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故事
在很多年以前,人界隻有三位守護獸——混沌,檮杌,饕餮。
三方勢力相互平衡,維持了近千年的平衡。
所有守護獸都以為會一直維持下去,但突然有一天,天地間又一位守護獸突然降生。
守護獸必守一方土地是天帝的旨意,即使它的降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這依舊是鐵律。
曾經已分配好的勢力即將瓦解。
沒人願意將他們的領地分出來,也無人敢反抗天帝的旨意。
為此,檮杌想出了一個辦法,隻要這個守護獸死了,那便沒有這許多事了。
他從降生起,便被追殺,一路逃到了赤水以北。
這本也是檮杌的計劃,殺死剛降生守護獸的罪名他還擔不起,便將他趕往赤水以北,那裡妖魔聚集,剛誕生的守護獸擁有強大的力量,但還不知道該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正是那些妖魔蠶食的對象。
不過,他並不知道,這裡還困著另一位神。
“若是沒有她,我定然早被那些妖魔殺死。她救了我,教我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一直到我變得足夠強大,足夠與那些人抗衡。
當我占領了一方土地後,一直想置我於死地的檮杌卻反過來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我。我當然知道,這是希望我既往不咎,與他結盟的意思。
但我對與他結盟沒興趣,對他的女兒也沒興趣。我拒絕了。
男寵也是那個時候開始養的,為的就是有個正當的理由拒絕他,並且以防這樣的事再發生。”
他看著鏡子裡蘇淮安的表情,後者卻是一如既往,淡然又冷漠的臉。似乎對這些東西毫不在意。
澤祀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繼續道:“她有恩於我,所以,在我醫治好她之前,所有的人和事,都隻能在她之後。”
“淮安明白。”
澤祀放下梳子,揉散了淮安已被梳乾的頭發:“但這並不代表著我們之間有有那樣的感情,我們之間的關係,僅限於恩情。”
“是。”
澤祀挑起了眉頭,對他的表現與回答都很不滿意。
淮安無所謂的態度,讓澤祀有了一絲淩虐他的想法。
他故意從背後抱住蘇懷安的肩,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龐:“淮安,你之前說過你的傷不疼了吧。”
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時,溫醇便起身走了出去。
昨天澤祀沒有動他。
在他解下自己的腰帶時,澤祀就按住了他的手。
“沒必要如此,”他說,“我對你的身體並無興趣。還有你的媚術,彆再對我用了。我說了好好待你,就不會食言。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招數被識破的溫醇眼裡露出了驚慌的神色,他嚇得要跪下,但澤祀扶住了他:“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可直接來主院找我。”
之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溫醇走出屋子,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屋簷上的千羽。
千羽見他出來,便跳了下來,道:“主人命我照顧溫公子,溫公子有何吩咐,說與我聽便是。”
溫醇慌忙搖頭:“沒沒什麼。”
“那我現在命人穿膳,溫公子可有什麼想吃的?”
“不用那麼麻煩。”
“溫公子不必客氣,尊上既然下了命令,那我便不能怠慢,這些都是應該的。”
溫醇聞言低下了頭:“千羽將軍,昨天的事,抱歉。我太想見到他了,我真的害怕被趕出去。我擔心你拒絕我,不帶尊上過來,所以才對你用了媚術。真的很抱歉。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了。”
千羽搖了搖頭:“我能理解,也並不生氣,溫公子不必介懷。”
雖然他是這麼說的,溫醇仍舊自責:“千羽將軍大度,不與我計較。但那些事,我畢竟做了,千羽將軍不如罵我兩句,或者,或者也可以打我幾下,這樣我心裡還能好受些。”
千羽不由得歎了口氣:“真的不用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溫公子有何吩咐可隨時同我講,溫公子是貴客,我自然要好好照顧。”
溫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是我提的要求過分了,我都沒有想過千羽將軍的立場。我不會再提這無禮的要求了,但這一次的事我會記著的,千羽將軍以後有任何事需要我幫忙,請一定要來找我。”
千羽見他如此的懇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隻得先應了下來:“既然如此,那便麻煩溫公子了。”
溫醇聞言笑了:“好。”
這次他沒有用幻術,但千羽仍像是被他單純可愛的笑戳了一下,他不由得轉移了視線:“我現在去傳膳。”
溫醇聞言忙道:“等一下,千羽將軍。我還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問。”
“溫公子但說無妨。”
“我聽他們說東院有一個蘇公子,很受尊上寵愛,我能去見見嗎?”似乎擔心千羽多想,他連忙道,“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想見一見他。”
“為什麼想見他?”
溫醇聞言又低下了頭,有些緊張地抓著自己的頭發,過了好久才道:“尊上沒有動我,但我聽說尊上經常去找他。
我想知道尊上喜歡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真的隻是好奇,沒有其他的意思。”
“尊上說過,如果隻是擔心被趕出去,完全沒必要做這種事,尊上不會的。”
他幾乎立刻道:“不是的!”
說完後,他的臉就變得有些紅:“我愛慕尊上。”
千羽感覺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砸開了:“你之間過兩麵。”
“是,隻見過兩麵。我也不知為何,可能因為他對我太好了,也可能因為他的禮數。我可以確定,我愛慕他。
不要擔心,我想見蘇公子並不是想做什麼,我隻是好奇,被那樣完美的人所寵愛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千羽的腦子有些亂,這些情愛的事他經曆得太少,不太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在聽到他說他愛慕尊上時,他確實有了一些其他的,古怪的感情。
好在他很快恢複了理智:“蘇公子喜靜,深居簡出,不太喜歡見外人。溫公子去了,也沒太大意思。”
他要去當然可以,但昨天尊上從這裡離開時千羽是知道的,如果他猜得沒錯,現在尊上應該還在蘇淮安那裡。他這個時候過去,也隻是讓各自心裡都不太舒服而已。
而且,他現在不太想見到蘇淮安。
他去了一趟饕餮地界的事,蘇淮安一定已經知道了,以他的脾氣,定然是什麼都顧不得就要上來詢問一番,但尊上又不讓他將這些事告訴蘇淮安,若他去了,也隻是兩麵為難。
溫醇聞言有些失望:“既是這樣,我也不便打擾了。那我可以去見尊上嗎?”
“啊,這個啊,尊上剛回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溫公子可以再緩些時候過去。”
溫醇聞言愈發失望:“這樣啊,我明白了。”
澤祀第二天是被蘇淮安夢中的囈語驚醒的。
淮安最近愈發頻繁地做噩夢,即使澤祀有意用自己的靈力來幫他化解,也效果甚微。
他隻能輕輕地抱住蜷縮起來的蘇淮安,溫和地喚他的名字,希望能讓他從痛苦的夢魘中脫離出來。
蘇淮安額上滿是冷汗,指甲抓著自己的胳膊,在手臂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嘴裡念叨著:“對不起,快了,我很快就會下去陪你們快了再等等我”
澤祀慌忙抓住他的手,喚道:“淮安。”
蘇淮安意識不清,好長時間後,才猛然驚醒。
夢魘就像層層封閉的牆,堵得他喘不過氣。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額發濕了一片。
澤祀知道他難受,隻是摟著他,輕拍著他的背。
隻有在這種時候,淮安才不會那麼排斥他,甚至會反抱住他,好像將他視為唯一的依靠。
過了好一會,蘇淮安才平複了下來。
他虛弱的聲音問道:“為什麼隻有我活著?”
他似乎還被困在夢裡,又似乎是很認真地在問澤祀。
澤祀的心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低吼道:“胡說什麼!”
“他們都死了,那些孩子,全都死了,為什麼隻有我活了下來?
秦玖說隻有我可以,為什麼隻有我才可以?”
澤祀一時默然。
“我小時候經常生病,”蘇淮安像是對澤祀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有一次,我聽阿伯對阿兄說,我應該活不過十歲。
但我活下來了。
那些蠱蟲沒有殺死我,反而讓我活了下來。我是不是”
“因為陸判的力量。”
澤祀的話讓蘇淮安有了一些反應:“陸判?”
“他給你度了些力量,護住你的心脈,讓你撐了過來。若是沒有他的力量,你應該也會像其他孩子一樣痛苦的死去。”
“陸判?隻是因為他的力量?”
“好了淮安,不要再想了。今天天氣不錯,讓雙兒帶你出去轉轉。我剛回來,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最近應該來不了了。你有什麼事,可直接來主院找我。”
第四十二章 離開
雙兒這幾天一點都不無聊了。
因為她可以和蘇公子說話,可以看他練功,可以聽他彈琴。
她現在才明白千羽將軍的話,蘇公子真的是個好人。
他會和她一起吃飯;不管她問什麼問題,蘇公子都會回答;蘇公子彈琴時還會問她想聽什麼,隻要他會,就一定會彈給她聽。
唯一的不足就是尊上從那天回來後,就沒再過來過。而那些煩人的小妖怪總會借題發揮。
他們好像是不經意間告訴他們,西院的那位病了,尊上即使再忙,也每天都會過去,有時候甚至會在那邊過夜。
又說尊上已經多久沒有踏進過這裡了,說離蘇公子失寵已經不遠了。
若不是蘇公子說不要為這種事惹事,她高低得罵那些小妖幾句。
除此以外,日子要多快樂有多快樂。
雙兒很喜歡看他練功時的樣子,他總在後院水池前練功,凝結冰劍,練劍的樣子都很漂亮,簡直賞心悅目。
她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癡癡的看著他。
有點理解尊上為什麼那麼寵愛蘇公子了,他就像一朵被冰封的牡丹,高傲,倔強,不屈,內裡卻柔軟,善良。他很耀眼,即使是站在那裡就讓人難以移開視線,但卻被困在了那狹小的天地裡,讓人忍不住疼惜。
如此好的人兒,尊上竟然都不懂得疼惜,竟然還要去寵幸其他人,想到此處,她就有些生氣。
她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生悶氣,氣得拔地上的小草。
剛練完劍的蘇淮安察覺到了她此時的沉默,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
雙兒沒注意到他過來了,嚇了一跳:“什什麼怎麼了?”
“沒說話了。”
雙兒有些心虛地道:“我那是我那是我平時話那麼多嗎?”
蘇淮安笑了一下:“還好。”
雙兒看出來了,這就是很善意的,不忍戳穿的模樣。
她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蘇淮安知她還在生氣,便道:“我給你看個東西,很好看。你應該會喜歡。”
雙兒聞言立刻來了興趣:“什麼?”
蘇淮安往後退了幾步,手中聚力,隨著他手上的動作,他身後水池裡升起了很多水滴。
無數水滴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冰晶,當到達一定程度後,冰晶陡然爆開,四散而落,那些散冰在夕陽的照射下五光十色,就像絢麗的煙花一樣。
雙兒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煙花,直接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那個煙花。
“好美。”她忍不住道。
“嗯。”
“你怎麼會弄這個,你又沒見過。”
她太專注於眼前的美景,話問出來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分明是在戳人家的痛楚。
蘇淮安卻絲毫沒有生氣,伸出手,接住散落下的碎冰:“很久之前見過,現在雖然看不見了,也能通過記憶裡的樣子拚湊出來。”
雙兒聽得愧疚,眼睛都紅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她的聲音都帶著鼻音。
蘇淮安一懵,原本是想逗她開心的,卻不成想竟然還將人弄哭了,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伸手就想去擦她的眼睛,但還未碰到,就陡然被一隻手抓住。
他心頭一驚,剛想將那人的手甩開,就聽到了澤祀的聲音:“做什麼!”
蘇淮安心頭慌張,一時間想不到理由。
雙兒更慌,直接跪了下來:“尊上,我與蘇公子,什麼都沒有。”
澤祀聞言冷笑了一聲:“自然,做了這麼久的男寵,還能知道該如何與女子行那些事了麼?”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雙兒自然驚懼,但也無法忍受蘇公子被如此羞辱,張口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卻聽蘇淮安道:“主人說的是。淮安隻是一個男寵而已,沒有主人,淮安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模樣絲毫看不出生氣,分明儘是討好。
但澤祀卻有種心中的氣不知該如何發泄的異樣感。
他一把拽住蘇淮安的手,走向了房間。
房門關上後,他就一把將蘇淮安按在門上,低頭粗暴地吻他。
蘇淮安幾乎喘不上氣,腦子裡一片空白,甚至感覺自己要窒息而死。
這個時候,澤祀卻鬆開了他:“呼吸,怎麼總學不會?”
蘇淮安來不及回答,喘息了一下,便又撞上了他的吻。
這個吻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蘇淮安的腦子發蒙,軟軟的,就要倒下,澤祀才終於鬆開了他。
蘇淮安的氣息還未勻,便慌忙解釋道:“淮安見她年紀小一個人在這裡孤苦無依,所以所以才心生憐憫。淮安做錯了。請主人責罰。”
澤祀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巴,冷漠地道:“或者將她趕出去?”
蘇淮安忙道:“她來這許久,知道的事很多,將她趕出去多有不妥,主人不若將她留在千羽將軍那裡。”
雙兒之前跟他提過千羽,說千羽對她很好,是個不錯的。而且千羽的住所與他這裡相去甚遠,澤祀也不必擔心他們兩人再有牽扯。
他本以為澤祀會同意,但澤祀卻冷然一笑:“淮安,我有時候真的想,要不乾脆將你的舌頭拔了,手腳也砍斷,做成人彘,留在我身邊。”
蘇淮安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即使如此,卻仍是道:“若這樣便能讓主人消氣,淮安甘之如飴。”
澤祀挑了下眉,卻見淮安手中凝聚出一把冰刀,一刀就往自己肩上刺,他大驚失色,慌忙抓住了蘇淮安的手。
突然被攔住的蘇淮安卻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明白了,將冰刀遞給了澤祀:“主人是要自己來嗎?”
澤祀半晌無言。
這倔脾氣!
他原本就是因為太生氣想嚇嚇他,現在反而是被他嚇到了,
不過看淮安現在的樣子,明顯是害怕的。
不如就這樣算了吧。
仔細想想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兩人可能隻是關係比較好的主仆,應當不可能發生什麼。
想到此處,他便將刀接了過來。
蘇淮安以為他要動手,將頭扭到了一邊,緊咬著下唇。
但澤祀卻隻是將刀融了,一層水霧順著他的手指,飄散到空中。
“剛剛的煙花,你再放一次,這次的事,我便可既往不咎。”
蘇淮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是這樣?”
澤祀已握住他的手,帶他往後院走:“要一直到我滿意為止,否則彆怪我無情。”
澤祀自然是不忍心再去懲罰蘇淮安,對雙兒也不過扣了一點俸祿,小懲大戒。
雙兒領了罰就慌忙退了出去,不敢再在澤祀麵前停留。
蘇淮安按澤祀的要求,在院子裡放了一朵冰煙花。
煙花很美,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但澤祀卻總覺得不對味。
“什麼時候學會的?”他問。
“大概三四年前。”
“之前怎麼沒見你弄過?”
“淮安以為您不會喜歡這個。”
澤祀看著天上散開的碎冰,若有所思道:“為什麼會覺得我不喜歡呢?”
蘇淮安隻當是在問他,回答道:“一直以為主人沉穩,喜靜,應當很討厭這些東西。”
澤祀看著他:“下次問一問。”
“是。”
“我也並非那麼古板的人。你喜歡的東西,其實我也喜歡。”
“是。”
兩人站在後院,直到隨後一縷殘陽落下。
“溫醇他在檮杌那受過刑,身體不好。這邊又很冷,他經常生病,所以我才會去看他。”
“淮安明白。”
淮安在這種事情上向來大度,或者說,他根本就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自己和誰在一起,也不在意自己的感情。他在意的隻是複仇,隻有複仇。
他彎下腰吻在蘇淮安的唇上,淮安愣了一下,就乖巧地回應他的吻。
沒有剛才的粗暴,更多的是心神不定和不安。
他一把摟住了蘇淮安,深吻了下去。
一吻後,他問道:“最近還在做噩夢嗎?”
“偶爾。”
“夢到什麼了?”
“我阿爹。”
他最近總仿佛做一個夢,阿爹被秦玖殺死的時候。
阿爹的頭滾到他的腳邊,圓睜的眼睛盯著他,似乎是在質問他,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還沒有替他們報仇。
這個夢就像是在提醒他,他得儘快複仇,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澤祀伸手將人摟在懷裡,沒再繼續問下去,隻道:“我今晚要出去辦些事,大概七八日才會回來。今晚就離開。”
“是。”
“這段時間就待在院子裡,不要出去。”
蘇淮安聞言揚起了頭,問道:“主人要將我禁足嗎?”
澤祀揉了揉他的頭發:“不是禁足。千羽現在在照顧溫醇,抽不開身。你暫且先待在院子裡,若是受了什麼委屈,等我回來了告訴我。”
“宅子裡可是有什麼危險?”
“暫時沒有,以防萬一而已。”
“淮安明白了。”
“我會去一趟你師傅那裡,有什麼話要帶給他嗎?”
蘇淮安聞言終於不像之前那樣漠然,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最後隻是道:“不用了。”
“你若覺得不好開口,就寫出來,我幫你帶過去。”
蘇淮安仍是搖了搖頭:“不用了。”
澤祀見此也不再勉強:“好。還有一件事,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要注意一些,儘量避開溫醇。”
第四十三章 意外
澤祀並沒有立刻離開,他陪在蘇淮安身邊,知道他睡著後,才走。
第二天,蘇淮安卻並沒有按照澤祀說的待在院子裡,清醒後,就去了西院。
此時雙兒剛起床,見他急衝衝地往外走,也連忙跟了上去:“蘇公子!尊上昨天走之前還說過不要外出的。你現在去哪?”
蘇淮安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有些事情需要確定一下,很快就會回來了。不用跟過來了,我會小心的。”
雙兒仍跟了過去:“不行,尊上說過要我照顧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蘇淮安聞言也沒再說什麼,由著她跟著。
如澤祀所說,他並沒有禁足蘇淮安,他可能自己也沒有想到蘇淮安會這麼冒冒失失的闖出去,外麵甚至無一人看守,蘇淮安很容易就去了西院。
西院與東院的布置幾乎一樣,門口種著兩棵樹,一進去就可以看到一個池塘,池塘裡的假山都一模一樣,池塘兩邊分彆是住屋和側屋。
不同的是,東院裡相當冷清,隻有蘇淮安與雙兒兩人,但西院,則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裡麵的人來來往往,好不熱鬨,他們就像是在為過節準備一樣,布置著院子。
但兩人的出現,讓院子裡的人全噤了聲。
一個提著燈籠正準備掛在門欄上的小妖看到他們後,就沒好氣地道:“你們兩個凡人過來做什麼?溫公子的身體本來就弱,彆把你們凡人身上那股子惡心氣帶給了溫公子。
彆怪我沒提醒你們,現在溫公子才是尊上寵愛的人,若是你們衝撞了他,等尊上回來了,哼,你們知道後果。”
雙兒聞言氣急了,剛想出聲反駁,卻被蘇淮安攔住了:“我找千羽。”
那人一聽,笑得愈發放肆,甚至鼓起了掌:“不愧是男|妓,是不是因為尊上現在不理你了,你怕被趕出去,急著找下家,就盯上了千羽將軍?真了不起,簡直讓我們“刮目相看”啊。”
眾人聞言皆是放肆大笑。
“一定是的,尊上昨日剛走,今日便等不及過來,你身上那惡心的,洞,是不是已經急不可耐了?”
“還真是惡心,娼|妓都不如你賤啊。”
雙兒被氣紅了眼,剛要出聲罵,卻見什麼東西從她身後射了出去,窗戶,木門,那些人手上的燈籠一時間全部被刺穿了許多大洞。
冰釘間的碰撞讓門口籠罩了一片白霧。
那些大笑的聲音霎時間變成了驚恐的哀嚎。
白霧散去,原本喜慶的西院,頓時一片狼藉。
眾人驚恐地看著蘇淮安,一時間全閉了嘴,沒人敢再多說一句話。
“我說,我找千羽。”
蘇淮安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無人敢接話。
蘇淮安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不再理會他們,走進了院子。
雙兒連忙跟上。
其他人想要阻攔,卻因為剛剛的事,不敢上前,眼見著他們走了進去。
兩人穿過一條長廊,剛走進靠近主屋。
蘇淮安還沒有說什麼,屋門就被陡然打開。
一個人從裡麵走了出來。
雙兒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猜到了他是誰,不是因為彆的,而是因為他的樣貌。
那是足以讓她替蘇淮安產生危機感的臉,美得簡直讓人窒息。
他著一件白色外衣,衣服上點綴著同色的玉珠,外罩一件紅色鬥篷,讓他看上去貴氣又妖媚。
禍國殃民的一張臉。
溫醇在麵對兩個不速之客時卻並沒有一絲驚訝,反而恭敬地對蘇淮安行了一個長揖:“蘇公子。”
蘇淮安便也對他回禮:“未得溫公子相邀,便擅自闖了進來,還請溫公子諒解。”
“哪裡話。早就想去拜會蘇公子,但聽聞你不喜見外人,才一直沒有過去,還請蘇公子不要介懷。”
“溫公子客氣了,我來找千羽,隻有些問題需要他解答,請溫公子行個方便。”
溫醇聞言麵露難色:“這”
蘇淮安猜到了:“千羽他不想見我?”
溫醇歎了口氣:“非我不想幫蘇公子,我之前做過一些傻事,欠千羽將軍點東西,千羽將軍此次讓我幫忙,我不得不幫。
千羽將軍隻讓我帶一句話,他說他隻是依照尊上的意思辦事,請蘇公子不要為難他。”
蘇淮安聞言默然。
“蘇公子,”溫醇勸道,“請回吧。”
蘇淮安未動,卻伸出手,手間凝聚出一把冰刀。
溫醇一驚,向後退了一步:“蘇公子?”
蘇淮安緊握著冰刀,卻是一刀紮進了自己的小腹上。
溫醇和雙兒皆是一驚,雙兒慌忙上前想將他攔下來。
但他擋開了雙兒的手,拔出冰刀,又紮了進去。
溫醇慌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蘇公子,你這又是何必?”
蘇淮安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但他仍緊握著手裡的冰刀,一把抽了出來。
當他打算刺第三刀時,終於聽到了那個聲音。
“蘇淮安!你瘋了!”
千羽火急火燎地衝出來,慌忙對著外麵還在看熱鬨的人吼道:“看什麼!叫醫師!”
見那些人應聲了,他才慌忙上前,要去扶蘇淮安起來,想將人先帶進偏房休息。
但蘇淮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我有事要問你。”
千羽簡直要急瘋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彆動了,我說,我說,我說,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蘇淮安拒絕治療,一直抓著千羽的手臂,千羽想跑都跑不了。
他也知道蘇淮安的倔脾氣,隻得先將其他人全部趕到屋外,自己與蘇淮安在屋子裡聊。
他設了一個咒才道:“尊上讓我去找了饕餮,問了那個傀術師。那個傀術師之前確實是秦玖的手下。”
千羽坐在床邊,看著蘇淮安的傷口,有些不放心的道:“你要不先包紮一下?你不用擔心我跑了,我說了會告訴你就不會食言。”
蘇淮安按著傷口,有些虛弱地搖了搖頭:“不用。你繼續說。”
“拖的時間太長會留疤的,你不是很害怕會留疤嗎?”
“我會注意不留疤的。”
千羽說不過他,眼見著他身上的血已經染紅了大片的衣服,他隻得繼續道:“大概七年前,他得罪了饕餮,逃亡檮杌地界,在交界處被追殺時,秦玖救了他。
當時的秦玖已知道該如何用那種秘術來維持自己的壽命。他在東、南方的交界處建立了一個組織,叫“荀”,專門收留那些不為守護獸所容的罪仙。
在得知他能做出擁有自己思想的傀後,秦玖讓他為自己做了一個傀。
完全按照你的樣貌,甚至是你的性格捏的傀。”
說到這裡,千羽忍不住冷哼一聲:“聽他說秦玖無比在意那個傀,將他保護得很好,滿足他的任何要求。那個傀對他而言應該沒有任何用處,他隻是無條件的寵他,將他視若珍寶。
真可笑,他那樣對你,卻對一個你的替身如此在乎。”
蘇淮安蒼白的唇間隻流出了兩個字:“惡心。”
千羽輕歎一聲:“是。真惡心。我是真的想幫你,但我也不明白尊上為何偏不想讓你知道,誒,我也是沒有辦法。”
“若之後主人問起來,”蘇淮安的聲音很輕,時不時地被喘息打斷,“你便將我做的事說出來,說擔心我受傷實在沒有辦法,主人便不會再為難你。”
“我真的謝謝你還在替我考慮,不過你還是想擔心擔心你自己吧,都這個樣子了,就不要再瞎操心了。我真的是怕了你了。”
“抱歉,然後呢,你還問出什麼了?”
“他在秦玖身邊隻待了兩年,那段時間,秦玖仍舊在檮杌地界。不過,他能看出來,當時秦玖的背後,應該還有一個人。
想也是,一個凡人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會知道這種一命換命的法子,更不可能創造出一個那樣的芥子。這些恐怕都是他背後的那個人教他的。
不過,他背後的人,暫時無從知曉。他現在是否還在檮杌境內,也不能確定。”
“那個傀術師說的,準確嗎?”
“當然,饕餮的媚術可是能直通那些人的腦海,誘惑他們將知道的,全部吐出來。不過,你還好嗎?”
蘇淮安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都變得愈發微弱。他卻搖了搖頭:“主人出去與秦玖有關嗎?”
千羽慌忙走了過去:“喂!蘇淮安!”
蘇淮安執著的問:“有關嗎?”
“我怎麼知道,尊上他辦事又不會支會我。不過,應該是沒有關係的吧。我們知道的信息畢竟太有限了,秦玖他之前確實是在檮杌地界。但現在他與檮杌隻是表麵合作。
他連你的身份都沒有告訴他們,可見並不真心,應當也不會再繼續留在那裡。去哪個地方了暫且還不知道。你也彆著急,再找找,總會找到的。”
“我沒時間了”
“胡說什麼!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乖乖地躺好,我這就喊人來幫你包紮傷口。我該說的可都說了,彆再乾這種傻事了!”
第四十四章 長琴
澤祀抬頭看著麵前的景色,山巒重疊間幾個宅子立於雲端,巍峨的石柱旁,立著一個小童。
小童看著不過十多歲,素色長袍,頭發挽起,紮成了兩個花包。
他此時也看到了澤祀,對他恭敬地道:“窮奇上仙,我家公子,已在老地方等候。”
澤祀點了下頭,走了進去,順著石階,走過一個個宅屋,最後停在了一片山坳處。
山下是一片湖,湖心立著一個重簷亭,亭子如同從湖心長出來一般,四周沒有任何通向亭子的地方。
澤祀腳下一點,便飄然落於亭中,一上去,就能聽到嫋嫋琴聲。
一個身著白色素袍的男人,正坐在他對麵的矮榻上撫琴。
澤祀並沒打擾他,坐在他對麵。
琴聲悠揚,婉轉動聽。
一曲罷,男人便問道:“我那乖巧可愛的小徒弟怎麼樣了?”
“淮安現在愈發頻繁地做噩夢。你給的安神藥幾乎沒什麼作用。”
長琴聞言神色也凝重了起來:“那是魔心在用夢魘摧殘他的意誌,好吞噬他的魂魄。若他哪一日沒抗住,或許就會被魔心取而代之。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你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長琴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扔給了澤祀:“這個先拿給淮安吃了。”
澤祀晃動著瓶子,裡麵是一個小藥丸:“這個可以讓他睡得安穩些嗎?”
“不能,他自己都不願意放過自己,即使沒有魔心,他的夢魘也不會消失。這個隻是壓製他身上魔性的藥。”
澤祀盯著手裡的藥品:“之前的藥又沒有作用了麼?”
長琴聞言也看了過去,淮安身上的魔性很強,魔心也難以控製,若不是依靠那些藥物,隻要是一個修煉者,就能察覺到他的氣息。
但這些年,魔心愈發不好控製,這些年他研製了許多藥,最久的,也不過用了五六次後,就再沒有作用。
“往好的方向想,我還有許多藥方,至少還能再堅持幾年。”
“幾年之後呢?”
“或許我就研製出新的藥方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將淮安的魔心徹底剔除,而不傷到他?”
長琴幾乎沒有猶豫地道:“沒有,我八年前就告訴你了,剔除魔心的唯一方法,就是尋一顆與他相配並且帶有神力的心臟與他的魔心交換。
在交換時,還需要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護住他的心脈,同時,再由另一個強大到足以抵抗魔心幻術與魔血的人幫他換心。
可以幫他護住心脈與幫他換心的人,我們兩個倒是可以,但要找到一顆與他相配又有神力的心臟,很難。而且,在換心的過程中,淮安也會受到魔心力量的反噬,其間的痛苦難以想象。
以淮安現在的身體,受不住的。”
澤祀收了藥品:“知道了。”
“我聽說了你們在人界的事,秦玖和淮安”
“碰上了。”
長琴驚得猛然站起:“他看出來了嗎?”
“淮安本就是從他手裡練出來的,瞞不過他。”
長琴的眉頭緊鎖:“看樣子他還未將淮安的消息透露出來,但放任他在外終究危險,一定要儘快找到他。你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隻知道他直到五年前一直在檮杌地界,但現在他和檮杌明麵上在合作,暗地裡他們彼此並不信任。或許他為了躲避華音雲雀的追捕已經從那裡離開了。”
“聽說他在元河縣用的以魂換命的術法,一個凡人,如何知道這些。你說會不會是……”
他看著澤祀,後者的神色凝重,顯然與他想法一樣。
“有人在幫他,”長琴繼續說道,“元河縣一事已有七年,你與檮杌兩人都沒有發現,顯然是有人在故意隱瞞。
還有青鸞宗的事,能做到這些的,應當隻有你們。”
澤祀沒有說話,長琴繼續猜道:“你不可能,檮杌也不可能,否者此番他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混沌我倒是見過很多次,不像是會做這些事的人。
倒是饕餮這個人城府太深”
澤祀終於開口:“沒有證據,不可妄言。”
長琴知他謹慎,便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不過,就陸判發現秦玖,加上青鸞宗的事被秦玖傳於檮杌來看。秦玖與他背後的人更像是沒談攏,他們之間在相互博弈。”
“薑麾。”
澤祀的話讓長琴有些不明白:“什麼?”
“淮安說青鸞宗一事與薑麾有關。”
這個名字有些陌生,長琴思索了半響才記起來:“淮安曾經的大師兄?
八年前秦玖逃走後,他也失蹤了,這麼多年毫無音訊確實可疑,但若說一個凡人能做到這些,未免還是太牽強了些。”
“你覺得是淮安想找他報仇,所以才故意將他牽連進來?”
“你不是這麼想的嗎?”
“淮安很聰明。”
長琴挑了下眉,澤祀說話總這樣,從不說一個肯定的答案,模擬兩可的,讓人聽不出個所以然。
澤祀沒有再多說什麼,卻說起了另一檔子事:“馬上要到下祀節了。”
他的思維一向跳躍,長琴雖與他相識多年,仍有些不習慣:“那又如何?”
“下祀節是她恢複神力的最好時機。”
長琴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藥已備好,聽說混沌將女魃的殘靈給你送了過去,雖不知道他此番的目的,但不管如何,收下這個殘靈,總是劃算的。
隻要女魃能恢複到曾經的五層,就能回到仙界。
這段時間,他們的眼睛必然全在你身上,淮安在你身邊太過危險,不如將他帶到我這裡。”
“淮安的身份已被秦玖知曉,若是秦玖將這事說出來了,再被他們知道你與淮安有牽扯,你也會受到牽連。”
“你還會擔心我?”
“在女魃恢複神力之前,你還有用。”
長琴冷哼一聲,早已知曉這家夥的嘴臉,但事關淮安,他還是多問了一句:“我問你,你是未雨綢繆,還是已經打算好了,淮安的身份會被他們查到?”
澤祀不語。
長琴已有些不安:“他已經被檮杌他們注意,若這時稍有些差池,他的身份很可能會被察覺,那時,為了不影響你的計劃,你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地棄了他?”
澤祀不語。
“我不明白,澤祀,我真的不明白。八年前你將他帶回來時,我隻以為你是突發善心,不想看著他死。
但我沒想到你竟會對他做那些混賬事。
你有那麼多男寵,要誰不行,為什麼偏偏要那麼傷害他?
為什麼得到了又不珍惜?”
他深吸了一口氣:“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譴責你什麼。一年前我不在,沒辦法護他,現在,我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
你讓我將他帶過來,即使他們覺察到有什麼不對,以我上神的身份,他們定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個他們關注的人突然消失了,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
“你便對外稱他死了。”
“長琴,你真的覺得你能護他周全嗎?”
“那你呢?你敢說嗎?”
“若真有那一日,我能保他不死。”
雙人有些緊張地看著麵前的人,後者卻隻是對他溫和地一笑:“雙兒姑娘不用緊張,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不用客氣。”
剛剛,千羽將蘇淮安扶進偏房後,隻交代了讓她先在外麵等著。
與她一起站在外麵的,還有溫醇。
溫醇見她一大早就風塵仆仆地過來,定然早飯都沒吃,特意邀請她一同用膳。
雙兒一開始拒絕了,但是實在是盛情難卻,最後還是跟著他走了進來。
溫醇為她盛了一碗粥。
她慌忙站起來接過:“多謝溫公子。”
溫醇笑著點了點頭,問道:“蘇公子究竟是有什麼事,這麼著急,竟不顧自己的身體也要見千羽將軍?”
雙兒聞言搖了搖頭:“這我也不知道。”
溫醇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輕輕地抬了起來,雙兒一驚,正對上了他的眼睛,兩相觸碰,讓她腦子裡一陣眩暈。
“雙兒姑娘。回答我的問題好嗎?蘇公子為何要找千羽將軍?”
她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回答道:“蘇公子隻說有事,是很急的事。”
“好,真乖。尊上昨天去找過蘇公子嗎?”
“找過。”
“說了什麼?”
“尊上沒讓我待在那裡,我聽到尊上說讓蘇公子待在院子裡,減少外出。”
“他的眼睛是天生的嗎?”
“不是。”
“與尊上有關嗎?”
“不知道。”
“你是尊上從凡間帶回來的?”
“是。”
“從哪帶來的?”
“元河縣。”
“元河縣之前發生了什麼?”
“元河縣河伯娶親,蘇公子代替我去做了新娘,回來後受了很嚴重的傷,尊上讓我照顧他,但兩人不知因為什麼,起了很大的爭吵,還好,他們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樣子。”
“後來呢?”
“我們分開了,尊上帶著蘇公子去了青鸞宗。”
“你們呢?”
“千羽將軍帶著我去了饕餮境內。”
第四十五章 後山
蘇淮安在問完千羽話後就昏了過去,直到下午才清醒過來。
千羽一直待在他的身邊,見他醒了才鬆了口氣:“謝天謝地,終於醒了。餓了嗎?讓人去給你準備吃的。”
蘇淮安搖了搖頭,掀開被子要起來:“我得走了。”
千羽忙拉住了他:“乾嘛這麼著急,先休息一陣吧,你身上還有傷,他們照顧你又不儘心,不如就在這裡養傷,我還能看著。”
“不用麻煩,我沒事。”
“這有什麼麻煩的,你若覺得人太多不自在就住偏院。院子這麼大,讓他們不過來就好了。”
蘇淮安仍是搖頭:“不用了。”
“你怎麼就這麼倔呢。”
“主人說,讓我離溫公子遠一點。”
千羽有些無語:“你來的時候怎麼沒想著聽他的話?現在知道把尊上搬出來了?”
“抱歉,我剛剛太急了。但我先得回去了。”
千羽連忙扶住了他:“算了,拗不過你,我送你。”
“不用麻煩。”
“不麻煩。”
千羽喊來了幾個小妖,將蘇淮安扶上了轎攆,等準備好後,雙兒才匆匆走出。
在她身邊,還跟著溫醇。
千羽對溫醇道:“我送一送蘇公子。”
溫醇笑著點頭:“我就不送了,若蘇公子以後再生煩悶,隨時過來。”
蘇淮安聞言應付著點頭。
幾人向著東院出發。
千羽見雙兒一直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模樣,就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雙兒似乎被嚇了一跳,卻是搖了搖頭:“沒沒什麼,蘇公子怎麼樣了?”
“他恢複力比較好,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稍加注意,多休息就好。”
“哦。那就好。”
“不過你是與溫公子待了一天嗎?這一天你們都在做什麼?”
“沒什麼,隻是隨便聊聊。”
“你們聊什麼?”
“聊了今天的午飯,溫公子說若有什麼不習慣的,可以來找他。”
千羽放了心:“這樣啊。溫公子確實是這樣溫柔的人。”
雙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有一點她沒說,在溫公子那,她有好長時間頭都是暈乎乎的,模模糊糊間感覺溫公子似乎在問她話,自己也回答了,但他們說了什麼,她卻聽不清。
但那些又像隻是她的錯覺。
不過她仍將自己的疑惑告訴了蘇淮安。
因為她不能確定,這些東西會不會對蘇公子不利。
“我當時正在吃著飯,突然就感覺腦子一陣眩暈,等眩暈過後,我的手上仍拿著筷子,溫公子也如往常一樣對我笑。
但我總感覺很奇怪。那真的隻是我的錯覺嗎?”
蘇淮安聞言對她笑了笑:“許是你太累了。你以往那個時候不都是在午睡麼。”
“真的嗎?我總感覺當時溫公子問了我什麼,隻是我的錯覺?”
“或許因為你們當時本就在聊天,所以記串了。”
雙兒信了,鬆了口氣:“隻是這樣啊。”
“嗯。不要多想了,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你還受著這麼嚴重的傷。”
“沒事,我當時留了心,隻是看起來嚴重而已,其實沒什麼。回去休息吧,我也睡了。”
雙兒這才道:“有什麼事一定要叫我。”
“嗯。”
房門被輕輕帶上,蘇淮安等了一下,直到外麵完全沒有動靜了,才掀開被子走下了床。
雙兒知道的,應該隻有元河縣的事。
元河縣牽連到了秦玖。
溫醇問雙兒這些問題,大概率是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
雙兒知道的有限,他應該拿不到什麼實質性的證據。但仍舊是個麻煩,已經有人懷疑他了,離其他人懷疑他應該也不遠了。
得儘快找到秦玖。
澤祀一定覺得秦玖會為了躲避那些雲雀逃離檮杌地界,但蘇淮安很清楚,他一定不會。
他與蘇淮安一樣,沒有時間了。
原本就靈力就虧損嚴重,換命的儀式也被蘇淮安他們阻止,他現在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他一定也在找自己。
為此,他定然會留在離自己近一些的地方,在類似於元河縣這樣的交界地。
蘇淮安輕輕打開門,傷口仍在隱隱作痛,等傷口恢複了他的勝算會更大。
可他等不了了。
澤祀在他身上放了追蹤符,一旦等澤祀回來,他就再也沒有機會逃出去了。
他按照記憶往外走去,千羽還守在溫醇身邊,他要躲過其他看守並不困難。
不多時,他已避開了巡邏的守衛,來到了東門。
東門口的守衛是他所知防衛最弱的,但他們各個都是高手,以他現在的狀態要逃走根本不可能。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布包。
這是澤祀給他的安神藥,之前雙兒給他熬藥的時候,他偷拿了一些。
這些藥對他已沒什麼作用,但對其他人來說,是極猛的蒙汗藥。
他將布包捏在手裡,深吸了一口氣,正欲走出去時,卻陡然聽到來時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響動,有人匆匆往他的住所跑去,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空氣中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像是就在他們住的方向。
蘇淮安心頭一驚,他很清楚院子裡今天連火都沒燃過,怎麼可能會走水!
有人故意放火。雙兒!
他來不及多想,慌忙衝了回去,還未到院子他就感覺到了鋪麵的熱氣。他一下子站定了,不遠處與前來救火的人位置相反的方向,有一陣遠去的腳步聲,其中夾雜著一個女孩低啞的呼喊,就像是被捂住嘴巴一樣艱難發出的聲音。
他立刻向那邊衝了過去。
這一條路與東院喧鬨的環境完全不同,極度安靜,一路上甚至碰不到一個巡邏的人。
也正因此,他才得以通過那人的腳步聲追蹤他的方位。
這裡的地形讓他覺得陌生,是他之前從未來過的地方。
像是一座山澗,山澗中冷冽的寒風吹出,呼嘯的聲音乾擾了他的判斷,讓他腳下一絆,摔倒在地,掙紮著想要站起,指尖卻碰上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他心頭一驚,胡亂摸上那個人的臉,不是雙兒,是一個男人,還有呼吸,應該隻是暈倒了。
他鬆了口氣,起身繼續往前走,一路上繞開許多像那個人一樣被迷暈的人。
直覺告訴他,有人在故意將他往這裡引,但雙兒還在裡麵,他不得不進去。
穿過山澗,呼嘯的寒風陡然停了,裡麵卻是與外麵完全不同的模樣。
極致的炎熱,就像在乾旱的沙漠一般。很安靜,甚至能聽到腳下乾涸大地的回蕩。
他停下了腳步,屏息凝氣,感受著周圍的動靜。
這裡無風,隻要那個人傳來任何動靜,他都可以迅速捕捉。
不多時,他便感受到了身後傳來一陣風聲。
他側身躲過,同時一拳砸在了那人的胸口,那人反應不及,胸口的鈍痛讓他往後退了幾步。
蘇淮安乘勝追擊,打得那人連連後退。
但就在這時,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麵前似乎是一片荊棘,劃傷了他的手。
鈍痛讓他的動作停了一下,正是這一刻,那人找到機會,猛擊蘇淮安的腹部。
蘇淮安的傷口撕裂般疼痛,一下子跪倒在地。
下一刻,他的頭受到一記重擊,他的頭一沉,倒在了地上
千羽在聽到消息後慌忙趕去了蘇淮安的院子。
火勢迅猛,已經點燃了整個院子。
他慌忙聚靈,手中結印,招來一陣大風,將火焰卷入天邊,消散在空中。
大風呼嘯了許久,才將火焰全部清理。
整片院子早已一片狼藉,地上焦黑一片。
“救人!”他吼道,“快!”
眾人領命,慌忙走了進去,在一片已經被大火燒塌的建築裡翻找。
千羽自然等不及,也走了進去。
這裡並不是會突然發火的地方,蘇淮安也不是那麼大意的人,那這場火是怎麼起來的?
蘇淮安的能力要滅掉這場大火並不困難,但為什麼沒滅掉?還讓它燒了這麼久?
難道是有人故意放火?有人要殺蘇淮安,蘇淮安被迷暈了?
他越想越急,吼道:“還沒找到嗎!”
一人連忙上前道:“將軍,院子裡並無一絲屬於凡人的氣息。”
千羽幾乎站立不穩:“死死了?”
那人慌忙道:“不是,屬下的意思是,這裡麵,並沒有人,不管是蘇公子還是他的丫鬟,都不在裡麵。”
千羽聞言鬆了口氣,還好,還活著,否者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同尊上交代了。
但下一刻他就炸了:“不在裡麵還能在哪!我下午親自送人回來的,不是讓你們看好嗎!你們怎麼看的人!
還愣著做什麼!去找啊!若是找不到人,全都給我去畜生道!”
眾人皆是一驚,慌忙往外跑。
偏偏這時,還有一個人逆流衝到了千羽麵前:“千羽將軍!後山出事了。”
千羽為著蘇淮安的事本來就要急瘋了,現在聽著他的話更是五雷轟頂:“你說什麼?”
“有人迷暈了看守,闖進了後山。”
這種時候,簡直是撞刀口上了:“他媽的!按照尊上的意思,拉出去砍了。”
“但闖進去的人是蘇公子。”
第四十六章 後山2
蘇淮安是被雙兒喚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身上的傷口很疼,想要站起來都沒有力氣。
雙兒連忙將他扶的坐起來,語氣中都帶著哭腔:“蘇公子,你怎麼樣?”
“沒事,你呢,有沒有受傷?”
他的聲音很啞,雙兒聽的愈發心疼:“我沒事。蘇公子,你為什麼會在這,這裡好奇怪。我之前從未來過這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砸了頭,蘇淮安的反應有些遲鈍,過了一會才猛然反應過來:“先走。”
他掙紮著要站起來,但扯著了傷口,疼痛讓他一下子跪倒在地。
雙兒慌忙蹲下想將人扶起,卻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她猛然抬起頭,巡邏的侍衛衝了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她嚇得聲音都有些發抖:“蘇蘇公子”
蘇淮安捂著傷口,勉強站起。
那些人在看到他時也吃了一驚。
為首的人道:“蘇淮安,你可知擅闖禁地者都是死罪!”
雙兒一驚,她來的時候就聽到過後山這麼個地方,千羽之前也特意強調過讓她不要過來,怎麼偏偏是這裡。
蘇淮安仿佛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將她擋在了身後,聲音有些啞,但氣勢不減:“我並非有意闖入,是昨晚有人在我院中放火,還將我的人擄了過來,我一路追來,險些遇害。
這麼說我來時一個人都沒有看到,這裡不是你們守衛的地方麼,你們當時在做什麼?”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迷暈了我的手下,再帶著你的丫鬟闖進了這裡!”
“若是如此,我為何會受傷?”
“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的,就是為了讓我們放鬆警惕。不懷疑到你。”
“我既然可以放倒你們的手下自由的進來,為什麼不在你們發現之前離開,還要等你們過來?我自己一個人來不是更方便麼,為什麼還要帶上雙兒?”
那人一時答不上來,惱羞成怒:“既然闖入禁地,不管是何緣由都得受罰!來人,將蘇淮安和他的丫鬟關押下去!”
眼見著他們要過來,雙兒害怕的縮在蘇淮安身後,就在這時,一隻巨鳥略過,下一刻就落在地上,化為人形。
“慢著!”千羽擋在了蘇淮安麵前,“騫岩!此事有蹊蹺,在未查清緣由前,都不準動手!”
騫岩卻並沒有讓開:“千羽將軍,你是前院護衛,應當管不到我這後院吧!”
“尊上在離開前讓我照看蘇公子,特意交代過,不得有失!”
“我也是按照規矩,尊上交代過,不管是何緣由,擅闖禁地者都要廷杖一百,扔入畜生道。
即使這個蘇公子再怎麼討尊上喜歡,規矩就是規矩,千羽將軍這樣公然違抗尊上的命令,多有不妥吧。”
“這件事疑點頗多,得謹慎行事。不如先調查,等尊上回來再定奪。來人,先帶蘇公子下去治療。”
但騫岩卻仍是攔著他們:“千羽將軍,既然說要查,那蘇公子和他婢女的身我們是不是也得搜查一下。”
蘇淮安不由地握緊了手指,他身上的藥還沒來得及扔。
千羽看了看蘇淮安:“搜身的事我來負責。”
“千羽將軍未免太過偏袒蘇公子了。”
“騫岩將軍也說了,蘇公子是尊上如今最寵愛的人,如今受了傷,你們手上沒輕重,若是再添新傷,尊上回來了怪罪,你們擔責?”
騫岩聞言總算讓步:“千羽將軍都這麼說了,我們自然無話可說。”
千羽沒再理會他們,背起蘇淮安正欲離開,卻聽騫岩又道:“我在那些守衛身邊發現了一些殘留的粉末。
千羽將軍也知道,這些都是尊上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普通的藥不至於迷暈他們。我已送與醫師檢查。等有了消息,就會向千羽將軍彙報。”
東院被燒得隻剩下了焦石,他就先將人安置在了西院側屋。立刻叫來的醫師為蘇淮安治療。
幾人進屋的時候,溫醇才聽到動靜,還穿著睡袍,睡眼惺忪地走了過來。
見雙兒也在這裡,有些奇怪地問:“雙兒姑娘怎麼在這?千羽將軍,你的身上,怎麼弄的?”
千羽身上還沾著些蘇淮安的血,他來不及清理,有些疲憊地道:“出了些事情,得先借用溫公子的地方了。”
溫醇連忙道:“哪裡話。儘管用,有什麼需要的就喊我。”
“多謝,這裡交給我們,溫公子也早些休息吧。”
溫醇知自己幫不上忙,也沒去添亂,告訴他們有任何需要說一聲便是,就退了出去。
蘇淮安傷得不輕,傷口撕裂,已經有些發炎。
但擅闖禁地不是小事,千羽還是得詢問他們發生了什麼。
“我回去後沒多久就睡下了,等醒來後外麵已經燒了起來,我想去外麵查看情況,一出去就聞到了一陣清香,緊接著手腳就無法動彈了。
這時一個穿著黑衣的人突然竄出將我抗在了肩上,我想要掙紮,卻隻發出了很低很低的聲音。沒過多久就昏過去,醒來後就看到自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片乾涸的土地,周圍種滿了荊棘。蘇公子就倒在荊棘叢邊。”
千羽聽完後又看向了蘇淮安:“蘇淮安,你呢?”
蘇淮安靠在床頭,臉上毫無血色:“我當時也睡下了,也是聽到火燒的動靜才出去查看情況,卻正見雙兒被擄走。
驚慌下來不及救火就跟了過去。
我是順著聲音過去的,後山我之前沒有去過,等到了地方才反應過來不對,但已經晚了,那個人襲擊了我,將我打傷,等我再清醒時,他已經逃了。”
“我親眼見了當時的火勢,這麼大的火,他必然是要準備好些時候才能引起來,這些動靜你真的都沒聽到?”
蘇淮安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我”
“蘇公子當時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呢。而且蘇公子怎麼可能料得到會起火,早就睡下了,所以才沒有察覺到。”
雙兒的說法很合理,千羽信了:“也是。這一夜你也累了吧,先休息。我已派遊隼前往尋尊上,並將這幾天的情況一並帶了過去,尊上不日將歸。等尊上回來了,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蘇淮安的一驚,手不由得握緊了被子:“主人之前不是說要七八日嗎?”
千羽聞言歎了口氣:“沒辦法,宅子裡出了這麼多事,總得想辦法解決。彆緊張,我已吩咐封鎖了所有出口,等找到了你說的那人,尊上也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
蘇淮安勉強答道:“嗯。”
“雙人,我們先走吧,讓蘇淮安好好休息。”
雙兒看著桌上正在放涼的藥:“藥。”
蘇淮安對她安慰地笑了笑:“我等一下自己喝。你也去休息吧。”
千羽也道:“雙兒,走吧,明天有的忙了。”
雙兒聞言,擔心地看了看蘇淮安,才跟著千羽走了出去。
門再度關上,蘇淮安的心卻無法平靜。
澤祀要回來了,這些話術能騙過雙兒他們,但一定騙不過他。
他若知道自己又打算逃跑
蘇淮安不敢繼續往下想。
所有的門都被封鎖,以他現在的身體一定逃不掉了,即使逃走了,雙兒要怎麼辦?
桌上的藥碗散發著一陣陣的熱氣,苦味彌漫在空中。
他伸出手碰了碰藥碗的位置,便取出了藏在懷裡的安神藥。
得先將這個處理掉。
他打開布包,剛要將藥粉倒進藥碗時,手腕卻被人一把握住。
蘇淮安心頭一驚,藥粉險些灑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
“千羽?你怎麼”
千羽有些惱火地看著他:“因為受傷感官變弱?這種事騙騙雙兒就是了。你可是肚子上中了一刀,還能躲過我追捕的人。
你在撒謊,你當時根本就沒在東院,還是那場火根本就是你放的?”
“不是!”
“也就是說你沒在東院?那你當時在哪?這又是什麼?”
蘇淮安不語,千羽急得抓住了他的衣領吼道:“蘇淮安,你在怕什麼!我若真的要將這件事告訴尊上,便不會在這裡偷偷摸摸地問你了!
你惹的事比你想象中的還大,我他媽是在幫你,你知道嗎!”
“你為什麼要幫我?”
千羽有些無語地歎了口氣:“你救過我的命,我說過會還的。不用害怕我會去和尊上說什麼,對我說實話。你當時到底在哪?”
蘇淮安抿著唇,思索了半晌才開口:“我打算離開。”
話一出口,千羽又是一陣驚呼:“你又要逃!你怕不是忘了你身上有追蹤符!你能逃去哪!”
“尊上還有至少五日回來,我用不了那麼長時間。”
千羽聞言冷靜了下來:“什麼意思?”
“我能猜到秦玖的大致方向,秦玖的時間也不多了,隻要我出現,即使有危險,他也一定會冒險一試。”
“你想用你自己做誘餌,將他釣出來?然後呢?以你那受傷的身體,有幾成把握能殺他?”
“五成。”
千羽簡直氣笑了:“五成,隻有五成你就敢往外麵衝!你是真不要命!”
第四十七章 後山3
“我一定會死的,即使我不為著去殺秦玖也一定會死。”
千羽忙道:“胡說什麼!”
“我的身份瞞不了多久了。那麼多人想殺我,主人護不住我的。他也沒有理由冒那麼大的險護我。
即使我不如此,結局也隻會是被他們折磨後剜心而死。
我不怕死,隻是希望我能在死前,把我想做的事做完。”
他的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但是千羽的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
蘇淮安說的沒錯,若是尊上真的有意護他,應該是護得住的,但尊上的性子,又豈是他們能猜透的。
兩人又沉默了片刻,千羽的視線又移向了蘇淮安手上的那個布包:“包裡是什麼?”
“安神藥。”
千羽也能猜出來蘇淮安本來打算拿這個做什麼:“這個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理?”
“和藥一起喝了。”
“會對你的身體有影響嗎?”
蘇淮安搖了搖頭:“我之前本來每天都喝。”
千羽掂量了一下份量:“你每天都喝這麼多嗎?”
“平時喝的會比這個少一點,不過應該也隻是多睡一會。”
千羽看著那些安神藥,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處理方法了,便將布包交還給他:“既是如此,那就喝了吧。”
蘇淮安驚訝地看著他:“你為什麼?”
“你救過我,我說過會還你。這一次,我什麼都沒看到,你今晚做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但尊上並不這麼好糊弄。你要考慮清楚。”
“我明白。謝謝。”
千羽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像以往一樣飛上屋頂,坐在了屋簷上。
後山從他來到這裡開始就是禁區,幾百年來從未有人敢踏入,他原本對這個地方並無太大的興趣,但現在,他開始懷疑了。
那裡會不會是早就準備好的?
以尊上的智謀,說不準真的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而且,裡麵乾涸異常。
宅院裡四季如春,怎麼會突然冒出這樣的地方?
或許那裡真的是女魃藏身的地方。
那那個人的目標恐怕就是女魃。
但為什麼要將蘇淮安牽連進來?
他要找個替死鬼的話任何人都可以,為什麼偏偏是蘇淮安?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想將蘇淮安拉下來。
蘇淮安的話他信,可其他人,尤其是尊上,他無法確定。
若是尊上不相信他的話,不對,即使相信了,知道他要逃跑,還不知道要如何懲罰他。
他有些焦慮地思考到底該如何幫蘇淮安,正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響,他猛然看了過去,是正屋,溫醇所住的地方。
他連忙跳下,穿過拱形門,停在了溫醇的門前。
正要出聲,卻陡然覺得這樣是不是太過唐突了,思索再三後,還是決定先敲門:“溫公子?怎麼了?”
裡麵傳來溫醇的聲音:“千羽將軍?沒什麼,隻是睡不著,想著蘇公子的事,就像去看看蘇公子,卻不成想點燈的時候把燭台弄翻了。”
“蘇公子已經睡下了。”
“這樣,那我也休息了。”
“溫公子需要幫忙嗎?”
“不用!”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他慌忙道,“我還沒有穿衣服,不太方便。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不麻煩千羽將軍了。”
“好。我就在偏房,溫公子有什麼事,喊我,我就可以聽到。”
“嗯,麻煩千羽將軍了。”
眼看著屋外的人影離開,溫醇才鬆了口氣。
他將袖子拉起,借著月光看著手腕上的傷口,那是一刀被荊棘鋒利的尖刺劃傷的傷口。
荊棘上淬了毒,讓他的傷口呈黑色。
他剛剛正在塗藥,不曾想藥瓶打翻後,正被千羽聽到了。
他將藥按進傷口裡,手掌覆蓋在傷口上,想用靈力強行恢複傷口,但不知上麵糾結用的什麼毒,他的傷口沒有一絲恢複的跡象。
他咬著牙,一拳砸在了被子上。
蘇淮安!
原本以為一個受傷的人應該已經沒有任何反抗力了,沒想到竟比他想的更難對付。
為了尋到一個逃跑的時機,他不得不將他引到那片荊棘叢中。
那片荊棘叢傷了蘇淮安,也傷了他。
得將這個傷口藏住,必須得藏住。
第四十八章 後山4
千羽在房頂守了一夜,想了一晚上夜間經曆的事。卻仍舊沒有明白。
剛到卯時,就見一人走了過來,他定睛看去,卻是雙兒。
“雙兒姑娘,怎麼醒得這麼早?”
雙兒似乎在想什麼事情,千羽的話把她嚇了一跳:“啊!嗯,我想來看看蘇公子。”
“他還沒醒。”
“那我就在這裡等一下。”
千羽點了點頭,仰靠在手臂上,看著已有些明亮的天空。
“千羽將軍,如果是我的話,一百仗下去會怎麼樣?”
雙兒的問題讓千羽有些疑惑:“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會死嗎?”
她問得認真,千羽便也斂了笑,正經的回答她:“會。凡人二十仗殘,三十仗死,還沒見過有誰能堅持一百仗。”
見她臉發白,千羽忙安慰道:“尊上並非那麼是非不分的人,你們便實話告訴尊上,尊上一定也會察覺到問題的。”
雙兒勉強地笑了笑:“嗯。”
“不過,你到底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雙兒還未來得及回答,兩人就被突然傳來的動靜打斷,兩人尋聲望去,看到的卻是騫岩和他的手下。
千羽連忙將雙兒擋在身後:“你又來做什麼?”
騫岩手裡拿著一個瓷瓶:“這是昨天從後山外被迷暈的守衛身邊找到的藥粉,醫師已比對過,這種藥與蘇淮安的安神藥一致,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雙兒連忙道:“蘇公子的安神藥平時都是在藥房煎的,誰想拿都可以,憑什麼一定是蘇公子。”
千羽也道:“沒錯,醫館你我都知道,從未派過看守,任何人想進去都可以,要拿到蘇公子的安神藥,並非難事。”
騫岩惱了:“千羽,事到如今了你還在為他說話!”
“我隻是就事論事,此事蹊蹺,還得詳查。”
“既是查,那便得有個查的樣子,讓他舒服地住在院子裡,是何規矩!”
“既然還沒確定,他就不算犯人,住在院子裡有何不妥!”
兩方一時間僵持不下,騫岩忍不住道:“那蘇淮安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這麼護著他!”
千羽也不甘示弱:“那蘇公子又是怎麼得罪你了,讓你這麼針對他?”
騫岩還想說什麼,卻見一隻遊隼突然飛來,化為人形,落在了兩人中間:“尊上已知曉宅中發生的事,正在正院客室等兩位將軍。”
那是千羽派去給澤祀送信的人。
騫岩聽說尊上已歸,便沒再與千羽僵持,甩袖而去。
遊隼並未離去,走到了門口道:“蘇公子,尊上請您與您的侍女一同過去。”
千羽也走了過去:“他傷勢嚴重,可能還睡著,我去喊他。你先回去複命。”
遊隼了然,振翅而去。
千羽走到門邊,剛抬手準備敲門,卻見房門已被打開,蘇淮安正站在門口。
他的臉色要比昨天好了些,隻是還有些蒼白。
因為他的衣服全被燒沒了,這身是溫醇昨日叫人送來的,兩人身形差不多,這身衣服倒是正好。
白色的衣服,加上還未來得及打理披散在肩的白發,讓他更顯得病態。
千羽有些不放心地問:“你還好嗎?”
蘇淮安搖了搖頭:“沒事,走吧。”
蘇淮安隨著千羽來到正院。
澤祀坐在正殿之上,翻看著幾封信紙,那是千羽記錄的,這幾天發生的事。
騫岩站在下麵,恭敬地解釋著自己從昨晚到今晚的發現。
“當時天暗,他們隻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闖進,向他們撒下白色的粉末。那人動作極快,他們並為來得及看他的樣貌,就昏了過去。
不過,他們看到了那人的身形,約莫在他們的眼以下,身形瘦弱。”他說著就意有所指地道,“與蘇公子的身形倒是契合。”
此時幾人剛走到門口,千羽一時顧不得禮數,上殿吼道:“但就宅子裡的人來看,與蘇公子身形相似者頗多,騫岩將軍單就身形就懷疑上了蘇公子,怕是有捕風捉影之嫌。”
騫岩冷笑一聲:“捕風捉影?我們都已經在後山正逮著他了,千羽將軍卻覺得我們是在捕風捉影?未免太袒護蘇公子了吧!”
“我那是”
“都閉嘴!”
澤祀一開口,兩個爭吵的麵紅耳赤的人瞬間偃息旗鼓,大殿上再度恢複了安靜。
澤祀抬頭看向了剛走進來的蘇淮安:淮安,你說你去後山是被人設計的,可有證據?”
蘇淮安聞言對澤祀拱手行禮後才道:“尊上。我並無證據。”
騫岩聞言冷笑一聲:“當然沒有證據,因為你根本就是在說謊!”
蘇淮安並未理會他的話,繼續說道:“但,淮安與那人交過手,從他的身形,身法,還有他所做的事,淮安有懷疑的人。”
“說說看。”
“淮安懷疑,溫公子。”
第四十九章 後山5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沉默。
騫岩幾乎是立刻道:“蘇公子,你也不能因為自己逃不脫了就亂咬人啊,這誰不知道溫公子一直是千羽貼身照拂,他哪來的時間做那些事。”
“有的,千羽離開過一段時間,在東院著火的時候。”
騫岩好笑地道:“蘇公子,你沒搞錯吧,你也說了東院著火後千羽才走的,即使是分身術,要進行這麼長距離的控製,以他的靈力,是不可能的吧?”
“我懷疑溫公子有幫手。”
“蘇公子真有意思,剛剛說是溫公子,現在發現這個說法說不通後,又說溫公子有幫手。蘇公子,那你不妨說一下,溫公子半月前才來,僅僅靠這半個月的時間,他是如何說服了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他賣命的?”
“也不一定是現在才認識的,也有可能,他們之前就認識。”
騫岩聞言收起了調笑的表情,正色道:“蘇公子想說是宅子裡有叛徒?蘇公子,話不能亂說,凡事得講證據。”
“主人宅子裡的妖,或者是仙,有些是被主人救回來的,有些則是自願歸順。
主人用人從不問出處,大部分自然是誠信歸順,但騫岩敢說這些人中,就沒有心存異心之人嗎?”
騫岩一時無話,這種事,他當然也不好說。
蘇淮安繼續道:“淮安覺得,昨晚或許是這樣,溫公子的人在東院放火,並擄走了雙兒,以此將我引過去。
溫公子則將後山的人迷暈。
兩人在山澗裡碰頭。
至於與淮安動過手得到人,從身型來看,更像是溫公子。”
澤祀的指尖碾著手裡的信封,半晌後才道:“證據。”
蘇淮安扯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小臂,眾人疑惑地看過去,卻見他的胳膊上有一道口子,傷口呈黑色。
騫岩不解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這是我在後山那邊荊棘叢中劃傷的,醫師說那片荊棘有毒,毒性雖弱,但若沒有解藥,傷口便難以愈合。”
騫岩冷哼一聲:“那又如何,你莫不還指望靠著這道傷口逃避懲罰?”
澤祀冷然看了騫岩一眼,騫岩慌忙閉了嘴。
“淮安,你想說那個人身上也有與你一樣的傷口?”
“是。當時是那個人脫不開身,才引我去的荊棘叢,他為了躲避我的攻擊,必然來不及躲那些尖刺。”
澤祀放下手中的密信,看向千羽:“千羽,去請溫公子。”
千羽的腦子一片混亂,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
他渾渾噩噩的走出去,蘇淮安的話他相信,但是他也不想懷疑溫醇。
他的腦子裡一時間全是溫醇的臉,那樣溫柔,善解人意的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會做那些事。
不對,他腦中突然回憶過自己昨晚上聽到的動靜。
溫醇說是打翻了燭台,他昨日便覺得不對,現在想想,那分明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與燭台落在地上的聲音完全不同。
還有他昨日在溫醇的門口,雖然隻有一點點,但他確實聞到了藥粉苦澀的氣味。
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畢竟他當時剛從蘇淮安的房中過去,而蘇淮安的房中充斥著各種藥物得到苦味。
若當時溫醇就是在為他自己包傷口呢。
那麼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東院火起的時候那麼大的動靜,溫醇都沒有現身,直到他將蘇淮安帶回去,穿著裡衣的溫醇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溫醇平日裡睡眠並不好,那麼大的動靜,怎麼睡得著?
以往他未注意的細節一時間全部湧入他的腦海,他從未懷疑過他,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到溫醇門外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敲響的門,又是如何告訴他,尊上讓他過去。
溫醇的模樣明顯有些緊張,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點點頭說好。
兩人正院的路上,千羽終是忍不住,問道:“溫公子,你昨天一整天都在院子裡嗎?”
溫醇聞言笑了一下:“當然,不然我能去哪?我對這裡還有這裡的人都不熟悉。”
千羽聞言也隻是勉強一笑,他不希望蘇淮安有事,卻也不希望那個設計將蘇淮安引入後山的人,真的是溫醇
“淮安,信上說千羽過去的時候火勢很大。要造成那樣的火勢,並不容易。以你的覺察力,即使受傷,也斷然不會忽略掉那麼大的動靜。
但你卻仍放任火勢起來了,為什麼?”
大殿上,澤祀垂眸看著蘇淮安。
蘇淮安心頭一顫,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強裝鎮定地道:“淮安昨日受傷,很早就休息了。”
澤祀的眼神未動,直直地盯著他:“淮安,你在說謊。”
蘇淮安的手指不由得握緊了衣角,果然不可能瞞住他。
雙兒見此慌忙道:“蘇公子昨晚睡得早,奴婢親眼所見。”
澤祀冷眼看了過去:“我問過你嗎?”
雙兒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自覺地跪了下來:“奴婢不該多言。”
澤祀不再看她,對蘇淮安道:“淮安,我的耐心有限。”
蘇淮安咬了咬牙,艱難地道:“淮安昨晚”
該怎麼辦,若承認自己昨晚準備逃走,澤祀會如何懲罰他?會不會如他之前所說的,將他做成人彘關在地牢。
即使不做得這麼絕,他也定然不會再允許自己出去了。
但若不說實話,他又該怎麼解釋?
他的額上不自覺地冒出冷汗:“淮安昨晚”
澤祀起身,緩緩走到他麵前,伸出手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揚起了頭:“你在害怕,為什麼害怕?”
“淮安,沒有”
“淮安,你知道,我厭惡謊言,但你今天,已經對我說了太多謊話了。”
澤祀的手指下移,玩味地撫摸著他的脖子:“淮安,我不會容忍你太多次。我最後問一次,昨晚,你去了哪裡?”
蘇淮安的身體緊繃:“我”
“尊上,人到了。”
千羽的話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澤祀暫時放下了蘇淮安,轉頭看了過去。
蘇淮安如蒙大赦,暗暗鬆了口氣。
溫醇站在門口,有些緊張地看著屋子裡的人:“尊上,您找我。”
澤祀看著他道:“我需要確定一些事情。過來。”
溫醇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慢慢地走了過去:“尊上。”
澤祀抬手聚靈,在他們四周舉起了一層不透明的冰牆,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牆壁築好後,他便道:“衣服脫了。”
溫醇一驚,驚慌的向後退了一步:“尊尊上,您如果需要,也請去我的住所,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
澤祀溫聲安撫:“不做什麼,隻是要確定一些事情。彆緊張。等我確定後,你便可以離開了。”
溫醇緊握的手指慢慢放鬆,最終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脫下自己的外袍,試探性地看向澤祀。
澤祀漠然道:“繼續。”
他咬了咬牙,又脫下自己的裡衣,便可憐巴巴地看著澤祀。
“脫完。”
溫醇眼眶染紅,含淚看著澤祀:“尊上,我不明白,醇兒做錯了什麼,您要如此羞辱醇兒?”
澤祀耐著性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乖,按我說的做,很快就好了。”
溫醇聽了他的話,終是鼓足了勇氣,一層一層,直到脫完所有的衣服。
他的手羞怯地想要擋住身體,但聽到的卻是澤祀近乎漠然的聲音:“不要擋。”
他隻能認命地將手放下,赤裸地站在澤祀麵前。
澤祀的眼眸掃過他身上各處,眼神逐漸凝重。
“千羽。”
正站在外麵焦慮地等待結果的千羽聞言瞬間直起了身子:“屬下在!”
“去調查所有昨晚滅火時未在你眼前的人,查他們身上是否有如淮安手臂上一樣的傷痕。”
千羽不解其意:“那溫公子”
“立刻去!”
千羽聞言再不敢耽擱,立刻道:“是!”
澤祀撿起地上的衣服,披在溫醇的身上:“穿上吧,沒事了。”
溫醇泫然欲泣:“尊上,我不明白,為什麼?”
澤祀不語,隻幫他將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便解開了四周的冰牆,溫和地對他道:“已經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溫醇的雙目通紅,似有無限的委屈,但聽了澤祀的話,也隻是點了點頭,最後看了看其他人,便轉身離去。
在澤祀讓千羽繼續查的時候,蘇淮安已經知道結果,但仍不死心地問:“主人,溫公子他”
“淮安,你為何要汙蔑溫醇?”
蘇淮安一怔,慌忙搖頭:“主人,我我沒有溫公子他真的”
“他身上並無你說的痕跡。”
蘇淮安的臉色愈發蒼白,他慌忙跪下:“主人,淮安”
還不等他說下去,澤祀便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現在隻用回答我的問題。昨晚你去了哪?”
蘇淮安咬著唇,不發一言。
澤祀氣惱道失笑:“好,很好。淮安,你最好祈禱千羽能查處什麼,否則私闖禁地的罪責,你還擔不起。”
第五十章後山6
千羽將宅內所有人全部聚集了起來,召集昨日夜間與他一起滅火的幾人一同檢查。
宅子裡所有的侍衛,仆人加在一起有近兩千人,昨日滅火時與千羽一起的,不過十數人。
將所有人檢查一遍,幾人花了近一天時間。
千羽看著麵前已不知道是第幾個赤裸|的身體,也漸漸明白了尊上這麼做的理由。
如果在溫醇身上查到那道傷口了,他自然也沒必要在繼續查,如今進行如此大規模的搜查,必然是沒看到。
尊上不想懲罰蘇淮安,所以給了他第二次機會,如果在其他人身上找到了那道傷口,那就代表蘇淮安說的是真話,蘇淮安這劫便算過了大半,但若沒找到,他恐怕就隻能認了。
千羽的眼睛掃過一個個人,黑暗的降臨,讓他的心情也沉到了穀底。
沒有,從白天檢查到了晚上,近兩千人,都沒有。
他慢慢走進正殿,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蘇淮安還有他身邊的雙兒。
他離開時他們還好好的,想是這段時間,蘇淮安又說了什麼得罪準上的話。
澤祀坐在正殿上看著他:“怎麼樣?”
千羽無法,隻能稟報:“稟尊上,宅中所有人均已檢查,沒人身上有那道痕跡。”
澤祀閉了閉眼,無比失望地道:“淮安,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蘇淮安早已知曉,那個人是溫醇,他可以確定,他堅持道:“淮安所說的,句句是實話。”
澤祀卻已不再看他,轉而問騫岩:“後山是你把手,擅闖禁地者,該如何?”
騫岩得意的看了蘇淮安一眼,走到大殿上恭敬地道:“回稟尊上,按照規定,擅自闖入後山者,當罰廷杖一百,扔入畜生道。蘇公子的侍女與他同去,兩人理應同罪。”
蘇淮安心頭一顫,急切地道:“主人,淮安闖入禁地,即便受罰也毫無怨言,但雙兒何其無辜,她當時已經失去了意識,並不知情啊!”
“蘇公子,”雙兒滿眼愧疚地看著蘇淮安,“是雙兒大意,被奸人設計,才給蘇公子招來了無妄之災。雙兒並不無辜,雙兒愧對蘇公子。”
“雙兒”
雙兒麵對澤祀重重地磕下:“雙兒求尊上相信蘇公子。蘇公子對尊上絕無二心,雙兒可以性命擔保。”
騫岩冷笑一聲:“你們主仆真有意思,一口一個被冤枉,要拿證據也拿不出。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們在演戲。想要蒙混過去,欺瞞尊上。”
“雙兒讓蘇公子蒙此大冤,卻無力證明蘇公子清白,自知罪無可恕。”雙兒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自己心中的恐懼,“求尊上允許雙兒代蘇公子受罰,以償雙兒對蘇公子的愧疚。”
“不可!”蘇淮安慌忙道,“主人,求您,雙兒受不住的。是淮安的錯,都是淮安的錯。”
“淮安,”澤祀終於開口,言語中儘是不耐,“我說過,我對你的耐心有限。”
“主人”
澤祀起身,冷然道:“蘇淮安擅闖禁地,罰廷杖一百。”
眾人聞言,臉上神采各異,但聽澤祀又道:“然,念其侍奉多年,未得有失,由,侍女代罰。蘇淮安,關於乾西院。千羽照看不周,同關於乾西院,無詔不得出。”
雙兒此時竟不覺得害怕,反而為蘇公子不用受這般重的刑罰鬆了口氣:“雙兒多謝尊上成全。”
“不可以,”蘇淮安近乎絕望地哀求,“不可以,是淮安的錯。是淮安的錯!”
澤祀漠然道:“帶蘇淮安下去。”
溫醇拉開袖子,在他的小臂內側,有一小塊皮膚呈現出極度扭曲的褶皺,像是即將褪下的蛇皮。
他撕下那一層假皮,就著點燃的燭台焚燒殆儘。裸露的皮膚上,那一塊沒有經過處理的傷疤,變得愈發地大。
他忍住痛楚,從床下拿出一個紅木盒子,從裡麵取出一張與他剛才燒毀的皮膚一樣的東西,貼在了自己的傷口上。
如此,他的傷口便基本被隱藏。
他又在上麵施加了一層幻術。
若是其他人一定看不出來這與普通的皮膚有什麼區彆,但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騙過澤祀。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
卻不成想,他竟然真的騙了過去。
他仔細看了半晌,確定沒有任何痕跡了,才放下了袖子。
就走到門口推開了門,外麵從剛才開始就吵鬨異常,他不關心一下,似乎都都有些說不過去。
門剛打開,就見一個丫鬟急衝衝地往外跑,他便叫住了她:“小桃,何事如此慌張?”
小桃聞言停下了腳步:“溫公子。聽說正殿裡出事了。”
溫醇挑起了眉頭,這不清不楚的回答讓他完全不明白:“何事?”
“我也是聽小夭說的,她今天一直在正殿侍奉,她說尊上看在蘇淮安跟了他這麼多年的份上,隻罰他禁閉蘇淮安,而他讓他那個丫鬟替他頂罪。
一百廷仗,即使是我們,也得要半條命,若是凡人,估計得被打成肉泥。
尊上此舉,已是放蘇淮安一馬的意思,但是那蘇淮安偏偏不知好歹,竟然為一個丫鬟求情。
尊上自然不允,結果那小子竟然帶著他的丫鬟跑了。”
蘇淮安抓著雙兒的手腕拚命地往前跑,顧不上傷口已經撕裂,血染紅了半片衣裳:“我們去陽關道,離開離開這裡。”
雙兒的眼眶泛紅:“蘇公子,你不必如此的。我隻是個丫鬟。”
蘇淮安對她笑了笑:“我沒把你當過丫鬟。”
“你能去哪!”
澤祀的聲音陡然傳來,同時一股氣浪湧來,蘇淮安慌忙築起一道冰牆,但他的力氣根本不夠,兩人被掀了出去。
蘇淮安慌忙將雙兒護在懷中,手臂一撐,勉強站起,他立刻凝聚一把冰刀,擋在雙兒麵前。
與此同時,騫岩已帶人趕來,將兩人團團圍住。
蘇淮安剛剛逃跑幾乎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已是強弩之末。
澤祀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此時,他的額角卻突出了一道痕。即使如此,他也在笑,令人毛骨悚然地笑:“淮安,我還從未想過,你竟如此愚蠢,固執。這一切,竟僅僅是為了一個丫鬟。”
蘇淮安沒有說話,他沒什麼要說的,也知道不管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他隻緊握著手中的刀,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突襲。
澤祀冷然一笑:“好,好得很。淮安,你今日即便死在我手裡,也不冤。”
他手中凝成冰刀,一刀斬下,蘇淮安慌忙迎擊,他勉強接下澤祀幾招,但也很快敗下陣來。
在他接下澤祀一擊後,他手裡的冰刀便碎裂在地,他也跪倒在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始終沒有力氣。
雙兒扶住了她,聲音都有些啞:“蘇公子,不用了。”
蘇淮安無半分退意:“隻要我還活著隻要我還活著,我不會讓他們帶你走。”
雙兒眼中含淚,卻笑了:“蘇公子,雙兒很小的時候,爹娘就去世了。我靠偷竊活著,整個村子的人都厭惡我。
我被選為新娘的時候,並不意外,我知道一定是我。
我本以為我就應該這樣了,但我竟然遇到了蘇公子
蘇蘇公子,是第一個第一個待我這麼好的人”
蘇淮安陡然感覺到了不對:“雙兒”
他慌忙去找雙兒的手,卻摸到了一陣濕意。
蘇淮安慌了,胡亂去找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上握著一柄冰刀的碎片,碎片已經直插進了她的身體裡。
一滴淚落下,重重地砸在了他的手上。
“但雙兒不想給蘇公子添麻煩了”
蘇淮安手指顫抖地幫她按住傷口,胸口裡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痛:“沒事的,隻是……隻是受傷了而已……我帶你走,我一定帶你走。雙兒,再堅持一下,我會帶你出去。”
雙兒笑了笑,下一刻,嘴角卻湧出了血:“蘇公子不必為我難過我這輩子能遇到遇到蘇公子如果如果有下輩子”
她說話愈發艱難,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最後留下了三個字:“謝謝您”
溫醇震驚地看著小桃:“他竟如此!那現在”
“自然逃不出去。他的這一舉動算是徹底惹惱了尊上,尊上直接派人將蘇淮安拖去了乾西院那像冷宮一樣的地方,派人嚴加看管,不得命令,不給吃喝。
蘇淮安當時還受著傷,經過那一番折騰,傷口嚴重感染,但尊上也沒有派醫師去看看,好像就是讓其自生自滅。”
“那他那個丫鬟呢?”
“當然死了。”
第五十一章 後山7
小桃走後,溫醇慌忙進屋,鎖上了門。
他想要拿起茶杯,手卻不聽使喚,使了幾次,才將茶杯拿起,胡亂喝了一大口水,又拳頭重重地敲打著胸口,想要讓狂跳的心臟平靜下來。
“瞧你那廢物的樣子,死個人而已,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了?”
溫醇猛然回頭,正撞上騫岩的眼睛。
他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唇邊的水珠:“我說過,不要隨便進來。”
騫岩裂唇一笑,模樣讓人恨不得打一拳:“如果不這樣,怎麼能看到溫大公子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
溫醇垂下了眼眸,他並不生氣,反而有些哀傷:“你沒告訴過我會死人。”
騫岩冷笑一聲:“事情都做了,還裝什麼正人君子。
你明知女魃的事對窮奇來說多重要,難道還不能猜出來會有人因此受牽連麼。
隻是原本該死的是蘇淮安,卻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讓窮奇留下了他。”
溫醇不解:“你們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一個凡人竟然能與我們平起平坐,甚至壓在我們上頭,多麼令人厭惡,你難道不這麼覺得嗎?”
溫醇嗤笑一聲:“也就隻有你們這些沒用,又自私自利的人,才會在意這些。”
騫岩的冷眸惡狠狠地瞪了過來,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怒意:“我不是來吵架的。後山你也去了,有消息嗎?”
“她在。”
騫岩不由地向前走了幾步,眼睛急切地盯著他:“當真?”
“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那麼強的靈力,隻能是她。”
騫岩眼中的怒火一掃而空,他忍不住笑道:“終於,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了。”
“找到了是一回事,能不能將消息傳出去是另一回事。
窮奇對這件事仍有疑心,並未解除封鎖。”
“封鎖是在,但東方各地掌事者仍需將各地事務呈給窮奇,每天進進出出的仍有些人。我已查清,隻要有他的腰牌,就可以自由地出入。
你幫我拿到腰牌,我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給聖女。”
“但他並不信任,又如何拿腰牌。”
“你從聖女那出來,他自然不信。但,你長著這張臉,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千羽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粥往主屋走。
雖然尊上對外說禁食,不允許任何東西被送進來,但院子裡本身就有充足的食物。
在尊上派來的幾個看守中,還有一個廚師和一個醫師。
讓他過來,應該也隻是為了讓他好好照顧蘇淮安。
看樣子尊上雖然生氣,但還是無法做到真那麼嚴厲的去懲罰蘇淮安。
千羽走到門邊,敲了敲門:“蘇淮安,我進去了。”
沒有回答,千羽歎了口氣,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不大,一張床幾乎就占據了所有空間。
蘇淮安就縮在床上。
雙兒的死對他的刺激很大,那天,他還未被帶到乾西院,就暈了過去。
院子裡的醫師連夜為他治療。
他的傷口撕扯嚴重,得將腐肉剪下重新縫合。
這幾天,他都昏迷著,反複發燒,睡夢中總模模糊糊喊著雙兒的名字。
醒來後卻安靜得讓千羽害怕。
他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就像一具行屍走肉,在等死。
千羽將粥放在一邊的桌子上,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在發燒,但好歹比之前好了一點:“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蘇淮安沒有動靜,但千羽能感覺到他是醒著的。
千羽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肩上,舀起一勺粥,確保不燙了便喂給他。
結果當然喂不進去,千羽幾乎可以料到。
在蘇淮安醒了之後,千羽就嘗試著給他喂東西,他都沒有吃過。
他放下碗,道:“蘇淮安,雙兒已經死了。她不想連累你才自殺的,你這樣,叫她知道了,她得多難受啊。”
隻有在聽到雙兒時,蘇淮安才能有一點反應,他蜷縮著,手抓著自己的胸口:“我知道的。但是我好疼,這裡好疼。”
千羽眼眶一紅,摟住了蘇淮安。
他在外麵想了一肚子寬慰的話,但此刻卻一句都說不出口。他知道蘇淮安有多難過,也知道那些無關痛癢的話隻會讓他更難受。
他隻能靜靜地摟著他,以沉默來陪他。
蘇淮安的身體太差,很快就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