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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同居 歸荼 85292 字 4個月前

第31章 你。

信紙上正反麵都裹著兩層透明膠帶, 被人撕碎了又拚湊著粘起來。幾十片小碎紙,他夜半三更打著手電筒也難以找全,大概有些被風吹散了, 有些被夜貓叼走, 有些粘在誰的鞋底碾成了泥。

拚不回來的部分被膠帶正反一粘,變成零零落落的透明。程識指尖撫過,句子裡的“我們”缺了一小塊,隻留下孤零零的一個“我”。

那年寒假前的期末考試, 他得到了一個很好的分數。好到他心生幻想,也學著那些小姑娘的樣子,貪心地給任明堯寫下了一封信。

一封情書。

他的情書很長很長, 幾乎是當作日記在寫。任明堯一定從沒聽過他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但他真的很高興, 洋洋灑灑地暢想著以後上了大學的生活。他會更努力地讀書, 畢業後找一份好的工作, 然後努力地生活。

他的人生會從那時重新開始, 隻要足夠努力, 一定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任明堯身邊。即使任明堯說不喜歡他也不要緊, 起碼他們會是好聚好散, 他也不會再覺得自己連開口都不配。

等上了大學,離開這裡, 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分數是他唯一的倚仗,是他飛出這潭泥沼的翅膀。他再也不要回到這座城市了。等他把自己安頓好, 就把奶奶也接到身邊一起生活。他要把過去發生的一切全部都拋在腦後, 和任明堯一起, 在嶄新的城市裡擁有嶄新的人生。

這份情書, 他想等到兩人都考上心儀的大學後親手交給任明堯。他知道任明堯肯定能考上。他的班長隻是對學習有些漫不經心, 但凡認真起來, 想做的事就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能力不是問題,唯一的變數,就是他願不願意。

時隔多年,程識仍舊清楚記得自己得知任明堯大學要留在茂華時的心情。

鐘魚說想跟任明堯去同一所大學,說留在茂華也挺好的,離家近,方便。

那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好像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都沒了,他所有的努力都失去方向。原來不是隻要努力,就一定能去到想去的地方。在到達之前,他就已經先被丟下了。

連任明堯都放棄了他。

那麼他放棄自己,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程識一字一句地讀自己的手稿,一字一句地,重溫這個美麗的夢境。

為什麼任明堯還是去了?

為什麼在他自己都放棄之後,會有人替他到達?

他快要看不清了。

還好信紙上雙層膠帶纏得密密實實,防水防皺。他深吸一口氣,收拾情緒折好信紙裝回信封,重新壓到盒子最底下,轉頭看了看程曉君。

他自己玩得很好,沉浸式地搭著積木,五顏六色的幾何體壘成小房子,一層一層越壘越高,搖搖欲墜。積木不夠用,又到床邊的玩具箱裡去拿。

程識靜靜地看著他。剛來時走路還跌跌撞撞的小家夥,這時候已經能麻利地扶著床爬上去,拿到自己想要的玩具,再下床小跑回來。

感覺到程識在看,他舉起手裡橙色的立方體,咧開嘴露出小乳牙。

“小君好棒。”程識笑著鼓勵,“你已經能搭得這麼高了啊,真厲害。”

程曉君卻歪著頭看了他幾秒,放下自己心愛的玩具,舉起雙手撲進他懷裡。

不知事的孩童在他身上一通亂蹭,抬起小臉,鼻頭碰著他的下巴,黑亮的圓眼睛明晃晃地望著他。

“怎麼了?寶貝。”程識穩穩地抱著他,以為是玩得困了,“想睡覺覺嗎?”

程曉君卻努力地抬起胳膊,伸出圓手去抹他的眼睛。奶乎乎的手指頭軟軟熱熱,在他臉上扒拉著,還拍了幾下,仿佛有心的安慰。

他鼻子一酸,低頭把臉埋在程曉君胸前的衣襟上。嬰兒專用的皂粉味道湧入鼻腔,像柔軟的包裹。從這小小的身體裡汲取力量,竟是格外的令人感到安心。

“他為什麼那麼做啊?小君。”程識失神地問。

“是不是他也覺得,我有一點重要?”

兩隻肉肉的小手抱著他的腦袋,扒拉他後腦勺的頭發,輕輕拉扯著。他是腦子卡殼了才會對著小孩子說這些不著邊際的事,也不可能期待著從這裡得到一個答案。卻在下一刻,聽見含糊的應聲。

“失……”

程識怔住了,驚訝地抬起頭,“小君?”

“是。”

懷裡的寶貝抓著他的手指,漆黑明亮的眼睛望著他,小臉嚴肅,從牙牙學語,逐漸吐字清晰。

“是……十。”

**

“我說的離家近不是那個意思。”

隔了一道門,客廳裡任明堯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幾欲把電話那頭的人拽出來,當麵跟程識解釋,“你都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亂傳什麼話?”

“是你自己不好好跟我說話OK?你要是把話說清,我還能不明白嗎?”

鐘魚心底並不像她的聲音那樣底氣十足,隻是逞強,“怪我有什麼用啊,就算我有錯也最多是個從犯。你還是想想自己怎麼跟人家交待吧。”

“……”

任明堯窩著火把手機扔在餐桌上。

怨不得他總覺得鐘魚有所隱瞞。當年那通電話裡,程識一定也以為他改變主意要留在茂華,以為他放棄了兩個人的約定。

他怎麼可能把茂華當成家。

他是兩邊沒人要才被丟到茂華來的。跟爺爺奶奶從小沒怎麼聯係,也不怎麼親近。他從不覺得自己會在茂華待很久,說得矯情點,即使學校和生活安頓下來,心也還是一直像在流浪。

程識想去的那所大學,就在他父母離婚前一家三口曾經生活過的城市,是他曾經的家。後來因為缺席了他的成長,父母有心補償,在他拒絕出國留學後就把原本的房子賣了,大學旁邊買了一套新的給他。

高三買的,大一交房半年裝修,如果一切順利,大二就能住進去了。他會讓程識一起住,畢業以後也留在那。

那會是個新的家。他們住在裡頭,一起找工作一起變成大人,未來都會順順利利。

當時年紀小,考慮事情總是太理想。以為什麼都安排好了,以後的路就會按照預計一步步地走。誰知道走出去的第一步就出了大問題。

怪誰?他能怪誰?數一圈還得怪到自己頭上。

那是隻存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約定,說好了在考上之前不會把誌願告訴任何人。鐘魚問他,他也就含糊地隨口敷衍。誰能想到她轉頭就把話原封不動地遞到了程識耳邊。

可那個傻子,在默不作聲的失望之前,就不能先生一生氣嗎?哪怕過來質問他一句?

他們總是這樣。陰差陽錯,總是這樣。

非得要等到許多年之後,回過頭去看時才搞什麼“真相大白”。中間浪費了多少時間?那些時間原本都該是由他們一起度過的!

任明堯閉了閉眼,勉強壓抑胸口翻騰的情緒,餘光裡看到那隻收拾停當的行李箱,心頭湧起厭意。

這次出差的時機太不合適了。這些天他加緊一切工作,原本想著快點跟組結束,接下來幾個月就能專心地待在家裡磨劇本,專心地跟程識把一切都捋清。

他總是以為自己準備得更足一些,把一切都安排好,表明心意時成功的概率就能更多一分。可從前的教訓幡然擺到眼前,他忽地質疑自己這樣做的意義。

就照著他們這個離開幾天都得搞出誤會的節奏,他必須得把程識拎在身邊看牢了才能安心。真等到他出差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去他媽的準備吧,還準他媽什麼備啊。

他等得起再一個八年嗎?

任明堯起身,大步走到次臥門前,抬手敲門。

裡麵的人不知道在忙什麼,等他敲了第二遍才察覺,提高聲音喊,“進來吧!沒鎖。”

任明堯擰門推開,還沒看清裡頭的情況,先聽見了一道陌生的聲音。

“小識哥,你什麼時候來玩啊?要不下周末我去找你吧。我們課不多。”

“……”

任明堯問,“是誰?”

“我群裡的一個小網友,我在給關關他們發語音。”

之前的emo時刻暫時性失憶,程識被巨大的驚喜擊中,抱著懷裡的幼崽無比驕傲地抬起頭,一雙茶色的眼睛激動得泛著水霧,閃閃發光,“小君他剛才說話了!”

程曉君本君看起來都比他冷靜。

雖然彆人家的孩子都早就會說話了,可對程曉君而言,意義是不一樣的。這點小小的進步足以讓他欣喜無比,“真的,字正腔圓的,剛剛說了好幾遍。我錄下來了,放給你聽聽。”

任明堯點點頭,“知道了。”

“你怎麼一點都不激動啊!你聽……”

“程識。”

任明堯打斷他,“你不去上大學,是因為我嗎?”

程識一愣,像被兜頭潑了盆冷水,舉著手機的那隻手也垂落下去,不安地躲避視線,“怎麼忽然這麼問?”

他是知道了什麼嗎?

是鐘魚告訴他的嗎?

鐘魚都說了什麼?

“回答我。”

任明堯步步逼近,像一整座山移過來,不可忽視地向他施壓,“是因為我嗎?”

程識心跳都快停了,手邊碰到冰涼的鐵盒,猛地一驚,放下手機匆忙地蓋上盒蓋往身後藏。

借著這收拾的動作,他勉強找回顫抖的聲音,“……當然不是了。”

“看著我說。”

任明堯用一隻手把他禁錮在榻榻米的床台與自己的身體之前,擋住除他以外的全部視線,一字一頓道,“看著我,程識,再說一遍。”

他知道程識有多想離開茂華,如果是被那通電話裡的誤會改變了人生的方向,那麼他餘生都要為此贖罪,也根本沒資格再說接下來的話。

程曉君呆呆地坐在地毯上,看出自己的小叔叔被另一個叔叔欺負,倏忽間從嗓子裡擠出尖利的哭聲。

程識被打亂的思緒因此回神。聽到孩子的哭聲心慌失措,用力地推著他的胳膊,咬牙道,“不是……不是,不是!都說了不是!你乾什麼啊?小君在哭……你嚇到他了!放開我。”

程曉君很少這樣哭。任明堯緩了口氣,暫且放開他,轉身去哄孩子,“彆哭了。待會兒給你買橙子吃。”

他還是冷著臉,語氣也如出一轍,一本正經地跟一個剛會說話的孩子做交易。

兩雙黑沉沉的眼睛對視著,程曉君竟然奇異地平靜了下來,看著這個大人伸出雙手,語氣嚴肅。

“買十個。”

“……”

程曉君抽噎了一聲,僅有的兩顆淚珠從腮邊滾落,不哭了。

程識頭皮發麻。

他看愣的這幾秒鐘裡,錯過了逃跑的機會。任明堯效率很高地哄好孩子,轉身又把他困在床邊,重複確認,“你說真的?彆騙我。你說什麼我都會信的。”

“……是真的,沒騙你。”

程識小心地往後挪了挪,可後背抵著床台,早已退無可退,“我那時候情況比較複雜……但真的不是因為你才輟學的。你彆多心。”

他大概能猜到,是鐘魚轉達的過程裡出了什麼問題。但無奈也好懊悔也罷,事情都已成定局,無法再改變什麼。他可以自己消化,不想跟任明堯挑明了,也是不想讓他再感到愧疚。

這種事……本來也就怪不到誰身上。

非要找個原因,也隻能歸咎於他命不好。除此之外,他並不怨恨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再因此耿耿於懷。

任明堯:“那我可就往下說了。”

“……啊?”

“我沒有放棄過我們的約定。”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任明堯說,“我沒答應鐘魚,也不是因為什麼好好學習不想早戀。”

“……是嗎。”

“我不喜歡她。”

“……”

程識抿了抿嘴唇,受不了地推他,“好了彆說這個了,小君還在旁邊呢。我也不想聽這……”

“你不想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嗎?”任明堯看著他,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喜歡的人?

任明堯有過喜歡的人?

他喜歡過誰?

程識失去了再思考的能力,腦海中一片空白,唯獨浮現出不久前那個不期而至的擁抱。

他原本要說“我不想知道”,那才是他會說的話。可一開口輕飄飄的,身體仿佛不由理智控製,聲音也恍惚得不像是自己的,“是……誰?”

任明堯隻說了一個字。幾乎同時,兩個單音節重疊在一起,難以分辨。程曉君指著他喊了一聲,“識!”

字正腔圓。

任明堯笑了。

程識卻微微蹙眉,沒聽清,望著他的眼睛裡水汽聚集,霧蒙蒙的,露出個有點迷糊的表情。

任明堯隻好又說了一遍。

“你。”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整一個莽上去的大動作

老婆被欺負也軟軟的嗚

今晚隻有一更

我尋思是寫不完了

加更放明天中午叭

大家都早點睡

晚安mua!

第32章 為了你。

程識被他嚇得夠嗆, 不由自主地結巴起來,“你彆,彆……彆開這種玩笑。”

“我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嗎?”

“可是我, 我……”

“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答應我或者拒絕我,都不影響我喜歡你。”

任明堯一字一頓道,“高三那年我就應該告訴你。如果你被我連累了發揮失常沒考上好大學,我就陪著你複讀, 一年不行再考一年。怎麼著都比現在強。”

他說得這樣擲地有聲,其實心裡沒什麼底。

不知道是什麼給了他勇氣,或許是聽到那聲“明堯”時仿佛在心裡演練過千百遍的柔軟甜蜜, 又或許是生怕當年的陰差陽錯重演的惶恐。

彆人他不懂, 程識他是知道的。看著溫溫柔柔的, 其實狠心起來一走八年一句話都不留。吃軟不吃硬, 也不能逼得太急, 一下步子邁得太大把人給嚇跑了後悔藥都沒處吃。

可他就是等不了了。

他怕隻要自己一走, 程識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隨時又會消失得乾乾淨淨。

“你跟我去劇組吧, 我給你開十倍的工資。”

“……”

“不然我不去出差了。讓他們換個人去, 或者天天給我傳劇本開線上會。”

他不依不饒地靠近,告白還沒告出個什麼結果來, 緊接著倒是耍上賴了。程識隻見過他板著臉冷若冰霜的模樣,哪裡見識過這樣無賴纏人的任明堯, 窘迫道, “亂說什麼呢, 你清醒一點。”

“我太清醒了才這麼說的。”

“那你也不能……”

“我去出差那麼久, 哪天你又偷偷地走了怎麼辦?”

“什麼又啊……我不會偷偷走的。”

“你正大光明地走?”

“……”

圍困的姿勢越來越接近一個擁抱, 再近些兩人臉頰都快貼著肉, 程識哭笑不得地推他的腦袋,“我保證!我保證我發誓還不行嗎?在你回來之前不搬到任何地方去,我……等你回來再說,好不好?你去工作,該乾什麼乾什麼,彆給彆人添麻煩。”

“你放開我吧……放開我啊,小君在看著,彆這樣了。”

任明堯聞言潦草地扭頭掃了一眼。程曉君找玩具去了,哪顧得上他倆,於是又轉回來,繼續把人往懷裡按:“他沒在看。”

“……”

就徹底不要臉了是嗎。

程識再也找不出借口,腦子又轉不動,隻會“你你你”的結巴,想控訴都不得要領。漸漸的聲音低下去,不說話了。

他一安靜,任明堯反而心裡沒有著落,直起身來看他。

程識這樣的性格,最怕的就是不出聲。在氣他也好,在恨他也罷,悶在心裡掏不出來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可今天情況不太一樣。

任明堯仔仔細細地看他,忍俊不禁,“你連額頭都紅了。”

“……”

是在不出聲地臉紅。

程識立刻雙手遮住臉,掌心朝著他,羞赧地趕人,“好了彆說了,你先走。”

“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聽到了。”

“你自己說的話呢?”

“……我會做到的。”

任明堯想了想,又加上一條,“每天接我的電話。”

“知道了。”隻要能讓他快點離開,程識閉著眼胡亂答應,“我接,每天都接……彆看了,太傻了。”

即使閉著眼,他也能感覺到那道目光牢牢地鎖著自己,仿佛能夠穿過手掌,把他本就通紅的臉烙得滾燙。

任明堯勾著嘴角,目光流連了幾秒,起身前又低下頭去,親了親他潮濕的掌心。

“很可愛。”

**

程識恍惚了一整夜。

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自己都不太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無法調用思維判斷捋清邏輯,就是恍惚,懷疑一切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睜著眼躺到天亮,早晨他清楚地聽到客廳裡的動靜,任明堯走之前還敲門叫了他兩聲。

可是他假裝還在睡不敢回應,甚至還做賊心虛地捂住程曉君的耳朵。

一直到客廳裡腳步聲漸遠,家門打開又關上,一切動靜消失。他才悄悄地打開房門,探頭看了一圈,放心地走出房間去上廁所。

程曉君早就睡醒了,從他腿邊小跑出來,客廳裡繞圈子。

小朋友沒有煩惱,該睡睡該吃吃,連尿尿都可以在房間裡用紙尿褲解決。為了不打照麵,程識憋得夠嗆,過會兒從洗手間出來,看到他在朝餐桌上伸手。

椅子太高了,他靠自己爬不上去。程識把他抱起來放在寶寶椅上,看見餐桌上放著水果店的外賣袋。

滿滿一大兜,拉開看裡頭裝了許多削好切好的果盒,隻有一袋橙子是完整的沒收拾過。

程識拎出來打開封口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十個。

程曉君快樂地指著,“識。”

“……”

程識無奈地笑了,賭氣般揉亂他頭頂的軟發,輕聲嗔怪,“怎麼可以不幫小叔叔?就知道吃。他可真會收買你。”

程曉君眼裡隻有橙子,費勁地伸著短短的胳膊去夠。程識拿了一隻洗淨切好,放在寶寶餐盤裡端給他,自己完全沒有吃點什麼的心情,捧著臉坐在餐桌邊發愁。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到現在這樣的。

任明堯很了解他。知道他在感到為難時,為了逃避回答會更想離開這裡,所以隻是表明態度,並沒有要求他立刻給一個“是”或“否”的準話。

即使任明堯不強求回應,他也沒辦法聽聽就算了。可他應該怎麼回應?或者說,他還有什麼能拿出來回應的?

空白的八年時間,好像已經抽空了他的念想,他一門心思地想著要怎麼讓自己和小君今後的生活過得更好,都快忘了,任明堯說的那些曾經是他連做夢都不敢想的話。而今聽到,震驚之後,剩下的卻是悵然若失。

八年前那種熱烈而隱秘的喜歡,在他的心裡究竟還殘留了多少。

他也曾經被那樣熱烈又隱秘地喜歡過嗎?

像是算著任明堯出門的時間,鐘魚的電話打進了他的手機裡。一開口就是老傲嬌了,“還以為你會不接呢。看見我給你留的號碼了?”

“嗯。知道是你。”

程識打開外放,把手機放在桌上,笑著歎了口氣,“你怎麼把便利貼夾在最後一頁?要是不翻開看,可是沒法兒輕易找到的。”

“我就是要看看你還會不會翻,以前的東西。”

鐘魚哼了一聲。程識記住她的號碼讓她的語氣變得輕鬆了些,直入話題道,“任明堯告訴你高考誌願的事了嗎?”

原來她打電話過來,是為了道歉的。

程識像從前一樣,耐心地聽著她說完,溫和道,“彆這麼說,也不能怪你。”

“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啊,隻是複述給我。連我也誤解了。不是你的錯。”

“我昨天晚上睡不著覺。一整晚都在想,要是當時你們沒這個誤會,應該早就考上同一個學校,早就在一起了。”

鐘魚鬱悶道,“你怎麼就能那麼狠心啊?說走就走,誰都不理。就算你不好意思聯係任明堯,起碼也聯係一下我吧?我又不是不能幫你保密。起碼有一個人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大家都能安心點。”

程識的性格不是她選男朋友的標準,但作為閨蜜是絕對沒話說的。高中那會兒,一開始確實是因為任明堯才親近起來的,可後來聊得久了,肯定不會隻因為任明堯了。

她聯係不上程識的時候,心裡有多著急?後來許多年都惦念著,時至今日,即使不如任明堯那樣刻骨,但並不會比任明堯短暫。

“我聽宋子揚那個傻子說,你連大學都沒去讀,為什麼啊?”

“嗯……當時我身體不太好,本身也不太適合去學校。”

程識稍作斟酌,避重就輕地回答,“後來身體好了,也錯過了高考的時間,就覺得上不上大學也不是那麼要緊了,索性跳過那一步,提前自食其力也挺好的。我現在就過得不錯啊,彆擔心了。”

“話是這麼說……那當時你就更應該聯係我了啊。生病有什麼不敢讓我們知道的?我還能去看看你。”

鐘魚無可奈何地說,“你是不知道,高三最後那半年,任明堯那個神經病,人都快學傻了。”

程識“啊”了一聲,出神地聽著。

“最後半年,他說什麼都不當班長了,一門心思學習,我們班主任還以為他立誌要考清華北大。你知道他高考多少分嗎?真的過線了,可他就是不去。”

程識怔怔地問,“為什麼啊。”

“你說為什麼。”

到現在了還說這種傻話。鐘魚沒好氣道,“他是為了你啊,為了去約好的學校找你。”

程識回過神,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下意識問出的,並不是這個。

他是在想,任明堯為什麼不願意再當班長了。

明明已經當得那麼順手,即使覺得浪費時間,把手裡的職責分散給彆的委員隻擔個名頭也行的,沒有意義的會因為要衝刺高考也可以不去開。最後半年了,沒必要再大動乾戈地卸任。

真的隻是怕耽誤學習嗎?

他總覺得任明堯從前的照顧都是基於班長的義務,基於朋友間的責任。可真的隻是那樣而已嗎?

任明堯從前連對學習都是漫不經心的,也從來沒有出風頭的愛好,更不熱衷管彆人閒事。為什麼還連續好幾年都在堅持競選班長?

他到底錯過了什麼,還是一直都沒有看清。

想到昨晚的那些話,程識臉頰又燒起來,連回應電話的語氣都變得飄忽不定。被鐘魚發現了異常,“你是不是累了?該不會昨晚也沒睡好吧。”

“是沒怎麼睡……”

“我昨天走之後你們倆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該不會吵起來了吧?不會是因為我吧?!”

“……沒有,真沒有,你彆亂想。”程識拿起冰涼的橙子貼在臉頰上降溫,深吸一口氣,找回正常的語調,“我休息會兒就行了。”

“哦哦,那你快補個覺吧。你親戚家那孩子呢?”

“他很乖的。”

是該補個覺。醒著也沒用,腦子都轉不動。程識放下手機,想回房間躺躺,抱起程曉君去洗了個臉,剛帶上門又推開,出來拿回手機,放在枕頭邊上。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小的行為都讓他感到踏實又難為情。

前一晚通宵確實是倦了,他睡著得很快,甚至睡得很沉。程曉君常常光是擺弄積木就能玩一下午,剛吃飽也不會吵他。

以至於他這一覺,是被枕邊的震動吵醒的。

手機那頭隱約還聽得到嘈雜的背景音。

“在睡覺?”

“嗯,睡了個午覺。”

任明堯的聲音有片刻停頓,接著車門聲開了又關,電話那頭仿佛進去另一個世界,瞬間變得安靜。

程識清醒了些,坐起身靠在床頭,認真聽他說話。

任明堯的聲音清晰傳來:“我明白。我昨天晚上也沒睡好。”

“……”

“我剛落地,現在去劇組,見完導演就回酒店。晚上回酒店以後還能跟你打電話。”

也不用這麼詳細地彙報行程的。程識輕咳一聲,“好……你聲音有點啞,是不是感冒了?”

任明堯吸了吸鼻子,自己才反應過來,“好像是。”

“我給你帶了感冒衝劑,在行李箱上層的網袋裡。你打開看看,一眼就能看到的。”

他不自覺地念叨,“待會兒回到酒店要記得喝。找不到再問我,一定要喝,越拖越不容易好。”

“好。”

車窗外街景飛馳。任明堯放鬆靠在車座上,接連熬夜趕路,聲音裡卻並不顯露出疲憊,聽著他嘮叨完,才叫他,“程識。”

“……嗯。我在。”

程識握緊手機,甚至看了眼程曉君的動向。下意識地緊張,覺得他要說出些什麼小孩子不能聽的話來。

任明堯說,“我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撒糖的小手微微顫抖

晚上照舊

大半夜還有一更

第33章 傍晚的躲雨處。

真是一句過於直接的情話。

其實也就補個覺的功夫。他這麼說, 好像才離開半天就度日如年。程識耳根發燙,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說什麼都怪怪的。這種時候, 反倒覺得任明堯出差走得太及時了。

要是還跟昨天那樣麵對麵的, 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對著他。

“鐘魚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任明堯也沒想著非要他回應什麼,自然地轉接話題,“她最近可能會經常騷擾你,做好心理準備。”

“啊……為什麼?”

“宋子揚在追她。”

任明堯說, “你們關係不是挺好的麼?她為了躲宋子揚,說不定會再往我們家跑。”

長長的句子聽過去,程識耳朵裡隻留下“我們家”三個字, 腦子又快轉不動了, 想都沒想就跟著他的節奏問, “啊那怎麼辦啊。”

“不給她開門?”

“……”

任明堯笑聲明顯:“你發什麼呆呢。”

程識不滿地想, 為什麼他把話說完還能這麼從容?如果換成是自己告白, 肯定跟去了半條命似的, 心裡沒著沒落忐忑不安, 哪裡還能開得出玩笑。

“程識。”他好像不能容忍電話中有五秒鐘以上的停頓, 對麵沒音了就一聲聲地喊,“你在哪?”

“在家裡啊。”

“具體點。”

程識老老實實地回答, “在我房間的床上。”

“去一趟我房間,床頭櫃的抽屜裡有個白信封。上麵有地址, 你看一眼。”

程識不太明白, 但依言照做, 抱著程曉君來到他的臥室床頭, 在抽屜裡找到了他說的那隻白信封。裡麵裝著的是某個異地的小區門禁卡。

“明天或者後天會有個快遞寄到家裡, 寄出的地址就是你看到的那個。到時候記得簽收。”

“好。是什麼東西?”

“你看到就知道了。”

任明堯說, “是件禮物。不過已經落灰了很久,讓我同學從那邊房子給你寄過來。”

“給我的?”

“嗯。”

程識這才發覺,信封上的地址就在他大學旁邊。

鐘魚也說,他的父母在大學旁邊給他買了房子,怎麼畢業後沒留在那呢。

“你都沒跟我提起過。”程識捏著薄薄的信封,隻通過一行地址,無法在腦海中描繪城市的麵貌,“原來你小時候是在那邊出生的。”

“鐘魚告訴你的?”任明堯道,“你不也沒跟我說實話。大過年的讓我眼看著你挨打。”

“……那不一樣。”

翻舊賬是翻不到頭的。程識對自己不願碰觸的記憶避而不談,回轉道,“要是那東西不著急用的話,就不要麻煩彆人寄了。以後有機會再看也行。”

他天性如此,總是很怕給彆人添麻煩。任明堯說,“放心吧,他們麻煩我的時候多了去了,都是相互的。”

“想快點給你。早就該給你的。”

程曉君不舒服地哼唧了幾聲。他連忙說,“我得帶小君去上廁所了。”

“好。”

正要掛電話,任明堯又額外叮囑了句,“以後你想知道什麼,隨時來問我……不能以後了,就從現在開始,彆人說的不要信,連鐘魚也彆找,直接找我,知道嗎?”

簡直是在叮囑不省心的小孩一樣。

程識懷裡摟著真正的小孩,當著小侄子的麵被教育,不好意思地說,“我記得了。”

才離開家不到一天,他就一千萬個不放心。

程識一邊給孩子換尿不濕,一邊反思自己究竟給他留下了什麼樣的心理陰影。

一想到自己曾經曆過的暗戀裡不可言說的滋味,任明堯也都經曆過,就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他初中就遇見任明堯了,那麼長的時間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總不可能比他更早吧?從那個雨天?

他很想問問,又羞於啟齒。

任明堯總是冷著臉的表情太有迷惑性,他從來都沒想過這樣的人喜歡上誰會變成什麼樣子。昨晚在震驚中迷糊著過去了,今天早上又犯慫躲著人家,他至今都不知道,任明堯說情話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會笑嗎?

還是跟平常一樣高冷地平鋪直敘,像宣誓?

把程曉君收拾乾淨,抱回臥室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了剛才的床頭櫃上。

返回去拿手機時,程識意外地關注到另一側床頭櫃上,玻璃杯裡盛了一朵枯萎凋零的玫瑰。

看樣子放了好多天了。任明堯的臥室他不常打掃,從漫展結束之後還是第一次進來。連任明堯本人都不怎麼回臥室,忙起來經常工作到太晚,幾步路都懶得走,就直接睡在書房裡頭。這杯小小的裝飾,可能自己都放忘了。

程識對著玫瑰拍了張照,問他要不要清理掉。

【已經開敗了?怪可惜的】

【我這幾天忙忘了,都沒怎麼往床邊躺】

【你喜歡玫瑰嗎?】

【還行】

【那一朵陪我看過日出】

程識對著屏幕想了一會兒。

【那等你回來我再買新的】

他現在理解任明堯為什麼能乾編劇了。骨子裡還是藏著浪漫基因的。

屏幕上方“正在輸入”忽閃了好久,隔了這麼遠都透露著要編輯出個千言萬語的氣勢。程識耐心地等著他,把最想說的凝進一句話。

【好。等我回來】

**

從那個意想不到的夜晚,程曉君開始暴風說話。

他平日裡總是不聲不響的,就好像是在默默地往心裡積攢。等到一個激發的關口,一下子洪水開閘般釋放詞彙量。

程識很積極地跟他對話,眼看著他在短短的幾天之內迅速進化,從一開始的單字往外蹦,變成能說流暢的短句。偶爾甚至會覺得自家寶貝怕不是個被耽誤的小天才。

之前還曾擔憂過他發育遲緩或有什麼先天缺陷,如今才放下了心。

程曉君本身也對說話這件事越來越熱衷。他最近看動畫片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超過了玩積木的時間,每次都一邊看一邊咿咿呀呀地跟著學台詞。程識怕他年紀小會傷眼睛,不敢讓他看太長時間,每次關掉平板他還會鬨脾氣。

“小叔,叔壞人。”

“……”

壞人小叔叔不僅搶他的動畫片,甚至還預謀的打算剝奪他使用紙尿褲的權利。

兩歲多的孩子已經能夠有意識地控製膀胱進行自主排便,該要逐漸把紙尿褲戒掉了,穿太久還怕會影響腿部的骨骼發育。程識專門買了個兒童用的小馬桶,教他自己站著尿尿,隻要聽話就能額外多看半個小時動畫片。

程曉君對此很積極,自己上廁所也學得很快。

直到有一天,程識發現他把橙汁和水一起倒進兒童小馬桶裡,假裝是自己剛剛成功尿尿,想再多看半個小時的動畫片。

就覺得這孩子不隻是學習能力強,簡直快要成精了。

一邊跟人類幼崽鬥智鬥勇,一邊工作和摸魚的進度也沒停。

二十四節氣已經畫到了最後一張。“穀雨牌”用了暖洋洋的橙色調,半個下午的時間出成稿,整個過程畫得很順,程識自己也舒服,完成時甚至還意猶未儘,在群裡問起了前幾天提到的摸魚新係列。

三人小群裡,應允也對這個係列很感興趣,欣然加入一起玩。二十四節氣係列已經算是收尾了,下個係列要畫什麼,他們最近經常討論。

這會兒消息發出去,另外兩人沒有回應,應該都是還在上課。程識放下筆伸了個懶腰,聽見門鈴聲響,立刻起身小跑去開門。

今天有個特彆的快遞寄到了。

任明堯說的時候還沒問人,不巧那天他關係好的朋友都不在本地,又等了兩天才抓到一位幸運同學去幫他寄快遞,隔天就送到了這裡。

程識簽收了這隻頗有分量的禮物,雙手抱著打算去給任明堯錄個開箱。

任明堯最近表現乖覺,除了每天定時聯係雷打不動以外,沒再說什麼讓人為難得接不下去的話。他還以從前的態度相處,平常心對待,對話也算融洽。

他知道這樣不是長久之策,但就像那時答應過的——等任明堯回家再說。他沒打算偷偷搬走,隻是在最終時刻的審判來臨之前,還能得過且過再逃避幾天。

程識拆開快遞箱,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隻彩色的鉛筆筒。怪不得沉,是因為數量十分可觀。他驚訝地拿起一隻,看到筆筒底部印著Felissimo的標識。

他當然認得這個標識,畫畫的人大概都知道也夢想過,芬希理夢的五百色彩鉛。

每一支彩色鉛筆都擁有自己獨立的名字,浪漫而富有詩意。收藏的方式也特彆,確認訂購後並非一次性拿到五百支鉛筆,而是隻在每個月的月初寄來二十五支。如此以來,全部集齊要在期待與雀躍中等候足足二十個月。

因為這樣獨特的規則,集齊芬希理夢五百色曾經一度在愛好者圈裡十分盛行。他曾經感歎過網友曬單的買家秀裡斑斕絢麗的五百色,卻從沒想過自己也能擁有一套。

親眼看到時,做工的精致度和顏色的豐富程度都比在網上瀏覽彆人評論裡的曬圖還要好上太多。程識珍惜地拿出一桶打開,隨機抽出一支。

編號419的一支灰紫色鉛筆,名字是“傍晚的躲雨處”。

太漂亮了,怎麼舍得用?

他一支支仔細地看過去,小心翼翼地撫摸,許久才想起自己隻顧著為豐富的色彩著迷,沒給任明堯錄開箱視頻,就補拍了幾張照片發過去。

【喜歡嗎?】

【太漂亮了!!!】

【喜歡】

【你收集了很久嗎?】

【嗯】

【寄了二十個月】

【真的很漂亮,謝謝你】

【你想看什麼?我給你畫】

【不過隻畫一次,用完之後我想收藏起來,或者裝飾在客廳裡】

【隨你處置】

【我不懂這些。你畫一張什麼送我?】

畫什麼呢。

程識敲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從自己帶來的行李裡抽出積壓已久的素描紙,用那隻灰紫色的“傍晚的躲雨處”,畫了一朵盛開的玫瑰,隨手拍給他看。

半分鐘後,任明堯把那朵玫瑰換成了微信頭像。

“……”

早知道就再找找角度,補個光什麼的了。

程識不明白,他又不畫畫,家裡彆說彩鉛,連2B鉛筆都沒準備一隻,是怎麼想到要收集這個的呢。

悄悄去跟彆人打聽的小動作被勒令戒掉,他隻能問任明堯。這次對麵顯示正在講話,顯示了許久,不知怎麼又取消了語音。他不由得更好奇,連任明堯都不好意思親口說出來的原因會是什麼。

代替語音的是一段長長的講述,更像是剖開的回憶。

【說來話長】

【一開始我想,等寒假過完開學就能見到你了】

【後來我又想,等高考結束,去大學裡就能找到你】

【再後來我對自己說,反正那邊房子還要裝修,大二才能住進去】

【再再後來,我看到這套彩鉛要二十個月才能收集完,莫名其妙覺得或許是老天給我的暗示】

【想著會不會等我們見麵的那一天,我正好拿到最後一支,全部集齊了當見麵禮送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任老師:是有點子浪漫基因在身上的

來遼

讓我看看是誰如此勤奮!

哦原來是雙更的我自己!

這還不甜?

晚安吧

mua!

第34章 暗戀至死的病。

等待的滋味如何, 程識心裡太清楚了。可一等就是這麼多年的執拗,捫心自問,連他自己都沒有體會過。不僅沒有體會, 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怎麼會有一個人, 對他這樣念念不忘?

【那再再再後來呢】

他以為還會有很長的故事。那些認為自己被丟下了的失望,憤怒,不滿和難過,會融入每一個難眠的夜晚如影隨形。全都是因為他, 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給,就一意孤行地走了。

現在真相大白,故事的結尾, 他挨頓罵都不為過。

【再再再後來】

【全部集齊以後你還沒出現, 我不想看見它們, 就都扔那邊房子裡了】

【……】

【就這樣?】

【任老師, 你寫劇本不會也是這麼虎頭蛇尾的吧】

隻是在說彩鉛嗎。

程識不太確定。

【要是跟寫劇本一樣就好了】

【劇本裡的人都是我編的, 開頭和結尾變成什麼樣都由我控製】

【你不一樣】

等到最後, 他也沒等來一聲罵。

隻有這句“你不一樣”, 像烙在他腦子裡似的。他都能想象到任明堯說這話時一本正經地分析的語氣, 可實際上說出的卻是讓人胡思亂想的曖昧言語。

都不能說是胡思亂想了。

任明堯已經給他指明了道,猝不及防的告白讓他直接跳過了那個猜來猜去的階段, 不用糾結“他這樣說到底是無意還是故意的”,不用懷疑“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看到意味深長的句子就能直接會意。因為感受得來的太直白太輕易, 反而顯得格外不真實。

程識把用過的彩色鉛筆放回筆筒裡, 小心地收好。三人小群裡很快有了響應, 他遲了兩分鐘才去看, 應允和關潼說要畫個“眾生皆有病”係列, 挑二次元特有的那種。

【我收集了好多資料!發給你們看看】

【有病集合.xlsx】

【正好我有朋友玩cosplay的,等我們畫了圖出來可以直接一條龍走起!】

【我以前還故意畫得複雜點,讓她們搞高難度仿妝哈哈哈超有意思】

程識饒有興趣地點開表格看了一眼,清清楚楚地列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病症及其詳細介紹。《花吐症》《赤化症》《飛鳥症》《化蝶症》《寶石失明症》……

真的收集了很多。

第一列是圈內知名度最高的花吐症。

“[1]花吐症的正式名稱是‘嘔吐中樞花被性疾患’。患者單戀他人,卻又不能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於是積鬱成疾,並表現為從口中吐出花瓣或是花朵。花的品種、顏色等則因人各異。

“唯一的治療方法是兩情相悅,患者得到暗戀對象的吻。如不及時治療,患者將吐出更多的花並逐漸虛弱,在短則兩周長則數月時間內死亡。”

是暗戀至死的病啊。

程識捧著臉滑動屏幕往下看,群裡的消息還在不斷彈窗。

【我是ok啦,畫什麼都覺得有意思】

【小識哥呢,怎麼說?】

【好哇】

【剛剛好我上個係列畫完了,開始新一輪的摸魚~】

主題就這樣確定下來。

【那我們是一起從頭挨個畫一遍,還是抽簽每人隨機領幾個病畫?(好怪】

【一起吧,到時候帶上話題互相轉發更有趣,說不定還能搞個畫師挑戰之類的】

【好耶!乾脆搞大點我再叫幾個姐妹一起玩!】

程識沒有發表意見。他其實跟應允一樣,純粹是喜歡畫畫,所以畫什麼都可以,畫什麼都有意思。

稍後應允還特意私聊關心他。

【小識哥今天怎麼都不說話】

【有不順心的事嗎】

【沒有hhh】

【看你們兩個說就挺有趣的,我也沒什麼意見,都可以】

前後腳的功夫,關潼的私聊小窗也彈了出來,關懷的語氣如出一轍。程識哭笑不得地挨個回複,心裡泛著暖意。

【沒事就好,我還以為跟任老師有關】

【你們最近還好吧?聽到你說忽然被告白的事我都嚇一跳】

【是什麼小說照進現實的夢幻劇情!絕對得畫進漫畫裡才行,讓大家也體驗一下我被億噸狗糧刺激的心情】

程曉君看電視的時間結束了。他放下手機去把最近對動畫片上癮的幼崽搬離電視機前,挪到臥室裡去玩玩具,安頓好才又回來拿起手機。

【是吧……我也覺得很夢幻】

【很不真實】

關潼守著微信回得飛快。

【嗯?何出此言】

【你好像沒有很高興誒】

【是沒有很高興,也沒有不高興……我也不知道】

【我最近就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貪得無厭了】

【或者該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啊,怎會如此】

【你已經不喜歡他了嗎?】

【不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

【我似乎沒有不喜歡他的時候】

【但就是,我現在覺得,喜歡他這件事沒有從前那麼重要了】

【你能明白嗎】

程識打著字都嫌自己傻,這種事還指望一個小姑娘出主意。可關潼看完了他磕磕絆絆的敘述,很快地打電話過來,認真道,“我好像有一丟丟明白。”

“其實吧,並不是他告白了你就非得答應的。也不要覺得抱歉,自責什麼的。”

“啊……你怎麼知道?”

程識誠實地說,“我就是覺得這樣想有點對不住他。”

就像小時候那麼喜歡的零食,長大以後也不再在意了。曾經的少年心事被時間消磨熱忱,剩下的隻有切身的生活,他已經有很久沒想過自己跟任明堯還能再發生點什麼,即使想,也不是排在心事的第一位。

程曉君,畫畫,房租水電夥食費等等……隨著分隔的時間越久,對任明堯的情意在他心裡的地位就下滑的越厲害。漸漸的他覺得,與其花時間妄想一個得不到的人,還不如集中精力早點畫完更新獎勵自己一份小龍蝦來的實際。

以至於現在真的發生了點什麼,他心裡排序靠前的那幾位也是穩固地待在原地,阻隔著任明堯浮上來的可能性。

他明明那麼喜歡過人家,終於等來了回音。比做夢還美的事發生了,為什麼沒有欣喜若狂地立刻在一起呢?他這些天一直在想。

他不是不喜歡任明堯了。從兩人重逢的第一麵他就知道,這份心意恐怕後半輩子都不會改變。他隻是長大了,已經過了隻憑喜歡就能不顧一切地在一起的年紀,心裡那份“喜歡”,排在其它的對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之後。

最顯而易見的,是他還帶著程曉君。哪有談個戀愛還拖家帶口的?他自己就算了,彆人會怎麼看任明堯?

就算不畏人言,他們要和任明堯生活在一起短時間還好,但長久地看,任明堯不是喜歡小孩子的人,大多數時候都隻覺得吵鬨。他沒道理總是讓人家遷就。

即使拋開這一切,他也真的不想再把期望寄托於任何人身上了。沒有期望,才不會失望。他現在有能力給自己一個家,一個隻靠自己,不依托於任何人,也不會被任何人收走的家。生活原本就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為什麼一定要打亂它?

如果是高中那會兒知道任明堯也喜歡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乾出什麼事來。可對如今的他而言,比起孜孜以求二十多年的“家”,“喜歡”的分量真的不能相提並論。

因為這個,他自己都覺得對不起任明堯。任明堯對他越好,心裡抱歉的分量就越沉。

況且,他真的怕把這些想法告訴任明堯之後,對方會像說喜歡他時那樣堅決地說以後絕交……被趕出去都不算什麼,他肯定會抑鬱很一段時間,半夜emo又有新素材了。

“誒呀,你可是我老婆誒。就知道你會這樣。”關潼說,“你呢什麼都好,就是太容易因為彆人感到負擔了。”

“其實我覺得任老師真心喜歡你的話,肯定也不希望你勉強自己跟他在一起的。實話實說就行了。至於其他的……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嘛。唉我也是瞎分析,說真的我一個母胎solo懂什麼啊我。”

程識原本在認真地聽著,聽到這忍不住笑出了聲。接著她又靈機一動,另辟蹊徑道,“不如這樣,你出來走走嘛。”

“這麼長時間了你一直都生活在同一個地方,跟任老師臨時同居也是因為水災。平時彆說出遠門了,連走出小區樓下那條街都很少吧?這樣久了思維也會被困住的。”她有理有據道,“出來走一走,散散心,說不定就會豁然開朗呢。”

“正好最近我媽跟她老公去北海道玩了,這整個月都不在家。你要是來玩兒直接住我家就好了,我們晚上拉了窗簾一起看恐怖電影嘿嘿……啊我忘了還有小橙子,沒關係!我們等他睡了再看!”

“……”

真是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程識笑道會考慮一下,剛掛了電話,屏幕上多了個好友申請。

備注怡禾,是他在網站上連載漫畫的責任編輯。

從前有什麼事情都是在網站內短信溝通的。程識意外地點開她的微信,確認過後將信將疑地通過了好友驗證。

【x10老師嗎?在站內個人信息那裡找到了這個微信,有個好消息要通知給你~】

【嗯嗯,是我】

【你說】

【方便打電話溝通嗎?】

程識回頭看了眼臥室地毯上玩積木的安靜小孩,也沒多想,就坐在原處接了電話。

他怎麼都沒料到,在這個平常的下午,自己不真實的感情線還未捋清,接踵而來的事業線就把他推到更夢幻的境地。

“影視版權?”他的聲音微微發顫,“……我?”

“對的。目前有兩家來詢價,都是不錯的公司。”

怡禾笑著說,“我們版權部的同事已經在接觸了,應該能談到一個很好的價格。”

作者有話要說:

[1]花吐症介紹引自萌娘百科

**

來遼

閃現的事業線!

雙豐收了屬於是

晚點還有一更

第35章 查崗了。

雖說從談合同到打款之間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且不確定還會有其它的什麼變數,但這一刻的心情,足夠程識銘記很久。

他連載漫畫的網站主要服務於海外, 在國內不算知名更不主流。所以即使在網站內已經是叫得上名的明星畫師, 他也常拿這一點來提醒自己,不要因為眼前的成績沾沾自喜,離開網站他就什麼都不是。

可這次版權的青睞,讓他真正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終於可以在行業裡擁有一席之地, 無論能不能談成,都已經是相當大的鼓勵。

跟編輯談完後,他衝進房間裡抱起程曉君原地轉了好幾圈。把孩子都給轉懵了, 手上還握著積木要掉不掉, “……”

“太好了小君!”

他激動得臉頰泛紅, 即使是和不知事的小孩子分享, 也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一定是因為你來到我身邊, 帶給我的, 對不對?”

血脈相連, 程曉君仿佛天生就願意跟他親近。他第一次見到程曉君時,像跟幼時的自己打了個照麵, 想要把他留在身邊的心情油然而生。

意識到自己和“正常人”的不同之處後,他就沒再期待過能夠擁有自己的孩子, 因此也從沒想過過自己還有機會親手撫育一個孩子長大。

程曉君像是上天給予他的禮物。恰到好處的契機, 就在他有能力負擔起更好的生活時, 來到了他的身邊。

那些所謂的家人吝於疼愛小君, 他卻願意疼愛這個孩子超過疼愛自己。即使照顧孩子再辛苦, 也從不覺得程曉君是個累贅。

“你是我的小福星。”

程曉君被他抱進懷裡在客廳打圈轉悠, 還得聽他叨叨,“以後和小叔叔去新家,我們的家。買好多玩具,好不好?小叔叔每天都給你做好吃的。小君肯定能長一米八的大高個兒,比任叔叔還高——”

程曉君對他描繪的美好未來暫時無法想象,他似乎能感受到他史無前例的愉快心情,很應景地跟著嚶嚶了兩聲。

至於在他的話裡閃現被提到的任叔叔,暫時還不知道這事。

塵埃落定之前,程識不好意思跟彆人炫耀得太早,現在這麼激動,萬一到時候沒談攏就太尷尬了。也就跟小侄子轉圈圈慶祝一下。

可實在太開心了,非得找個什麼渠道發泄發泄才行。於是他發了條微博,說今天心情不錯,從評論裡抽一個幸運觀眾畫畫。

他雖然需要錢,但也並不真的那麼在意錢,微博不想用來恰飯,沒有接過推廣,就純粹當成和粉絲交流和發放福利的小樂園。

像他這樣水平的畫師,私稿接得又少,有錢都蹲不到。今天忽然有興致放福利,粉絲們在評論區裡排山倒海地“啊啊啊”驚喜尖叫,熱鬨得像過年。

大家聞訊趕來,踴躍湊數,連任明堯晚上刷微博看見了都轉發評論湊熱鬨。程識點開他的微博頭像,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換成跟微信一樣。

那朵灰紫色的玫瑰真的隻是他隨手塗鴉,隻有個基本型,也沒勾線,現在怎麼看怎麼潦草。職業強迫症發作想重新畫一張給任明堯,又覺得這樣小題大做,糾結了許久還是算了。

等過段時間,他看到彆的好看的圖片,就會換掉了吧。程識想。

還有件事。跟任明堯說的不一樣,鐘魚沒有來找他。說是被那個誰追得無語到處躲,可這都一周過去了也沒見人影。程識不放心,主動打電話過去詢問,得知她請了幾天假在外頭散心,卻沒說是在哪。

“他都知道你家地址在哪了!我去找你隻會被甕中捉鱉……呸,他才是王八。”

鐘魚有理有據地說,“就是得讓所有人都不知道才行。尤其是你,耳根子軟,我可不能告訴你,彆回頭那個傻子到你身邊吭吭唧唧,你一不忍心就幫著他找我了。”

程識聽得直笑:“你放心,我不幫他。我站在你這邊的。”

“這還差不多……誒對了,上回在你們那,我說還喜歡任明堯,那什麼,就話趕到那兒了,憋著氣順口一說。你彆放心上。”

回想自己當日的言行,也是被程識消失多年後忽然出現給激著了。她短暫地害了一下臊,又鬱悶道,“唉我也不知道,反正往前數好多年沒喜歡過人了,上一個就是任明堯。現在還喜不喜歡他我也說不清,就覺得他人挺好的。你們倆在一塊我也沒意見,估計就是不喜歡了吧。哎呀,反正不耽誤你倆好。”

“嗯,我明白的。”

程識故意道:“那宋子揚呢?”

“誰會喜歡一個傻子啊!”

“……”

連鐘魚都在外麵玩了。

程識抱著孩子坐在陽台,望著遠處灰藍色的天際蠢蠢欲動。

他長這麼大,好像就從沒出過遠門。沒有離開過茂華,更沒有去過國外。畫漫畫時必要的場景都是從網上找圖片和資料,沒有親眼見過陌生的土地,對外麵的世界當然也會感到好奇。

說到底,他現在沒有什麼理由是一定不能走出去的。工作可以提前做完或者往後壓一壓,隨身帶著都行;任明堯不在家不用考慮那份生活起居的照料;最重要的程曉君,一般情況下都是個乖孩子。雖然沒有出過遠門,但從老家到這裡的路上沒有哭鬨過,再遠一點應該也問題不大。

最關鍵的是,他得到了自己作品的版權正在商談的好消息,讓他一下子對自己整個人都有了很大的信心。帶著孩子出門一趟這種任務,好像也不是不能完成。

聽說在孩子小時候就帶他多出去見見世界,是對成長發育有好處的。而且他可以去關潼在的那座城市,正好任明堯也在那邊的劇組工作,等玩幾天還可以順路一起回家。

之前猶豫了那麼久,真正做決定也就幾分鐘。程識把這想法告訴關潼,意料之中的得到非常積極的響應,說到時候一定翹課也要去接。

這像是人生中頭一回的冒險,程識嘗到了衝動且義無反顧的滋味,訂了後天的高鐵票,連夜做好帶小孩子出門的各種準備。甚至準備了許多糖果和餅乾,放在巴掌大的小袋子裡分裝成十來份,打算到時候分給車廂裡附近的其他乘客。

就當是小禮物。四個小時的車程說長不算長,說短也不短,萬一程曉君真的害怕陌生環境大聲哭鬨,給大家造成困擾,也是賠禮道歉了。

臨走之前,他甚至還細心地找了個中介,讓其幫忙先留意一下房子。

各方麵都符合要求的房子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找著的。五月份就快到了,他和程曉君總是要搬出去的,為了到時候不匆忙慌亂,現在就得做好準備。

打點好一切,旅行開始的那天,直到踏出家門前一刻,程識心情都還很好。

離開小區時天色就有些陰沉,坐上高鐵後,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留下痕跡的雨絲,他的腳踝又開始隱隱作痛。

之前受的傷在上學時就讓他吃了不少苦頭,那年寒假的夜晚小巷裡,他的骨頭又斷了一次。之前醫生還說過好好養就有可能沒事,那次之後算是落骨生根,估計後半輩子都這樣了。

近些年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疼痛。隻是偶爾也會發愁,年紀輕輕就跟天氣預報似的,到老了說不定問題更多,還是得抽時間定期去醫院檢查。

“小君你看。”

他把程曉君抱在懷裡,指尖輕輕描繪車上的水紋,用第一次出門旅行的興奮衝淡身體裡的不適,“看外麵,是不是很漂亮?”

新綠的農田和大片樹林村莊飛速地向後退去,再也沒有城市中高低錯落的居民樓和廣告牌,視野開闊無比。

程曉君跟著摸他的手指頭,“雨,雨。”

程識無奈道,“嗯,是雨。”

程曉君在他腿上亂扭,“疼。疼。”

“……”

之前有幾天下雨時他抱著腳踝蜷在床上發呆,被程曉君看見了,沒想到記到現在。

“小君好聰明啊。”他捏了捏懷裡肉嘟嘟的小臉蛋,再一次感歎人類幼崽的進化速度,“怎麼想到和下雨天聯係起來的?”

程曉君不說話,隻是用那雙黑亮的眼睛安靜地望著他。

出門前的擔心是多慮了。程曉君這一路上都很乖,身處陌生的環境裡難免不安地張望,卻有更多時候都是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緊緊地貼著他,依賴著他,信任的眼神仿佛把他當成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程識被盯得心都快化了,“小叔叔現在不疼了。寶貝餓不餓?要不要吃點零食?”

目的地就快到了。其實他剛剛才給喂過零食,還說是下車前的最後一次,再撒嬌也不給了。

但這麼懂事又會心疼人的孩子,偶爾也是可以盲目地寵愛一下吧?

他從隨身帶的背包裡找程曉君喜歡的牛奶曲奇,剛摸到盒子,手機就響了起來。

程識頭皮一緊,沒看來電顯示也能猜到。

有人要查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目前是活在來電顯示裡的任老師

大家晚安

mua!

第36章 開整!

一看見這電話, 程識腦瓜子嗡嗡響。

真不是他沒耐心。是任明堯的電話實在太頻繁了,連他都有點消受不起。

當初說每天都會接電話,一半是抱著快點把他打發走的心思, 另一半是想著, 最多每天晚上收工之後聊幾分鐘。正常人誰會大白天總打電話啊。

有意思了,任明堯就會。

不僅打,還是不定時無規律地打。什麼時候閒了或者就是想起他了,忽然就來一電話。恨不得一天三四通, 早中晚飯吃得都沒這麼勤快。

不接電話更是不行的。程識心虛地捂著手機說話,短短幾分鐘的聊天裡一直提著心,生怕列車上突然響起廣播音被收入手機。

好在任明堯沒有發現異常, 隻是告訴他今晚可能要通宵工作, 沒法兒給他打睡前電話了, 所以提前說一聲。

“沒關係的, 你忙你的。”

程識求之不得, 掛了電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還不太敢讓任明堯知道自己帶著小君出來玩的事。任明堯工作本來就忙, 知道他跑出來還要分心照顧他, 太耽誤事了。他想先自己玩幾天, 等到任明堯工作收尾的時候再說,到時候兩邊一起結束, 正好能一起回家。

再說他也真的想自己一個人轉轉,長這麼大還沒自由自在地去外麵玩過。他現在照顧小君已經很熟練了, 一個人也能把自己照顧好的。

他很不擅長撒謊。人生到現在, 演技的巔峰大概也就是在彆人麵前不表現出對任明堯的喜歡這一條了。還好任明堯沒問他在哪裡, 隻是短暫地交代完工作安排就結束了電話。

程識拿出兩塊曲奇餅乾, 遞給懷裡的孩子慢慢地吃。等全部吃掉收拾完餅乾渣, 列車也緩緩進站了。

儘管說過不用特意來接, 關潼還是積極地翹了課跑來高鐵站等他,用她的話說就是“反正太激動了在教室裡待不住”,還不如過來能早點見到他。

工作日上午出站口人不算多,程識一眼就看到站在閘機外朝自己揮手的女孩,深藍格子裙,束著高馬尾青春靚麗,“乘十老師!這邊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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