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皺眉,對賈環道:“你把你自己的書讀好。明年二月份要考試吧?”賈環要負責族學,要權力,她雖然看不透,但本能的予以阻止。
因為賈環連續參與科舉,賈府的內眷們都是惡補了一番科舉考試的時間、流程。沒錯,明年二月份就是禮部會試、春闈大比。
賈環不卑不亢的道:“母親,讀書的事情,我自己有安排。我並不會參加明年的會試。時間很充裕。”
賈環說完,明廳裡的人幾乎都不約而同的想到兩年前,賈環在賈府裡噴人的名言:讀書人的事情,你懂幾個問題?
王夫人惱怒的看賈環一眼。但終究是無法說什麼。她最得意的大兒子賈珠也不過是個秀才。她要開口說賈環不懂讀書,確實是底氣不足。
賈母心中亦是很驚訝,但賈環去賈家的族學教書,這是她樂於看到的。賈府多幾個讀書人是好事。微微一沉吟,笑道:“環哥兒,難得你有心啊!你要是願意,就把族學的事情管起來。”
族學一年費不了幾個錢,都是些孩童,盤子很小。她不介意將這部分權力給予賈環。畢竟是賈環第一次主動開口要為賈府做事。
賈環起身作揖行禮,道:“謝祖母。”賈家的族長是賈珍、賈蓉一脈。族學供應由榮、寧兩府提供。賈家族學的事情,賈母開口,基本就定下來。
賈母點點頭,笑嗬嗬的道:“環哥兒,話都說完了。你現在是外頭做事的爺們,我就不留你吃午飯了。”
一屋子的丫鬟、仆婦們都附和的笑起來。
賈環笑一笑,告辭離開。心裡倒沒多少不滿。他現在享受的是賈赦、賈政、賈璉的待遇。正常情況下,確實不和賈母等內眷一起吃飯。至於寶玉,他受賈母、王夫人寵愛,和內宅女眷一起吃飯並無不妥。
當然,要賈環自己想象下:賈母把他抱在懷裡,摸他的頭、臉,憐愛地叫道:“我的兒!”寶玉經常在賈母、王夫人懷裡享受這種待遇。
這種畫麵,實在是……
……
……
賈環離開後,賈母吩咐擺飯。明廳中,氣氛熱鬨。
寶玉和黛玉說了幾句話,又和迎春、探春、惜春說笑幾句,表現的十分活躍。再扭頭對寶釵道:“寶姐姐,還是老太太說的明白。環哥兒要留在這兒,我們都不得自在。”
寶釵嫻雅的輕笑。環兄弟在的話,確實是屋裡的焦點。她,剛才並未和環兄弟說話。
李紈、王熙鳳、鴛鴦三人在一旁服侍著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等人用飯。
李紈一身水粉色的淡雅棉襖,心中躍躍欲試。環兄弟負責族學,就是蘭兒的老師。她下午想去拜訪下環兄弟,委托他教授蘭兒學問。
……
……
賈環從賈母上房處出來,晴雯和如意兩人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對老太太不留飯,如意有點不滿。晴雯則是覺得很正常。
賈環聽的微微一笑。看著熟悉的甬道、抱廈廳、屋舍、園林、長廊,心緒飄飛。第一步棋下成了。
他要主導賈府,自是有一套計劃。製作預案是他的習慣。謀定而動。估計賈府內眷們未必看得懂他的布局。當年,蔣校長何以成功?依靠的就是黃埔軍校中引領一個時代的俊傑們。賈家當然不可能有那麼多人傑,但他現在,道理類似。
回到望月居,賈環略坐一會,得了長隨的回報,去外書房見回府的賈政。
第192章 父與子
賈政上午出門會客,中午時才返回。賈環去見賈政依舊是他回府日程的安排。他剛見過賈母、王夫人,還需要見見他的父親賈政。
賈環到賈政的外書房外。精雅的院落中,幾名長隨在陽光下曬著太陽,都是笑著見禮,“見過三爺。”
賈環點點頭,“老爺在吧?”
名叫信兒的小廝道:“在的。正和清客相公們一起吃酒呢。”說著,在前麵帶路,將賈環領進去。跟著賈環一起過來的錢槐、歸趣留在外麵閒聊、吹牛。
賈政的外書房是寬敞、明亮。進門來,就可見字畫、香爐、書案、書櫥、梨木椅、桌幾、高幾陳列開。
幾名清客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各自散坐著,有酒,有菜肴,和賈政高談闊論。很有點魏晉名士,清談的架勢、味道。
賈環一看這個“袖手空談有萬言”的熱鬨場麵,心裡就歎口氣:他原本還設想給賈政當謀主,現在這情況,他仔細推敲後修改計劃是對的。
但凡謀主,要與輔助的人選相互配合,才能相得益彰,發揮最大作用。比如,劉備和諸葛亮,曹操和郭奉孝。而政老爹明顯不適合當主公。
見賈環進來,坐在窗邊的程日興,滿臉笑容的站起來迎著,“世兄,今日回府了?”順天巡撫張安博在武英殿官升兩級的事情早就傳遍京城,而賈環作為張伯玉的弟子,幫他在會同館裡接待來訪的客人。很多人也是知道。
賈環微笑著點頭致意,向書桌外的賈政行禮,“兒子今日回府,來給父親請安。”
賈政一身玉色儒衫,站立著,風度儒雅,手裡拿著酒杯,臉上的笑容剛剛淡去。看著賈環目光有點複雜。正常情況,他揮手讓賈環離開即可。但他身在工部,怎麼會不知道最近朝局的變化?張安博升都察院右副都禦使。隻怕和他這個庶子有點關係。想要詢問一二,隻是不大好問。
賈政淡淡的道:“見過你母親了?”
賈環道:“嗯,剛在老太太處見過了。兒子討了老太太的同意,準備負責族學,教授族中子弟學問。”
以賈環十一歲的年紀,說出要當人老師,教授學問的話,其實很有點違和感。賈政書房中陪客的六名清客都是眼神交流,臉上泛起苦笑。以環世兄的功名,他是夠資格的。
賈政奇怪的看賈環一眼,撚須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你去吧。”科舉這一塊,他這個庶子現在在賈府、在四大家族中都算是翹楚人物。
賈環點點頭,再次向賈政行禮,告退離開。
看著賈環離開的身影,賈政搖搖頭。
他的門生工部織染所大使李平還勸他將賈環調到身邊來參讚事務。他其實有點動心。父為子綱。他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熱衷仕途。可看今天的情況,有點難。
他這個孽子對他還是敷衍居多,虛應故事。
……
……
賈環從賈政的外書房裡出來,往望月居而去,回家吃午飯。
他還不知道賈政的想法。若是知道,就算賈政讓他去當幕僚,他也不會去。政老爹太坑!
朝局動蕩之時,謝大學士、王子騰一脈獲勝之時,各方都在瓜分利益,賈政竟然還是喝酒、清談。話說,這時不應該找王子騰疏通關係,準備卡位、升官嗎?
給賈雨村謀一個金陵知府(正三品)都很輕鬆。為何賈政自己的工部員外郎(從五品)多年都升不上去呢?這裡麵,賈政自己有很大的原因啊。
賈環修改了他之前的計劃:在恰當的時候,推一下賈政的仕途,讓賈政在未來下注時有話語權。方法,不一定是給賈政當謀主、幕僚、心腹。可以是:兒子給父親要官等方式。這是山長上次給的謝文正公傳記裡麵提到辦法。
所以,他和賈政的父子關係保持現在這種平淡的狀態就可以。他內心中確實也沒有親近賈政的想法。至於兒子仰慕父親的孺慕之情,自是沒有。
另外,賈政在賈元春才選鳳藻宮之後,會被皇帝點學政,這是正四品的官職。賈政比較適合學官這種務虛的職位。而糧道官這種做事的職位,他會搞的一團糟。
這是需要考慮的一個點。
賈環心裡想著,腦海裡又轉到賈雨村謀到金陵知府(正三品)的事情上。看過紅樓的人,都會將此作為賈府權力極大的標誌性事件。賈環現在和國朝的官場接觸過,多少品出點味道。
首先,這件事確實反映了王子騰的權勢。
其次,看一下這件事的難度。第一,賈雨村罷官之前,本就是正四品的知府。原書:原來雨村因那年士隱贈銀之後,他於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會了進士,選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
第二,賈雨村的複職路線,不是一開始就擔任金陵知府。原書:題奏之日,輕輕謀了一個複職候缺,不上兩個月,金陵應天府缺出,便謀補了此缺,拜辭了賈政,擇日上任去了。
是先複職等待空缺,再等到金陵知府空缺才去的。這兩步路,難是很難的。很多人選官,等了一輩子,都未必有缺。所以說,體現王子騰的權勢。
但也沒有說平地而起那麼誇張。賈雨村還是有底子在的。
賈政長期不升官,最後靠著國丈的身份才升上去的原因是什麼?就賈環現在琢磨的,第一,他是蔭官出身,出身不好。沒有兩榜進士那麼硬。文憑不行。
第二,賈政的業務水平不行。大約可以體現為:同僚口碑一般、沒有業績、吏部考評沒有上上等等。顯得很平庸。到了正五品這個級彆門口,誰背後會沒有人呢?
第三,王子騰多半知道他這位妹夫的水準,要他去負責實務沒準把自己給坑了。想要尋一個合適的“坑位”比較困難。選擇麵窄。因而。賈政仕途蹉跎至今。
以賈環的看法,賈政要平步青雲很難,隻能三年一任,慢慢的升。當國丈後那是例外情況。賈環當前思考的方案還是在賈政學政三年期滿後,送賈政一步。不要去當那個什麼坑爹的糧道官,而是從三品的京官。這是勉強夠資格下注了。六部侍郎也就正三品。
一路想著,賈環回到望月居。晴雯、如意已經從廚房裡拿了午飯過來。
賈環吃過飯後,就往趙姨娘院子裡去。見過賈政之後,他在賈府內就可以自由的行動。首先肯定是要去見趙姨娘。另外則是要去看看探春。其餘的人可以拖後見麵。
看完她們後,賈環打算去見賈赦、賈蓉,將族學的事情落實下來。賈母點了頭,事情基本定下來,但是他還是要給賈家的頭麵人物打個招呼,走個流程。
弄完之後,他才好去族學裡接受地盤。
第193章 姐姐與弟弟
臘月上旬,約下午一點許,陽光帶著冬季的清寒。
賈環帶著如意、晴雯往南進入賈府垂花門內,順著甬道到位於正房榮禧堂東側東跨院隔壁的趙姨娘小院中。
賈環有段時間沒有來了。小巧的庭院中明顯熱鬨了幾許。進門就見幾個小丫鬟和婆子在院中曬洗被子。陽光從槐樹的樹枝間隙中落下來。
小鵲帶著兩個小丫鬟等在屋簷下的台階處,見賈環三人進來,笑著迎過來,“三爺,姨奶奶吃過飯就等著的。”
“嗯。”賈環笑著點點頭,當先一步,往屋裡走去。晴雯、如意、小鵲三人嘰嘰喳喳的說著話,相互頑笑。
賈環前段時間推敲賈府裡的人、事,倒是想起件事來。原書中小鵲給襲人報過信。從寶玉的角度來說,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看,連你的丫鬟都不同意你的做法。
而現在,賈環相信小鵲應該不會去給襲人報信、泄密。這是當前他在賈府裡的地位使然。
四人帶著小丫鬟們進了堂屋,再穿過一個花廳。正忙著倒茶的小吉祥接著四人,拿著青花瓷壺跟著一起到趙姨娘的臥室中。
趙姨娘正坐在塌椅上絮絮叨叨的和兩個大丫鬟說話。身穿著妍麗的水仙花色綢緞衣衫,梳著桃心髻,帶著幾支銀簪,很是體麵的少婦模樣。隻是嘴裡的話,讓人哭笑不得。
“我往日受那些毛崽子的氣少了?那些黑了心腸的小娼婦,指著姨奶奶不認識東西,拿那下等的胭脂來哄我……”
賈環心裡笑著搖頭,走進裡屋,出聲打斷趙姨娘的話,“娘,我回來了。”
“環哥兒,你這個孽障,可算回來了。”趙姨娘嘴裡罵著,人卻驚喜的從塌椅上站起來,走過來,拉著賈環的手,左右看個不停。嘴裡一迭聲的吩咐她的丫鬟:小鵲、小吉祥、春雨、夏荷倒茶、擺桌子、拿瓜果、乾果、蜜餞給賈環吃。
感受著趙姨娘的親情,賈環心中微暖,苦笑一聲,製止道:“娘,我吃過午飯過來的。叫小吉祥倒茶吧。”將歡喜的趙姨娘安撫在塌椅上坐著,賈環坐在楠木交椅上,和趙姨娘說著話。將婚事、去遵化、回京城在會同館辦事、今天回府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趙姨娘歎道:“唉,環哥兒,你現在越來越不像我兒子了。我都沒想到有享福的這一天。”
這話說的幾個大丫鬟們都“噗嗤”笑起來。姨奶奶的意思是,她這麼樣個人,往日誰不踩幾腳,壓一頭?怎麼會有這樣能乾、聰明、厲害的兒子?
小鵲笑道:“姨奶奶,三爺不是你兒子是誰的兒子啊?闔府裡不知道多少姨奶奶眼紅呢。”
趙姨娘得意的笑起來。
賈環莞爾一笑。他多少有點懂趙姨娘的心情:好日子來的太突然。她還有點不適應,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放眼打量著屋子,道:“娘,你這屋裡的窗紗、帳子、衣櫃、用度都換了新的?”
趙姨娘道:“是二奶奶送來換的。我就都收下來。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賈環微微一笑,喝著茶。趙姨娘是這個性子,白送的東西肯定要。他去遵化之前,和王熙鳳算過總賬。王熙鳳轉頭來“討好”趙姨娘是很正常的事情。趙姨娘作為賈政的寵妾,本來是可以享受到賈府的這些待遇。又問道:“這兩個丫鬟也是鳳嫂子調撥過來的?我看著院子裡的人多了些。”
小鵲笑著回答道:“是老太太給的。春雨、夏荷都是府裡的二等丫鬟。現在屋裡的月錢都是足額的發放。”說起月錢,臉上便洋溢起笑容來。
賈府裡的一等大丫鬟都是賈母、王夫人等人使喚。如鴛鴦、琥珀、金釧兒、彩霞等人,寶玉屋裡的襲人是一等丫鬟,但“組織關係”還是掛在賈母屋裡。月錢一兩銀子。
像小鵲、晴雯、如意、小吉祥她們幾個算二等丫鬟,領一吊錢。再次一等的小丫鬟領500月錢。再往下就是灑掃的小丫鬟。
趙姨娘一個月一共要領4兩4吊錢。2兩月錢是姨娘的待遇,2兩是賈環庶子少爺的待遇。迎春、探春、惜春她們都這個待遇。林黛玉的月錢是6兩銀子。4吊錢就是4個大丫鬟的月錢。
賈環笑了笑,心裡有數。
小鵲又介紹了其他方麵的待遇提升。趙姨娘屋裡額外再添了2個使喚的婆子,4個灑掃的小丫鬟。難怪,賈環進來時,明顯感覺這間小院中熱鬨了不少。
正說話間,賈環的乳母張嬤嬤進來,賠笑著給眾人見禮,“見過姨娘,見過三爺,見過幾位姑娘。”姿態放的很低。
賈環有一兩年沒見張嬤嬤了,她麵相看起來有些老,淡淡的點點頭。他對小賈環的乳母很不喜。雍治8年時,他還整治了張嬤嬤一回。
張嬤嬤時常來趙姨娘這裡走動。趙姨娘讓丫鬟給她搬了個矮凳坐下,道:“噯喲,張嬤嬤你這是來找環哥兒有事吧?”
張嬤嬤嗬嗬笑著點頭,訕笑著對賈環道:“三爺如今越發的出息。我們這些奴才心裡也高興。我大孫子今年有十二三歲,想求三爺恩典,賞他口飯吃。”
張嬤嬤求賈環,晴雯、如意、小鵲幾個丫鬟都不說話。趙姨娘喝著茶,看著張嬤嬤,她第一次聽說這事。
賈環就是一笑,本來要拒絕,又轉念一想,道:“行。你明天讓他到望月居裡去找錢槐。”
張嬤嬤千恩萬謝的要磕頭,又說著一籮筐好話。
賈環擺擺手,“不用了。我娘這裡,你每日來的勤一些,多走動走動。”張嬤嬤這樣的人,也有些她的用處,可以給趙姨娘解悶、說話。至於張家的孫子是否可用,看能力吧。
打發了張嬤嬤離開,賈環看看天色,預估著有三點多,起身道:“娘,我去三姐姐哪裡坐一會,晚上過來你這裡吃飯。”
提起探春,趙姨娘冷哼一聲,她和女兒探春關係不好,“環哥兒,你現在和她比我這個娘還要親。”
賈環笑一笑,並不介意,和趙姨娘說了一聲,帶著晴雯、如意離開。
趙姨娘和探春的關係是個死扣。他即便地位提升,也是無法的。趙姨娘因為母愛願意為他去死,但對探春的要求是,要探春給銀子她花。這……
他的三姐姐探春是何等出色的女子!容貌:顧盼神飛,見之忘俗。這是一般美女都無法達到的標準。才情:大觀園的海棠社,就是她率先倡議。
她給寶玉的花箋上寫起詩社的句子:……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妹雖不才,竊同叨棲處於泉石之間……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
這又是何等的大氣、豪爽之語。有巾幗不讓須眉之氣。
她的判詞雲:才自清明誌自高。容貌、才情都是一時之選。在賈府內,諢號“玫瑰花”。讓人又喜歡又不敢惹她。怕玫瑰花刺紮手。
但她攤上這麼個娘,也是難受。
就這樣吧!
……
……
賈環從趙姨娘的小院後出來,走幾步就是東跨院後的抱廈廳。三春現在住在這裡。
就在賈環前往三春的住處之時。李紈服侍賈母、王夫人等人吃飯畢,回來休息,打發了和如意關係很好的大丫鬟素雲送臘八粥到賈環的望月居,看他在不在家?
她午飯前在賈母處聽得賈環要負責族學,就想著和賈環說一聲賈蘭的學業。
賈環帶著兩個大丫鬟出門了。望月居裡的一個小丫鬟接待了素雲,“素雲姐姐,三爺帶著晴雯姐姐、如意姐姐去姨奶奶和三姑娘那裡去了。”
素雲聽了,回來給李紈說了一聲。
李紈沉吟著輕笑,“我知道了。”倒是她急了。想來,環兄弟還是要先去看他的娘、姐姐。她等兩天再去找環兄弟才是。
李紈想了想,道:“素雲,你打發人去給東府的蓉大奶奶說一聲環兄弟要負責族學的事情。”
素雲應著,重新出去。
……
……
東跨院後的三間抱廈廳正門對著甬道,屋舍與賈府的花園、院落、回廊相連。麵積並不寬敞,住進迎春、探春、惜春帶幾個丫鬟、婆子剛好。
賈環順著回廊直接先進的是迎春的房間,正好迎春、探春、惜春在屋子裡聚著下棋。大丫鬟們司棋、繡橘、侍書、翠墨、入畫、彩屏幾個在一旁候著。
冬日幽靜,陽光從窗欄處透進來。空氣中帶著幾許女兒們的香氣。丫鬟們穿紅著綠,姑娘們氣質各異,若花園般,姹紫嫣紅。
賈環帶著寒氣走進來,司棋、繡橘兩個迎春房裡的大丫鬟忙迎過來,“三爺來了呢。”
一屋子丫鬟都是笑著見禮。這時不同於幾個時辰前在老太太屋裡。這會兒要輕鬆的得多。
探春穿著青色的棉襖,正在和迎春下棋,笑著將棋子放下,“三弟弟見過姨娘了?”她知道賈環來找她說話的。
迎春和惜春兩人站起來,“三弟弟、環三哥。”賈環送了迎春一卷射雕的手抄本,送了惜春一卷精美的木雕版佛經。關係處的挺融洽的。但賈環畢竟是在賈府內時間短,而且地位高,迎春和惜春兩人還是站起來。
賈環微笑著擺手,道:“二姐姐和四妹妹不用客氣。講虛禮,倒是生分了。”
說笑了幾句,賈環坐著喝了半杯茶,問著三春這一兩個月在賈府的情況、趣事。笑道:“三姐姐,怎麼,你們沒跟著寶姐姐、林姐姐她們一起頑?”
迎春溫柔的淺笑,低頭喝茶。惜春俏麗的小臉上則是斂著笑。
探春微微一笑,解釋道:“寶姐姐家去準備你明晚的晚宴。寶二哥和林姐姐在她屋裡說話。我和二姐姐、四妹妹自然回來了。”
賈環笑著喝茶。
寶玉和黛玉的愛情分為三個階段:初戀、熱戀、成熟。以林如海之死為分界線,之前,則是互有好感,是為初戀。兩人在這個階段,相互試探、磨合,經常吵架、拌嘴,關係時好時壞。
林黛玉紅樓十一年冬奔父喪回賈府,全書紅樓十二年修建大觀園一筆帶過,到十三年大觀園修建完成後,黛玉即與寶玉是熱戀狀態。以寶玉挨打,第三十二回,訴肺腑為兩人感情的成熟標誌。
迎春、探春、惜春笑寶玉、黛玉間的事情。大約是和初中時,看到同學裡有一對時,大家私下裡說笑著的感覺。賈環理解這種感覺,因而笑起來。
不過,賈環心裡是覺得,寶玉絕非黛玉的良配。就像所有的人孩童時學走路都會摔跤一樣。男孩和女孩,談戀愛,基本也要經曆初戀、熱戀、成熟等階段。
但林黛玉的病,多半是哭出來的。這其中有她自傷身世的原因,也和她擔憂自己的愛情沒有結果有關。寶玉是要負責任的。
寶玉和黛玉試探來試探去,遲遲沒有山盟海誓之語。等定下來之後,寶玉又不籌備、左右自己的婚事,隻會被動的等待。連黛玉的丫鬟紫鵑都知道勸黛玉,趁賈母活著時將婚事定下來。偏偏寶玉一句不提。
這……!
不是個男人啊,廢物點心。真是:縱生的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誰家姑娘要是對他托付終身,那真是被坑到家。
賈環腦子裡的思緒一閃即過,再說笑一會,探春讓惜春幫她接著下棋,和賈環到隔壁小廳裡說話。
身材高大的司棋看著賈環的背影,對身邊的幾個大丫鬟歎口氣,“唉!”對侍書、翠墨道:“我家姑娘怎麼沒有這樣個弟弟?你家姑娘本來就很厲害了。”
侍書、入畫、如意幾人都咯咯嬌笑起來。
晴雯的嘴一向很利索,嬌俏地笑道:“我家三爺不也是二姑娘的弟弟嗎?三爺都說了,讓你有事找他啊。”
司棋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趕明兒我去求三爺,你可彆把我攔在外麵。”
惜春的大丫鬟入畫補一句,“晴雯,我也是呢。”她家姑娘老想著去出家。希望有三爺護著,能打消她的念頭吧!
晴雯美麗的大眼睛斜著兩人,抿著嘴嬌笑,道:“合著在你們眼裡,三爺是好人,我是壞人啊。”
……
……
幾個丫鬟說笑的時候,賈環和探春在小廳的窗前說著話。冷意從窗外透進來,令人神清氣爽。
賈環輕聲道:“三姐姐,我去遵化和山長詳談了一晚,我已經決定留下來。”
探春就笑起來,看著賈環,輕輕的點一點頭,“嗯。”
賈環也笑起來。他和探春都是極其聰明的人。隻說一句,千言萬語都彙聚在其中。
探春沉吟著道:“三弟弟,我聽說族學裡很亂,烏煙瘴氣。你怎麼選擇去負責族學呢?”她中午回來就在思考這件事情,為她弟弟籌劃。
賈環的手指輕輕的敲著精美的木窗欄,眺望著天空中的白雲,自信的道:“三姐姐,族學會成為我的基本盤。”
這一刻,賈環心中篤定。
第194章 族學(上)
賈環在臘月初八的下午、傍晚分彆拜訪了賈赦、賈蓉。隨後,環三爺即將負責賈家族學的消息便傳遍寧榮街。
賈家共二十房,在金陵原籍十二房,在京城中八房。榮國府上上下下有一千多人,寧國府略少些,亦有近千人。而餘下六房約有三百人。總計有兩千多人,都住在寧榮街。
冬夜裡,寧榮街上行人減少,燈火在榮國府、寧國府、街道兩旁的屋舍中亮起。
賈府的管家、管事、內管家、丫鬟、仆人、婆子;住在寧榮街中的各房族老、子弟們,各自議論、商量、觀望、等待著賈環的動作。想法各不相同,猜測著賈環的用意。
榮國府東路,賈赦的一名小妾邱氏房中,燈光明亮。
賈琮從住處過來,興高采烈的道:“娘,三哥負責族學,派了人通知我明天上學。等我以後也像三哥考個舉人回來,讓你享福。”
邱氏給兒子說的抹著眼淚哭。
……
……
榮國府外,寧榮街西胡同中,賈菌的寡母叮囑著兒子,“你去上學不要淘氣,認真讀書。跟著蘭少爺(賈蘭)一起。唉,你要是能得了環三爺青眼,我們娘倆往後的日子也好過些。”
……
……
寧榮街東胡同中,賈家五房玉字輩的賈璜,從外頭回家,叮囑妻子金氏,“今日聽人說環三爺要管著族學,你侄兒金榮在族學裡要安分些,彆惹事。”
金氏性子有些潑辣,笑嗬嗬的道:“噯喲,他一個小孩,還要學人當先生不成?我明兒和侄兒說一聲,讓他老實些。你是怕他把我侄兒從族學裡除名?”
賈璜道:“那倒不是。族學裡,親戚們想去上學都可以去。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侄兒不要當那出頭鳥。”
金氏不以為然地笑道:“照我看,叔公(賈代儒)未必肯讓他胡來罷?他這是斷人財路呢。”
賈璜笑著擺擺手。
族學按規矩是不收錢的,提供兩頓茶飯。給賈代儒的束脩也是有的。但近年來,誰想要進族學都得給賈代儒送二十四兩銀子,這是潛規則。環三爺要是管著族學,確實是斷人財路。
……
……
消息就像一陣風一樣傳遍賈府上下,住在寧國府外的賈薔吃酒回來,聽了消息,到寧國府中找賈蓉。
在寧國府內的落雲軒裡見著賈蓉,問道:“蓉哥,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的傳起來說賈環要負責族學?真的假的?”
他如今雖然每日鬥雞走狗,賞花玩柳。但還是在族學裡掛著名。作出一副上進的樣子。
賈蓉笑著給賈薔斟酒,“好兄弟,彆著急,先喝口酒。這事還能假得了?環叔傍晚時來我這兒坐了一會,說了這事。他身上有一個舉人功名,闔府上下就是去修道的太爺(賈敬)能壓的過。環叔要去族學裡教書,誰能攔的住?”
賈薔鬱悶的歎口氣,“就怕是我的好日子就要沒了。”他和賈環的關係不好。真要是賈環在族學裡教書,他怕是要給賈環整。
賈蓉就笑,“你不去族學裡不就完了。”他最近心情比較好。父親死後,便沒人再管他,萬事都是由著他的意。
賈薔搖頭道:“我不掛在族學裡讀書,豈不是成了遊手好閒的浪蕩子弟。不妥。”他要是有銀子的話,也像蓉哥之前一樣,去國子監捐個監生。
兩人喝了一會子悶酒。賈蓉酒意湧上來,嘿嘿笑道:“好兄弟,要我說,你是關心則亂。賈環要去接收、管著族學,也得問問三太爺(賈代儒)的意思。我可是聽說,他今天並沒有去三太爺那兒。明兒有的好戲看。”
賈蓉酒喝多了點。他要是清醒狀態絕對不敢直呼賈環的名字。他畏懼賈環,因而在賈環麵前恭敬、溫順。真要是論心裡話,他很樂意看賈環倒黴。原因有兩個。
第一,他父親(賈珍)是賈環設計死的。這件事的內幕,他很清楚。這是“殺父”之仇啊。
第二,他媳婦秦可卿和賈環有私情(賈蓉以為的),這讓他心中很憋悶。
賈薔眼睛微亮,喝了一口酒,精神振奮的道:“蓉哥,這話在理啊。我明兒去和瑞大叔(賈瑞)聊一聊。總要讓賈環待不下去才是。”
……
……
寧榮街中,賈代儒的住處。略有些簡陋的三間瓦屋中,點著油燈,燈光微弱。
賈代儒上了年紀,須發皆白,坐在椅子中生著悶氣,他的老妻亦不敢多言,在一旁縫縫補補。
今日已經有消息傳出來,西府的環三爺要接手族學,已經怔得史太君的同意。西府的大老爺、二老爺亦不反對。然而,賈環卻不來和他商量,這當他是什麼?
至於東府,他是不做指望的。五月時親眼所見,賈蓉、賈瓊,賈琛,賈璘一堆人恭送賈環離開。簡直是亂了套,成何體統?
賈代儒正生氣著,心裡愁悶時,孫子賈瑞從外麵進來,臉色有喜色。賈瑞今年二十歲,模樣周正,白白淨淨,穿著藍色的外袍,行過禮後,湊上前道:“爺爺,我今天在族學裡的同學裡問了,大部分人都說不喜歡環三爺來管族學。”
他是就沒和環三爺作對的意願、心思。大勢如此啊!連他往日都要奉承的璉二哥都是捧著賈環。賈府上下誰會不敬著賈三爺?但這件事,他不得不出頭,一旦他爺爺失去族學塾師的位置,他家裡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賈代儒年色稍微好看了些,緩緩的道:“我這些年在族學裡勤勤懇懇,沒有過錯。他一個小孩,無緣無故,憑什麼來替代我的位置?明日,你去把族老們都請來,我們在族學裡評評這個理。”
“誒。”賈瑞應下來。
……
……
夜色沉沉。賈府西路,鳳姐院中,賈璉外出未歸。
王熙鳳心中氣惱,苦悶,留平兒在屋裡陪她說話。話題不覺間轉到賈環負責族學的事情上。
平兒坐在繡墩上,道:“奶奶,我聽說環三爺今天並沒有去賈代儒屋裡。隻去了大老爺、蓉哥兒那裡。”
王熙鳳臥在床榻中,蓋著棉被,鮮豔的水綠色被套,“哼”了一聲道:“環哥兒今兒怎麼要負責族學,我是不知道。但賈代儒指著族學裡的銀子過日子,那會輕易鬆口?怕是有的吵鬨。明兒有好戲看。”
平兒就笑道:“我怎麼聽奶奶的口氣有點幸災樂禍啊。”
王熙鳳便笑起來。她確實是看熱鬨的心態。她倒是很好奇賈環怎麼打開局麵。賈代儒是賈家的族老,輩分很高,拚起命來,賈環能行麼?
……
……
曉星西沉,雄雞高唱。天際邊泛著白色。少頃,天色漸漸的亮起來。
望月居中,賈環輕輕的將如意白皙、柔軟的手臂從身上拿開,掀開暖和的被窩,準備起來。
感覺到動靜,如意迷糊的睜開眼睛,“三爺,你就要起來啊?”
賈環笑著捏下她俏麗的臉蛋,上麵還帶著熟睡後的潮紅,十二歲的小姑娘越發的清秀,俏麗。一兩月不見,也越發的黏人,“還就起來?已經七點多了。”
他中舉之後,就有些懈怠,並沒有像在書院讀書時那樣早起晨讀。差不多也算是睡覺睡到自然醒。
賈環讓如意繼續睡覺,起床洗漱後,在晴雯的服侍下束好頭發,到前堂後,讓長隨胡小四送一封信給賈代儒。
賈家很多人預估著要看他和賈代儒爭鬥一番。但是,搞定賈代儒很難嗎?
賈環笑一笑,吩咐一會早飯後,直接去族學。
第195章 族學(中)
冬季的清晨,榮國府北街行人稀少。胡小四穿著青衣小帽,身材中等,手腳粗大,拿著賈環的信,昂首闊步的在胡同中走著。
從望月居繞道榮國府南街,穿過賈府外的屋舍,街道巷子,往賈代儒家裡而去。
他現在是環三爺的長隨,最威風的時刻就是今年五月份在寧國府一腳將寧國府的都總管賴升給踹到,綁起來。聽他父親說,已經有媒婆在問他的婚事。
胡小四鼻子裡歡快的“哼”了一聲,他心裡煩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他想改個名字,求了三爺一次。三爺提供了兩個名字給他選:胡一刀、胡斐。他還沒想好。
胡小四一路上碰到幾個熟人,打了招呼,很快就到賈代儒家中。兩間瓦房的小院。
此時,賈代儒剛剛起床,正和老妻在堂中吃著早飯:饅頭,稀粥,配著鹹菜。
他的孫子賈瑞則是一大早就出了門,前往各族老: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的家中串聯。準備今天上午一起去族學,和賈環理論。
胡小四進了屋,賈代儒的老妻招呼了一聲,“誰家的小子,到家來有什麼事啊?”
胡小四道:“太爺,三爺讓我來給你送封信。”
賈代儒今年七十多歲,須發皆白,看起來枯槁、消瘦。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灰色的儒衫,藍色的四方平定巾。一聽賈環的名字就皺起眉頭,看著胡小四,冷聲道:“信呢?”
胡小四心裡頓時有點不爽,這什麼態度啊?將信拿出來,遞給賈代儒。
賈代儒將信放在飯桌邊,繼續吃早飯。
胡小四道:“太爺,三爺說了,讓你當著我的麵,把信打開看看。”
賈代儒氣咻咻的指著胡小四的鼻子,罵道:“小兒安敢欺我?”罵歸罵,還是將信裁開。
他確實扛不住賈環的壓力。賈環隻要嘲諷他一句:小友治何經典?他就得羞愧的去死。七十多歲的人,誰擔得起“小友”這個稱呼?
賈代儒將信打開,讀起來,臉色忽的一變,氣的臉色泛紅。
賈環的信中寫道:“老先生執掌族學近十年之久,而我賈家竟然無一人過縣試。環不才,今科登及桂榜,意欲刷新學風,重整我賈家詩書翰墨之族氣派。”
這是赤裸裸的蔑視他。雖然是事實,但讓他心中尤其的不舒服。再往下看,心中的膽氣消了些,背上有些涼氣。
“環也有聞,至族學讀書者必先奉老先生以二十兩銀。然我族中早有定規,入族學無須雜費事項。老先生的束脩每年府中都有供給,這是何道理?吾未聞讀書人有行此陋規者!”
賈代儒再往下看,臉上的表情很糾結。
“有感老先生數年之功,勞苦功高,以每年紋銀四十兩而謝之。不至令老先生衣食有優。族學之事,環一力承擔。無須老先生費心。在家安享晚年。”
賈代儒看完信後,沉默著,半天說不出話來。很明顯,如果他要跟賈環對著乾,那他額外收取束脩的事情就要被揭發。鬨出來,他一生的名聲就要毀掉。
而他願意和賈環拚死一搏的原因就在於族學塾師這個位置有收入,不然他一家三口人都要喝西北風,但是賈環願意給他每年四十兩榮養銀。
這是高於京城中秀才坐館的水準。要是他還不識趣,結果隻怕不會很好。
“唉……”賈代儒長長的歎口氣,什麼心氣就沒了。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五月份時賈蓉等賈府子弟要簇擁著送賈環離開。這少年手腕很厲害。
賈代儒正要說話時,門外賈瑞引著賈效進來,“爺爺我回來了。效伯願意為你主持公道。”進門看到胡小四,怒道:“好奴才,竟然欺負到我家裡來了。”
跟著賈瑞進來的賈家族老賈效臉色冷下來。
胡小四心道:你大爺的。但還沒來得及反罵,賈代儒喝道:“混賬,住口!”將賈瑞給喝的愣在原地。
賈代儒再轉向胡小四,臉上勉強擠出個笑容,道:“你去回三爺,就說代儒看了信,心中有愧,族學的弟子以後托付給三爺了。”
胡小四冷笑一聲,“我知道了。”昂著頭,從賈代儒家中離開。他真搞不明白,一個賈府的遠房,憑什麼敢對身為三爺長隨的他使臉子。這下自己抽自己嘴巴了吧!
你大爺的!
……
……
胡小四走後,賈瑞心裡急,但是不敢質問他爺爺搞什麼名堂,怎麼他出去一趟,他爺爺的態度似乎就變了。
賈效拱拱手,“三叔,你有難處,我們這幾房也不會看著你給環三爺欺負。族學的事情,還是你負責。”環三爺厲害,有前途。但他們這幾個族老,還是要臉麵的啊。
賈代儒擺擺手,歎口氣,“你有心了。不能爭啊。”說著,將賈環的信給賈效看。神情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不想說話。
賈效看完信,沉默了一會,長長的歎了口氣,“唉!”莊戶人家,一年也就20兩銀子的嚼用。這條件開的很豐厚。在身敗名裂和每年四十兩銀子之間怎麼選擇,這是不需要考慮的。
環三爺,軟硬兼施啊。果然是名不虛傳。
賈瑞終於忍不住,將信拿過來看了一遍,感覺給雷劈了一樣,全身都是麻木的感覺。他白跳了半天,原來還是沒用啊。這種無力感令他有吐血的感覺。想哭啊!
“爺爺,你不能相信他的空口白話啊?”
賈代儒心情正不好,瞪著孫子怒斥道:“你懂個屁?我還能活十年?他環三爺屋裡一套官窯茶具都不隻400兩銀子吧?”他並不擔心賈環賴他的賬。白紙黑字的寫著呢。
賈效搖搖頭,拍拍賈瑞的肩膀,“瑞哥兒,你再去跑腿和幾位族老說一聲吧!”
賈瑞欲哭無淚,“……”
瑪德,這鍋背的!今天一早上,好話壞話全讓我一個人都說了啊。
……
……
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傳開。賈家上下兩千多人,卯足勁要看熱鬨的人立即就接到消息:賈環早上寫了一封信過去,結果賈代儒認慫,將族學弟子委托給賈環負責。
這讓很多人都是詫異至極。
賈府西路鳳姐院中,王熙鳳正在喝小米粥,她昨天身子不舒服,還沒好,在家裡休息,驚訝的道:“這是怎麼回事?”
平兒、豐兒在跟前伺候。
豐兒笑道:“奶奶,所以說三爺厲害呀。隻寫了封信就把族裡的老儒宿老給勸退。”
王熙鳳笑罵:“你個小蹄子懂個屁。”信裡麵有古怪,怎麼可能是勸退那麼簡單?“熱鬨沒的看。我一會睡覺得了。”
……
……
賈赦夜宿在小妾邱氏房裡,早上聽了丫鬟進來回報,沉吟一會,“這小子!”
可惜不能為他所用啊。
……
……
賈蓉在寧國府內聽到消息,瞪著前來彙報的小廝喜兒,“勸退?你糊弄爺們啊。”
喜兒哭笑不得的道:“爺,真是這樣。我哪裡敢騙您啊!”
賈蓉一陣無語,這賈代儒也太水了,賈環寫一封信就退縮了。他還等著看場好戲呢。
“你下去吧!”賈蓉抑鬱的歎了口氣。準備去找尤二姐“傾述”下他的鬱悶。
……
……
寧國府內宅中,尤氏和秦可卿兩人吃過早飯在一塊兒說話。一個風韻猶存,一個國色天姿。賈珍的兩名侍妾佩鳳、偕鸞兩人陪在一旁坐著。另有丫鬟、婆子若乾。
聽到丫鬟們傳進來的消息,尤氏愣了下,感慨的道:“這……這……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環哥兒這厲害的。”
賈環九月份回賈府的時候,到東府這邊坐了一回。當著賈蓉的麵建(吩)議(咐)讓她管理寧國府的內宅。這段時間,她將寧國府的內宅整治的極其妥當。大權在握。和兒媳婦秦可卿關係融洽。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丈夫賈珍的死和賈環脫不了乾係。但是要說她此時心中對賈環有多麼大的仇恨,是有點假的。她心中,其實感激要多一些。
秦可卿溫柔的一笑,接著話,“我原還擔心著。哪裡知道環叔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問題。我兄弟去年給趕回去,父親也愁著,我想請托環叔,讓我兄弟再回去讀書。”
尤氏就笑,“這不馬上過年嗎?等過年時,蓉哥兒請環哥兒吃酒,請他進來,說一聲就是。”
秦可卿笑著點頭。她和丈夫的關係已經冷凍。她有些想見環叔傾述她內心的痛苦。
……
……
清晨的時間在緩緩的走過。賴升跟著賴大一起從賴府出來,往賈府而去。兄弟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身邊跟著幾個家裡使喚的心腹小廝。
賴升看看日頭,譏諷的道:“賈代儒那老東西真是慫,一年40兩銀子就給收買。”
賴大皺皺眉頭,“族學那邊本來就沒什麼有油水。”原本有油水的工程都在他兄弟二人手中。現在寧國府那邊換人了。
賴升嘿嘿一笑,道:“即便賈代儒不挑事,但家裡那些哥兒可不是省油的燈,誰樂意整天念書。少不了要生事。關係錯根盤結,我看他環三爺能有多大的能耐。”
賴大點點頭。賈家享福日久,族中子弟,少有能吃苦讀書的。
……
……
上午的陽光柔和的灑落在林黛玉的房中,驅散著冬日的清寒。檀香的餘味繚繞。閨中女兒冬日懶起,淡掃娥眉。
寶玉笑嗬嗬的從屋外進來,殷切地問道:“妹妹睡的可好?昨兒是我不是,我給妹妹賠罪。”他昨天下午和妹妹一起頑時,言語唐突了妹妹。氣惱了一回。
林黛玉正在吃藥,紫鵑在一旁服侍著,冷笑道:“誰敢受二爺的禮啊?你何不去找你的寶姐姐說話呢?”
紫鵑笑著搖頭。
寶玉道:“妹妹,我昨兒說話說的急了。是我不是。今天早上來,是有件事要和妹妹說。”
黛玉便不再趕寶玉,安靜的喝著藥。
寶玉道:“妹妹不知道吧?昨兒中午在老太太那裡,環哥兒不是說要負責族學嗎?今天一早他寫了封信給儒太爺,將太爺勸退。這會兒已經往學裡去了。”
林黛玉奇怪的道:“這什麼事?”她可是看的明白。環哥兒是舉人功名,那一位老先生隻是個童生。怎麼攔得住環哥兒?
林黛玉又笑道:“怎麼,你想去給環哥兒當學生?”
寶玉訕訕一笑,道:“妹妹說笑了。我肯定是不去的。還不如和妹妹一塊讀書。族學裡什麼情況,我原和秦鯨卿一起去過,知道的。妹妹,你且等著,要不了一會,就會有故事傳來。薛蟠大哥在族學裡掛了名。嘿,要是起了衝突,不知道環哥兒有沒有臉今晚去姨媽家裡吃飯。”
第196章 族學(下)專治各種不服
冬日已經掠過屋簷、樹梢。賈環帶著長隨錢槐、蔣興、張三從榮國府北街拐向角門街,再沿榮國府南街直走,折向一條巷子,往前數百米,抵達族學。
胡小四早等在族學門口。將賈代儒的話給賈環回了。賈環點點頭,帶著長隨進了族學。
賈家的族學是由幾間黑瓦青磚屋舍組成的院落。進門是一處庭院,種著兩顆槐樹。冬季時分,樹枝光禿禿的。
充當教室的瓦屋中有些嘈雜,充斥著各種聲音,仿佛菜市場。
“環三爺要來管族學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知道。誰不知道?他吃飽了撐著,到族學裡來做什麼?”
“就是。我們要他管?你們是沒聽說他讀書的勁頭,聽說幾個月都沒出榮國府的門。嘖嘖。”
“嚇,你那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據說環三爺在那什麼撈子書院讀書時時常卯時就起床讀書。我的天哪,誰受的這樣。”
“哈哈,薔二爺,東府那邊的人都奉承著環三爺。他人怎麼樣?”
“哼,你們都老實些就是。那是個臉冷手黑的貨。”
“哈哈。哈哈!”
教室外,錢槐的臉色變的不好看,“三爺……”他很有點“主辱奴死”的覺悟。今天早上來望月居報道,張嬤嬤的長孫,姑且稱之為張三十三歲的青年濃眉大臉,穿著打著補丁的夾襖,看著錢槐,躍躍欲試。就等他說話。
賈環擺擺手,並不著急進講堂,沿著回廊將族學看了一圈。教室左側設有塾師的休息室,供奉著至聖先師畫像的鬥室,放著桌椅板凳等物的雜物室。教室後麵則是個小花園,設有水井、廚房、廁所。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賈環從走廊處轉回來時,就見賈琮從教室裡出來。賈琮驚喜的道:“三哥,你來了。”
賈琮喊這一嗓子,講堂裡發出一陣嘩然的聲音,伴隨著各種椅子挪動、孩童驚慌的聲音,隨即由熱鬨的菜市場變成鴉雀無聲的課堂。
賈環笑著拍拍賈琮的肩膀,賈琮小他一歲,個頭比他矮些,“琮哥兒,你出來乾嗎?”他昨天下午去見賈赦的時候,提了一句,讓賈琮過來族學上學。
自他的業師林舉人回福建後,賈府內便再沒有西席。賈蘭、賈寶玉要讀書也隻能來族學。
賈琮笑道:“三哥,我出來上廁所。”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讓賈琮先去,他則是推開講堂的門,帶著寒鳳走了進去。
……
……
教室中寬敞,坐著有近三十名學生,各自坐在課桌前,課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書本。兩張課桌並排在一起,依次陳列開。與一年級的教室類似。
學生中有的年紀大,有的年紀小,有的繼承賈府的基因容貌俊俏,有的則是平實無奇。有的衣裳鮮豔,有的衣衫寒酸。
賈環走到正前方擺放的塾師案幾後,站立著,眼神巡視著賈家的子弟。有的人眼神帶著審視、對抗、不屑,如賈薔、金榮等人;有的人乖巧、尊敬。如賈蘭、賈菌等人。
賈環臉色平靜的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教室裡的賈家子弟炸開了窩,“在我眼中,你們當中大部分人都是垃圾!”
他並不是在搞軍訓、戶外拓展時激勵士氣什麼的!這是他的心裡話。賈家族學的這些子弟,大部分都是寄生蟲,廢物。沒幾個認真讀書的。都是來混吃混喝混日子。什麼金榮、香憐、玉愛之流的,更是隻會搞基。這些人沒幾個配的上“讀書人”這三個字。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族學的。他想要的族學是需要能夠產生人才來支撐他在賈府內的權勢、地位的基地、基本盤。他將按照他的意願來改造族學。
這是他主導賈府的開端。第一步。
底下頓時群情洶湧,各種聲音組合的聲浪湧來。金榮帶頭不滿地叫道:“環三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看不起人。看不起人,你彆來啊!”
“就是啊。”
“你環三爺金貴,我們是垃圾。你彆和我們混在一起啊。”
賈環哂笑一聲,擺擺手,製止要進來的錢槐、張三、蔣興三人,朗聲道:“不服氣?好!我就喜歡有誌氣的人。你們當中有多少人能把三字經給我一字不差的默寫出來?”
教室裡洶湧的聲浪頓時小了些。
賈環譏諷道:“三字經是最基本的啟蒙課程,你們在族學裡讀了有兩年以上的人不少吧?連這都不會,你們還有臉說自己不是廢物?蘭哥兒,背給他們聽。”
教室裡靜下來。賈環說的事實。
賈蘭穿著整齊的衣衫,當即站起來,先向賈環行禮,再道:“是,三叔。”說著便開口背起來,“人之初,性本善……”
賈蘭背誦的時候,金榮等人一臉的不以為然。這時,賈瑞辦完事,氣喘籲籲的趕到族學中來。
賈環讓賈蘭停下來,表揚道:“背的好,蘭哥兒。”再正式宣布道:“從今天起,族學由我來負責。我現在公布新的學規。第一,不準遲到早退。第二,不準賭錢。”
賈環的話音剛落,一名十五六歲的子弟嗤笑道:“三爺,您管得也太寬了。我在外麵賭錢礙著你什麼事?”
賈環笑一笑,淡淡的道:“胡小四,把他給我拖出打二十大板,攆出族學。”
“是,三爺。”胡小四和錢槐兩個撲進來,將連通在一起反抗的三名賈家子弟捆起來,拖到庭院裡,在槐樹下的石板路上,打的鬼哭狼嚎。
坐在教室中的賈薔心中極度無語。這三個是賈府裡的近支。以為賈環不敢動他們。但這腦袋裡都是灌了水的。賈環明顯要立威。還巴巴的送上門。
教室裡的賈府子弟噤若寒蟬,心中發涼。環三爺果然臉冷手黑。這二十板子下去,怕是要一個月起不了床。再者,攆出族學,誰受的了?族學這裡有茶有飯,讀書又輕省,家裡要省多少嚼用?
賈環看了下麵的學童一眼,繼續道:“第三,尊師重道,同學友愛。第四,禁偷盜搶掠,但凡有作奸犯科之輩,一律開除。第五,不準男風。發一起,處理一起。第六,族學一月一考,分級考試,考試不及格者,開除族學。”
賈環說第五條規定時,教室裡想起吃吃的笑聲。這事,寶二爺都要沾點邊。去年和秦鐘的事,還挨了政老爺的大。據說就是眼前這位爺告的狀。而等賈環說出第六條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哀嚎,“啊……”教室裡變得雜亂不堪。但攝於賈環剛才淩厲的手段,沒有一個人敢當出頭鳥質問他。
賈環並不管下麵的賈家子弟怎麼想,接著道:“現在所有人把三字經默寫一遍。默寫不過關的,領戒尺二十下。”
下麵又是哀嚎聲遍地。很多人都默寫不下來的。金榮對賈瑞使了個眼色,民心可用啊。
賈瑞點點頭。他其實早得了薛蟠的吩咐,要在今天課堂上給賈環難堪。本來以為他爺爺回阻止賈環來族學的,哪裡知道今早會那樣?薛蟠吩咐的事情,他自是不敢在爺爺麵前吐露半點口風。
金榮道:“三爺,我肚子疼要去上廁所。”
一人跟著金榮後麵道:“三爺,我今天毛筆壞了,想去買一支來。”
又一人道:“三爺,我今天沒帶竹紙,不知道能否發一刀竹紙給我。”緊跟著有六人向賈環報告出了各種問題。
賈薔心裡笑一聲,“這才像話啊!硬抗誰惹得起賈環?要來軟的。”剛才那幾個真是太無腦。
賈環正在書案邊磨墨,他準備將剛才的學規都寫出來貼在牆壁上,斜了九人一眼,淡然的道:“去吧,不用再回來了。”
金榮應了一聲,“誒”,隨即就發現不對勁,剛站起來就僵硬在原地,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淡去。
“噗嗤……”賈琮、賈蘭、賈菌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就這樣的貨色,也敢威脅三叔?知不知道三叔當年府裡時麵臨的是什麼樣的局麵啊?
金榮九人懵逼了。誰也不肯帶頭出去。環三爺是說:不用再回來了。誰敢試試真假?
賈環磨好墨,瞟了幾人一眼,催促道:“都有事情就趕緊走,磨嘰什麼?”
金榮欲哭無淚,求助的看向賈瑞。他現在沒有完成薛大爺的交待吃酒的想法,現在是要考慮怎麼過關的事情了啊。
賈瑞乾笑幾聲,站起來向賈環行禮,“三爺,他們幾個是瞎鬨,您彆生氣。”說著,訓斥道:“還愣著乾什麼,坐下來默寫三字經。”
賈環厭惡的冷哼一聲,打斷賈瑞的話,“不必了。你們九個現在被開除了。自己滾!還有你,賈瑞,從今以後,學堂裡的事跟你無關。你月底考試不及格,不要怪我不給太爺麵子。”
賈瑞訕訕的笑了笑,“是,是。”忙坐下來。對金榮等人的眼神視而不見。實在是愛莫能助。死道友不死貧道。
片刻後,金榮九人哭喪著臉離開族學。
賈薔心裡倒吸一口涼氣。賈環上任第一天就趕走了12名學生。族學裡學生去了快一半。真是手黑啊。
他想了想,將心裡的想法收起來,老老實實的默寫三字經。然後,老老實實的到前麵書案邊挨打。
賈環自是不會親自動手,寫了學規,寫了族學招生的告示。由他監督,長隨張三拿著戒尺打。
……
……
族學中發生的一切,在午飯前後,像一陣風一樣傳遍寧榮街。賈環一個上午驅逐12人,這很難不成為新聞。賈家除了寧、榮兩府的人,現在都對環三爺有了一個最直接的印象:手黑。這一次不是傳言,而是切切實實的感受到。
榮國府中,賈寶玉和黛玉兩人在賈母處吃過午飯,聽到襲人、紫鵑過來說的消息。
賈寶玉一陣無語,半晌,對黛玉道:“薛大哥人呢?”
黛玉禁不住掩嘴吃吃嬌笑。這是什麼話呢。還真想看環哥兒和寶姐姐反目成仇啊。
第197章 招生簡章解讀
話分兩頭說。金榮幾人上午給賈環攆出族學,沒有回家找各自的父母,而是一起去找薛蟠。
給環三爺製造點麻煩,本來就是薛大爺吩咐的事情。事成之後,中午在坊中的四福酒樓吃酒。
四福酒樓位於四時坊的大道上,在京城中屬於第二檔次的酒樓,與醉仙樓、同福酒樓沒得比。但這地方對金榮等人來說,已經是異常的高檔。
中午時分,四福酒樓中生意平淡。往來的都是四時坊中高官貴族的外掌櫃,商賈,辦事的小官等。顯貴們要宴客,自家的廚子就足以。不必來酒樓。
薛蟠身邊的小廝應兒在樓下等著,將九人帶到包廂中,薛蟠正晃著大腦袋和身邊的一名貌美妓家調笑,腦袋往人家胸前蹭,“好心肝兒,給我瞧一瞧罷。”
妓家咯咯的嬌笑著。
正調笑著,金榮等人進來。薛蟠笑哈哈的道:“都坐,都坐。”又讓金榮坐在他身邊。當日他動了龍陽之興,去賈家族學裡哄幾個少年上手,金榮亦是他的“好朋友”。
薛蟠掃了一眼,不悅的道:“怎麼,薔二爺和瑞大爺看不起我薛蟠,不肯給麵子來吃酒?”
金榮哭喪著臉道:“薛大爺,事情辦砸了。”
薛蟠瞪起眼睛問道:“怎麼回事。”
金榮將族學裡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求道:“薛大爺,你要幫我們啊。真要給攆出族學我們怎麼活啊?”
薛蟠一腳將金榮踹倒,翻臉的將酒桌一掀,“去他瑪德!一幫廢物。賈瑞和賈薔兩個軟蛋。”說著,氣呼呼的下樓,帶著隨從離開四福酒樓。
昨天中午,薛姨媽和寶釵兩人是當場見證賈環要負責族學的事情。晚上時,薛姨媽將薛蟠叫來訓了一頓,不準他再來賈府族學。
薛蟠本來好久都沒去賈家族學,薛姨媽不說還好,一說他就炸毛了。再說,他心裡早就對賈環憋著一肚子氣,哪裡受得了母親竟然偏向著賈環說話。
昨晚吵鬨了一番,出來找人吩咐賈瑞、金榮等人給賈環搗亂。哪裡想到竟然是這個結果,把他給氣的!心裡既恨賈瑞、賈薔兩個縮頭烏龜,又恨賈環。
金榮等人自是沒錢在四福酒樓吃飯,見薛蟠走了,灰溜溜的下來,商量了一回,無奈的回家各找各媽。
……
……
中午時分,消息傳到賈府的管事處,賴大、賴升在小廳裡吃著飯,就著小酒,聽賴家的小廝來彙報了情況。
賴升冷哼一聲。他預料到賈府的子弟會不上進學習,但是沒想到賈環竟然才去如此激烈的方式,一上午的時間就開除了12人。
這讓他很失望,又有點幸災樂禍。肯定會有人找賈環求情。關係錯根盤結。就看賈環頂不頂的住壓力。
賴大問前來報信的小廝,“還有彆的嗎?”
小廝道:“環三爺在族學裡定了新規。還有……”
賴升插話道:“拿給我看看。”小廝將抄下來的族學新規遞給賴升看。
賴升看到第六條:族學一月一考,分級考試,考試不及格者,開除族學。頓時忍不住罵道:“呸,這個小狐狸!”作為曾經的寧國府的大總管,賴升當然看得出來這條學規背後的東西。
他指望著各種人去求情給賈環帶去麻煩,讓賈環體會體會家族、人情的力量。但有這條規定在。他的指望不現實。然而,賈環很簡單的應對:考試。
一次可以求情,兩次可以求情,三次呢?還是要被開除的。賈家族學裡的子弟都是些什麼貨色他能不清楚?肯定讀不好書。
賴大有些奇怪,笑道:“那族學裡可剩不了幾個人啊。”
小廝接著拿出第二張紙給賴大:“這是環三爺親筆寫的族學招手告示。”
賴大接過來,看了一會,臉色就變了,“兄弟,你看看。”
賴升道:“怎麼了?”接過來一看,臉色再變。
賈環的招手告示上寫著,族學麵向賈家在京城中的八房子弟招生,年齡限製在七歲至十五歲之間。恢複舊製,不收任何學費。隻要肯來讀書,通過入學考校即可。
但這並不是讓賴氏兄弟臉上變色的原因,而是接下來的一條。族學同時向賈家上下兩千多人的奴仆家中子弟招生,招收六歲至二十歲之間的子弟,教授算術、錢糧、管理、經商等學問。同樣,不收任何學費。身上有差遣者,隻要願意學習且能通過考試,可請賈環協調。
簡而言之,環三爺打算“量產”管事。
賴升和賴大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眼中的驚駭之意。環三爺的本事,他們倆是不懷疑的。東莊鎮的例子擺在那裡的,從無到有,如今是京西有數的繁華之地。
而對於賈家的人來說,環三爺的舉人功名光環,足以讓他們信賴環三爺的學識。
賴大緩緩的開口道:“我們要阻止這件事。”
賴升點點頭。
一名管事的培養,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隱藏在這條招生告示之中的意思,對他們這些管家來說,充滿了惡意。
環三爺這個告示,換一種解讀方式是這樣的:你想你兒子以後當管事嗎?好,跟我混。你現在想跟我混嗎?行,把兒子送過來給我當學生。
毫無疑問,以環三爺的如今在賈府裡的地位,在外麵隻比赦老爺、政老爺差,賈府上下都是勢利眼,誰不想巴結環三爺呢?環三爺現在把路給指出來了。他在府裡的真實權力將會急劇的擴張。
而這將侵蝕他們這些管家的權力。他們除了奉原有的主子們的命令之外,預估著還得問問環三爺的意思,否則,事情就有可能辦的不順利。
另外,環三爺不喜歡賴家,在兩府之內不是新聞。而賴家內心裡也不喜歡環三爺,但是麵子上不敢表露出來。還得陪笑著說環三爺真厲害、真能乾。
環三爺勢大,這對賴家而言不是好消息。
……
……
下午五點許,賈環就宣布放學。給他壓了一天的十幾名賈府子弟感覺有一個冬季般漫長。
賈薔、賈瑞等人都是一臉的苦逼,各自沉默著散開、回家。賈環今天叫他們認清這個世道:要在族學裡混,就得守賈環的規矩。
賈琮、賈蘭、賈菌三人快走幾步,追上賈環,見禮道:“三哥、三叔。”
賈菌是個九歲的小男孩,容貌普通,和寡母住在寧榮街西胡同裡,怯怯的叫了一聲“三叔”。
賈環微笑著點一點頭,和三人說笑著。賈家真要論讀書的潛力,要算眼前的小賈蘭。估計也是李紈教的好。家庭教育,在小孩子的成長過程中起很重要的作用。
到寧榮街和南街交彙的十字路口,賈環和賈琮要往北街走,賈蘭兩人去西角門。
賈蘭猶豫了下,道:“三叔,我娘讓我問你,看你幾時有空在家。她想和你說說我的學業的事情。”
賈環微微一沉吟,笑道:“過兩天吧。”
李紈急迫的心情他能理解。昨天下午素雲就到望月居送了臘八粥。不過,他目前還要把族學的事情理一理。
族學的事情,他當然不會親力親為。所以,他根本沒有糾正賈琮、賈蘭等人的稱呼。否則,正常情況下,是要叫他“先生”的。
他已經寫信派錢槐送到聞道書院,請葉先生從書院裡調撥一名秀才來臨時幫他負責一段時間族學的課業。他再花時間去找塾師。教授賈家子弟的塾師,請一位秀才即可。
而教授賈家奴仆的管事培訓班,他另有打算。已經寫信給鹹亨商行的都弘,讓他派兩個管事過來幫忙,當助手,他打算親自教授。這個團隊,要去蕪存菁。將來是他主導賈府的根基所在。
而過兩天,他還要去見沙提學,這關係到他自己的學業。所以,見李紈的事情,得往後排一排。
當然,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讓長隨們儘快將他招生簡章告知賈家所有的人,這年頭可是沒有報紙、廣播、電視的。傳遞消息,靠的是小道八卦。
……
……
和賈琮、賈蘭、賈菌分彆後,賈環回到望月居,洗了個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帶著晴雯、如意兩個大丫鬟往隔壁的梨香院而去。
今天晚上,薛姨媽請他吃酒,答謝在遵化時他幫薛豐號擺平石料生意的事情。
約是晚上六點多。淡淡的夜色彌漫在天地間,點染著賈府裡的園林、屋舍、院落。空氣中有著冬季清寒的味道。
晴雯和如意兩人一人提著一個戳燈,笑兮兮的跟在賈環身邊,走在石板路上。腳步泄出一些難言的輕快情緒。
從望月居往東走過一條石板甬道就是梨香院的右廂房。薛姨媽和薛寶釵知道賈環要從這裡過來,早早的派同喜、鶯兒在右廂房的門外等著。
“三爺,這邊請。”鶯兒穿著土黃色的掐牙背心,裡麵是淡紫的棉襖,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身姿纖巧。梳著丫鬟雙環髻,留著劉海,明眸圓臉,嬌媚可人。
賈環笑著點頭,就跟鶯兒、同喜一起穿過偏廳,走廊,轉到梨香院後堂的正廳中。正廳中兩排蠟燭架子排開,將精雅的客廳照的燈火通明。
薛姨媽和薛寶釵兩人正在客廳中等著,香菱和同貴在一旁侍候。見賈環進來,薛姨媽笑吟吟的迎著:“環哥兒,我正念叨著,你也該來了。”
賈環笑著解開身上的鬥篷,遞給香菱,道:“累姨媽和寶姐姐久候了。”
薛寶釵今晚穿著淺份色的衣衫,梳著劉海,氣質端莊。一雙美麗的杏眼落在賈環臉上。漆黑的眼眸如同寶石般明亮,嫻雅的輕笑,“見過環兄弟。”
她肌膚雪白,姿容豐美。絕美的容顏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淺淺的笑容如月華般皎潔、明麗,賈環在一瞬間有些失神。
第198章 夜色如水
賈環要承認,他在兩三秒的時間內,沉醉於寶姐姐絕美的風姿、神韻中。
若神女般的寶姐姐那清淺、明麗、嫻雅的笑靨,清晰的銘刻在他的心中,令他如飲甘醇,心曠神怡,此生難忘。
這應該是他第三次或者第四次和寶釵當麵說話吧?
霎那之後,賈環回過神,回禮道:“寶姐姐好。昨天中午人多,沒來得及和寶姐姐說話。”
寶釵含蓄的輕笑,微微點點頭。姿容嫻雅,儀態端方。
她昨天中午在老太太處和環兄弟連眼神交流都沒有。原因,是她心裡微妙的情緒。
薛姨媽何等的精明,看得出來賈環在麵對女兒時的失神。心裡不免歎口氣:若非賈環明確的對她姐夫(賈政)說:將婚事推後幾年。她本來有七八成的把握促成女兒和賈環的婚事。
難得有個知根知底的哥兒在眼前。人又隨和,性情穩重,又有著大好前途,又肯幫襯著薛家。她是有心的。
薛姨媽笑著將賈環讓到八仙桌邊坐下,吩咐丫鬟們通知廚房上菜,道:“環哥兒這話說的客氣,倒傷了情分。你們兄弟、姐妹間要隨意些。”
賈環就笑,“姨媽說的是。”
寶釵輕輕一笑,坐在下來,和賈環是麵對麵的位置。
說笑著,片刻功夫,薛家的丫鬟們將精致的菜肴送上來。計有:酒糟鵪鶉、燕窩湯、風醃果子狸、胭脂鵝脯,時蔬瓜果若乾。宮中飲用的惠泉酒。
薛家久居金陵,和賈府內的飯菜口味基本差不多,細節之處略有不同。比如酒糟鵪鶉酒香更醇厚些。風醃果子狸加了些許配料,口味鮮美中有著微甜。
胭脂鵝脯這道菜的做法是,將鵝治淨,先用鹽醃,然後烹製成熟,鵝肉呈紅色,故胭脂鵝。肉嫩而豐。《易牙遺意》雲:“鵝一隻,不碎,先以鹽醃過,置湯鑼內蒸熟,以鴨彈三五枚灑在內,候熟,杏膩澆供,名杏花鵝。”杏花,紅色,類胭脂色。
這道充滿了江南風味的菜肴,曹寅有詩雲:選次不辭過,知君憐我真,紅鵝催送酒,蒼鶻解留人。紅鵝既是胭脂鵝。
現在可沒有大棚種植技術,采取的是暖室種植的辦法。成本極高。在冬季之時,能吃得起新鮮的綠葉蔬菜、瓜果,無不是權貴府邸。薛姨媽這頓酒,安排的很用心。
吃了半杯酒,賈環便問道:“薛大哥不在家?”他對薛蟠沒什麼好印象,不過薛家來吃飯總要問一聲。至於薛蟠對他有什麼想法,他並不在乎。
薛姨媽歎道:“噯喲,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忙不了,那裡肯在家一日。我昨兒說他:不要去再去族學裡胡鬨,如今是你環兄弟負責,他當麵應著我,也不知道心裡聽進去沒有。他要是去族學裡胡鬨,環哥兒也不用看我的麵子,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賈環今天一上午在族學裡就開除了12人,手段尤其的淩厲,展現出強大的意誌。薛姨媽是清楚她兒子稟性的,這時是正話反說,提前給賈環打個招呼,手下留情。
賈環笑著道:“我是要謝姨媽對我的支持。薛大哥如今不大往族學裡去。我那些四書五經的東西,他一定沒興趣。再者,即便薛大哥犯著族學的規矩,也是我兄長,自有姨媽教他。我豈有教訓兄長的道理。”
他現在總不能說:你兒子要敢在族學裡搞事,看我不抽死他!這話說出來,那飯還怎麼吃?
薛姨媽聽得眉開眼笑,勸賈環吃酒,“環哥兒這話說人心裡妥帖。姨媽陪著你再吃兩杯!”
一旁的晴雯、如意、香菱、鶯兒四人妥當的服侍著。一頓飯吃的賓主儘興。
餐後,薛姨媽在客廳裡指揮丫鬟們收拾著餐桌。薛寶釵引著賈環到隔壁精致的小廳中喝茶消食,稍坐片刻。
此時,夜色漸深,明月當空。冬夜的清寒從窗外漂浮著進來。
寶釵一身淺粉色的衣衫,身姿豐美,邀請賈環落座,輕聲道:“環兄弟略坐一會,鶯兒就倒茶來。”
賈環點點頭,“嗯。”和寶釵兩人分彆坐在桌幾兩邊的黃梨木椅上。隻見寶釵端坐著,側影明麗、嫻雅,在明亮的燭光中,散發著幽靜絕美的氣息。正所謂:淡極始知花更豔,任是無情也動人。
賈環心中有難以抑製的親近之意湧起來。
兩個多月前,他回聞道書院前和寶釵說了幾句話。他當時是決意離開賈府前往江南,因而婉言勸寶釵日後不要因為家族的因素嫁給寶玉,免得落下獨守空閨的悲劇。算是儘到他的一份心意。但那時寶釵滿臉緋紅,丟一句重話,轉身回了閨房,大有再不相見的架勢。
他昨天和今天在府中,大約猜到些原因。賈府九月裡謠傳他的婚事時,寶姐姐也曾是緋聞女主之一。這種版本的流言,多半是薛姨媽的手筆。晴雯和如意兩個丫頭還說寶姐姐合適。再回顧他當時和寶姐姐說的話,是很有點唐突的。
而寶釵在剛才他來時,主動的出聲打招呼,大致是不再生他的氣。原因倒是未知。
賈環望著寶釵俏麗如玉的側臉,喊道:“寶姐姐……”
小廳中就賈環和寶釵兩人。晴雯、如意、香菱等丫鬟們都在外間吃飯。鶯兒去倒茶去了。因而,寶釵落座後,是看著小廳外麵,此時聽到賈環喊她,微微側身,將視線落在賈環的臉上。
漆黑的眼眸,清澈明亮。仿佛閃著晨露般晶瑩的光華,在明亮的燭光下,無比動人。
賈環本來就是沒話找話說,在這一瞬間,看著寶釵美麗的雙眼,他下麵的詞兒給忘掉。
寶釵見賈環不說話,又是失神,嘴角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輕笑。仿佛從高不可攀的神女,變成明雅、秀麗的少女。偏過頭,再看向廳外。心中有一些說不清的情緒蒸騰著。有一些輕快。
她早前誤會環兄弟冒犯她,說了幾句重話。後來從寶玉口中無意得知是誤會。她有意致歉。在聽到環兄弟在遵化幫助家裡時,她曾經自問:環兄弟對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她心裡其實是有答案的。所以,昨天上午在姨媽屋裡聽到說環兄弟回府的消息,她心裡突然的浮起些難言的情緒: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羞澀。但她怎麼可以有期待再見他的情緒呢?
時間在沉默但絕不壓抑反而是有些不可言喻的愉悅、輕鬆氛圍中飛快的流走。
嬌媚可人的鶯兒從外麵端著茶盤進來,看到三爺和姑娘兩人都不說話,心裡倒是微微詫異,將茶盤裡的兩杯熱茶放在桌幾上,又將一個精巧的荷包遞給寶釵,“喏,姑娘,我拿來了呢。”
寶釵“嗯”了一聲,見賈環的目光看過來,將心裡羞澀的情緒壓著,鎮定的將荷包遞給賈環,“環兄弟,這是鶯兒給你打的絡子,謝你在遵化幫家裡的商號解圍。”
鶯兒站在一旁,頗為無語。這些蔥綠柳黃攢心梅花絡子是姑娘自己的打的啊。
賈環又不傻。他今天一共就喝了兩杯酒,思維還是靈敏的。鶯兒是寶釵的丫鬟,怎麼會無緣無故的給他打絡子。勢必是寶釵吩咐的。他接過繡花的荷包,心裡很想問一句:“寶姐姐,你真的隻是謝我?”
其實,當你看一個女孩子看的不小心失神,沉浸在她的美麗中,而她隻是扭過頭去,並不生氣,也不說你。這意味著什麼,還不清楚麼?她送給你的東西,又怎麼會隻代表著感謝?
但,賈環及時的想到寶釵唐突不得,一句話說出來隻說了前半句就打住,“寶姐姐……”
寶釵輕聲應了一聲,“嗯”,明眸看著賈環。
有鶯兒在一旁,賈環不可能那麼容易失神,自嘲的笑了下,道:“又忘了要說什麼了。謝寶姐姐!”
寶釵抿嘴一笑,動人的輕笑令人如飲甘泉。她彆過頭去,視線看向窗外。星空璀璨,月色皎潔。月華傾落在屋簷、樹木、花園、走廊、台階上。此時的時間是雍治十年冬,臘月初九晚戌時三刻許。
賈環微微一笑,看著寶釵美麗無瑕、優美難言的側影,心中歡快的情緒如同連濤般撲來。
一旁的鶯兒有點發懵,都不知道三爺和姑娘在笑什麼。這話不好笑的啊。
……
……
接下來的兩天,隨著賈環擬定的族學招生簡章在賈家傳開,賈環的住處望月居,門庭若市,不時的有賈家的奴仆來找賈環,要將兒子送到族學中學習。
還有初九當天被趕出族學的家長來求情。賈環對要回來的,父母上門求情的,自是同意。他還要考試的。這幫人,整天鬼混,終究是要被淘汰出族學。
賈環在族學裡接待了一批人,回家也不得安生。令他無瑕分身去找寶釵。然而,族學裡的管事培訓班是他的基本盤,他耐心的處理著當前的事務。
到第四天,臘月十三日,事情總算梳理的差不多。族學招收的賈家奴仆、家生子的子弟計有六十二人。這批子弟背後計有四十一名管事。這幾乎囊括了寧、榮兩府的近三分之一的管事。
夜色如濃墨般浸染在天地間。寧國府中的偏廳中燈火通明,菜肴、美酒車裂。賈環和賈蓉、李華、李偉、劉超、張濤四管家吃酒。賈蓉又叫了賈薔、賈瓊,賈琛,賈璘四人作陪。
賈環是過來和賈蓉協調寧國府二十八名管事的兒子或者孫子到族學上學的事情。寧國府這邊,他基本一言九鼎,說話算數。先解決這邊,再去協調榮國府的事情就容易的多。
賈蓉端著酒杯敬賈環的酒,打包票道:“環叔,你看中誰隻管挑去,我保證無二話。李華,你好好的安排,不能出岔子。”
李華忙起身,半彎著腰諂笑道:“大爺,你放心,保管沒問題。隻有十幾個小廝的事要找人替下。”他八歲大的孫子也給送進去了。府裡誰不想跟著三爺混啊?三爺的前途誰看不到?
賈環笑一笑,拿起酒杯和賈蓉乾了。他喝了兩杯,此時酒杯裡麵是白開水,“蓉哥兒,你有心了。”
賈蓉就笑起來。
一頓酒到晚上九點許,賈環坐馬車回望月居。冬夜風大,步行難受。
寧國府的管家都散去。賈薔、賈瓊,賈琛,賈璘陪著賈蓉到外書房說話。
賈薔長歎道:“蓉哥,你怎麼能一口答應下來?你不知道他教那些家生子的子弟的用意嗎?這是收羅人心。誰不想後輩子弟有出息。再這樣下去,你這寧國府都變成他的了。”
賈蓉沉默了一會,鬱悶的道:“環叔要鬨就由他鬨吧,我能有什麼辦法?”這是一句真心話。他不同意難道拒絕?天知道賈環回頭會怎麼折騰他。
賈薔抑鬱的喝了口茶,“唉!”彆說蓉哥不硬氣。在環三爺麵前,闔府上下,沒幾個敢硬氣的。他自己不也老老實實的呆在族學裡讀書?這事由著他弄,就看榮國府那邊的想法了。
第199章 蒹葭
賈薔是希望由榮國府給賈環一個難堪。但第二天上午,賈環親自到榮國府內的管事處協調時,賴大、林之孝、單大良、吳新登、張才五大管家俱是承諾放人。
賈環笑一笑,帶著長隨錢槐、張三等人去族學。
賈府主管外事負責人有三個:賈赦、賈政、賈璉。其中政老爹是萬事不管。賈環預估賈璉不會因為這點子小事和他作對。對賈赦,賈環是沒底的。但賈赦竟然沒有阻攔,他準備的後手完全用不上。
賴大等管家從利益上來說,肯定是想阻攔的。但是,他搞定寧國府那邊之後,榮國府這邊的管家如果敢攔,多半是要賈府的人戳脊梁骨的。這是阻人前程嘛!
上午時分,寒風凜冽。賈環抵達族學後,先安排賈蘭、賈琮教授族中子弟三字經、千字文,補習基礎功課。這種蒙童課業他實在沒有興趣教授。賈代儒完全就是在族學混日子,賈家這幫子弟的功課其爛無比。賈家竟然號稱“詩書翰墨”之族,這不要臉簡直是到了一定的境界。
臘月底放年學前,他要分級考核。淘汰末位三人。
這幾天,經過賈琮、賈菌、錢槐、胡小四等人在寧榮街上賈家各房裡的宣傳,賈家子弟來了二十多個,都是沒錢給賈代儒送銀子的子弟。聽錢槐說,年後還會有人來。
安排好賈家子弟這邊,賈環到旁邊的青瓦屋中整理家生子的子弟們。家生子屬於賈家的私產,奴隸,即便識字,也不能參加科舉。所以,賈環並不打算教授他們八股文。而是計劃在啟蒙課業外,教《論語》學習做人,再教一部《詩經》陶冶情操即可。
詩經是中國古代詩歌的源頭。國朝大型的祭祀或者典禮中,都要吟唱詩經中的句子。比如:舉人考試後的鹿鳴宴,就是要唱“呦呦鹿鳴,食野之萍”的詩句。
賈環的本經正好也是《詩經》,以他能過科舉強地北直隸鄉試的水準,教授起來自是毫無壓力。
賈環走進教室中,站到正前方的中間。正聚成幾個圈子圍著錢槐、胡小四、蔣興三人吹牛,或坐,或站著的四十多名奴仆子弟都是謔的站直,紛紛跪地向賈環行禮,口中叫道:“奴才見過三爺!”
賈環皺皺眉頭,做個手勢,朗聲道:“都起來。從今以後,見到我不準用跪禮。再來一遍。”
一個隻知道跪在地上的人,是不能擔當大任的。他要的是精英管事團隊,不是服侍主子的奴仆團隊。
四十多名家生子,年紀小的隻有六歲多,年紀大的剛好卡在二十出頭的年紀上,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再各自彎腰向賈環行禮,“奴才見過三爺!”
賈環再次伸手示意,“都免禮。等幾天,所有人都到齊,我們舉行賈府第一期管理培訓班開班典禮。”
黃埔軍校,當年前四期的精英們戎馬征戰,立下赫赫戰功。他不要求這批人有這樣的水平、素質,但是至少要幫助他橫掃賈府,掌握賈府的權力。甚至擴張賈府的商業業務,對外拚殺。
家生子們不明所以。站在隊伍中的一名馬臉少年安靜的聽著環三爺的講解培訓班要培訓的事宜。心中發誓要混個出人頭地來。他的名字將很快被同學熟知:江興生。
賈環先挑選識字的人,再接著點人數、分組、編隊,指定各組負責人。安排打掃衛生,搬課桌椅子進來。一起在族學裡吃過午飯後,正忙著時,留守在望月居的長隨歸趣過來回報,“三爺,有客人來見你。他們說是你在聞道書院的同學。”
賈環一聽,當即高興的笑起來,是葉先生和都弘派來的人到了。幫手來了。“走,回家裡去。”
……
……
望月居的外書房中,窗明幾亮,陳設雅致。書房中,久彆重逢的笑聲陣陣。小廝奉了茶進來,一一分送給坐在梨木椅中的幾人。
大師兄公孫亮一身白衣,豐神俊朗,氣質溫潤如玉。中舉之後,身上多了些意氣風發,一掃往日的內斂、沉鬱。喝了口茶,笑著道:“賈師弟,你這日子逍遙啊!”
公孫亮九月份回密雲縣,待到十二月初才返回書院一趟,聽聞葉先生說賈環來信,便來京城中。他正好要拜見恩師(張安博)。
賈環就是一笑,“大師兄笑我不是?文謙家裡不比我這裡差。”
同來的許英朗、柳逸塵、張四水都是笑起來。許英朗道:“子玉這是黑我啊。”
許英朗前些日子就回了聞道書院。正好快到年底,聽聞賈環要給族學請一位塾師代課一段時間,就自告奮勇的來了。而柳逸塵、張四水則是來幫賈環管理培訓班的。
幾人都是大笑。
賈環問柳逸塵:“鹹亨商行正在忙著研製燒瓷器的事情,你怎麼又空來我這裡幫忙?”柳逸塵是鹹亨商行的“三巨頭”之一。
柳逸塵家裡世代在大興縣當吏員,本身童子試三關中的第二關府試未過,這時笑笑,“院首,我還是想在你身邊做事。都弘、姚緯他們兩個頂的住。”
他看得分明,鹹亨商行的前途,很有可能隻是局限在書院。如果要謀求更大的發展,跟在賈環身邊是最好的方式。至於讀書,他不想再讀了。
賈環沉吟了片刻,目光投向張四水,“四水,你呢?”張四水在救災中是立了大功的,性格沉毅、勇猛,一直跟在他身邊。他對張四水很親厚。
張四水樸實的笑笑,“賈兄,我看我自己也不像是讀書的料子,跟著你做事來的痛快。我們出來的時候,紀澄那小子也想來,又擔心你罵他,最終沒敢來。”
賈環笑著搖搖頭,“那小子……總算明白點事理。”接著,歡迎道:“你們能到我這裡來,我歡迎至極!你們倆就住在我這裡。具體的事務,我們明天再談。”
在國朝,讀書科舉這條路是最快、最好提升自己地位的辦法,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不能強求。其實,書院這些同學錯過了最佳進學時機啊!北直隸提學副使沙提學已經卸任。若是能在雍治八年過府試,最後一關院試預估不難。
而隨著山長的官越做越大,北直隸新任的提學官隻怕會選擇敵對派係的官員。否則,廟堂諸公難道眼看看著山長的勢力滾雪球般壯大嗎?
許英朗性子開朗、活潑,開玩笑道:“子玉這是什麼道理?你安排他們倆住你這裡,要我住在自己家裡當塾師啊?”
賈環笑道:“你要住我這裡,我當然歡迎啊。”許府就在城西,距離四時坊不是很遠。許英朗肯定是住自己家裡更舒服。以他秀才的功名,教授賈家那些子弟的學問足夠了。
眾人都是大笑。
說笑著提起大家到京城中來還沒有去拜訪山長,便由賈環帶路,前往山長位於大時雍坊的新居拜訪。
山長到京城之後原本住在驛站中。領了新的差遣後,自是離開驛站。世兄張承劍手中有一筆銀子,再加上人情往來,在京城內城中置辦一套小院足矣。
賈環和張承劍私交很好,連他的小妾都見過。他買下住宅後派了仆人來給賈環送信,告知地址。
離開望月居時,賈環去後院裡換了一套衣衫,提筆給寶姐姐寫了一封信,讓晴雯送過去。他這些天有點忙,沒去見她。不過許英朗、柳逸塵、張四水三人的到來,他馬上就回空閒下來。
互有好感,不代表人家姑娘是你女朋友。是女朋友不代表她最終會是你的妻子。
他很願意和寶姐姐保持著聯係、互動,將這份純潔的革命友誼再升華一下。
……
……
下午時分,晴雯從望月居裡出來,手裡拿著賈環寫的信。嘴角帶著古怪的笑意。
三爺的信並沒有封起來。她和如意兩個現在可是認識字的,但這些認識的字組合在一起的意思,她們倆看了半天都沒明白。
望月居距離梨香院並不遠。晴雯一會就走到。從西廂房進去,遇到香菱。香菱跟晴雯一起學過字,笑著道:“晴雯,你來找我家姑娘吧?姑娘在屋裡做針線呢。”
晴雯和香菱同歲,笑兮兮的道:“三爺叫我來給寶姑娘送信。”跟著香菱到裡間裡。就見寶釵穿著蜜合色的棉襖,蔥黃綾棉裙在炕上做針線,杏眼明麗,俏臉如玉,充滿閨中女兒的風情。
晴雯將手裡的一副字給寶釵,說道:“寶姑娘,我家三爺說寫了一副字,叫姑娘看看字寫的怎麼樣?”
寶釵就笑起來,心中微動,好奇的道:“我看看。”
賈環寫的字是詩經中的一首名詩,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白話文的意思是:蘆葦茂盛,露水如霜,我心中的伊人,在河水之旁。下麵的句子,是反複的詠歎,對美好愛情的執著追求和追求不得的惆悵心情。
寶釵秀雅的抿抿嘴,雪膩的香腮上之上不自覺的浸染著一抹酡紅,美麗無端。賈環不是要她評論字寫的怎麼樣,而是借詩經的句子來表達他的情感。
詩經的句子,聖人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寫在紙麵上是無妨的。但這樣看她怎麼理解。她的理解是環兄弟在向她表達愛慕之情: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如果是臘月九日那晚之前,她肯定是要生氣的。可是,現在,況且是如此文雅的表達方式,她心中是羞澀多於惱怒吧?
寶釵輕聲道:“晴雯,你先回去吧。我回頭給環兄弟回信。”將一頭霧水的晴雯打發走,又將香菱支開,獨自到書桌邊,看著賈環流暢、飄逸的柳體字,提筆回信: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隨即,她精致絕美的容顏上浮起緋紅,將這紙團揉掉。這一句情感表露的太過了。她哪能這樣回複?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寶釵在書桌前久久的沉吟著。
第200章 反撲(上)
大時雍坊位於京城內城南的宣武門和正陽門之間。隔著西長安街就是小時雍坊。這是京城內城中的黃金地段。一般大臣都喜歡住在位於皇宮西南向的大小時雍坊。因為這裡距離西華門和南邊承天門比較近,進宮上朝都方便。
張承劍在大時雍坊裡買下一處兩進的小院花去近800兩銀子。而外城中等同大小的院落隻要240兩銀子左右。
賈環、公孫亮、許英朗、張四水、柳逸塵五人坐馬車抵達張府時,才下午四點許。
張承劍得了仆人的通知,結束會客,招待著賈環、公孫亮幾人,又打發老仆去都察院告知父親一聲。
張安博晉升右副都禦使後,此時正在都察院處理公務。賈環知道山長還在複查李大學士兒子當街殺人案,目標直指左副都禦史嚴繁龍。但這些官場上的內幕自不能當眾聊。
話題轉到龐澤等人身上。他和何幕僚、左師爺、田師爺六人留在遵化處理順天府、永平府興修水利的事情。而山長卸任順天巡撫,他們這些幕僚自然是要撤回。
廂房的明廳中,公孫亮興致勃勃的道:“龐士元回來的正好。我們書院的同學的聚一聚。”
許英朗支持道:“行啊。聽說衛神童在家裡,可以叫他一起來。”
賈環就笑,“等定下來,我派人給他送封信。”大師兄對召集同學聚會很有興趣。他當然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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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府中夜宴儘歡而散。賈環回望月居後,安排張四水、柳逸塵住下。第二天一早,賈環起來洗漱後,晴雯服侍著他吃早飯,笑吟吟的嬌俏模樣。
賈環慢條斯理的吃著湯包,多汁味美,微笑道,“晴雯,有話就說啊。我一會要去外頭和同學商議族學裡的事情。”
晴雯抿嘴一笑,說:“三爺,寶姑娘昨夜裡打發香菱來說,你的那副字,寫的不好看。”
賈環愉快的笑起來。寶姐姐是瞎說啊。他昨天雖然時間緊,用的是柳體,不是他下科場時常寫的顏體,但寫的飄逸、流暢,和“不好看”是不沾邊的。
賈環笑著道:“我知道了。”他的字送到,而寶釵又不生氣,這就是成功的。
晴雯美麗的大眼睛看著賈環,噗嗤一笑,笑靨如花,道:“三爺,你是不是對寶姑娘有意啊?”
賈環微怔,晴雯挺聰明的啊。想著和寶釵的事情,嘴角不自覺的浮起一抹輕柔的微笑,轉移話題道:“晴雯,你那麼聰明乾什麼?給我添一碗南瓜粥。”
晴雯咯咯嬌笑,接過賈環遞來的碗,“哦。三爺,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彆人的。”她就猜著是這麼回事。下午的時候她雖然是一頭霧水,但寶姑娘大晚上打發香菱來說一句:字寫的不好看。這裡麵豈能沒有點貓膩?
賈環笑一笑。他已經決意留下來,在感情上不用緊閉心扉。和寶姐姐互有好感,令他心情極好。但這隻是開始,距離確定相戀、感情穩定還有一段距離。
他還要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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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時分,賈環見客房裡的張四水和柳逸塵還在醉酒中,預估著許英朗也差不多。他昨天是山長照顧,隻喝了一杯酒。便到外城南城正東坊的沙府上拜訪沙勝。
坐著馬車,剛出榮國府北街,在四時坊的坊道上遇到賈璉。賈璉正從街道中的一家名叫“信豐當”的當鋪中出來。賈環不由的有些奇怪,下車和賈璉打招呼。
賈璉現在對賈環是“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的態度。但賈環當麵,他不可能不賣賈環的賬。兩人在街道邊客氣、空泛的寒暄了幾句。
賈環隱晦地問道:“璉二哥最近手頭有點緊?”賈府現在還沒有沒落。接著明年就是賈元春才選鳳藻宮。賈璉怎麼要到當鋪裡來?
賈璉一聽,就知道賈環誤會了,笑著解釋道:“這是我們賈府自家的當鋪,我年底過來盤賬。”
賈環釋然的笑起來,隨口問道:“生意如何?”他和仁和書店的老板呂承基聊過,現在晉商、徽商的票號彙兌天下。銀票大行其道。但當鋪這種作為最基礎的金融服務業的支點依舊有生存空間。
賈璉歎口氣,搖頭道:“一年下來隻幾百兩銀子的利。聊勝於無。”
賈環便點點頭,和賈璉道彆,坐馬車往城南而去。
賈璉看著賈環的馬車消失在坊道儘頭,輕輕的搖頭。林之孝已經給他說過賈環在族學搞的管事培訓的事情。但他以為,攪動下府裡局勢不是壞事。最著急的應該是賴大吧?他和父親賈赦說起過,靜觀其變。
賈環抵達南城正東坊的沙府。大抵京中的官員都知道賦閒在家的沙提學要升官,其時門庭若市。不過,賈環很快就見到沙提學。
書房精雅、通透,飄散著墨香。
已經卸任的北直隸提學副使沙勝,聽賈環說完課業、最近的情況,笑嗬嗬的道:“張伯玉打的好算盤啊。可我不得花時間跑官嗎?”
賈環就笑起來,喝著茶。山長早就和沙提學書信溝通好。
沙勝微微沉吟一會,道:“按你的法子也行。你過兩天把筆記送來吧。”
賈環起身,笑著道:“謝先生!”他目前要處理族學裡的管事培訓班事宜,不可能天天來沙府來求學。
而且,他學的比較斑駁。先從業師林舉人學四書。再跟著駱講郎駱宏學詩經。在書院裡學習四書,葉先生教授他八股。又師從原白檀書院的山長、進士何先生學詩經。前段時間又跟著山長重學四書。
所以,賈環是打算將他的筆記整理好,然後請沙提學幫他修改、校訂一遍。他再一一學習。沙提學兩榜進士出身,在經義上的水平自是不用懷疑。
沙勝撚須輕笑,點點頭。他對賈環此子很看重。見他沒忘記學業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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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沙提學約定好教授的方式,賈環的注意力和精力便全部投放到族學中來。整理筆記的事情,他每天晚上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來做。稍微拖延兩天亦是可以。
族學之中,賈環先安排許英朗代課,教授賈家子弟蒙童課業。然後,與張四水、柳逸塵一起主持賈府第一期管事培訓班的開學典禮。計有學生六十二名。
開班就是為期一周的“賈氏軍訓”。列隊、報數、分清左右、選隊長、站軍姿,走隊列,跑圈,培養服從意識,團隊意識等等。賈環早早的就將培訓計劃下放到張四水、柳逸塵以及各隊隊長的手中。
利用這個空隙時間,賈環要解決三個問題。
第一,後勤問題。因族學裡多出的人數,午餐和晚餐以及茶水都不夠用。賈環在賈家其餘的六房中招了三名廚娘,負責燒飯、燒水等事宜。糧食、蔬菜、肉類的采辦事宜走賈府的通道。賈環這裡掛著的可是賈家族學的牌子。賈家要承擔費用。
第二,要解決場地問題,一間講堂裡安置六十二人,很有點吃緊,更彆說賈環想要分彆教授他們不同的商業技能。賈環讓柳逸塵暫時負責這件事。
東莊鎮上隸屬於磚窯的建築隊在蓋房子上很有心得,都是熟練工,分工協作,速度極快。賈環出麵將族學隔壁的一間院子買下來後,柳逸塵便協調建築隊過來施工。
第三,編寫教材事宜。算術、錢糧、管理、經商這些,都得有個初級的課程,很多高端的理論是不適合的。要教一些淺顯的,立即用的上的東西。
再者,很多家生子都是不識字的。要補課教授認字。好在張四水是童生功名,教這個不難。賈環采取的是教、學、幫、趕、超結合的辦法。
同樣的,管事培訓班會采取末位淘汰的辦法。隻有嚴厲的考核、競爭、榮譽,才能篩選出優先的人才,才能激發出人的全部潛能。
族學便是在一片忙碌中走過這幾天的時間。族學裡的動靜,寧榮街這邊早就傳開。因為即便是經過賈環簡化版的軍訓內容,仍舊是口號震天,學生的精氣神大有改觀。想不被賈家上下注意都難。
賈環去了一趟城南向沙提學提交他的課業筆記後,回來後再次忙的腳不沾地。許英朗教授童子課業實在太輕鬆,進賈環這邊搞的熱鬨,也過來幫忙。
皇周的欽天監選定日期,頒示天下。臘月二十一賈家族學放年學。當然是賈家子弟放學。管事培訓班這邊才剛起頭,並不放假。在此次考核中,賈家子弟考核成績最差的三人被賈環宣布開除族學。其中就有重新回來的金榮。
下午時分,天下著下雨,淅淅瀝瀝的帶著刺骨的寒意。
賈母上房處。賈母在偏廳裡和孫兒、孫女們說笑、解悶。王熙鳳、李紈、寶釵、寶玉、黛玉、史湘雲、迎春、探春、惜春都在。笑聲陣陣。
這時,大丫鬟翡翠進來回報:賴嬤嬤過來串門。
賈母心情很好,笑嗬嗬的起身,吩咐道:“你們姐妹一塊玩笑,晚上都留在我這裡吃飯。”帶著王熙鳳、鴛鴦到隔壁的小廳裡和賴嬤嬤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