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意料到青溪會重新回到紅魚身邊。
從前身為護衛為她拚命擋酒也就罷了,如今既已回歸王府,自當要與之主動劃清界限,然而他偏不。
非要如此大張旗鼓,跟他那匹瘦不拉幾的白馬一起拉著一頂棺材出現在城門口,等著為關柏吊在城樓上的那幾根骨頭收屍。
一打聽,那棺材還是他這兩天不分白天黑夜睡在棺材鋪牆外,偷師學會現做的,頗是廢了一番功夫。
圖什麼?
明眼人都瞧出來王爺對關柏的屍身態度曖昧,不然也不會連個棺材本都不出就讓她閨女領走,那小女娃瞧著可不像是會打棺材板的人,明擺著就是要讓關柏繼續曝屍荒野。
那關青溪如此跟王爺作對,能得到什麼好處?
於是有人感慨,“那小夥子也跟那姑娘一起,瘋掉嘍。”
然而這樣的風言風語很快便消失在了隨明城的街頭巷陌。
朝廷與雲陽開戰了。
有人說是因為朝廷的一名小旗私自射殺了雲陽的一名百戶,也有人說是雲陽的將領奉命主動夜襲了河對麵朝廷的軍營。
無論原因是什麼,朝廷與雲陽都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徐文期親率大軍,帶著世子徐介鬱前線督戰,在打了幾場勝仗以後,傳令接留在王府的陳嫋娘過去。
人人都說雲陽王當真寵愛她,雲陽王勢如破竹,朝廷敗局已定,提前接她過去是要把她接去上京當娘娘,亦或者,她再吹吹枕頭風,到時當上皇後也未可知。
在她離去的前一日,紅魚破天荒地在道觀見到了她。
彼時,紅魚正與青溪梳頭發,她嫌青溪太高,自己夠不著,叫他低下頭些。
青溪聽話照做,口中卻說著,“魚姑娘,我的腰再彎下去就要斷了。”
紅魚手上動作不停,笑他:“你是養腿傷又不是腰傷,斷不了。”
青溪也笑,感受著她溫熱的指尖一點點穿過自己發絲,她像是一個不熟練,卻又極精巧、細心的匠人,在她的領土上穿線搭橋,築堤種樹。
“好了。”她捧起他的臉仔細觀詳,對自己的成果很是滿意,“我們青溪定然長命百歲。”
她還惦記著那沒根據的看相結果,青溪摸了摸頭上的百索子:
“我們魚姑娘也要長命百歲,這算是定情信物麼?”
他話一出口便意識到不妥,深怕太過魯莽,冒犯到紅魚,沒成想紅魚卻大方承認:
“是啊,定情信物。”
是啊,青溪,我歡喜你。
所以,彆拋下我,就像你期盼我不拋下你那樣。
青溪的耳朵有些發紅,紅魚正打算笑他,餘光正瞥見門首的人影。
青溪立時將她護在身前。
“彆緊張,是我。”陳嫋娘褪下兜帽,緩步走近兩人,她瞥了眼青溪頭上充當發帶的百索子,對紅魚道:“認定他了?”
與從前嫌棄青溪喚他‘奴才’的態度截然不同,此時的她才更像是紅魚兒時記憶中慈愛的母親。
“......陳夫人。”
陳嫋娘上前,想要摸摸紅魚的臉,見她下意識後退,手一頓,縮了回來。
“看來,我今日是聽不到你再喚我一聲娘親了。”
她苦笑了下,隨即麵色如常,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取出一粒黑色的藥丸來。
“這是毒藥,你們兩個誰吃了,另一個就能活下來。”
紅魚眉心一跳,尚來不及細想陳嫋娘的目的,青溪已經神色如常拿起那毒藥咽了下去。
紅魚氣急敗壞,“冤家!你做什麼!”
平日裡那樣聰明一個人,怎麼粘上她的事就這樣蠢笨!陳嫋娘若當真想做什麼,他以為他死了她便能活?!
她狠拍他的背,要讓他吐出來。
陳嫋娘卻笑了,眼角被笑出淚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給他吃的到底是什麼?”紅魚蹙眉。
陳嫋娘:“放心,不過是一粒緩解他體內化血丹發作的解藥而已,你們昨天悄悄潛進王府,不就是想要這個麼。”
未等紅魚回應,她緩步走到青溪跟前,一字一句說道:
“我女兒可憐,若將來有一日你欺負她,我和她父親化作厲鬼也要來找你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