呂不韋上前一步,大禮參拜道:“小子呂不韋,久在邯鄲,得諸公看顧,薄有家產,皆諸公所賜也!今複與諸公結,但有呼喚,小子不敢辭!”
庭上又是一片聲道:“謹見呂兄!”
薛公與曾季、呂不韋退回堂內,毛公複道:“今得結識英雄,幸何如之,當飲一醉!”
一個個家丁從後院端出一缽缽肉湯,下麵托著一隻盞,並沒有幾案,就放在眾人的席前。毛公和薛公親自給院中人酙酒,曾季和呂不韋拎著酒甕跟在後麵。兩公一麵走,一麵向曾季和呂不韋介紹邯鄲的各家豪客,他們都是各行各業、街衢肆坊的地頭蛇,甚至還有邯鄲城各城門的門衛。其中很多呂不韋以前是知道,並打過交道的,而且關係不錯;有些則是第一次相識。曾季初來邯鄲,認識的不多,但在座的大都聽說過曾季的大名,紛紛說著“慕之久矣!”“深慰渴望!”之類的話,有的甚至還與之有關係,是某個與曾季相識的豪傑的子弟,專門出來參拜,重新結識!給一百多人酙完酒,鬨過了,大約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曾季和呂不韋手中的酒甕已經空了好幾個了。
重新回到堂上,毛公再與堂上諸人酙上酒。與堂下都是英雄豪傑不同,堂上的人則是趙氏公子或其他分支姓氏的公子,當然也都是家境落魄了,與草莽相結;但地位還在,仍然坐在堂上。
仲嶽先生是魏公子信陵君的門人,地位又不同。按理,他連趙國人都不是,應該居客位;但信陵君在趙國的地位十分不同,他既有挽救趙國於危亡的大功,又有忠信仁義、禮賢下士的名聲,其地位聲望幾乎與平原君、平陽君這些執國者相同,並不僅僅是趙國的客人。這次毛公和薛公專程拜訪信陵君,請門客出麵主持大局。聽說是曾季和呂不韋,信陵君本來想派張輒前來,但張輒現在遠在鄗城,有三百裡路程,往來不便,就派仲嶽先生代替。仲嶽先生雖然沒有參與結拜,但也見證了當時的儀式,完全有資格當這個見證。在毛、薛二公和曾、呂二人在為堂下的人酙酒時,諸趙公子紛紛向仲嶽先生討教曾、呂二人的來曆,以及與信陵君結拜的經過。仲嶽先生毫不掩飾,公開了曾季事說客陳筮的經曆;陳筮亡後的經曆,仲嶽先生不太了解,隻能含糊地說“伏於草莽”。至於呂不韋,仲嶽先生說他乃是濮陽呂氏的後人,在華陽城外與信陵君相識並結拜;至於呂不韋其實家住陽翟,仲嶽先生也不知道,自然也就沒有說。
對這些諸趙公子來說,信陵君無異於青天在上,想要結識是根本不可能的。今天能結識與信陵君結拜過的曾季和呂不韋,而且得到了信陵君首席門客仲嶽先生的見證,那自然是大出意外,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捧一捧這條大腿!隻可惜,對麵隻有仲嶽先生一人,其他人都在院中忙碌,他們無法得到更多關於兩人的信息。
毛、薛二公和曾、呂二人給院裡的人酙好酒,複回到堂上,向諸公子行禮道:“謹見諸公子!”
諸公子亦行禮道:“謹見毛公、薛公,曾兄、呂兄!”
毛公和薛公依次給諸公子酙酒,曾季和呂不韋在後麵跟著。一邊酙酒,毛公和薛公一邊向曾季和呂不韋介紹在座的諸公子,這些都是遠房宗室,與那些豪客們不同,個個十分講禮,一飲一觴,舉止得體,而毛公這邊,除了呂不韋外,曾季不必說,本來就是貴族出身,幼年時學習過禮儀,雖然長期伏於草莽,但畢竟隨陳筮出入廟堂,什麼場麵都見過;而毛公和薛公雖然窮困,也非貧賤出身,隻是家境窮困而已,本身也都還是貴族,這從他們的姓氏中就能看出來。所以在院中,四人足以應付草莽;在堂上,四人麵對落魄的諸趙公子也是應付裕如。諸趙公子見呂不韋和曾季精通禮儀,也都驚異不已,收起了隱藏在心底的輕視之心。最後給仲嶽先生酙好酒,四人也各自酙了一盞,走到堂口,毛公高聲道:“弟感諸兄義所相臨,無以為報,願以薄釀,以儘吾心!願同此一飲!”奠酒於地,將剩下的酒一飲而儘。眾人轟然而起,將各自盞中酒飲儘。
酒甕就擺在堂前簷下,喝完這盞酒後,不會再有人給酙酒,還想再喝的就得自己上到堂前自酙。豪客們一盞酒哪裡夠喝,自然紛紛上來自酙。這也給了那些要套近乎的人機會,約了自己相近的,上堂來與毛公等主人相見;這時就能看出那些豪客們的身份地位,吃得開的,邊主人帶諸趙公子一一敬酒;差一點的,隻敢給主人敬酒,不敢往諸趙公子那邊去;再差一些的,乾脆隻與自己的親近同飲,根本不敢往堂上走。
呂不韋和曾季兩人拎了一甕酒,再向堂上諸公子敬了酒,又到堂外,向前來敬酒的豪客、商戶回禮。呂不韋十分克製,飲了一盞後,剩下時間幾乎就隻是用酒沾沾唇,而曾季則儘現海量,拿酒當水喝。
鬨過一回,呂不韋和曾季又回到堂內敬毛公和薛公。毛公和薛公悄聲道:“二子乃秦臣,各為其主,無足為怪。吾二人亦趙人也,雖非趙臣,踐趙王地,頂趙王天,食趙王粟,非敢叛也。吾當保趙,亦願勿怪!”
呂不韋道:“諸侯相爭,萬民塗炭,吾惟願天下萬民享太平,足衣食,兒孫繁庶,倉廩皆滿。如二公同此願,敢請同力!至於破國亡家,瘡痍天下,吾亦不願為也!”
身旁的仲嶽先生讚道:“善哉,斯言也!呂兄有此意,願惠往魏公子府,敝公子必有與焉!”
呂不韋道:“微庶一介布衣,安敢企蹱權門,過魏公子府!”
仲嶽先生笑道:“是也,是也!二兄之至邯鄲也,敝公子當親往訪之,焉敢勞二兄之駕!惟敝公子客居邯鄲,出入甚難。”從懷出取出一支節符,道:“二兄但得其暇,儘可往之,示之節,不敢有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