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曆903年,夏花之月,13日。
弗雷斯塔帝國邊境,北地冰原,三聖賢雪山山腳。
這片雪原曾經是屬於錫蘭的地域。
隻是此時此刻,荒涼的城鎮廢墟之上,唯有些許野獸穿行,成為了殘破廢墟中唯一的生命。
轟——
轟鳴的暴風驟然降臨,在冰原之上帶起了漫天飛揚的雪花。
那是一隻巨大的冠冕獅鷲,漆黑的羽翼遮蔽了天日,自獅鷲周身所散發而出的凜然威嚴,讓周遭的野獸都不由匍匐在地。
有資格在極地中立足的野獸,有相當一部分都隸屬於超凡生物,其中的獸王不乏五階六階的存在。
然而,在那隻威嚴的冠冕獅鷲麵前,縱然是帝皇階的獸王,此刻卻也顯得與螻蟻並沒有什麼差異。
這是一隻七階的傳說階冠冕獅鷲,等同於人類之中的傳奇禦獸師,而且稀有度還要更甚一籌。
畢竟絕大部分的傳奇禦獸師,所契約的寵獸也不過是帝皇階巔峰而已,是依靠著七道魂約的增幅與力量加持方才能夠與傳說階寵獸比肩。
下一刻,一道窈窕的倩影,從那隻巨大獅鷲的背後輕巧地躍下。
“你自己去附近覓食吧,這裡的野獸有相當一部分都曾經參與過當初圍攻錫蘭的獸潮。”
“雖然那位通緝犯已經死了,但錫蘭的覆滅也與那些獸王脫開不了乾係,不用留情。”
伊莎黛拉拍了拍那隻巨大冠冕獅鷲的腦袋,輕聲開口。
在聽到伊莎黛拉指令的那一刻,這隻足以在失落領域被供奉為圖騰的傳說階寵獸,此刻卻宛若小貓一般乖巧地點了點頭,翕動著雙翼再度起飛。
作為伊莎黛拉的契約寵獸,這隻冠冕獅鷲可是親身經曆過那千年的空想帶時光,也正是靠著這漫長的光陰方才晉升的傳說。
因此,它自然很清楚自家主人來到已經化為廢墟的錫蘭,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切,都是為了緬懷那個男人。
那個讓自家主人不惜與曆史大勢,還有整個世界為敵,也要找回來的男人。
所以這種時候,還是得識相地麻溜滾遠點比較好。
冠冕獅鷲揮動著羽翼,迅速遠去。
而伊莎黛拉便這樣矗立在錫蘭的廢墟之上,用那雙赤紅色的美眸,平靜地俯瞰著眼前的一切。
純銀的發絲在北地的寒風中飄揚,連帶著那黑紅相間,用金色絲線勾勒出黑鷲圖紋的軍服大氅也隨著寒風鼓動,不過這位帝國的第二皇女卻絲毫不為所動。
“這裡,便是那個生你養你的城市嗎?”
皇女那輕聲的呢喃在風中消散,無人聽聞。
而她便這樣輕輕邁動著腳步,行走在這片無人的廢墟之中。
從廢墟中心那被大火焚燒殆儘,隻餘下殘缺金屬框架的凜冬伯爵領主府,再到城鎮外圍荒蕪的民宅,商鋪。
最終,伊莎黛拉走出了錫蘭。
在錫蘭的郊外數裡處,一處雪杉林的深處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處坐落於密林深處的木質小屋,看起來很樸實無華。
因為不在錫蘭市區內的緣故,這處林間的小屋並沒有被那場焚城的大火,以及後續屠城的獸潮所摧毀,還保留著完好的模樣。
“這就是夏亞以前在錫蘭的家?”
伊莎黛拉在木屋外駐足,一邊打量著這方樸素的小屋,一邊輕聲開口。
“嗯,就是這裡了。”
同樣驅散了自己作為坐騎的黑鱗亞龍,一路上默不作聲侍衛在一旁的南方監察使菲歐倫恭敬地開口回答。
“雖然因為錫蘭早已覆滅的緣故,有些資料已經難以考證。”
“但是,在動用了時光係寵獸和聖遺物的調查之下,還是能還原一部分錫蘭的過往。”
“夏亞.埃古特,他很小的時候便被一位錫蘭的冰原老獵人所收養。”
一邊說著,菲歐倫指了指麵前的木屋。
“而這座木屋,便是那位老獵人的獵人小屋。”
“在那位老獵人死後,這個獵人小屋便成為了夏亞直到錫蘭覆滅之前所一直居住,度過了他整個童年的家。”
一邊恭敬地回答完,菲歐倫還帶著些許疑惑地看了麵前的皇女一眼。
自從萌芽之月以來,她眼中的第二皇女殿下便仿佛變了個人一般。
從萌芽之月到如今的夏花之月,足足三個月的時間,伊莎黛拉稍有空閒,便會去尋覓那位少年曾經的足跡。
從帝都黑百合區此刻已經空無一物的宅邸,到他曾經為了在黑塔中進修,呆過幾年的知識都市洛基亞,再到已經化為廢墟的錫蘭。
然而,那位在不久前的晚宴上大放異彩,成為了整個西大陸焦點人物的少年,卻和那位已經被證實是凜冬伯爵獨生女的少女一起,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他們最後所留下的蹤跡,便是奧術都市洛基亞的酒店。
在那裡,伊莎黛拉與那位同樣在晚宴之上出手,抹殺了古德裡安伯爵的白塔之主——蒼銀魔女進行了一番密談。
密談的內容無人知曉,不過在此之後,這位第二皇女殿下便選擇暫時拋下了那堆積如山的軍務與政事,踏上了追尋夏亞過往足跡的旅程。
在這般帝國全境動蕩不堪,皇權更迭的關鍵時刻,伊莎黛拉作為皇位的第一候選者作出這般任性的決定,自然引起了帝國的諸多權貴群臣,甚至是皇室內部族老們的不滿。
然而,在議會之上。
伊莎黛拉卻僅僅隻是用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否決了所有的質疑聲。
“夏亞.埃古特。”
“他是帝國未來的親王。”
“也亦是,我的摯愛與眷侶。”
“我登基後的王夫是他,也隻能是他。”
這樣堂而皇之的,對未來配偶的宣告。
可想而知,究竟會在整個西大陸掀起何等程度的軒然大波。
甚至可以說,這是直接決定了帝國未來幾十年國運的宣告。
而作為曾經白塔的一員,同時追隨過皇女與那位蒼銀魔女的侍從,菲歐倫知曉的更多,人也就更麻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
自己娘家的那位白塔之主,分明也對夏亞.埃古特抱有好感,而且還是倒追的那種。
而皇女殿下這般堂而皇之的宣告,分明就是在向那位蒼銀魔女發出了情敵間的宣戰。
明明帝國與白塔好不容易才搭上了線,結為了盟友的關係,甚至白塔還在帝都開設了分塔。
而自家殿下這麼做,分明就是在將正處於蜜月期的兩方勢力往火坑裡推啊。
萬一到時候白塔與帝國真決裂了,一麵是自己的現任東家,一麵是自己的娘家,隻是想想菲歐倫就感覺自己頭大如牛。
“還有……”
“夏亞.埃古特。”
菲歐倫又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她半年來不知道重複過多少次的名字。
塔主冕下也就算了……皇女殿下又是怎麼和他產生糾葛的。
明明三個多月前,菲歐倫還看的很清楚,伊莎黛拉殿下和夏亞之間的關係,還不過是值得信賴的執劍人,以及相對熟悉的朋友而已。
遠遠沒有到互有好感,產生曖昧之情的地步。
怎麼這一眨眼間,那還毫無萌芽跡象的感情種子就已經升華為愛情,甚至到了直接欽點未來王夫的程度了?
能讓一位帝國的皇女,傳奇強者,同樣是未來的女皇說出這般決絕的宣言。
他們彼此之間的那份愛情,又究竟得有多麼的刻骨銘心?
……
另一邊,伊莎黛拉並未在意菲歐倫的那點八卦小心思。
空想帶被正確的曆史所修正之後,哪怕是傳奇也隻能察覺到時光長河中些許的不自然之處。
唯有王座與半神,才能保留那個已經消失時間線的完整記憶。
伊莎黛拉當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被群臣,甚至是家族長老所質疑和不理解,但她不在乎。
若非如此,那她當初也不會不惜背叛整個圓桌,也要建立起空想帶。
況且,以她如今的位格,也早已經擁有了無視一切他人非議,去做自己想做事情的資格。
伊莎黛拉輕輕伸手,推動麵前的木質門扉。
獵人小屋的木門吱呀作響地敞開。
伊莎黛拉並未讓菲歐倫跟來,而是獨自一人走入其中,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
空間不大不小。
擺放著一張單人床,以及一方木桌,桌子上光禿禿地放了一個廉價的計時用沙漏和一截凝固的蠟燭,所有的家具上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靠牆壁則有一個木質書架,放眼望去,全是基礎的奧術,魔導科技,禦獸知識相關的啟蒙書籍。
這些書籍放在知識都市裡會顯得很普通,但是落在錫蘭這樣的邊陲小城之中卻頗為罕見,除去領主貴族的家族私藏以外,唯有從某些往來的旅行商人手中才能獲得。
很顯然,夏亞能夠集齊這些啟蒙書籍並不容易。
伊莎黛拉仔細地看了看書架上的書籍,每一冊書冊都被翻閱地很陳舊,甚至有些殘破。
而書籍之上的每一頁空白處,都用挺拔的字體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筆記。
在魔導科技相關的書冊上,伊莎黛拉看到了幾張簡樸的構裝物草稿和構想圖。
雖然很潦草,但是伊莎黛拉卻依然從草稿圖中,分辨出了夏亞在艾斯嘉尼亞最後一戰中所使用的那種漆黑機甲,還有那種宛若恒星般爆發的煉金炸彈雛形。
木桌的正對方向是一扇窗戶,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雪杉林,以及林蔭之外那若隱若現,高聳入雲的三聖賢雪山。
伊莎黛拉想象著孩童時的夏亞。
一個稚嫩的小男孩穿著厚重的獸皮衣服,拿著從冰麵上釣到的魚,興奮地回來與那位老獵人一起煮著魚湯。
她想象老獵人死後,獨自一人在錫蘭生活的夏亞。
一個半大的孩童,背著短弓,身後跟著一條嬌小的雪原貂,帶著今天打獵所獲得的收獲,在旅行商人那裡,用獵物換取幾本樸素破舊的啟蒙書冊和紙筆。
她想象著少年時的夏亞。
黑發黑眸的少年就著桌上那昏暗的燭光,拿著早已經磨得凸凸的羽毛筆,在那書冊之上,繪製著自己幻想中的機械造物,星河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