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鼠疫。
“傳播源不是水源,是老鼠。”
莉莉安走出感染區,對阿諾德開口:“軍營裡是否有舟形烏頭的儲備?”
阿諾德勾起嘴角:“當然有。”
莉莉安:“……你笑什麼?”
“開口就向我索要毒()物,”陰雨之下,阿諾德笑彎了眼,他淺藍雙目看起來比與更冷,連帶著笑容都感
染上幾分戲謔,“倒是有魔女的風範了,我親愛的莉莉安。”
現實世界中,舟形烏頭廣泛生長在北半球溫帶,歐洲也有。
在瑟瑞亞王國,士兵往往會將舟形烏頭的汁水塗抹到箭頭上,與尋常烏頭一樣,見血封喉。
“我是打算用其來滅鼠,”莉莉安說,“將多餘的土豆打成泥,混進烏頭汁液,團成丸子,放置在房屋和軍帳的陰暗角落裡,老鼠吃掉就會死,這樣能夠阻斷傳染源。你能派人去做嗎?”
“可以。”
阿諾德點頭:“但最好由你去向軍營說明。”
莉莉安:“為什麼?”
“去做吧,”阿諾德隻是保持著非笑似笑的神情,“我的將士們同樣尊重你,莉莉安,不用害怕。”
莉莉安當然不害怕。
不就是分發防疫用品,說得好像現實中她沒做過一樣。
現實中的歐洲,大約在工業革命時期才進行人□□發。當下的瑟瑞亞王國可以說是地廣人稀,翡翠郡和神聖堡壘都是極大的割據勢力,然而滿打滿算,阿諾德麾下也不過兩千餘兵力。
發起用品,還不如慰問社區困難。
莉莉安喊加勒特爵士和弗格支起攤子,而後吹了軍令,要求士兵們按小隊上前領取滅鼠藥物和消毒用品。
“袋裝的滅鼠藥物有劇毒,千萬不能入口,最好也彆空手去拿,”莉莉安叮囑道,“瓶裝的是消毒水,稀釋後可用以浸泡衣物和被單,不要用來擦拭盔甲,會造成損害。”
說完之後,莉莉安又想了想,補充:“也沒什麼神聖作用,除了消滅疫病外沒有任何用處,彆當聖水用。”
她的話音落地,率先領取藥物的團長果然愣了愣。
“這,這不是聖水?”他驚訝道。
“是藥水。”莉莉安更正,“教廷不缺聖水,可看起來對疫病並不管用。”
老鼠往哪裡跑可不是人能管的,從戰場上四散,跑來翡翠郡的有,跑去教廷軍營的,肯定也有。
隻是對方的疫病,莉莉安管不著。
團長一聽也是,連連點頭。
“尤其是滅鼠藥物,”莉莉安不放心重複,“千萬彆吃,裡麵有舟形烏頭的汁液,會死人的!”
聽她這麼說,團長神情微凜,立刻記在了心裡。
說聖水還得嘀咕兩句,畢竟誰也不知道從哪來的,但這些士兵非常清楚烏頭是乾什麼的!
莉莉安抵達時天還沒亮,馬不停蹄檢查了疫病、吩咐人去製造滅鼠藥,再分發結束後,已是夜晚。
她本該休息在西北平原後方的小鎮裡,但實在是太晚了,莉莉安也很是疲憊,乾脆撩開了阿諾德的軍帳。
身為領主,他的帳子足夠寬敞,內裡設施完全,隻是簡單的搭棚仍然遮不住冷風。
哪怕是夏天,下了一夜雨後,也有些冷。
阿諾德聽到動靜抬頭,觸及到莉莉安已被濕氣泅透的衣袖後,眉心微微動了動。
“靠這邊一點。”他溫聲道,“來取暖。”
“你是想製造輿論嗎,阿諾德?”她問
莉莉安停在了搭棚的篝火前,火焰旺盛,迸射的光芒驅散了淡淡寒意。
“為何這麼說?”阿諾德莞爾。
“今日要不是我特地點名,埃德加團長以為我分發的是聖水,”她說,“你做了先前的輿論準備。”
其實她隻是以防萬一叮囑罷了——次氯酸鈉有腐蝕性,士兵操作不當,損壞了盔甲和武器會很麻煩。
卻沒想到,連埃德加團長都先入為主。
隻能是在她來之前,阿諾德就做好了這方麵的準備。
“翡翠郡控製了瘟疫,而教廷沒有,”她低聲說,“證明神站在翡翠郡一方,你與你的士兵得到了神明的眷顧。”
火光照亮阿諾德端正的麵龐,他明晰的顴骨之上,藍眼剔透清明。
伯爵含著笑意的神態說明了一切。
“當這名神女,”他說,“不好嗎,我的莉莉安?”
“……”
神女可還行。
原本的救助行為變成了政治行動,這讓莉莉安多少有些不舒服。
她深吸口氣:“若是我沒成功呢?”
這個年代沒有抗生素,也沒有顯微鏡,她更不懂得微生物。隻是根據曆史經驗和臨床症狀死馬當活馬醫,能不能成,莉莉安也說不準。
“瘟疫已經控製在村落,”阿諾德說,“放心,即使你誤判了,也沒關係。”
沉默蔓延開來。
莉莉安遲疑了幾秒,才確定了阿諾德的意思。
緊接著,森森寒意爬上心頭。
為了在道義上占據優勢,不論以什麼手段,阿諾德必定將她推上這座神壇。
“沒關係,我的莉莉安。”他開口,“你想要繼承這片領地,就必須擁有承擔所有性命的魄力——你一直有。”
火光之下,他看出了莉莉安的情緒,伯爵溫柔地伸出手,用生著槍繭的掌心撫向她的臉頰。
“何況不論如何,”阿諾德低語,“我都與你共同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