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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人[娛樂圈] 歸荼 53946 字 4個月前

他隱約還記得這套動作,是他上高中時某個暑假裡August大熱出圈的單曲,mv裡時淮的造型甚至還穿了半透視的西裝,後來打歌舞台上被考慮到或許限製級,才沒還原到觀眾眼前。

應允想,這不是造型的問題。

就這樣,這腰這胸這眼神,穿什麼能擋得住啊。練習室這麼大,隔這麼遠他都被蠱到了,舞台上第一排的觀眾還不得把眼珠子黏他身上。這可不是喊一句哥哥好辣就能完事的,私底下指不定怎麼浮想聯翩呢。

正好秦熾通完電話回來,迎麵聽見他氣鼓鼓的一句,“你們怎麼都給粉絲看這種東西啊。不像話。”

“呃……”秦熾一時語塞,清了清嗓子才委婉地說:“我們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應允哼了一聲,索性不再看鏡子了,給時淮發了條語音就先離開,“我回酒店等你。”

以前都沒計較過。現在一想到他哥或許被彆人在腦子裡這樣那樣,他就心理失衡,胸口悶堵著很不開心。

幸好是馬上就要退休了,不然天天這個樣子在外麵晃蕩可怎麼行。

占有欲淺淺發作,回酒店後他先把自己扔在床上眯了一覺,醒來就好受多了。房間配置是兩室一廳的套間,隻有時淮自己住,多出一個房間的床上沒有什麼活動痕跡。

現在兩個人住,多餘的床還是空著。他轉了一圈去浴室洗澡,這才發現鏡子邊的妝台上正大光明地放著還沒拆封的潤\\滑\\油和安全套,一應俱全什麼都有。老流氓就是老流氓,居心叵測連藏都不帶藏的。

他罵罵咧咧地拿東西進浴室,自力更生地洗乾淨。誰讓他哥總是很忙。

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喜歡做?愛就是喜歡做?愛。時間不能浪費。

他沒看時間,洗完澡正要吹頭發,忽然想起自己隨便甩在沙發上的臟衣服,小跑出來翻找,拿出兜裡的戒指盒打開檢查,確認沒把生日禮物摔壞才鬆了口氣。

還有幾天時間,得先藏起來。他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把戒指盒放進茶葉罐,又鎖進抽屜裡。

跟戒指一起帶來的生日禮物還有另一件。薑茶說送他的好東西,寄過來隻有一小包,捏著軟軟的不知道是什麼。他也順手一起帶過來了,這會兒閒著無聊就打開看。

裡麵是一團毛茸茸,還有一條黑色的金屬鏈子,連接著黑色項圈。

他翻看一番,若有所思地把項圈放到一邊,拿起兩隻獸耳發夾。三角形的,像小狗耳朵,捏了兩下放到一邊,又拿出一條小狗尾巴。

尾巴尖手感非常好,但另一端墜著……什麼東西。

應允拍了張照,發給薑茶虛心求教,“這個是尾巴麼?怎麼用啊。”

薑茶:“塞進去就好啦。”

原來如此。他好奇地把玩了一會兒,試探著戴上。剛剛清理過戴進去並不困難,尾巴尖垂在腿間蹭著兩股細嫩的皮膚,感覺軟軟絨絨的,一走路就搖晃起來。

他還跳了兩下都沒有掉,就夾著尾巴去洗手間的鏡子前試戴耳朵。剛好考完試去把頭發染了個棕色,戴上毫無違和感。

他仔細把兩隻耳朵戴對稱,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頗為滿意,估計也很符合老流氓審美,等時淮過生日那天可以考慮再戴一遍。

“嗷-汪!汪嗚……”

怎麼叫來著。

他對著鏡子練習了一會兒,心想要不拍個照片紀念一下人生中首次嘗試羞恥套裝,去客廳找手機,門鈴卻忽然響起來。

“呃……”應允一愣。身上總共就一條尾巴兩隻耳朵,怎麼都不太像是能開門的樣子,他握住尾巴想拽出來,可越是著急就吸得越緊。門鈴聲還一直在催,他隻好先提高聲音喊,“誰啊!”

如果是彆人來找,他就說時淮不在。應該也沒關係吧。

他盲目樂觀地想。

可門鈴聲結束,響起的是時淮的聲音,“乖,開門。”

作者有話說:

提前加餐就是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6章

? 第 66 章

好禁忌,好喜歡。

因為某人的到來, 下班的心情比平常更迫切些。時淮回到酒店,拎著零食小吃按了兩遍門鈴。

他已經習慣了熱情小狗跑來迎門的場景,今天卻和往常有些不同。聽聲音沒在睡覺也不立刻過來開門, 不知道在磨蹭什麼。

又等了半分鐘房門才被打開。他的小狗像是剛剛洗完澡, 頭發還濕著,裹了身雪白的浴袍,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慌張,“哥,這什麼啊……哈, 正好我餓了, 哈哈。”

應允接過他手裡的零食,打開扒拉了兩下,隔著餐盒嗅到不一般的香味,“口水雞誒。哪兒買的?”

“這附近有家出名的美食店。”時淮剛朝他伸手, 卻見他敏感地朝後退了半步, 略微詫異地挑眉。

“那我洗個手馬上過來吃,馬上。”應允乾巴巴地笑, 把吃的往地上一放, 倒退著走到洗手間門口閃身進去,反鎖了門。

脫下浴袍,應允轉身對著鏡子照了照,毛絨絨的尾巴依舊晃動在他身後, 完美貼合像是從生下來就長在他身上一樣,“靠。”

這東西為什麼拔不出來啊!

早知道把手機帶進來了,總不至於隻能自己發愁連個求救的人都沒有。

早知道就不這麼貪玩了!直接等到過生日那天再戴不就行了嗎!

在他對著鏡子後悔的兩分鐘裡, 時淮敏銳地推開了次臥虛掩的門。

這張床上本來空著, 床單被罩七件套收拾得平平整整, 如今帶著被弄亂的褶皺。時淮掀開被子,毫不費力就看見了他匆忙藏起來的東西。

帶鏈的項圈,和一對獸耳發夾。摘得太急,發夾上還纏著半根奶咖色的頭發。

練習室裡抽不開身,還沒來得及誇他新染的發色很好看。

時淮鎮定地把被子鋪回去,到洗手間外敲門,“不舒服?”

“啊?我……沒有,”應允不得不重新裹上浴袍,“馬上就來!”

迅速地衝出去拿到手機,找個借口再溜進來好了——他對著鏡子做好心理建設,提起一口氣推門出去。

一頭紮進他哥懷裡。

時淮早看出他遮遮掩掩的走路姿勢不對,手往他身後一搭,摸到多餘的一條凸起也愣住了。變幻莫測的眼神,一看腦補的就不是健康的東西,“夾著什麼?”

應允惱羞成怒地猛推,“滾滾滾!”

他想往後退,但時淮把他扛起來往床上扔。浴袍被剝掉的瞬間,他半跪著趴在時淮膝蓋上,看不見上方的表情,隻有驟然收緊的呼吸聲,影響了原本輕鬆調侃的聲線,“拿不出來?”

“我就是戴上試試。”他的窘境被一眼看穿,反手想自己去摸,卻被時淮擋住隔開了胳膊,“老實點趴著。”

“薑茶給我的!不是我自己弄來的。”

“嗯。”時淮並沒有把多餘的解釋聽進心裡,“翹高,放鬆。”

怎麼會有人提這種要求啊!

應允漲得臉通紅,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我同時,隻能,做到一項。”

“那就放鬆……”

時淮可能是被他無語住了,話沒說完隻剩笑聲,額頭抵著他的腰窩抖個不停。應允被笑得很沒麵子,“彆他媽抱著我的屁股笑了行麼。”

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又被摁下去。時淮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就彆扭來扭去的。”

道貌岸然的語氣和動作完全不相符,“聽話哥哥就幫你拿出來。”

尾巴連接身體的一端是冷硬的金屬,被塞滿後存在感沒有漸漸消失,而是漲得難受。

他緊閉著眼,假裝這樣就能對被掰開的羞恥感視而不見,也不再反抗,想著趕緊弄出來得了。

時淮垂眼看著他的反應,手指按揉的力度從容適宜,讓他從潛意識緊張收縮的動作裡鬆懈下來,“自己洗過?”

“嗯。”

“沒給我打電話,怎麼知道我要回來?”

“不知道啊,我就回來睡覺醒了去洗個澡。”

他倔強地小聲反駁,“又不是給你洗的。”

趁他分心說話的間隙裡,身後傳來啵的一聲輕響。

像被啟開的紅酒瓶塞,壓力驟然輕鬆了不少。應允緩了口氣回頭去看,那條濕漉漉的尾巴根被時淮握在手裡。

手心裡的潮熱是來自他身體的溫度。時淮摩挲了兩下,見他紅著臉伸手想要搶走,換了隻手繼續把玩,“害羞什麼,不是給我看的麼?”

“是給你生日那天看的!不是現在。”

“沒關係,之後再戴就行了。”

時淮低頭吻他潮濕的發頂,“我很喜歡。”

應允才算是明白了。

他哥是答應了幫忙拿出來,卻沒說不把彆的什麼東西放進去。

他趴下去就沒能起來過,把臉悶在枕頭裡斷斷續續地出聲,罵老流氓老變態。

口水雞還放在外麵客廳裡散發香味,他辛辛苦苦飛過來探班都沒吃上一口,屁股還要遭罪。隻能咬著被子哭,哭得狠了止不住地打嗝,又委屈又丟臉,說什麼都不肯再配合了。

時淮不得不放慢動作,停下來哄他,又問那句,“不舒服?”

他是害怕不舒服,但更害怕自己會被巨大的愉悅感撞碎。實在受不了就躲到角落裡,縮著身子求饒,跟他哥打商量,“要是你把我搞壞了,以後就沒有人給你搞了。你留我一條命以後還能繼續搞……你說,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覺得自己邏輯通順無可反駁,卻沒想過,時淮壓根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他講什麼道理,“不怕,弄壞了哥哥給你治好。”

他哭得都快看不清東西了,迷糊地問,“怎,麼治好。”

時淮吻他的眼睛,也吻他的眼淚,“親一親就好了。”

——

尾巴反正是已經不乾淨了。

應允嚴肅地考慮把耳朵和項圈從生日禮物的清單上刪除。

雖然是時淮過生日,但也不能隻有時淮高興吧。他一個送禮物的人從頭哭到尾是不是不太合適。

他還不知道藏在次臥的另外兩件早就被時淮發現了,隔天半死不活地從床上爬起來去拿,怒從心起想直接丟進垃圾桶,猶豫一下卻又找個抽屜藏了起來。

挺難得見到時淮喜歡什麼東西——雖然是在不可言說的場合才用得上。但反正年輕……他或許還可以再撐兩回。

至少把生日過完。

為了這個偉大目標,在時淮生日前他幾乎沒有跑出去閒逛遊玩,基本都待在酒店裡休養生息,偶爾覺得自己像一隻被他哥拴在床邊的小狗。好吃好喝地養著專門用來那什麼的那種。

“哦哦哦!好禁忌!好喜歡!”薑茶聽說後興奮地進行二次安利,“這樣還可以玩角色扮演!我還知道很多好東西……”

應允掛掉了電話。

這種偉大目標一輩子來一次就可以了。

時淮生日當天,他早早地找出藏在茶葉罐裡的戒指,塞進兜裡,要尋個合適的機會送出去。

這個他很確定沒被時淮發現。他來了之後時淮隻陪他喝果汁,再說晚上回來都是……運動提神,用不著喝茶。

就等到吹完蠟燭之後送吧,應允想。

難得大家都在,晚上肯定會聚一聚切個蛋糕。反正他跟時淮的事也不是什麼秘密了,當著大家的麵他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剩下的小狗兩件套,等回來再看情況行動。

為了時淮二十六歲生日那一天能過得儘善儘美,他以備戰的心態積極休養,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當天下午時淮接了個電話,神色一瞬間就變了。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時淮。在短短兩分鐘的時間裡,他看著時淮用近乎茫然的語氣跟對麵交談,訂機票,直到掛斷電話,不知所措的表情都沒有消失。

他用力地搖晃時淮的手,大聲地喊時淮的名字。片刻後,熟悉的鎮定才重新回到他哥身上,“時牧桓在ICU,我要去一趟。”

應允怔了怔,其實腦子裡沒什麼概念,但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時淮不假思索地安排,“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等我到……”

“哥。”他打斷時淮,“我要跟你一起去。”

作者有話說:

來嘮;

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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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 第 67 章

“寶寶。”

他既然這麼說, 就算被拒絕了也會自己買票跟過去的。時淮隻能答應,“乖乖跟著,不能添亂。”

“放心吧。”

他們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 接到電話後就往機場趕。在上飛機之前, 應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沒問。時淮看起來沒有說話的心情。

但他還可以握住哥哥的手。

能讓時淮當場懵住的情況不多。為了更快地理解現狀,他腦海裡帶入的是很多年之前, 聽到應小蝶車禍被送進醫院搶救時的場景。

當時他年紀太小,隻知道哭, 一切事情都由大人安排。時淮也是一直握著他的手。

時牧桓病危的消息來得突然, 回到明海後兩人直接去了醫院。作為直係親屬,時淮直到病人危重被送進ICU才出現,在簽署各種病危通知書和操作同意書時難免被醫生說上幾句。

確診時就是肝癌晚期, 至今已經兩個多月了。這麼大的事, 就算被知情人當八卦口口傳播也早該傳到時淮耳朵裡的。唯一的解釋就是, 時牧桓不允許任何人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唯一的兒子。

應允剛聽到時不太理解,畢竟他平時連打個噴嚏都想要打電話告訴時淮。可交談中, 時牧桓的助理歎息著說,“這父子倆的心性是一樣的。”

他才想到,時淮生病不舒服的時候也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

ICU他進不去,隻能在走廊裡等時淮。等待的時間裡,應允問身邊的長輩,“是很難治療的病嗎?”

“發現得太晚了。他總覺得自己身體還健康,有些小毛病也根本不當回事。”時牧桓的助理說,“現在隨時都有休克死亡的危險, 這一進ICU……恐怕就出不來了。”

應允不知道該說什麼, 隻能點頭。

短暫的寒暄後, 他獨自用手機搜索,把能搜到的詞條全都看了一遍,在各種嚴肅且嚴重的描述中一點點更清晰地意識到。

——時牧桓快死了。

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人曾經是他的繼父。說來或許太沒良心,他隻感到沉重壓抑,並沒有多麼悲痛。

探視時間很快就結束了。時淮出來後什麼也沒說,也沒有離開醫院雷厲風行地去做下一步的打算,隻是沉默。

他很想跟時淮接吻,想知道時淮在想什麼,是什麼心情。他也想有同樣的心情。

但他答應了時淮隻跟著不搗亂,便隻是陪著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一起發呆。

時牧桓兩次婚姻未能善終,之後就單身至今沒有再另娶,即便已經年過半百,在圈內也是鑽石王老五級彆的人物,身邊總歸不缺朋友親眷陪伴的。

大概誰都想不到,在生命最後的艱難時期居然是孤家寡人一個,除了助理照應再無旁人。

神遊許久,應允忽地驚醒,抬頭看牆上的時鐘。

已經是深夜了,但還好沒過零點。他握住時淮的胳膊晃了晃,“哥。”

時淮好像忘了身邊還有個人,聞聲緩慢地轉頭,看著他從兜裡掏出戒指。

“還沒跟你說生日快樂。”

考試結束後他自己去做了一對戒指。太複雜的樣式來不及學習,隻簡單地做成了莫比烏斯環的造型。拿著小錘敲敲打打一晚上,給時淮的那枚內圈刻了簡筆畫的小狗腦袋,另一枚內圈刻了條小魚。

“我以後還會送你很多戒指的。比小許哥他們還多。”他拉起時淮的手戴戒指,“這樣你能好受點嗎。”

在醫院裡交換戒指,多少帶著些黑色幽默的意味。時淮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指,抿了下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似的,“你的呢?”

“喏。”他把另一枚也交給時淮,“我本來打算等到晚上你許完生日願望,吹了蠟燭就送給你的。沒想到會來這兒。”

“不用吹蠟燭。我的生日願望已經實現了。”

時淮給他戴上戒指,傾身吻他的額頭,“太晚了,讓司機送你回去睡覺。”

“可我想跟你——”

“聽話。”

應允有些失落,可也知道時淮大概有很多事要忙,他留下幫不了什麼或許還會讓他哥分心,就聽話地回家了。

今晚時淮過生日,朋友們都以為他在陪時淮,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點打擾他倆的好事。

他腦子裡亂哄哄的,有傾訴欲但並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不想玩手機也不想睡覺,去了閣樓打發時間。

他躺在地板上翻看從前的日記,最初去做心理谘詢的時候,聊得最多的就是應小蝶去世的事。似乎大人們都覺得他不對勁,是因為驟然失去親人被打擊太大,嚇得心理失常了。

但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有些事情,他連在自己的日記裡都沒有說實話。

“我不知道離hun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知道,時叔叔不xi歡媽媽了,總是不回家pei她。”

不是的。

“我知道她是ban到了另一個世界去住。我太想她了,所以希wang去見她。”

不是因為那個。

應允把翻開的日記本蓋在臉上,紙張上有陳舊的味道。他閉著眼睛轉動中指上的戒指,仿佛能將記憶倒帶,轉回許多年前。

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清楚地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他努力地討繼父的歡心,但收效甚微。因為時牧桓很少回家,在第二次婚姻裡,依舊為了工作應酬疏忽家庭。

離婚是應小蝶要求的,不僅是因為丈夫的冷落,更重要的原因是舊情人的再度聯絡。不是時牧桓不喜歡她了,是她不再喜歡時牧桓。

他知道離婚是什麼意思。時牧桓不回家,他媽媽也一樣。在那些秘密的外出約會裡,應小蝶給他找了另一個繼父,還打算到另一個國家生活。可能帶著他,也可能不帶。

他是個小孩,但有一雙透明的眼睛,並非全然不諳世事。

在應小蝶拿到離婚證,急著跟情人相見的那天,時淮在上鋼琴課。他被一個人留在臥室裡,哭得打嗝也沒有人在意。

他知道媽媽出去是為了乾什麼。時牧桓就在她身邊,出門前她還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叫了聲「寶貝」。

他都很少被那樣叫。

他把身邊的人都當寶貝看待,無論是漂亮的媽媽,威嚴的繼父,還是小王子一樣的哥哥。他喜歡每一個人,喜歡為他們做任何事,希望自己能被他們喜歡。

但他不是誰的寶貝。

他是阻礙大人相愛的拖油瓶,是可以被扔進垃圾桶的小狗。

他不想走。時牧桓不親近他,卻也沒有苛待過他,他不相信新的繼父會對他更好,新家裡也不會再有一個叫時淮的哥哥。

他一個人躺在臥室的地板上抱著枕頭哭,幼小的心裡第一次有那樣惡毒的念頭——他希望給大人發離婚證的地方倒閉,希望應小蝶的車子壞掉,希望那個要把媽媽帶走的人消失。他不離開這裡,如果時牧桓回家要把他趕出去,他就狠狠地咬大人的手。

直到時淮上樓來撞開他臥室的門,抱起他往醫院裡趕。

他沒有見應小蝶最後一麵。

眼淚流進耳朵裡很不舒服,應允拿開日記本翻了個身,用袖子蹭眼睛。

他不敢見應小蝶最後一麵。聽人說她車禍後的身體慘不忍睹,他在手機詞典上查到了「慘不忍睹」的意思,很難將那麼殘忍的詞跟花蝴蝶一樣漂亮的媽媽聯係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無法麵對自己應驗了的詛咒。

他知道人死了是什麼意思。是他害了媽媽,他該為自己的惡意受到懲罰,去那個或許存在的「另一個世界」裡找應小蝶。不是因為想念,是為了道歉,是要去贖罪。

長大後他逐漸明白了小時候的想法幼稚無稽,但難過和悔意再也無法彌補,隻能壓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再想起。

幸好時淮還來得及,起碼最後一麵能見得著。

時淮沒說今天晚上還回不回來。他翻日記翻得疲憊,躺著懶得動彈,就這麼睡了過去。

後半夜被抱起來下樓梯,迷迷糊糊能感覺到,但他困得睜不開眼睛。他被放到床上,熱源從背後貼近,下巴墊著他的發頂,蹭了一下便沒有再動。

有一隻手繞過他的腰,找到他被子底下的手,摸他手指上的戒指,一下接著一下,永不厭倦般反複摩挲。

他原本是不想醒的,可被摸得很想接一個吻,便在困意裡掙紮著翻身,勉強睜開眼,仰起臉索要。像嬰兒循著本能索求甘甜的乳汁,必須要一飽口福才能安心地睡著。

心滿意足,再度陷入沉睡之際,時淮吻他閉起的眼睛,低聲叫他,“寶寶。”

作者有話說:

來嘮!

吃個宵夜寫二更;

更得晚大家可以明天起床再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8章

? 第 68 章

兒媳婦?

空調溫度開得太低了。他沒力氣抗議, 隻好往溫暖的懷抱裡貼更緊一點,天色未明時就醒了。

平常躺下都能一覺到天亮的,到底是心裡有事睡不踏實。他揉著眼問時淮什麼時候回來的。

時淮還沒睡, 拉開他的手看了眼時間,“三個小時前。”後半夜時牧桓的情況轉為穩定才能抽空回趟家,可也很難睡著。

應允問,“天亮之後你還要回醫院嗎?”

“嗯。”時淮說,“醫院那邊有情況會隨時打電話,也可能天不亮就要過去。”

那就是一個安穩覺都睡不成了。他覺得太煎熬, 更不要提時淮外麵還有一堆工作,“這樣……”

他想問還得這樣撐多久才算完,可聽起來大概就像在催著病人早點去世,很不吉利。還好他及時察覺了, 便也及時地咽回肚子裡,“要不還是讓我跟你一起去醫院吧。我不會亂跑的, 就坐在那玩手機。你累的時候還可以靠著我睡一會兒。”

“醫院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時淮說,“你原本也不喜歡醫院。”

應允說,“跟你一起去就還行。”

他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無所事事。臨時回明海原因特殊, 如果出去外麵遇到朋友或許還需要解釋。他不想把時淮的私事告訴彆人,更不想在這個特殊的時候離開時淮身邊,一個人出去找樂子。

相比之下,醫院也不顯得那麼讓人難以接受了。他像自己保證過的一樣, 一整天都安靜地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拿平板畫畫打發時間。

他沒有問過時淮病人的具體情況,也不知道時牧桓還能活多久。好在他正過暑假, 長日無事, 起碼還能再陪一個多月。開學之後就要忙起來了, 應該不能再這樣每天都來。

時淮肯定也沒法兒長時間地推遲所有工作待在醫院裡。他雖然要上學,卻好歹是常駐明海的,他哥不在的時候還是可以過來幫忙看著,起碼能傳個話什麼的——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待在這裡身份尷尬,好在他臉皮夠厚,隻要沒被趕出去就無所謂。

他畢竟不是時牧桓的親兒子,不僅如此,時牧桓跟應小蝶離婚後他連繼子都算不上了。無論從血緣還是法律都跟什麼還沒什麼關係。

非要說的話,可能算是……兒媳婦?還是男婿?

他望著平板上亂糟糟的畫麵,腦袋裡思路也亂七八糟的。

下午的探視時間本該是時淮去。他灌完了一瓶檸檬茶,正打算去再買一瓶,剛起身就被時淮叫住了。

時牧桓居然提出要見他。

應允意外之餘,下意識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們……”也不算奇怪,時淮之前就說過跟家裡攤牌了性向。

“嗯。不想去也沒關係。”時淮看起來比他自己更不希望他進去,“應該不會是什麼好話。”

應允沒有猶豫太久,輕輕搖了搖頭,“我還是進去一趟吧,都好幾年沒見了。”

他跟著護士去換衣服,穿上鞋套,戴上口罩,過程裡腦海一直回放著記憶裡時牧桓的模樣,高大,威嚴,精乾,不苟言笑,有銳利的雙眼。他偶爾覺得那就是時淮二十年後的模樣,時淮就是為了讓自己和父親不要那麼像,所以才習慣在外人麵前穿一層禮貌溫和的偽裝。

但他知道時牧桓現在的樣子肯定跟從前很不一樣。病情發展到晚期,無論還是精神都已經受到了相當的折磨,他無法比較跟車禍後的慘狀哪一個更令人畏懼,隻是真正再麵臨這種情景依舊很不適應。

當初害怕看到應小蝶的那股子膽怯又攥緊了他的心臟。他挪不動腳往床邊靠,就隔著幾步跟時牧桓說話,剛開口就鼻子發酸。

時牧桓至少瘦了一半的自重,剛抽完腹水,瘦骨嶙峋地靠坐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像豎放的半截枯枝,一陣風就能吹倒了。

死亡的陰影蒙在他的臉上,似乎隻等他閉上眼就會把哀樂奏響。應允完全無法將他和記憶裡那個身材高大的繼父聯係起來,不敢也不忍心跟他對著乾。無論時牧桓說什麼話,聽不聽得進去,通通都點頭說知道了。

即使時牧桓教訓他,“你已經這麼大了,不要再像以前一樣,總是拖累你哥。不要再給他闖禍。”

他還是乖巧地說,“我知道了。”

時牧桓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即使在生命的最後,精明挑剔的目光一如既往。

如果他是個女人,或許時牧桓會滿意得多。不算聰明,但很聽話,尤其聽時淮的話。這樣的女人聽起來就適合結婚,還會心甘情願地給時淮生幾個孩子。即使無法親眼看到,光想想也能安息了。

應允想,他或許可以跟時淮結婚,但永遠都生不出孩子。

時牧桓也是控製欲很強的人,看到時淮本該完美的人生因為他這個潛伏已久的變數成了現在這樣,一定很生氣。

曾經把時淮看成最完美的作品,現在卻要看著這件作品出現一道名為應允的裂痕,即使生氣也無力回天——

應允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心理準備,也已經決定了無論怎麼挨罵都不反駁。

可時牧桓隻是那樣盯了他許久,就疲累至極地叫他出去了。

時淮在外麵等他,迎著他的目光問,“怎麼樣?”

“還好,就是囑咐我彆總闖禍,彆讓你不省心。”他坦然道。“不過沒說幾句就累了。”

他進去的時間不短。其實在那幾句話之外,時牧桓用眼神傳遞給他的消息遠比語言更多。

時淮稍微放了心,揉一揉他的腦袋低聲說,“彆多想。晚上你回去睡覺,還想來就白天再過來。”

“嗯。”應允點頭,用發頂蹭了兩下他的手,“你吃飯嗎?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點回來。”

“還不餓。你先去吃,吃完回家不用管我。晚些時候我會點宵夜的。”

“好吧。”

應允收拾了自己帶來的平板和充電線,通通丟進包裡甩到肩上,剛進電梯站定,沒兩秒鐘又退了出來。

時淮看他腳步遲疑就覺得不對,站在原地沒走開,果然見他回來。“還有什麼?”

“時叔是前兩個月才說要給你相親的。”往前推算,差不多就是剛確診的時候。應允小聲說,“他是不是想在剩下的時間裡看到你結婚啊。”

時淮一怔,看到他心事重重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扯他的臉頰,“你在想什麼?”

“我不會為了他能滿意地閉上眼,就隨便找個女人結婚的。”

作者有話說:

來嘮;

是甜文啦;

以及是個中短篇;

看進度可能下周就完結惹;

預警一下;

大家有個心理準備噢;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9章

? 第 69 章

永遠。

他語氣沉著而篤定, 看來是已經想到過這事,也有自己的決斷。

饒是這樣,應允還是覺得自己好像在告狀, 像在逼著他哥給個承諾似的。明知道不應該, 卻還是忍不住開口,說與不說心裡都不太痛快,“那時叔……嘶。”

時淮扯他臉頰的力度加重了些,“說了不讓你亂想。是誰答應我會聽話的?”

“知道了……”應允低下頭,腳尖碾了一下地麵,“那我走了?”

“等等。”時淮看出他的心思, 並未多加思索,把失落的弟弟拉進無人的樓梯間裡。

關上防火門就是另一個世界,他們在悶熱的黑暗中接吻。應允手心裡不斷冒汗, 把時淮後背的衣料攥得又濕又皺, 心裡的不安卻被一點點熨平。時淮總是知道他想要什麼。

“你昨天才給我戴過戒指。”時淮低聲道,“相信我。”

“嗯。”他感到踏實,又有些羞愧,“這種時候好像不該是你來安慰我。”

如果他也能跟時淮一樣, 有處變不驚的能力就好了。他麵對時牧桓時除了點頭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連眼神都不太敢往那邊放,看到病床上的人枯黃的垂死神態就頭皮發麻。死亡當然是不美麗的。

可時淮在短暫的時間裡接受了這麼多事,作為一個普通人, 也並不能做到無動於衷,隻是有一顆非同尋常的大心臟,“昨天回來的路上你還是慌慌張張的樣子呢, 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樣。”

“剛聽到消息是會措手不及。”

時淮撫摸他濕潤的唇瓣, 一字一句地教會他,“但隻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就不會慌了。剩下無法掌控的,慌也沒用,更沒必要慌。明白麼?”

“明白了。”

“很好。”時淮說,“如果以後我也忽然得了急病,你把這些話想一遍,應該就不會害怕了。”

“呃……”應允原本認真地在心裡做筆記,聽到最後眉毛一皺,用力推了他一下,“說什麼呢你。”

“我是說如果。”

“如果也不行!”

時牧桓的樣子他剛剛見過,還記在腦子裡,輕易就能轉換成時淮病重的模樣。他稍微聯想就心跳驟停,全身都寫滿了抗拒,“你不能生病!我不會照顧人,做不來這些事情……我肯定嚇得隻知道哭!”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時淮忍俊不禁,親了親他的額頭,“隻是個假設。好了,回家吧。晚安。”

應允卻上了心,強烈要求改天兩人一起去做個全身檢查,約定好之後才肯回家。

夜裡躺在床上,他閉著眼睛想象,如果應小蝶還在,生命垂危時拉著他的手要他娶個老婆過正常人的生活,他會怎麼做。如果他拒絕了,應小蝶會不會被氣得一下厥過去再也無法醒來。

唯一的親人抱憾而終,那會變成他跟時淮之間不能提起的禁忌。

他很討厭跟時淮隔著什麼人,什麼事。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大度地跟時淮說,沒關係你去找個人先結婚吧,幫時叔穩定病情要緊。可他來不了口,更何況真的那樣說了,或許時淮會比他更難過。

他剛從ICU裡出來,時淮就立刻問了他怎麼樣,好像很擔心他會被時牧桓嚇住,先一步退縮。

應允想,隻要時淮不退,他也絕對不退。如果不能跟時淮在一起,他也沒興趣再跟彆人如何如何,乾脆就找個山頭出家得了。

為還未發生的事情煩惱不是他平日的風格,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獨自想到很晚。並不是不相信時淮,隻是覺得無論怎麼做都會為難。

他很怕時淮許多年後再想起這件事,會跟他想起自己拒絕見應小蝶最後一麵的心情一樣。

忘記調鬨鐘了,隔天他醒得太晚,陽光灑滿房間時才被曬得眯著眼亂躲。

他頭朝下懸在床的邊緣,摸地板上的手機,給時淮打電話,“哥,我剛睡醒……馬上去醫院找你。”

電話那頭的背景有些嘈雜,時淮的聲音卻出奇冷靜,“不用過來了。”

——

時牧桓是在他們回到明海的第二天夜裡去世的。

他沒有立遺囑,後事都由時淮親自安排。生前在圈內身份顯赫,身後事處理起來也頗費心神,要通知親友舉辦追悼會,遺體火化,選看陵園和墓地,各種興師動眾的大事和瑣碎的小事連串。短短十來天,時淮整個人瘦了一圈。

追悼會應允沒有去參加。當天的客人大多都是界內跟逝者有過商業往來的同事合夥人,連隻聞其名的合作方也會送花圈前來問候,親朋好友反倒占了少數。

那是過於成人的場合,他處理不來,也沒有合適的身份和資格去幫他哥處理,就待在家裡,給時牧桓畫了副肖像。

時牧桓年輕時作為星探入行,發掘過那麼多藝人明星,自己卻很少拍照,追悼會上用的照片還是從證件照上截出來的。他臨摹照片,畫出的人眼睛裡帶著陌生的光芒,縱然閃耀,卻像把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隻是憑感覺複刻。時淮忙碌一天,晚上回來看這副臨摹畫看了很久,卻說畫得很好。

“這就是他。”

不知想到什麼,時淮望著畫沉默了很久,才又說,“到最後……隻有自己。”

應允聽不懂他的自言自語,盤腿坐在沙發腳下安靜地玩他的手指,把他的戒指摘了戴,戴了摘。讓兩個人的小拇指緊貼著,試圖用同一枚戒指套在一起。

時淮低頭就看見弟弟在犯傻的小動作。箍得太緊好像摘不下來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還試圖用裝可憐轉移責任,“你彆亂動,勒得我手指頭疼。”

“呃……”時淮把畫放到一旁,空出手轉動戒指緩慢地取下來。兩人的小指上帶著相同的戒痕,每人半圈,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圓。

“彆玩了。”時淮戴回戒指,“上來抱我一會兒。”

應允很樂意地跳到沙發上,分開腳去騎他的大腿,用整個身體貼近去擁抱他,“要抱多久?今天是不是很累?唉,你想抱多久都行。”

時淮嗯了一聲,把臉埋進他肩膀,聲音模糊地傳進他的身體裡,“永遠。”

作者有話說:

來嘮!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0章

? 第 70 章

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為了去參加葬禮, 應允第一次穿上純黑的正裝,雖然沒有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還是很陌生。

追悼會結束, 大部分業內的知情人和媒體都已經儘了哀思, 連關潼程識他們看到消息都特意給他發了微信問候。再舉行葬禮,邀請的就都隻有關係密切的親人朋友,在墓碑前最後做一次小型的告彆。

應允沒有再躲開, 起得很早換了衣服下樓吃早餐。因為日子特殊,家裡的氛圍很肅穆, 時淮的助理一身黑裙走進來, 胸前彆著白色的絹花胸針。

吃早餐時應允多看了兩眼,她便從包裡拿出一隻遞過來,“我準備了很多。待會兒去陵園, 跟包好的鮮花一起分發。”

應允點頭, 接到手裡擺弄逼真的花瓣,“我什麼時候過去合適?”

“你哥哥說看你的意願,如果嫌人太多, 就再給你叫輛車。”

時淮從小隻跟父母居住, 獨立又早,其他遠親三年五載才見一回,今天倒是齊齊都出現了。

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他不認識的人, 要是問起他跟時淮什麼關係,解釋起來也麻煩。

“那我就不跟他一輛車去了。”應允把白色絹花彆在衣袖上,“等結束再跟他一起回來。”

陵園遠在明海另一頭的郊區, 雖然事情發生得突然, 沒有太多籌備時間, 時淮依舊找到了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上車時天色還算晴朗,路上卻一點點暗了,灰白的雲塊飄到一起聚集成團,厚厚地遮擋陽光,像要下雨的樣子。應允望著車窗發呆,還偷偷掐自己的手腕,希望自己能表現得更傷心些。雖然哭不出來,但起碼不想讓時淮覺得他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見過時牧桓最後一麵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許多天,他還是沒什麼實感。如果時淮表現得很難過,他就會因為他哥的難過而難過。但時淮打理一圈大小事,比任何人都鎮定。麵對前來吊唁的客人,神色平靜,招待穩妥。

助理撐開黑色的大傘,擋在他頭頂。時淮抱著骨灰盒站在墓地前,挺拔而肅穆,身後跟著無數黑色的影子,悲切的低泣融入淅淅瀝瀝的雨聲,幾不可聞。

應允已經脫了悶熱的正裝外套,摘下柔弱的絹花放進內袋裡免得淋濕,蹲在不遠處的花壇邊剝橙子吃。

邊吃邊想,他哥真是個乾大事的人,他估計永遠都無法成為時淮那樣的人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葬禮也能由時淮安排,一定也是妥妥當當的。

他正望著不遠處嶄新的墓地,身後卻傳來一聲不確定的疑問,“應允?”

應允轉過頭,看見一張陌生的臉,不太確定他是時淮的哪門子親戚朋友,便隻禮貌地應答,“嗯。”

“我們是一個專業的啊。還一起上過課呢,你不認識我?”他有些尷尬地推了推眼鏡,“也是……叫我小陳就行了。哎你是怎麼……啊,我差點忘了。”

“之前聽人提到過你跟時淮很熟,還以為是謠傳呢。今天這場合可不是誰都能來的,沒想到你也在。看來謠言是真的。”

他語氣裡帶著似有若無的優越感,仿佛能來這裡是個多了不起的事。應允不太明白參加葬禮有什麼好光榮的,瞥到他手裡頗為專業的單反相機,“那你為什麼來?”

小陳同學說,“我自然有門路。”

“呃……”應允沒什麼話想說,敷衍兩句,換了個人少的地方吃橙子。

葬禮過半,時淮找了一圈才在遠處沒人的涼亭裡找到他,解開襯衣的紐扣,把下巴放在弟弟肩膀上,沉沉地歎氣,“累。”

應允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放下吃的叫他抬頭,捧著他的臉用力嘬出響,“現在好點沒?”

“好多了。”時淮忍不住笑,親了他一會兒,抿住滿口橙子果汁的酸甜味,“再等等我。”

雲層散開,天氣漸漸晴朗起來了。他去挑了大家拿剩下的白色百合和菊花,想了想,把護在外套裡的胸針也拿出來放進花束裡,一塊兒放在墓碑前鞠了個躬。

夕陽西下,時淮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天黑前,他們還趕著去了趟體檢中心,順便拿體檢報告。

時淮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百忙之中還是擠出時間跟他一起去做了全身檢查,今天正好結果出來,拿到檢查報告也算是安心了。

近段時間的忙碌告一段落,今晚可以好好鬆口氣。回家之前他們去了熟悉的海鮮燒烤排檔,應允沒有點到最愛吃的海膽炒飯,很有些失落,“是沒有海膽還是沒有炒飯?”

這家大排檔開了十幾年,他跟時淮經常來吃,海膽炒飯是招牌特色。偶爾時淮和彆人一起來,也會給他打包一份帶回去當宵夜。

服務員撲哧一聲,熟絡道,“是做海膽炒飯的師傅請假了。畢竟上了年紀,最近身體不舒服,回家休息幾天。”

“那身體要緊。”他立刻表示體諒,“下次來再點吧。”希望炒飯師傅快點回來。

他點完吃的把菜單還給服務員,拿起兩瓶啤酒瓶蓋對緊用力一拉,乾淨利落地打開,遞一瓶給時淮,“喏。”

時淮摘下口罩,接了啤酒象征性地跟他碰了一下,“開得挺熟練。”

“那當然。”喝得更熟練。應允把一箱啤酒挨個打開碼到桌上,大氣道,“喝!今天喝完才能走。”

時淮的酒量比他好多了。公平起見,他喝一瓶,給時淮開兩瓶。反正明天沒什麼事情要忙了,今天晚上怎麼說都得不醉不休,“來,哥,我敬你一杯。”

“呃……”對時淮而言,啤酒和苦澀的汽水沒什麼區彆,喝再多也很難醉。比起喝酒,看弟弟發癲更有趣味,“敬我什麼?”

隻是想喝酒而已。應允沒有打腹稿,舉著啤酒瓶現想,“敬你……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越是平時身體好的人就越不把小病小痛放在心上。時牧桓確診前幾乎沒有明顯不適的征兆,可一確診就是晚期。如果能定期體檢,或許就能早點發現病情,或許生命還能再延長很久。

這是整件事帶給他最深刻的印象,知道之後心慌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就拉他哥去抽個血。

好在時淮沒有不當回事,很快就安排了體檢。兩個人的檢查結果都很正常,還被醫生表揚了體脂率。

時淮頷首,喝了他的酒,看他又臉色醉紅一個勁兒地搖頭,“不行……差不多了。你彆喝了,我也不能再喝了。”

他不知想到什麼,舉起酒瓶又放下。時淮覺得很有趣,“怎麼了?喝膩了換一種。”

“不行。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他已經有點上頭,飄飄然偏又一臉鄭重,“我要為了你長命百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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