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夜聲說，“彆餓死就行。”
殷幸花了一點時間搞清楚狀況，又花了雙倍的時間來平複心情，“我做的營養液可不會偷工減料，a級生物絕對夠用！你剛剛倒進去的是一個月的量！就算是你，像這樣一口氣吃完也肯定要撐吐血了。”
這什麼品種的小紅魚，彆是養了隻饕餮吧！
周夜聲好像並不怎麼擔心，語氣平靜如常，“能吃不是很好麼。”
殷幸：“……”
這種“我們家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慈愛語氣，被他頂著一張冷硬的臉說出來格外詭異。
“對了，剛剛你走得太快，我還有話沒來得及告訴你。”
殷幸遲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老大，你覺不覺得這條魚……可能也被輻射過，是變異成這樣的啊。”
異變始於六年前。
一顆來自外太空的隕石降落在北半球，太平洋西岸的一片原始森林裡，當地軍方第一時間封山管控，設立了警戒線。
自那之後，全球範圍陸續出現特殊病例報告。人類種群中隨機產生個體變異，變異者會經曆突發性高燒昏厥，能夠蘇醒的一部分將會獲得強大的異能，並表現出部分原始的動物特征。
最初被派去管控輻射源的軍隊中最先爆發了變異。因高燒昏厥的二十餘人中隻有一人成功蘇醒，並在睜開眼睛後吃掉了護士和軍醫。
據報告描述，他的動物形態是一隻黑色的八眼狼蛛。
狼蛛異能者蘇醒後立刻進入捕食狀態。八條巨大的步足從後背上破皮而出，粗壯多刺且分泌毒液，他的行動十分敏捷，一般火力根本無法傷害變異後強度劇增的皮肉。最終大半個營的士兵都葬送在他口中。
那是一場毫無防備的屠殺。
狼蛛異能者享用完盛宴，變回人類形態施施然離去。直到兩年後，軍方再次追捕到他的行蹤，才在距離數千公裡外的另一個小國家將他徹底擊斃。
軍隊慘案後，變異開始在全國範圍內發生，但除了最初都要經曆高燒昏厥之外，完全沒有規律可循。異能者中的絕大部分都沒有接觸過隕石，且各自獲得的異能千奇百怪，社會危害程度也不一而同。
各國政府將異能者的身份檔案嚴格登記，迄今為止全球共有兩千多例，作為絕密情報從未向普通民眾公開過。也有一部分異能者的覺醒十分隱蔽，繼續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無法統計。
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這種隨機異能的出現跟隕石相關。但基於變異時間點高度吻合，輻射源是外星隕石的推論已經是各方心照不宣的事實。
天池市在案登記的異能者僅有兩人，都是主張和平共處的溫和派，還沒有發生過社會危害事件，“一直以來變異的主體都是人類，還沒聽說有低等生物變異的。”
殷幸坦白道，“其實今天早上看到a級評定結果的時候我就懷疑過，黑進數據庫翻了一天。跟魚類有關的幾個異能者我都排除完了，最近也沒有新增的，就又感覺不太像是變異。”
周夜聲說，“我昨晚回家也查了一遍，可能性不大。”
殷幸這才注意到茶幾上還沒收拾的資料。原來在評定結果出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到這裡了，“你對這條魚還挺上心的。”
“不是被異常能量輻射過，難道是超越人類的高等智慧物種？不可能吧。a級往上……據我所知，監測係統的s級就是空置著用來體現虛心和敬畏的。”
即便是異能者，也是以人類為主體發生的變異，在通用係統中的等級評定還是a級。殷幸說，“地球上還從沒發現過s級智慧生命呢，連你都……”
“有什麼不可能的。”
虛心和敬畏？周夜聲意味不明地冷笑，“海洋占全球麵積超過百分之七十，可人類對大海的了解甚至還不如對太空的探索程度。人類對這顆星球的認知原本就十分有限。”
“唉……”
殷幸啞了半晌，小聲道，“每次說到大海的時候你都好容易激動啊。”
周夜聲沒接話。
“營養液不夠用，明天叫個快遞再給我送一箱吧。”
“行。”
不管它什麼物種，老大願意養就養吧。殷幸問，“要多少？”
監測係統裝載完成，保溫箱上有了數據顯示。
周夜聲觀察了下吸收曲線，“先送一百份。”
“……”
“待會兒把錢轉到你賬戶裡。”
“哎，我跟你要什麼錢。”殷幸連忙說，“我命都是你救回來的，要什麼東西我都給你弄來。”
“一碼歸一碼。”周夜聲說，“養條魚我還能負擔得起。明天上午我會在辦公室備課，你讓快遞送到……”
後半句話被一聲巨響打斷。連通訊信號都受到乾擾，畫麵變成一片雜亂的雪花。
“啊？送到哪？”殷幸一頭霧水地坐在實驗室裡，搖著輪椅的操縱杆急得原地轉圈，“怎麼了？喂喂喂——在嗎在嗎老大，發生什麼了，什麼東西炸了？！”
教師公寓的小客廳裡，周夜聲摘下濕漉漉的耳機。猝不及防地被炸開的海水澆了一臉，快乾的頭發又開始滴水。
保溫箱裡空空如也。湧動的海水仿佛擁有生命，在空中反重力凝結，把小紅魚包裹在一團飄浮的水球裡。
水球表麵不斷漾開細小的波紋，被包裹其中的魚逐漸不動了。水球卻以陷入沉睡的魚為中心迅速被染成鮮豔的紅色，浮在空中有節奏地波動著。形態像顆不斷泵血的心臟，又收縮如即將分娩的子宮。
周夜聲定定地看了兩分鐘，等情況不再變化，撿起毛巾擦了擦水淋淋的頭發。
麵對過分詭異的突發情況，他有種不合常理的鎮定，把頭發擦乾之後又收拾茶幾，做了些簡單的家務。
水球收縮的頻率越來越快。直到最後，他衝了一杯速溶咖啡，端著熱氣騰騰的杯子回到沙發旁坐下，開始耐心地等待。
第一口咖啡剛流過喉嚨，陶瓷杯驀然碎裂。
他又被炸了一臉。
“……”
沿著側臉從下巴滴落的咖啡液還是滾燙的，冷白的皮膚霎時間紅成一片。周夜聲卻似沒什麼感覺，抽一張紙巾擦了擦臉，撿起杯子碎片放進垃圾桶。
再轉身去看時，他毫無預兆地和一雙碧綠的圓眼睛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張近似人類幼童的完美臉蛋，紅發碧眼，雪白稚嫩，帶著不諳世事的甜美笑容。嫩藕般的手臂在空氣中輕輕抓握，可愛得如同天使降臨。
可它的下半身，赫然是巨大的金紅色魚尾，占據了他整個身長的三分之二。細小的鱗片從臍部向下覆蓋尾巴，泛著奇異美麗的珠光。
周夜聲僵在原地。
那雙寶石綠的眼睛天真純粹，懵懂地注視著他，紅潤的嘴巴微微張開。察覺他聽不見自己發出的聲波，小臉有點困擾地皺成一團。
僵持了一會兒，周夜聲輕咳一聲，試探性地伸出手。
人魚幼崽恍然得到啟發，甩尾從半空中猛撲到他身上，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帶著柔軟又潮濕的涼意。
眉心流光閃爍，有什麼東西輕盈地蕩開了。
依舊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一道稚嫩的語意卻清晰地傳入他的腦海。
【pa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