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曆903年,萌芽之月,4日。
黃金平原,知識都市卡美洛。
酒店的房間之中,中央的火爐正熊熊燃燒著。
火爐中的薪柴發出了劈裡啪啦的燃燒聲,其中溫暖的熱浪,將初春的寒意所驅散。
然而,某一個刹那,那燃燒的爐火忽然定格。
坐在沙發之上的白發魔女,雙眸驟然睜開。
席爾薇雅的美眸中閃爍著蒼銀色的光輝。
濃鬱的黃昏在她的周遭奔湧,將所有的事物,不論是微風的流動,亦或者是空氣中熱量的傳遞都一同停滯。
她的周身,一條虛幻的時光長河凝聚而出,盤旋而上。
平日裡那平靜的時光長河,此刻卻宛若怒濤轟鳴一般在暴走,奔流激蕩。
“夏亞哥哥……他成功了?”
以王座的位格,席爾薇雅可以分明地感受到。
那原本巍峨屹立於曆史長河第三紀末與第四紀初的空想帶,此刻正在土崩瓦解。
而那柄黃金聖劍的主人,席爾薇雅曾經有過數麵之緣的皇女殿下此刻也已經在聖劍的庇護下,順著修正力順流而下。
最終,緩緩回歸了正確的曆史之中。
明明是違逆曆史大勢,創造了空想帶的王者,卻依然能夠從時光長河中安然無恙地歸還……
夏亞哥哥,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這一切?
這是哪怕以席爾薇雅身為白塔之主的眼界和見識,也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偉業。
不,甚至可以說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奇跡。
但是此時此刻,席爾薇雅卻沒有一絲一毫去思索夏亞究竟是如何達成這般奇跡的心思。
她隻是沉默地立足於時光長河的下遊,向著上遊眺望。
等待著夏亞按照他們出發時所約定的那般,順應著與聖槍,與自己的牽絆,在自己的接應之下,從時光長河的上遊平安歸來。
可是——
五秒過去了。
十秒過去了。
回應席爾薇雅的,卻依然隻有那轟鳴激蕩,暴亂無比的時光浪潮。
那道讓她望穿秋水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而席爾薇雅的內心,也伴隨著等待一點點墜落穀底,一點點變冷。
無數的思緒與細節,在這一刻又一次湧上了席爾薇雅的心頭。
臨行之前,夏亞那決然的目光。
那不似加油打氣,反倒更像是在寬慰自己的話語。
還有那進入曆史殘響之前,艾若拉和夏亞那番莫名其妙的對話。
於是,那個席爾薇雅所不願意麵對的假想,在蒼銀魔女的心頭緩緩成型,變得愈發沉重。
“夏亞哥哥他……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回來?”
席爾薇雅猛然回頭看向一旁的艾若拉,淩亂的淡金色字跡在空中顯現。
“而且,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那為什麼不阻攔他?”
她的對麵,金發少女眨了眨碧藍色的眼睛,剛想開口。
可是下一刻,便有一張蒼白色的信紙忽然爆發出了明亮的魔力光輝。
原本空無一物的信紙之上,忽然顯露出了一行行漆黑的字跡。
不論是席爾薇雅還是艾若拉都對那信紙之上的文字無比熟悉。
絕不會認錯,那便是夏亞所親手書寫的字跡。
這是夏亞所專門設置的魔導機關,唯有到了某個時間節點方才會觸發,讓席爾薇雅和艾若拉看到其中隱藏的內容。
席爾薇雅那雙蒼銀色的美眸驟然收縮。
她那素白的手指微動,黃昏的光芒湧動。
下一刻,那張蒼白的信紙,便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席爾薇雅的手中。
魔導燈光的柔和光輝映照在信紙之上,字跡顯得無比分明。
席爾薇雅將信紙的內容用魔力倒映在了半空中。
“我親愛的席爾薇雅,還有小艾。”
“我相信,當你們看到這份信的時候,有關千年之前,那個艾斯嘉尼亞空想帶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而皇女殿下也已經完好無損地歸還。”
“隻是,我並沒有像當初和你們所約定的那樣,與皇女殿下一同從曆史殘響中歸來。”
“很抱歉,我之前確實欺騙了你們。”
“殿下她,在那段錯誤的曆史之中陷得太深了,背負了千年之久的罪業,要想把她帶回來,又怎麼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
讀到這裡的時候,席爾薇雅那素白的手指微微顫抖。
在刹那之間,她的心頭便浮現出了某個猜測。
“嗯,沒錯。”
“我想看到這裡的話,小艾姑且不論,但以席寶你的智慧,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究竟是怎麼做的了。”
“用某件古代聖遺物,我篡奪了皇女殿下,不,是赤色女皇那空想帶之王的身份與權柄,還有她所承擔的,所有扭曲曆史的因果。”
“哈哈,肩負著此世全部之惡與罪業,作為末代的孤王,在王座之上守望著自己的疆土,直到一切都被修正力磨滅的那一刻。”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與國同休……是不是感覺很酷?”
“但是,還請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我確實為了救皇女殿下,把自己留在了空想帶中,背負上了那扭曲曆史的罪業不假,但要想殺死我,修正力還不夠格。”
“尤其是小艾,無論如何請一定要相信我!千萬不要做什麼傷害自己,為我殉情之類的傻事!”
“你這麼了解我,應該知道我可是夢想要成為後宮王的男人,如今宏願還未完成,又怎麼可能這麼隨便地在這裡倒下?”
讀到這裡,席爾薇雅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艾若拉。
卻看見金發少女沉默依舊,她隻是抬頭看著半空中信紙的內容,那宛若冰霜的精致俏臉上沒有一絲一毫情感的起伏。
“席爾薇雅,小艾,我想你們應該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我能夠進入曆史殘響吧?”
“我其實自己也一直很好奇,但是總之,我確實很特殊,我試過許多次,不論我怎麼修改曆史大勢,修正力似乎都對我起不了作用。”
“當然,即便不會被修正力碾碎為齏粉,因為空想帶被修正,那暴亂的時光亂流也足以讓任何人在其中徹底迷失。”
“不過,我還是有辦法。”
信紙上的字跡在這裡微頓了一下。
“還記得那個煩人的杯子,以及那封黃金黎明的請柬吧?”
“雖然不知道黃金黎明對我的邀請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但是祂們確實幫了我一個大忙……那是一個獨立於曆史之外的特殊世界,而我則能夠以此為坐標,不在時間長河中迷失方向。”
“隻是,這卻也代表著,我將會在那時空亂流中漂泊流浪很久,直到時光長河的暴亂平息,我找到回家的方向為止。”
“現實與曆史中的時間流速並不相同,我想在現實裡你們應該不用等待太久,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周或是幾個月。”
“但是,我所親身經曆的光陰,也許便是幾年乃至數十年……”
“一個人在時光長河中孤獨地流浪數年,甚至數十年,想必會不怎麼好受吧……不過,這其實可能也不算壞事,反而算是我的一種贖罪。”
字跡到這裡,筆觸變得稍稍柔和了幾分。
“席爾薇雅,我的席寶,我其實一直以來都對伱很愧疚。”
“因為我那時無心的一句話,便讓你把自己埋葬在了白塔中,在黑暗的,沒有光亮的墳墓裡,承受著孤獨與痛苦的煎熬,等待了我五百年之久。”
“那種感受,隻要想想就讓我心疼無比。”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有些沒資格去接受你的那份感情。”
“所以,我想試著去體驗一下那種感受……雖然這份時間的長度,也許不及你曾經體會過的孤獨與寂寞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