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似乎忘記了,阿諾德,”莉莉安堅持自己的看法,“艾琳娜·道恩是第一個。”
“第一個什麼?”伯爵似乎沒想到莉莉安還是出言反駁。
“第一個試圖謀殺強*自己的人還沒有被處以死刑的人,”莉莉安說,“她還活著,就會有更多的人站出來反抗,若放任流言四起還要眼睜睜看著她被送走,詆毀和汙蔑就會淹沒她。您也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不是嗎?不然也不會考慮治安官的職務問題,可若艾琳娜·道恩被汙蔑還沒人去乾涉,今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受害者仍然會遲疑:萬一她也在反抗、舉報之後,落得同樣下場怎麼辦?”
類似的事情,即使是到二十一世紀也屢見不鮮。
一個受害者被潑上臟水,日後所有類似的案件,受害者都遭遇質疑。
眼下儘管艾琳娜被判為通()奸,但大家還記得真相如何,不能讓謠言和羞辱淹沒了事實。
還來得及。
而且莉莉安想去救艾琳娜,也不僅是出於個人情感。
“阿諾德,你還要考慮,艾琳娜被質疑是名女巫,”她說,“異端審判庭的人參加了你我的婚禮,諾瓦利斯還沒有走。翡翠郡必須拿出徹查此事的態度來,以免招惹麻——”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主臥室的房門又被推開。
細微的風與盔甲碰撞的鏗鏘聲一道傳入室內,加勒特爵士進門:“伯爵,諾瓦利斯大人求見。”
莉莉安:“……”
說誰誰來,倒是及時。
方才還和顏悅色與莉莉安講道理的克萊蒙伯爵,幾乎是立刻冷下麵孔。
他擰起眉頭:“諾瓦利斯大人又有什麼事?”
“出行彙報。”回應他的是亞曆克斯·諾瓦利斯本人。
一個月前,諾瓦利斯帶著審判庭的人參加了莉莉安與克萊蒙伯爵的婚禮。但婚禮結束後他就離開了翠峰堡,似乎是去調查牧恩女士的動向去了。
他走進門,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雪白的長發隨著動作搖曳,最終停在肩甲一側。諾瓦利斯與伯爵開門見山:“我要去一趟月暮森林,大人。”
莉莉安:“……”
巧了嗎這不是。
伯爵聞言,眉心擰得更深。
“翠峰堡附近還不夠你調查,”克萊蒙伯爵的語氣相當不客氣,“還要去西邊?”
“你的婚禮中斷了我的調查進度,大人,”諾瓦利斯完全忽略了伯爵的敵意,平鋪直敘道,“婚後我才繼續推進調查。從石橋村到金穗村,一共有三名女性協助艾琳娜·道恩使用巫術——”
說到這
裡,諾瓦利斯飛快地瞥了一眼莉莉安。
她的心猛然快了幾拍,這可是夢境中看到的線索!沒想到在現實中,諾瓦利斯還是發現了情況。
“她們的口供一致,艾琳娜·道恩使用的巫術是由一名叫‘牧恩’的女性發明的,”諾瓦利斯繼續說,“我必須找到這個人。”
“牧恩女士?”伯爵唐突開口。
“你知道他。”諾瓦利斯說。
“是翡翠郡的一個傳說,說牧恩女士居住在離月亮最近的地方。”伯爵解釋,“不過是編織的童話罷了,值得如此大費周章?”
“出了人命,就不再是人為編造的。”諾瓦利斯持相反觀點,“我必須去調查。”
莉莉安心說,讓他如此執著的怕也不隻是艾琳娜·道恩的事情。
維爾多夫人的夢境裡也提到了牧恩女士,好巧不巧,艾琳娜被送到月暮森林,而維爾多夫人的藥方也是從同一處地方購置。
按照白騎士的死腦筋,他不堅持才怪。
但諾瓦利斯也明白,他在翡翠郡不受歡迎。異端審判庭的騎士目光又轉向莉莉安。
“若你不放心,伯爵,”諾瓦利斯補充,“可以讓夫人隨行,好監督我。”
“……”
隻是這句話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諾瓦利斯牽扯到莉莉安,克萊蒙伯爵的臉色可以說當即冷到了冰點。
怎麼說呢,雖然這確實是個機會。
莉莉安的確很想去月暮森林,而由諾瓦利斯提出,完全能夠反駁剛剛伯爵的所有勸誡。
畢竟,異端審判庭的人,要比什麼貴族、什麼富商更得小心對待。讓他一個人去,還指不定要燒死多少無辜人,萬一再有什麼不長眼的招惹了教會,麻煩就更大了。
有莉莉安從旁監督,很合理。
但是——
看伯爵的臉色,莉莉安又覺得不牽扯進去為好。
“您真是無畏,”伯爵緩慢出言,“堅持到底未必是好事,諾瓦利斯大人,也可能會讓你頭破血、粉身碎骨。”
一名伯爵說出這種話,無異於人身威脅了。
但諾瓦利斯依舊麵無表情,直至伯爵接著說:“可以,就讓莉莉安從旁監督。但羅蘭·羅賽爾必須隨行,負責保護我妻子的安全。”
諾瓦利斯:“當然可以。”
得到首肯後,他冷淡頷首,而後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
自始至終都沒再多看莉莉安一眼。
白騎士來得唐突,走得又迅速,鏗鏘腳步聲後,主臥房內陷入片刻寂靜。
“你也走吧,莉莉安,”伯爵看似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你已經得到想要的了,讓我休息一下。”
主人下了逐客令,莉莉安本該同樣轉身離開。
可她凝視著克萊蒙伯爵清明的眼睛,想起成婚當夜的情況,困惑襲上心頭。
“我還有個問題,阿諾德。”她鼓起勇氣開口。
“請講。”
“成婚當晚我太累了,在您的臥房昏睡過去,”她說,“忘卻了很多與您的交談。隻記得……您說要用伯爵夫人的地位與權力,與我達成交易。您究竟想要什麼?”
伯爵再次失笑出聲。
他勾起嘴角,周身的冰封瞬間消失殆儘。
日光照耀在他萌生著眼紋的麵孔上,凸顯出的不是蒼老,而是歲月積累的優雅與深沉。
“我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莉莉安,”阿諾德說,“是你贈予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