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嫋娘離開時,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帶走了一直以來監視道觀的死士,再加上雲陽在打仗,遠在前線的徐介鬱事多如牛毛,無暇分身,因此這一回,紅魚一行人離開得很容易。
即便如此,他們仍不敢大意,扯了幾塊白布裹在身上,裝作是往北邊安葬親人的尋常百姓,並儘量抄小路往山裡走,索性之前紅魚往通古縣之時早暗自把路線記熟,因此不至於迷路。
雲陽雖四季常春,但十月間,夜裡山上也不暖和,幾人便升起篝火,兩兩湊到一起取暖。
紅魚時常會瞧著某一個點愣神,青溪便在一旁拿短蕭給她吹曲抒懷解悶,可每回都要惹得一旁的苗春柳聽不下去:
“小官人,你怎得退步那麼多,這些日子疏於練習了吧。”
聽得紅魚給青溪撐腰:“我覺得挺好。”
這時候,苗春柳眼睛都要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最後‘嘖嘖’兩聲,“也就你忍得他嘍——”
天氣越發冷起來,忽有一日,紅魚竟看到一顆白粒子落在手上,她問青溪,“這是什麼?”
“雪,魚姑娘,下雪了。”
雲陽已經近十年沒有下過雪,今年卻忽然飄起雪花,開始隻是鹽一樣的雪粒子,後來漸成鵝毛之勢。
雪厚得漫上小腿,山上的老虎豹子餓得慌,隻能出來覓食,幾次下來,青溪的胳膊和臉上不可避免地掛了彩。
親眼見證這些的秦升對此很是過意不去,若不是為了保護眾人尤其是自己,小官人不至於受這麼多傷。
一日天明,苗春柳慌慌張張告訴紅魚:“秦升不見了。”
眾人的頭一反應是秦升被山上的老虎或者黑瞎子抓走了,尋了半日,沒有尋找秦升,倒碰到一個熟人——
捕頭王玄。
紅魚記憶中的王玄是趾高氣昂、走哪兒都帶著一幫小弟的威風人物,可如今瞧他,卻見其獨自一人掂著一籃子瓜果紙錢,麵色慘白,陰沉著臉,整個人死氣沉沉,好似被人掏乾了生氣。
瞧見幾人,他半分反應也無,隻順手往後頭一指:
“若你們要找的是個二傻子,順著路尋過去便是。”
他所言果然沒錯,順著那條路,幾人果然尋到秦升,彼時他正在刨雪,雙手凍得通紅。
原來他不是被山上虎豹抓走,亦非害怕逃跑,而是挖草藥去了,倒叫苗春柳擔心了不已。
忙活了好一陣,秦升將草藥敷在青溪身上,這才安心,然而等次日換藥完畢,他卻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你怎得了?”苗春柳摸了摸他額頭,以為是他不舒服。
秦升:“小官人體內的化血丹要壓製不住了。”幾個時辰過去了,他觀小官人身上傷口不但沒有愈合跡象,反倒開始開裂擴散。
苗春柳:“怎會?”不是說上個月剛服用了解藥?
秦升道:“那解藥隻能舒緩,要想徹底去除掉,還需找到研製此藥之人才成。”
製藥之人必定是王府之人,如此說來隻有找上徐介鬱父子才成,可如今這情形......
兩人將情況告訴紅魚,紅魚往身後瞧了一眼還在忙活著給幾人烤兔子的青溪,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傍晚,那個上山近兩日的王玄終於下山來,此時他手裡的籃子已經不見,路過幾人,也不管他們邀沒邀請他,徑直坐下躺在雪地裡,解下腰間酒壺就往嘴裡倒。
“什麼世道!哈哈,哈哈哈哈......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可我又有什麼法子,兒啊,爹沒本事,對不住你.......”
原來自下了雪,朝廷和雲陽便暫且停了戰,尤其是雲陽士兵,耐不住寒,已經凍死許多人,軍中士氣低迷。
為鼓舞士氣,徐家父子一邊征收百姓賦稅、默許士兵搶取百姓財物,另一邊到處搜刮女人,給軍中士兵瀉火,轉移他們注意力。
可那些士兵中不是隻有喜歡女人的,漸漸的,軍營附近的村縣開始有十幾歲男孩子消失,後來,有幾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也慘遭毒手。
天知道前日王玄下值回家,瞧見家裡一片狼藉,亡妻留給兒子的同心鎖碎裂在地上時是什麼感受,報給縣裡,縣令隻對他說了兩個字:閉嘴。
於是他隻能選擇孤注一擲,打算祭拜完亡妻後便殺入軍營去。
“王捕頭,知道令郎在哪個軍營麼?”紅魚問。
“天......天殺的徐介鬱那兒。”王玄捂著臉,酒水灑落一地,酒水過處,白雪消融。
紅魚湊到青溪身邊,拉著他的手,輕輕摩挲他被纏住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