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梅骨三姐弟進城,去平浪的租屋看望平浪,平浪就去肯德基買一大袋的漢堡雞翅薯條回來,看著梅香香和梅學文吃肯德基吃得香,平浪就露出一臉慈愛的笑容。
平浪對他們姐弟總是如此好,梅骨覺得過意不去,便要幫平浪洗衣服,平浪不讓,一邊用肥皂塗抹自己的衣服,在水龍頭底下胡亂衝水,一邊樂嗬嗬對梅骨說:“小梅骨的手是用來寫字的,不是用來乾家務的。”
梅香香幫著平浪洗衣服的時候,平浪就不加阻止。
平浪在F城生活了一年,在一家福文化公司裡上班,公司上到董事長,下到工作人員,對平浪都極為尊重,看父敬子,這種尊重也蔓延到梅骨身上。
每當梅骨進城看望平浪,公司的董事長勢必做東,請平浪和梅骨吃飯,再叫上公司其他人作陪。
直到有一天,董事長的一位座上賓用譏諷的目光看著梅骨,問她:“你叫平浪什麼?”
“爸爸呀。”
那人嘴角一勾,勾出一抹冷笑與鄙夷:“是爸爸嗎?”
自然不是親爹,隻是乾爹。
“乾爹不是一個好詞,在外麵的大世界裡,乾爹代表另一種關係的稱謂。”
宴席結束,梅骨聽到平浪的解釋時,整個人都雷住了。
外麵的大世界是指哪個世界,梅骨不知道。
外麵的大世界裡,“乾爹”不是一個好詞,梅骨也不知道。
梅骨就是隻井底之蛙,在村裡讀完小學,去鄉裡讀了初中,又去F城隔壁的A城讀了三年師範,此後又分配回村裡當了一名老師。
梅骨不知道世間險惡與複雜。
梅骨是單純而落後的。
梅骨驚覺過來時,發現不知何時,她和平浪雙雙出現在某些場合都被人指指點點了。
人們儼然把她當做了平浪的小蜜。
梅骨哭了。
平浪就請梅骨到挪威森林喝咖啡,安慰梅骨“身正不怕影子歪”,也就是在那刻,陸景升給梅骨打來電話。
陸景升長期打電話騷擾梅骨,且總是在夜半三更時。
那樣的日子堅持了有兩三年了。
梅骨不想接,陸景升就一直打,於是平浪替梅骨接聽了電話:“喂,你是誰,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給梅骨了。”
夜晚,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出現在梅骨的手機裡。
陸景升整個人都不好了,顫抖著聲音問:“你又是誰?”
“我是梅骨的爸爸。”
放屁!
梅骨的爸爸早就死了!
同一個村的,陸景升還能不了解梅骨有沒有爸爸嗎?
“我是梅骨的乾爹。”
這種解釋,更像是一根釘子,在陸景升的心上紮了深深的一個洞。
哪怕後來,梅骨要和陸景升結婚了,還專門帶陸景升拜訪過平浪,也不能打消陸景升的心頭猜疑。
梅骨總以為清者自清,卻是一廂情願。
平浪曾經擔任秘書的首長的貪腐案子終於在省城塵埃落定,平浪也得以重見天日,可以回省城去了。
臨走前,平浪到永和村最後一次看望梅骨,告訴她,首都的某所大學給他發來客座教授的邀請函,他要去首都定居,以後父女倆可能很難再見到麵了。
平浪所擔心的,便是梅骨的婚姻。
陸景升不是可托付的良人,奈何梅骨在終身大事上做了個糊塗人,有些南牆需得自己撞才知道疼,旁人的勸告是起不了警醒作用的。
平浪懷著對梅骨的無比擔心離開了永和村。
梅骨一直送他上車,他從車窗探出頭來,衝著路邊的梅骨招手:“梅骨啊,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梅骨的眼淚刷刷流下來。
梅骨沒有父親,母親衛七巧又不是個溫柔的人,梅骨是個從小就渴望親情與愛的孩子,因為文學與平浪萍水相逢,結下了短暫的父女情緣,梅骨無比感激平浪給予她的關愛與溫暖。
乾爹他是個好人。
梅骨聽著平浪的囑咐,除了哭和點頭,再說不出彆的話。
梅骨與平浪依依話彆的一幕,落在陸景升眼裡,又有了彆樣的解讀。
陸景升本來就是個俗人。
他怎麼可能去理解梅骨與平浪這段超脫於世俗的父女情?在他眼中除了男娼女盜,還是男娼女盜。
他與世人比起來,就是世人隻能在背後嘲笑非議梅骨,而他可以直接把心頭的不滿化作暴力。
好在酒精使他暫時昏睡與安靜。
梅骨鬆了口氣,走到陽台上吹風,想要讓深夜的冷風平複自己的心緒,這才想起那夜表妹衛青給她發短信說想要回來的事情。
梅骨撥出了衛青的手機號碼:“喂,衛青,還沒睡呢?”
“睡不著。”
“我前幾天手機壞了,剛剛換了新的,所以沒有及時回你信息。”
原來如此,表姐不是不理她,而是有原因的。
電話那頭,衛青的一塊心結打開了。
“姐,我打算聽你的,回村發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