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亞淡淡地看向麵前俏臉陰晴不定的豐饒母神。
“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對神性與權柄並不感興趣……我想要做的,僅僅隻是守護住那些我所在乎的人,我所在乎的事情,僅此而已。”
“我們並不是必須刀刃相交的生死仇敵,而是潛在的合作者。”
夏亞攤了攤手。
“既然你選擇在西大陸上建立教國,收集自己的信仰……便說明,你依然對力量有所追求。”
“隻是,因為存在著更強大的神?,讓你不得不蟄伏在星界深處,猥瑣發育不讓外界所察覺,默默積蓄力量,等待著時機的成熟。”
“用我家鄉的老話來說,便是「備兵馴馬,以待戰機」。”
“這很好啊。”
他拍了拍手,鼓了鼓掌。
“相比於其他那些已經半瘋,滿腦子隻剩下殺殺殺,燒燒燒,恨不得把自己的信徒汙染腐化成一坨隻會讚美自己的模糊血肉塊,亦或者是整天想著血祭全城的邪神。”
“我更喜歡與你這種有城府,知利弊,懂得隱忍與退讓的聰明神打交道。”
夏亞誠懇地開口。
“有那麼幾尊神?,擋在了你通往天之座的道路之上。”
“而恰巧,那些神?看我也不爽,巧合的是,我看?們其實也很不爽。”
“所以,我幫你乾掉?們,為你掃除障礙――?們所遺留的神性與權柄,我都可以分毫不取,全部留給你,化為你晉升的食糧。”
“而作為交換,你隻需要潛伏在對方的神明陣營之中,在必要的時候,為我傳遞上些許的情報……”
“亦或者是,在某些關鍵時刻,提供上一些微小的幫助。”
“你看,很公平吧。”
……
夏亞的話語很誠懇,闡述種種利弊,並且提出了進行合作的意向。
實際上,夏亞也確實沒有騙人,不,是騙神。
以豐饒母神作為遠古魔狼,那自輝耀時代誕生之前便存在的閱曆,自然可以分辨出夏亞所說的細節。
他所說的皆是實話。
神明之間從來都少不了紛爭,而每一個時代登臨天之座者,也必將踐踏著無數舊神的屍骨。
若不是忌憚個彆幾位存在……豐饒母神也不會選擇去當老陰比,早早地便在星界深處蟄伏了起來布局未來。
而從眼前這位人類的身上,豐饒母神也確實未曾察覺到一絲一毫獨屬於神?的神性與權柄,乃至於信仰之力的氣息。
那些在神話生物們眼中宛若珍寶,不惜開啟神戰去掠奪的神性與權柄,在這位黑發黑眸的少年眼中,卻宛若路邊的野草一般一文不值。
這確實是一筆可信的交易。
再加上那神魂深處,對夏亞所莫名升起的親近,依賴。
讓豐饒不自覺地便伸出了手,想要答應對方那同盟與合作的邀請。
然後,就這樣倚靠在那道身影的身旁。
那份溫暖與眷戀,仿佛已經觸手可得。
但是,下一個刹那。
轟――
神魂破碎的聲音再度響起。
豐饒母神便這樣又一次破碎了自己的一縷神魂。
然後,利用那神魂碎裂的巨大痛楚,強行令自己重新恢複了清醒。
她那柔美的俏臉上頓時變得雪白一片,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留存,甚至有些猙獰。
而豐饒母神便這樣將身子俯在那課桌之上,死死地看著夏亞,用絕大的意誌力,強行壓抑下了心中所不自覺升起的崇敬與仰慕。
“我承認,在神?之中,本就不是鐵板一片。”
“而在這個時代,爆發神戰確實不是什麼稀罕事。”
“而我也確實有幾個需要鏟除的敵人――”
“但是……”
她微微閉上了眼睛,那雙毛茸茸的褐色狼耳不自覺地在她的腦袋上彈出,危險地晃動著。
單單隻是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而不是直接發出了失態的喘息,便已經讓豐饒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從始至終,我都很清楚。”
“相比於那些比我還要更加古老,靠著漫長的歲月,方才在登神長階之上稍稍領先我一步的古神。”
豐饒母神緩緩睜開眼睛,死死地看向夏亞。
“你――遠比那些古神更讓我畏懼。”
“你太危險,而且太年輕了……”
“你身上所顯露出的靈魂活性,在吾等古神的眼中,簡直就如同一位剛剛出生的嬰兒那般鮮活而閃耀。”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的靈魂所經曆的全部真實歲月,不算沉睡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百年而已。”
“隻是百年的光陰,便可以走到如此的地步。”
“倘若再給你一百年,那麼也許你便會真正超越那尊輝耀時代的造物主。”
她終歸是站在登神長階最高處的幾位神?之一。
在最為關鍵的時刻,豐饒母神依然在迷亂的心智中,從夏亞所遞來的衣炮彈裡,分辨出了那令她不寒而栗的真相。
比夏亞所展現出來的潛力還有成長速度更讓豐饒心驚的,則是對方的心性與手段。
連自己都會在無聲無息之間中招――
那麼,倘若是彆的,比自己更弱小的神?呢?
豐饒母神甚至有種模糊而隱約的預感。
倘若就這樣一直對其所放任不管。
那麼,也許有朝一日。
不論是半神亦或者是真神,甚至哪怕是「神話生物」和「登神長階」這一概念本身,都將被對方所抹去。
而且,那一天,也許不會太久。
……
轟――
那黃昏時分,放學後空曠的教室風景猛地潰散。
赤金色的光輝翻湧,將周遭的一切所吞沒。
在這一刻。
有千萬朵鮮同時綻放,清泉流響,麥穗飄香,那龐然的生命力盈滿了整片天穹。
而在赤金色的神光當中,豐饒母神並未對夏亞出手,想要傷害對方。
雖然隻是短暫的幾番交談。
但是,在這片刻的交鋒當中,豐饒母神卻已經完全清楚――
眼前之人,絕不是她可以靠暴力所對抗的存在,作為掌握豐收的神?,她本身所擅長的領域也不是破壞與戰鬥。
況且,此時此刻。
傷害――乃至於抹殺對方。
類似於這樣與眼前這位黑發少年為敵的念頭,隻要剛一從心裡升起,便會在刹那間被無窮無儘的愧疚感與罪惡感所淹沒。
豐饒女神很清楚。
此刻的自己,絕沒有能力對麵前這位可親可敬,讓她無比仰慕,無比依戀的少年出手。
從始至終。
她所能做的事情,都僅僅隻有一件――
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
向外界。
向原本自己警惕甚至是敵對的其他神?,傳遞出眼前這位名為夏亞.埃古特少年的情報。
這是唯一的機會。
也可能是最後的――
將這位可怕的諸神之敵,扼殺在搖籃之中的機會。
“諸位,我是豐饒。”
“不論是此前因為神戰而水火不容的死敵,亦或者是來自不同時代,有著各自目的的舊神……”
“但是此時此刻,還請暫時放下過往的仇怨與成見。”
“此刻,每一位神?共同的敵人,已經誕生了!”
豐饒母神那急切的宣告,夾帶著赤金色的神力席卷而出。
便要以靈界為媒介,傳遞到多元宇宙之內每一尊神?,每一道神話生物的耳畔。
然而,下一個刹那。
世界靜止了。
不止是那赤金色的神力,還有那被豐饒神力所摧殘的教室,連帶著天空中掠動的白雲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宛若一張照片般,被定格在了原地。
“所以說,我們這是談崩了”
在靜止的,就連思考都變得極為緩慢的世界裡,唯有一人還在如常行動。
“嚶嚶嚶”
小雪貂那隱約的叫喚聲傳來,然後便化為了嗚嗚聲,被夏亞一把捂住了嘴巴。
料理完了某隻話癆的雪貂。
夏亞方才將那平靜的目光,緩緩看向了麵前的豐饒母神。
“你真的挺聰明的啊,該說不愧是從輝耀時代前的混沌時代便誕生的古神嗎?”
“忽悠起來,要比那個朱紅之月,還有某個隻會燒燒燒的灰燼之主難多了。”
“看來,我演員的自我修養還有待提高啊。”
“那麼,就隻能啟動pnb了。”
夏亞輕歎了一口氣。
“不過,這就不是銀你能看的東西了――”
“我知道你們這幫寵獸都暗暗選定了自己的女主人。”
“要是被你跑去找小艾告狀,那天知道我會被不會被小艾罰跪三天搓衣板。”
他一把抓住了肩膀上正在自己魔爪下掙紮的小雪貂,將其丟進了魂約空間之中。
順便,將自己的魂約空間都封鎖了起來,隻留下裡麵正在探頭探腦的寵獸們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又被關了小黑屋。
做完了這一切後。
夏亞方才輕輕伸出了手。
下一個刹那,赤金色的光輝,在夏亞的手掌間緩緩彙聚。
然後,凝集為了一枚小巧精致的人像。
豐盈而柔美,頭戴月桂葉編織而成的桂冠,周身環繞著泉水與麥穗。
那塑像生動異常,栩栩如生仿佛便是豐饒母神的微縮版,與豐饒教堂中所供奉的白銀神像有些相似。
但是,與白銀所製成的神像不同的則是,這小巧的人像卻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一般,正緊閉著雙眸,那豐盈的胸膛還在一起一伏地呼吸著。
在那半透明塑像的中心,則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結晶。
無比璀璨絢爛的燦金色神力光輝自結晶中照耀而出,光彩奪目。
……
看著夏亞的手中,那作為光芒源頭的小巧結晶體。
豐饒女神的內心,在刹那間停跳了一拍。
如果說,先前她的情緒還隻是警惕,憤怒,戒備與些微的茫然。
那麼此時此刻。
畏懼,害怕……這些早已經被她在成就半神之後所舍棄的情感,又一次在豐饒母神那殘存的神魂之中升騰而起。
讓她回憶起了數千年前,自己還未曾成就豐饒的神位,而僅僅隻是一隻蠻荒大地上的普通魔狼,在偶然間直麵一尊強大古神時的惶恐與無助感。
她認出了夏亞手中,那枚栩栩如生的小巧塑像。
那是她的神格化身。
而塑像的眉心――那枚通體赤金色,散發出萬丈光輝的結晶體。
便是豐饒女神神魂的核心。
亦或者說是――
「神之心」
直到此時,她方才回憶起了先前夏亞對她所道出的開場白。
“這裡,其實就是你的內心。”
換句話說,自己的神之心。
那每一尊神?所最為珍貴,構成了神話生物「自我」這一概念的核心,已經在不知何時,被對方所入侵了。
此時此刻,她全部的靈魂與心靈,便這樣被夏亞以神格化身的方式捏在了手中。
然後,以完全不設防的狀態,任由夏亞對其靈魂與心靈進行侵蝕,改寫,隨意地任君采擷。
“放心。”
“雖然是第一次去做,不過靈魂這種概念,應該不存在痛覺一說吧。”
“所以,沒事的哦――”
“隻是一個小手術,不會很疼的。”
啪嗒――
夏亞輕巧地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
一縷縷灰色的霧氣,化為了精巧的灰色絲線。
然後,一根根灰霧絲線,有條不紊且分工明確地,插入了夏亞手中那柔美塑像的眉心結晶處。
灰黑色的霧氣順著插入「神之心」的絲線注入其中,將原本閃耀而純淨的赤金色結晶體之內,沾染上了一層汙濁的灰黑色。
目睹著身前所發生的一切,豐饒母神想要反抗和掙紮。
但是,在這靜止的世界裡,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隻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縷縷灰黑色的霧氣絲線,在夏亞的操控之下,小心翼翼地侵蝕入自己的神格核心之中,對其進行著改造,汙染與修纂。
“為了吸收信仰之力,為了收容神性與權柄,便必須將自己的自我意誌開放,將自己的靈魂物質化為所謂的神格與神之心……”
“所以,我才不想走上成神的道路啊,要是連自我都可以被他人所改寫,那我也就不是我了吧……”
“縱然天下無敵,縱然登臨那所謂的天之王座,又有什麼意義可言。”
夏亞道出了輕聲的歎息,那精神力所化的灰霧卻絲毫未曾停止工作。
“嗯……”
“將「隻讀」屬性的係統文件變成「可讀寫」,然後對其的核心編碼進行改寫。”
“為什麼我都穿越到存在著劍與魔法的異世界了,卻還要乾著程序員的活?”
“真叫人頭禿。”
夏亞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好,似乎還很茂盛的樣子。
不過也就在這時。
作為他精神力延伸的灰黑色霧氣絲線,也終於從那赤金色的結晶體中,傳來了某些夏亞預想之中的反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這裡,應該便是神格當中負責管理記憶與自我認知的區塊吧。”
“算了,試試便知道了。”
夏亞的心念微動。
在那赤金色的晶體之中,某根微小的灰黑色絲線微動。
然後,猛地刺入了那「神之心」中。
“回答我,你是誰?”
“我是執掌豐饒的神明,也亦是誕生於輝耀時代之前,那個火種未曾點燃的混沌時代的魔狼。”
麻木而枯槁,不帶感情波動的回答聲響起。
“好。”
夏亞點了點頭。
“那麼,在你的眼中,我又是誰”
“你是來曆神秘的人類,與那位獲取了「銀火」,在星界中向諸神宣戰的高等金精靈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很可能便是那所謂魔法與奧術的源頭。”
“同時,你似乎與聖槍,五百年前深淵的大變,以及遺失之島,還有那疑似在遺失之島上存留的造物主殘魂有所關聯,很可能得到了對方的力量。”
“另外,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懷疑你與水銀之蛇有所關聯,也許是多元宇宙所選中的,是受到命運眷顧的,下一個時代的位麵之子……”
“沒想到你知道的還挺多,該說不愧是古神嗎?”
夏亞道出了誠懇的讚美:“那麼,你對我有什麼看法呢?”
“你很危險,而且與神明的存在相悖。”
“從任何視角來看,你都是吾等神明的大敵,是不惜代價也要被儘早扼殺的心腹大……”
這一次,豐饒的話語剛一響起,便忽然僵硬住了。
她感覺到,那構築起自己自我意識的神格,此刻正在被某種極其精密的儀器穿刺著。
抹去了其中舊有的記憶與認知。
緊接著。
那無瑕的神之心上,被書寫了全新的信息與認知。
“心腹大……”
“心腹大……”
不知為何,豐饒女神的內心忽然變得恍惚而茫然。
她那嬌豔的唇微微顫抖著。
可是,那原先明明已經組織好的想法,此刻再也無法構築成完整的語句從她的口中被道出。
片刻。
豐腴的神?,方才抬起了那雙無神的美眸。
“您是,授予了我豐饒之權柄的造主。”
“是讓光與暗界限分明,定義大地與海洋的眾神殿之主。”
“是天之王,海之皇――”
“同時……”
她輕輕張口。
“您也亦是值得我信任與依靠的――”
“父神。”
在說出這個詞彙的刹那,豐饒母神那豐滿的嬌軀微微顫抖了一下。
父神?
我明明是純血的遠古魔狼,起始於蠻荒之間,又怎麼會有所謂的父神?
而且――既然是授予了我權柄的父神。
那為什麼在我過往的記憶之中,卻極少出現過他的回憶?
豐饒的內心深處,那混亂的邏輯不斷衝突著。
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縷清明,微微抬頭,看著麵前黑發黑眸的少年。
這一刻,難以言喻的驚懼與惶恐,從豐饒的內心深處升騰而起。
自己的記憶與認知,就這樣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篡改了?
“嘶。”
“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隻修改單一的記憶單元,似乎還有所缺陷,會出現bug。”
“因為被更改的記憶還有認知部分,會與其他舊有的記憶產生矛盾,有了矛盾便會被察覺異常,然後使記憶的主人對這部分遭到修改的認知與記憶產生懷疑。”
夏亞律動著手指,道出了喃喃的自語。
果然當程序員最痛苦的從來都不是寫代碼本身,而是進行測試與修bug的過程。
“我之前所做的,其實更像是給神格打上一個「思想鋼印」。”
“但是,倘若神格的持有者長時間處於邏輯衝突帶來的自我懷疑之中,還是會被緩緩修正過來,就好像「水是劇毒的」這個有悖常識的思想鋼印無法一直存在下去。”
“如果隻能做到這樣,似乎還有些不夠啊――”
“我也得轉化一下思維了,那些神?當中也不全是朱紅之月和灰燼之主這樣的瘋子和腦殘,還是有不少古神是挺有城府的,我可不想被對方識破然後借機下套。”
夏亞那若有所思的話語,在豐饒的耳畔緩緩響起。
“不要――”
豐饒女神動了動嘴唇,還未來得及開口。
下一刻,她那清明的美眸再次變得虛無而空洞一片。
又是一道灰霧凝結的精神力細絲刺入了神核之中,將豐饒的自我一點點地擦拭與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