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外側,青銅宮殿。
一切的劇變,皆是發生的如此毫無征兆可言。
在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一切便已經塵埃落定。
月神的神格核心被侵蝕,就連那最為重要的神魂也亦瀕臨潰散。
原本清冷神秘的銀月之神,此刻卻宛若一隻無助的幼獸一般,徹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倘若換做是其他的神明,那麼生命女神可能還真不會如此輕易地得手。
畢竟雖然名義上這裡是諸神的會議,而在場的諸神固然在總體的立場上,例如對抗極黑之塔的態度上保持著相對的統一。
但是,歸根結底,神話生物彼此之間也亦是獵人與獵物的關係,倘若有能夠暗自下黑手的機會的話,那也絕不會放過,被其他神祇貿然靠近時必然會保持有最為基本的警惕心。
可是,銀月之神則不同。
作為在輝耀時代前便存在的古神,因為自己銀月之權柄的緣故,她與那位輝耀時代的造物主,太陽神是天然的盟友。
因此,在輝耀時代,銀月之神的地位便頗為崇高,先天便淩駕於彼時的其他從神與天使之上。
哪怕後來大災變爆發,那位太陽神隕落,但是那畢竟是曾經登臨一整個時代天之座的偉大存在,即便隕落,也依然有著大量的擁躉與殘黨。
連帶著銀月之神在災變曆之後的世界裡也同樣有著相對超脫的身份。
而另一方麵,生命與豐饒,這兩位同樣古老的女神,也是銀月自輝耀時代起便一直同盟的盟友。
即便是在那場神明喋血的大災變裡,三女神的同盟也亦未曾背棄。
所以她萬萬沒有想到,在諸神的麵前,在眾目睽睽之下,生命女神翠居然敢直接對自己下手。
而銀月之神的一時大意,後果便再也無可挽回。
……
轟——
神力的爆鳴聲響起。
僅僅隻是在刹那之間。
具現出屍山血海等恐怖幻象的血之長河湧現。
雷霆與風暴交雜,轟然鳴響。
山嶽傾覆,刀劍交戈。
這是神力爆發的異象。
麵對著銀月之神那裡所驟然爆發而出的異變,在場的幾乎所有神祇,此刻都打起了全部精神。
神性與權柄在破碎的星空之中緩緩流淌著,彙聚為了那沉凝的,幾乎窒息的氣氛。
銀月之神的實力在在場的諸多神祇之中,絕對談不上弱小。
連她都會在幾個呼吸間便落得了如此狼狽的處境,那麼其他的神祇又怎麼敢說自己便一定安全。
“豐饒。”
“翠。”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
在場的諸神之中,唯有那位被稱為「戰爭之神」的黃昏巨人未曾流露出慌亂的神色。
那黃昏的巨人隻是微微凝眉,緩緩地注視向了不遠處,正將自己的手緩緩從銀月之神神格核心之中收回的翠綠長發少女,以及生命女神翠之後的豐饒母神。
“倘若是其他的神祇也就算了……”
“祂們大多都是崛起於輝耀時代,對於輝耀時代之前的那些古老隱秘並不怎麼了解,自然也不清楚銀月的特殊地位。”
“但是,你們都是自輝耀時代之前便已經崛起的古神,自然應該知曉,銀月究竟代表著什麼。”
“是什麼讓你們擁有了這樣的底氣?”
祂緩緩環顧四周,俯瞰著周圍其餘的神祇。
“原初的聖遺物?亦或者是你們在我未曾知曉的時候,已然在登神長階之上更進了一步。”
“再或者是在暗中,你們早已經拉攏了其他的盟友。”
“能夠讓你們有底氣與包括我在內的諸神為敵……站在你們這邊的是死亡,還是風暴?”
早在月神被暗害的時候,這位以戰爭為名的黃昏巨人便已經有所察覺。
同時,祂也亦是在場的諸神之中,唯一有那個空閒與餘力去營救銀月之神的存在。
但是戰爭之神卻並未如此去做。
原因很簡單——
豐饒與生命女神,雖然本身的權柄並不擅長戰鬥,但是作為與自己相同古老的古神,戰爭之神很清楚這兩位女性古神的城府。
這兩位唯利益至上的古神,絕不會做出如此魯莽的行為。
這可是堂而皇之地與諸神為敵。
而豐饒與生命之所以如此做,其背後必然有著某種仰仗,以及強烈的動機驅使著她們如此去做。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她們已經在暗中聯絡了一個更大的同盟。
而此時此刻,便是準備以討論那位金精靈與那個名為夏亞.埃古特的人類為由,在諸神會議之上一舉收網,肅清殘黨,同時也亦狩獵祂們的神性。
然而,麵對戰爭之神的質詢。
生命女神翠那秀美的翠綠眼瞳之中,卻依舊清冷而漠然。
明明銀月之神的性命便掌握在她的手中,隻需要一個念頭,她便可以將其所殺死,然後侵吞掠奪掉銀月女神的神性與權柄,讓自己的權能更進一步。
在登神長階之上,邁出足以讓其他神祇消磨數千年光陰的堅實一步。
但是,天翼格裡芬族的翠綠長發少女,卻僅僅隻是將手中那昏迷的銀月女神軀體丟到一旁,眼眸中閃爍著不屑,甚至連一絲一毫都未曾留戀。
“死亡,風暴?”
她冷冷地斜視了一眼不遠處那身穿宏偉盔甲的矮人,以及某位將全部身形都隱匿於屍山血海的虛幻白骨長河之中的幻影。
“一個在骷髏與屍體堆裡稱王稱霸的腐爛者。”
“一個粗魯而無禮的侏儒。”
“這等卑微肮臟的存在,也有資格指揮我和豐饒?”
不知為何,黃昏巨人居然從生命女神翠的眼眸之中,看出了似有似無的謙卑與崇慕——
還有,那難以壓抑的狂熱。
“有資格驅使吾等,讓吾等化為兵刃斬斷來敵,縱然粉身碎骨也亦無怨無悔的。”
“從始至終,都僅僅隻有主上大人而已。”
她看了一眼身下已經陷入昏迷的銀月女神。
那雙秀美的眸子裡,忽然帶上了幾分憎惡與憤怒交錯的冰冷。
“我知道,她與輝耀時代隕落的太陽神關係匪淺。”
“甚至,也許那位太陽神從寂滅中複蘇,從遙遠的星界歸來之時,還需要依靠銀月的幫助。”
“但是,那又如何?”
生命女神那翠綠色的美眸之中不帶一絲感情,一字一句地緩緩開口。
“主上大人並不喜歡那種沾染了他人烙印的二手貨。”
“銀月這般肮臟的奴仆和賤婢,還用言語褻瀆了父神,此等罪孽縱然是身死也難以償還。”
“若非是父神需要她,以她這早已肮臟而汙濁不堪的肉體,又怎麼會有如此的榮幸,能夠借父神之手重獲新生?”
……
父神?
主上大人?
聽聞著從生命女神口中道出的如此詞彙。
縱然是以戰爭之神那作為古老神祇的見識,此刻的心中也亦有著些許的茫然。
作為古神,祂們皆是在輝耀時代前,那個混亂的時代崛起。
生理上的所謂「父親」,早已經不知道被埋葬在多少個紀元之前了。
而以諸神那漫長的壽命而言,成神之前的那些歲月也早已經被祂們所淡忘,未曾在神魂之中留下分毫的烙印。
即便曾經的父母真的出現在了這些神話生物們的麵前,也亦無法在他們的神魂中掀起分毫的波瀾。
至於「主上大人」。
那位輝耀時代的造物主,太陽神,確實曾經被從神與天使們以「主」相稱。
但是先不論大災變之後,究竟還有多少神話生物認可當初自己從神和天使這般低人一等的身份……生命女神口中所說的主上大人,也絕不會是那位舊日的太陽神。
不過,祂畢竟是如今現存最為古老的神明之一。
很快,戰爭之神便從此前銀月之神的話語,還有生命女神那所謂「用言語褻瀆了父神」的語句之中,產生了某些聯想。
“夏亞.埃古特。”
威嚴的話語宛若雷霆的轟鳴。
“是他,那個神秘的,我至今也亦查不清來曆的人類,對嗎?”
“我原本還以為,自己和銀月已經對其足夠重視。”
“畢竟僅僅隻是契約的一隻寵獸便可以狩獵半神,那麼其作為禦獸師,實力想必也不會在自己所契約的寵獸之下。”
“很可能,會和那位掌握了「銀火」的金精靈一樣棘手。”
“但是……現在看來,我還是小看了對方的危害性。”
“不過——”
轟。
那黃昏巨人的周遭,破碎的神力宛若狂潮一般暴漲。
在刹那間,某種亙古的,滄桑的殺伐之意,緩緩彌散而出。
黃昏巨人的神瞳中亮起了威嚴而漠然的神光,一柄青銅長戟便這樣悄無聲息地落入了祂的手中。
“或許是我沉寂了太久,也或許是那位名為夏亞.埃古特的人類一路走來顯得太過於順風順水,被命運所眷顧,以至於變得狂妄自大,迷失了本心。”
“僅僅隻是讓你們臣服,獲得了伱們的助力……”
“便覺得,自己可以挑戰神明這一概念本身?”
當——
當——
宛若一聲聲青銅古鐘的鳴響。
在這一刻,那狂亂的殺伐之意,於整個宮殿,乃至於星界之上彌散而開。
對於絕大部分恢複了知性與理智的神話生物們而言,為了壓抑住自己神魂瘋狂與失控的傾向,大多都最終選擇了信仰之力的道路,在西大陸上傳播自己的信仰,收攏信徒,建立自己的教團與教國。
但是,戰爭則不同。
作為戰神,祂所掌握的權柄便是殺伐與紛爭。
而哪怕是大災變之後,神代落幕,人類崛起。
但是人類與人類的王國之間,也亦從來不會缺乏殺戮與紛爭所釀造的戰爭。
隻要戰爭一日不在西大陸上止歇,那麼整個西大陸便皆是祂的神國,戰場上的每一位兵卒皆是祂的信徒,為戰爭之神所提供著力量。
“你們,遺忘了一件事情——”
黃昏巨人的話語宛若滔天巨浪的鳴響。
“吾不管你們的身後是誰。”
“是那位神秘的人類也好.亦或者是風暴或者是死亡也罷。“
“再或者,這一切隻不過是你們和銀月自導自演的一場苦肉計——”
“吾,都不在乎。”
“因為——”
“所有蟲豸與螻蟻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威嚴的神光,夾帶著宛若千軍萬馬,刀戈殺伐的氣勢席卷而來。
這是戰爭之神這位古神的全力一擊。
哪怕是同為古神的存在,但是豐饒與生命這兩位神祇的權柄本身便並不專長於戰鬥和殺伐。
一旦被那夾帶著死寂之意的光芒所觸及,那必然也會遭受重創。
對於神祇而言,一旦受創,可絕不是像低階超凡者那樣喝上幾瓶治療藥劑便能夠解決的。
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治愈神明的創傷,唯有蟄伏於星界,用漫長的時間去愈合。
但是很顯然,此刻這般徹底撕破臉皮的狀態,豐饒與生命一旦被重創,其他的神話生物們絕不會給她們逃離的時間。
屆時,迎接她們的,便唯有隕落這唯一的結局。
然而——
直麵著那死寂的神光,豐饒那精致冷漠的俏臉之上,卻未曾有分毫的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