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虞瑜抬眼,白袍施法者被空間絞殺成了紅色碎雪,紛紛揚揚。
……戰鬥效果確實凶了點。
她又瞥向另一邊,那裡的碎雪也洋洋灑灑。
虞瑜頗為無語。
在這海底,她多留億手不是很正常嗎?
誰告訴你我戰鬥的時候就不留意周圍了?
現在好了吧?撞上了吧?
新出來傳奇,正好撞在虞瑜布置的空間蛛網上。
蛛網的意思是……那片空間看起來正常,其實碎的像蜘蛛網一樣,稍微一動就會碎。
因為鉤吻還沒教,虞瑜也不知道是什麼原理。
所以……
虞瑜聳了聳肩。
看見機械群即將追來,虞瑜立刻背起淵生,繼續往外遊。
往背後丟一個蜉蝣夢,又丟了幾l個蛛網,覆蓋可能存在的追兵,虞瑜又謹慎又快。
“淵生前輩,我們出來了。”
海水湛藍而有生機,茂盛的珊瑚與海草,來往的魚群。
陽光傾瀉,魚群翻湧,交織出一個動人的詠歎調。
原來過去的希瓦這麼美啊?
淵生:“確實很美。”
虞瑜回頭看她,一邊群體隱身往上遊,一邊道,“淵生前輩,你看,我帶你出來了吧?!”
她可是單挑傳奇了!
可惜這麼拉風的場景,居然隻有一人欣賞!
不能直播給風夜裝逼,實在是一大損失。
這可是她虞瑜的高光時刻啊!!!
海底蕩起漣漪,陽光折射進入海底,她們好像一點一點的脫離黑暗,邁入光明。
麵對光線,淵生合上眼皮,低低呢喃,“出來了……”
虞瑜側頭看去,笑著道,“對啊,我們出來了,淵生前輩,我是不是救了你?”
淵生看了她一會,然後輕笑點頭。
她道,“人們都說,在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會有神明從天而降拯救你。”
“隻是當時我就在想,如果神明能早點救人,何必要等到最後一刻呢?”
虞瑜有點不好的預感,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淵生依舊自顧自的道,“隻是後來,我覺得世人根本不值得拯救。”
虞瑜想開口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緘默。
淵生已經不是那個初生的神明了。
她早已遍曆千帆,對那段過往,她有那麼多年去感悟,哪需要她去開解。
果然聽見淵生繼續道,“但當真的深陷絕望之時,我突然明白為什麼人類會期冀神明。”
她初生的肌膚還粉撲撲的,此時卻笑著將額頭抵在虞瑜額頭,“你從天而降,就像上天順從我的祈禱,給了我一個從天而降的神明。”
虞瑜愣了一下,然後臉瞬間就紅了,“不是,我不是,我是有目的的,其實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淵生卻不再聽了,她就這麼貼著虞瑜的額頭,初生的眼眸注視著虞瑜眼睛,“可惜,我的時間不多,如果你能再早一步……”
虞瑜臉色猛然蒼白了下來,“淵生前輩……”
她此時才發現,淵生除了臉上恢複好了,其他地方都呈現枯敗的模樣,與之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神的體質也有儘頭,而淵生的儘頭就是這一刻。
淵生依舊在注視她的眼睛,輕聲道,“你會理解我的吧?”
“淵生前輩……”
接下來,無論虞瑜說什麼,她都是這一句話。
虞瑜就這樣看著她的眼眸漸漸失去光澤。
她死了。
在好不容易脫離苦海,即將擁有光明未來的這一刻。
虞瑜臉色慘白。
淵生前輩既然給她機會,為什麼要把她送到無法挽回的這一刻?
她在那時就已經被異常徹底侵蝕了嗎?
虞瑜咬著唇,“淵生前輩,你能不能……”
她剛想說出口,突然又停下。
——你會理解我的吧?
你會,理解,我的,吧?
她想起在寶庫內看到那一幕幕,‘能不能’後麵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換位思考,如果這個人是她,她能不能放棄怨恨?
她能不能收斂怒火?
滄海桑田,她甚至連想複仇都找不到人,一個莫名其妙的小輩,空口白牙的讓她放棄複仇。
美其名曰為了法環,為了希瓦,她會同意嗎?
……不,她不能同意。
我能理解淵生嗎?
虞瑜捫心自問。
虞瑜還沒遊出海麵,居然也升起了絕望。
失敗了嗎?
沒有機會了?
如果自己死了,鉤吻前輩她們會被遣散回潛意識海嗎?
至少普格裡斯和夜鶯是真的回來了,法環至少不會像過去那麼無力了吧?
她辜負了群星的信任……
她抱著淵生,在這一瞬間居然感受到了熟悉的無力。
還想哭。
黑暗再度籠罩而來,撲鼻的血腥味將虞瑜的理智拉回。
她費儘心機的跑出去,結果似乎都是虛妄。
“你會理解我的吧?”
淵生柔和的嗓音就像摻著無儘的怨怒,從靈魂深處響起,“你會理解我的吧?”
虞瑜驚恐的發現,自己的精神海開始燃燒。
短短幾l秒,她修行一年多的精神全數被焚儘,她變回了普通人。
精神的空虛與痛苦,讓她抱著頭跪了下來,口鼻溢血,痛不欲生。
下一秒,她被無形的手抓起,砸在了地上。
在摔落的那一瞬間,冰冷的金屬銳刺就穿透了她的身體。
疼痛幾l乎一瞬間擊穿了她的自我保護機製,但下一秒她又被從暈眩狀態強行喚醒。
原來人的承受能力真的可以不斷升級。
現在回想修當時的痛苦,
居然也不過爾爾……
鮮血離開身體,
會帶走人的熱量。
痛苦會漸漸沉寂,麻木與冰冷占據了她的意識。
可她還沒死。
她生不如死。
她甚至沒法再思考,渾渾噩噩。
她的大腦不足以維持她的意識了。
所以後來的抽骨,割肉,竟然也沒給她帶來多少痛苦。
她就像成為了淵生,承受她經曆過的苦痛,在生與死的邊緣怨恨著。
是的,怨恨。
在連思考都成為奢望的時候,唯有一抹怨憎的情緒,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
她好恨。
又不是我做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淵生,該死!
強烈的仇恨如同火炬,一瞬間點燃了虞瑜的意誌,讓她突然有了思考的力氣。
在這一刻,她賴以自傲的條件儘數烏有。
精神9,但她燃儘了精神海,蒙隻是稍稍擊穿了精神海,就一蹶不振那麼久,更何況她?
意誌9,但與邪神如何相比?
世界10?
能助她逃過淵生嗎?
群星……
不,她已經看不見星光了。
群星亦將她放棄。
在所有人眼裡,她應當是個死人了吧?
她死了吧?
她被放棄了吧?
好恨啊!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為什麼不能有人來救我?
為什麼?
淵生柔和的嗓音失真的愈發嚴重,從虞瑜心底斷斷續續的響起,“你能,理解,我的,吧?”
我不能理解!!!
虞瑜咆哮。
虞瑜憤怒。
虞瑜仇恨。
但她的聲音都不能發出,她被鎖在地上,如同一團爛肉,鮮血從她身上流出,骨肉剛生出就會被切走。
她好恨。
她好恨。
有一把火在她心底燃燒,幾l乎將一切燃儘。
不知過了多久,虞瑜感受到自己越來越能思考,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在支持她。
讓她更加有力量,甚至她覺得努努力就能擺脫淵生的控製,也……讓她更加仇恨。
怨憎成了她的養料,而她的過去卻像一條摻了水的墨線,約拉越長,越來越稀薄。
無足輕重。
不值一提。
它想。
淵生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比之前更加模糊,“你……能,理解……我,的吧?”
理解?
它不需要理解。
它隻需要輕輕一掙,什麼疼痛,什麼血肉?都不需要!
淵生?什麼東西?
淵生…
…?
它忽然疑惑了,然後低頭沉思。
我能理解她嗎?
下一秒,她猛然驚醒,剛得到的力量潮水般逝去,她再次如同一尾死魚,冰冷和麻木再次席卷她的感官。
“淵生前輩!我不能理解你!”
“痛苦……”
淵生的聲音再度清晰起來,“清醒痛苦……不如歸……”
虞瑜大腦清明的過分。
你能理解我的吧?
——她有了另一種解讀。
淵生前輩,是不是在提醒我?
如果淵生甘願臣服仇恨,不會有那個屍魁淵生。
如果她不願改變,何必多此一舉,讓自己見到過去的她?
所以那句話,是過去的淵生窺破了什麼,在提醒現在的自己嗎?
——你會理解我的吧?
她能理解嗎?
她該理解淵生吧?
她那麼痛苦,難道就不能發泄嗎?
她難道要做那個神明,將一切苦痛咽下,繼續愛人嗎?
她原來也想要個神明拯救她?
她要的……根本不是救贖啊……
虞瑜閉上了眼,開始有意識的調動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