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到底公卿負前盟
賈環的內心中,從來就不希望賈元春生下皇子。因為,這會將賈府卷入政爭的漩渦。但他從來沒有表露過類似的想法。元春為賈府犧牲太多、太多!
而賈皇子出生後,賈環就隻能接受現實。自在揚州得知去年十二月十日賈皇子出生,到這段時間裡,他推敲了多少圍繞著賈皇子的方案?奪嫡肯定不能參與。但一個親王的存在,對賈府有著何種意義?有太多想象的空間。
甚至,四五十年後,他退下來時,賈皇子的存在,對賈府的富貴、權勢,都是一種保障。
然而……
現在,賈皇子死了!就這樣死掉了。可笑啊!真他媽的可笑啊!堂堂一個貴妃的兒子,在皇宮中,就這樣稀鬆平常的死掉了?
天衣無縫!
以周朝的醫療水平,幼兒夭折率很高。賈皇子才四個月大,夭折的很“正常”。而且,死於天花,這種隻要感染,就無法治愈的病。國朝當前,以人痘接種預防天花為主。但人痘接種,有風險,賈皇子明顯還沒有打這個“疫苗”。
多麼高明的手段啊!但是,誰他媽信?
……
……
春末上午十點許的陽光,落在武定橋和安街賈環住處的房間中,很有些清冷。
賈環以堅硬的意誌壓製著自己強烈,意欲爆發的情緒,沉默不語。
賈璉,將近三十歲的男人,哭的很傷心。賈皇子的存在,對賈府意味著很多。更關鍵的是,他認為,賈皇子是被人害死的。而凶手是誰,賈府都不知道!元妃在宮中,幾度昏厥。
錢槐,胡小四兩人都愣住,很茫然,然後,看向賈環。
眼前的這一幕,令洞察人心的蘇詩詩輕輕的歎息,她雖然不懂政治,但看到賈環、賈璉的表現,就知道賈環遇到棘手的問題。善解人意的站起來,清聲道:“賈先生,我先回去了。你要保重身體。事情總能解決。”
在人前,她不再用兩人間親密的稱呼。
賈環勉強的笑了笑,他情緒不佳,但不會對著蘇詩詩發脾氣,道:“詩詩,要讓你受苦了。你收拾下行李,我們今天下午就啟程回京。”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不可能在金陵,繼續等待薇薇了。他必須要儘快趕回京城。
蘇詩詩吃驚又順從的點點頭,“嗯。可是,林大家……”
賈環神情鬱鬱的,輕聲道:“我一會讓人沿水路去找她。我們在揚州等她一天。”蘇州,沿京杭大運河北上,到鎮江。往西行一百多裡,約一天的時間,才能到金陵。賈環在揚州等林千薇,可以節約兩天的時間。
賈環他來金陵的目的,就是履行當年的五年之約,接薇薇回京城。但這個目標,現在怕是很難實現。這是一個沒有移動電話的時代,他不知道能否在旅途中聯係的上她。
蘇詩詩輕輕的點頭。
當即,賈環安排各種離開的事宜,並寫親筆信,交給錢槐,要他去曉夢閣找金媽媽,讓其安排人手,陪同前往蘇州沿線,送信給林千薇。
賈環在見過山長之後,於三月二十六的下午,帶著蘇詩詩,賈璉等人匆忙的自金陵啟程,北返京師。
……
……
林千薇出身在蘇州,她時常往返金陵、蘇州兩地。自蘇州啟程回金陵,沿大運河,經過無錫,常州,鎮江,入長江後,便可西去金陵。
三月二十八日的夜晚,常州城外,曉夢閣雇傭的樓船中,賈環的長隨錢槐將賈環的信交給林千薇。
晚間的小雨,帶著憂愁,敲擊在船窗上。一盞孤燈,粉衫美人獨坐在桌前,將手中的書信反複的看。
“薇薇卿卿:時光荏苒,兩年未見矣!心中思念如流水,一日不曾忘卻。未知近況可好?玉容如在眼前,隻言片語,如何儘訴衷腸?府中堂兄自京來,言說道:京中巨變,皇子身死。環不得不立即啟程北返。未候卿回金陵。甚愧。思及當日五年之約,如在昨日。環無背誓之意,時窮勢急。望卿知悉。來日相見,甘受卿罰。從彆後,憶相逢,不意有今日之難。心中煩憂不勝。臨書信而傷懷,不知所雲。盼卿見信,無有疑慮,輕舟直上,相會於揚州。環將候至二十八日下午。至盼。至念。”
林千薇明麗的容顏上,一會浮起輕笑,一會浮起憂傷,最後化作一聲幽幽的歎息。二十八日下午啊!現在已經是晚上。
兩年零五個月的等待,就相差這一日的路程。兩人竟然這樣錯過。造化弄人。
“師父。”門口傳來一聲清潤的聲音。扶門站著一位十四歲的少女,麗質天成,“你恨他嗎?”
錢槐來送書信,整個樓船上下,消息已經傳遍。她作為林千薇最得意、最親近的弟子,她如何不知道她師父的思念?
林千薇搖搖頭,明亮的眼眸中,有暗淡的神光,歎道:“他不是有意的。”她能明辨是非。但是,心中的哀怨,如何抑製的住啊!
窗外,夜雨更急。
離彆憂傷狂風雨,相思苦楚寒霜雪。往事點點繁星夜,續待明日彩霞天。
……
……
林千薇回到金陵,消息傳開。異日,江南才子有詩曰:到底公卿負前盟,榮華情重美人輕。林仙領略情中味,從此人間不再生。
這首詩流傳的很廣。日後,在兩人獨處時,林千薇偶爾會拿來打趣賈環。
……
……
中等的大船在運河中前行。速度適中。賈環走的並不快。但他始終沒有等到林千薇趕上來。
不知道何時,又下起雨。賈環在船艙中,伏案書寫,推敲,思考。忽而,響起敲門聲。賈環抬頭,就見蘇詩詩端著一碗參茶進來,放在他的書案邊。
蘇詩詩柔聲道:“賈郎,船上的飯菜不合口味嗎?要不要在徐州停一停?或者,林大家就趕上來了。”
賈環苦笑著搖頭,輕輕的拍拍她的手背,“詩詩,薇薇不會來了。我們走的不算快。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在金陵多等兩日嗎?回頭在路途上趕路,時間完全可以彌補。”
蘇詩詩搖頭。
賈環輕歎一口氣,“因為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他聽到消息就立即離開金陵,除了心中焦慮之外,還有政治上的考量。
類似於,美國發生恐襲,奧觀海不及時結束度假,就會遭到輿論批評。
他得知京城如此大的政治事件發生,還不立即啟程,而是在等一個女子,那麼,他在官場上的口碑就毀了。沒有人會再願意毫無保留的追隨他。
時窮勢急。賈府若是倒掉,他此時接到薇薇,日後的生活會如何?兩害相權取其輕。
同時,他不僅對薇薇有責任,還對府中的嬌妻紅顏有責任。他不得不立即啟程。
第642章 回京。
四月初八,船到通州。
大約下午三點許。號稱天下第一碼頭的通州碼頭,水道縱橫如網,舟楫雲集,店肆順著碼頭依次排列。人流密集。繁華的通州,使人仿佛感受到京城的氣息。
賈璉下船,徑直到約定好的酒肆中找賈府的人。賈薔天天都在通州碼頭這裡等著,和賈璉碰到,悲喜交加,招呼隨從去雇馬車,趕忙來船上賈環。
賈環正在甲板上眺望著京城的城牆,目光幽幽。他回來了。有些帳要算一算了。害死賈皇子的凶手,賈璉說不知道是誰?但是,這需要證據嗎?
“環叔……”一身生員裝束的賈薔,見到挺立站著的賈環,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淚水奔湧而出,哭道:“環叔,賈皇子他死了。元妃在宮中數度昏死。前兒太太進宮探望,她精神很不好。”
就因為南安郡王一封奏請立元妃為皇後的奏章,那些人,何其的囂張?就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害死一個皇子。而宮中,朝廷,沒有任何反應,平淡的走程序過去。
京中還在京察的餘波中。但是,賈府不服!不服!而一切隻有,等賈環這個賈府的主心骨回來,公道才能討回來。
賈環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著哭的傷心的賈薔,並沒有責怪他。
要說,他們這些人,和才四個月大的賈皇子麵都沒見過,有何感情可言?但是,拋開政治利益不談,自己家族中這樣一個重要人物,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害,誰會不感到憤怒、痛苦?
賈環沉靜的道:“我知道了。周貴妃怎麼樣了?”
賈薔道:“已經死了。”
賈環想起他的學生寧淅,沉默了一會,點點頭,“薔哥兒,走吧。回京。”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血債血償,自古如此!
……
……
馬車平穩的行駛在京城的宣武門大街上。時隔近2年,再次回到熟悉的京城中,蘇詩詩感慨萬千,又略有些緊張。擔心等會見薛寶釵的情形。
一旁的丹兒倒沒有太大的感覺。她對她家姑娘有信心。
賈環身為欽差,回京城要住在會同館。上奏折,向朝廷交付差事,此後才能回賈府。隨行的張總旗幾人,自回錦衣衛衙門交付差事。蘇詩詩由賈璉,賈薔護送著先回賈府無憂堂。
賈璉、賈薔到賈府。賈府中的氣氛極其的慘淡。聽到賈環已經回京,賈璉,賈薔兩人被賈母、王夫人叫去問話。
蘇詩詩的馬車直接從榮國府北街進無憂堂。她下馬車後,直接去正房中見薛寶釵。此時消息已經傳到無憂堂中。
正廳中,寶釵、黛玉、香菱、晴雯等人都在。一名仆婦進來彙報。寶釵笑道:“請詩詩姑娘進來。”
蘇詩詩進來。先向寶釵斂群行禮,清聲道:“詩詩見過寶姐姐。”蘇詩詩的年紀比寶釵要大。但這聲姐姐是必須要叫的。
寶釵笑著讓蘇詩詩起來。又和黛玉、香菱等人見禮,坐下來,喝茶、敘話。
蘇詩詩在金陵時應賈環的要求,教授黛玉琴藝。兩人早就是熟識。再次相見,自是一番笑語。賈環雖然給幾個大丫鬟都寫了婚契,但賈府內公開的小妾隻有香菱一人。
寶釵將蘇詩詩的住處安排下來,心中品度著蘇詩詩的容顏、氣質,讚道:“難怪夫君為你寫出‘紅藕香殘玉簟秋’的句子。他一路上可好?”
賈環當年在江南有三首傳世級的作品,分彆是給寶釵,蘇詩詩,林千薇。
寶釵的問題是大家都關心的問題。廳中的話題轉向賈環。
……
……
四月初九的晚上,京城南城的會同館中,賈環獨居在一處小院中,研讀著近日的真理報。
天下的會同館,具有兵部管轄。朝堂中,任誰都知道新任的大司馬孟何是何大學士推上去的。驛丞何以敢怠慢賈環這個何係的乾將?賈環的居住條件,自是很不錯。
深夜裡,賈環研讀完最近的真理報,獨自在客廳裡徘徊。月華如水。各種情緒,在他心中交織著。
賈元春不僅僅是賈府的大姑娘,國朝的貴妃,此時,更是一位失去兒子的母親:數度昏厥,精神近乎崩潰。
因為京中的突變,與薇薇在雍治十五年春末錯失的遺憾。等這件事完後,他要再去一趟金陵,接薇薇回京。薇薇的回信,船過徐州後,錢槐追上他的船,將回信送到。
順親王,永昌公主,南安郡王,楚王,晉王,楊貴妃。是誰不擇手段殺了賈皇子?誰主謀,誰殺的,他不知道!但這不重要。秉承著誰受益誰嫌疑最大的原則,不外乎這麼幾個人。
而以雍治天子的強勢,他為什麼不徹查這件案子?賈皇子不是他的兒子?還要加上一個周貴妃的份量。到底是誰影響了雍治天子的判斷?
對元春的同情,對薇薇的遺憾,對對手挑釁,不擇手段的憤怒,對雍治天子漠視不管的不滿,此刻,種種情緒,在賈環的心中,彙聚成大河:奔湧、咆哮、嘶吼!
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閨。他以為,他可以幫助元春避免她悲慘的命運。然而,榴子之說,總歸成空。他南下江西,甚至連賈皇子一麵都沒有見,他便已經夭折。
京城中的局麵是如此混沌,凶險,壓抑,但他絕不會回避、屈服!
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臉,不要將你的右臉送上去,那是傻逼。正確的做法是:扼住他的咽喉,將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摩擦!
……
……
雍治十五年二月二十一日,南安郡王上書立賈元春為後。三月十六日,賈皇子夭折於鳳藻宮中。
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時間往回幾個月。
元宵剛過沒幾天,皇宮中還殘留著喜慶的氣氛。以永壽宮中為盛。因為永壽宮的主人楊貴妃在去年被冊封為皇貴妃,距離皇後之位,隻有一步之遙。
而在元旦(春節)時,天子金口玉言,在宮中令楊貴妃執掌六宮之事。
元宵後,天子又回到西苑調養身體。這天下午,楊貴妃自西苑返回永壽宮。禦膳房總管,宮中四大太監之一的劉國忠,已經等在宮中。
劉公公跪下叩頭行禮,笑道:“老奴給娘娘賀喜。”
楊貴妃輕笑道:“劉國忠,你又來了。快彆開口。我都不想聽你說的那些話。”劉國忠又要說賈貴妃對她的威脅。這都快七八次了。
劉公公順勢道:“奴婢遵旨。”
楊貴妃笑著搖頭,在宮女的侍候下,換下衣服。外麵天寒地凍,而宮中則暖和的多。
劉公公聊了一會,告辭離開。
第643章 黑幕重重
皇宮曆來都是黑幕重重。在天子、皇後、太後等權勢人物的目光之外,儘是陰影。
鹿鼎記中便寫道:天下最肮臟的兩個地方:其一是皇宮,其二是妓院。
二月初,早春時節,西苑中楊柳依依,如若碧玉妝成。這天下午,春和日麗,春風吹麵不寒。雍治天子在西苑含元殿後的庭院中,詔商貴人相伴,吃酒、聽戲。
自雍治十四起,天子怠政。非軍國大事,不會召見群臣。宮門深深,君顏萬裡。雍治天子除了受用永昌公主進獻上來的各種美人外,亦發展他自己的各種興趣愛好。
除了有一批玄門道士、和尚談養生之道、天命之說、還有一批畫師,切磋畫技。時而會召見京中的一些馬戲團、各種曲藝藝人進西苑表演。雍治天子在西苑中還養了一個戲班子。
西苑之中,聲色犬馬,各種文娛活動,非常豐富。
隻要天子不煉丹追求長生,或者給這些侍奉的人封官,打破官場秩序。朝臣們的反應,並不算激烈,上了幾本奏章,天子留中。朝臣們便偃旗息鼓。
庭院中,擺放著一張精美的長案幾,雍治天子居中而坐。一身黃底暗紅色鑲邊長裙的商貴人輕輕的抿嘴笑著,清麗動人。依偎在天子身邊斟酒,時而在天子耳邊軟語。很是得寵。
周圍太監、宮女們侍立。前方一片空地上,有屏風隔成一個舞台。戲班子的演員們賣力的唱著戲。
商貴人入宮已經很有些時日,身上的變化很大。比如,她往常眉宇間帶著讓人心疼的愁緒,令男人禁不住有嗬護之意。此時,眉眼間的愁緒已經很淡。她在西苑中,在天子身邊,也變得揮灑自如。畢竟是後宮之中,唯三得寵的妃嬪。
戲台上,此刻演的是西漢成帝和趙飛燕姐妹的戲文。吃著酒,商貴人嬌聲道:“臣妾粗鄙,看這戲文,覺得情意感人。趙飛燕姐妹專寵後宮,可惜不得善終。陛下博古通今,何以教臣妾?”
雍治天子穿著明黃色的龍袍,微微一笑,神情愉快。顯然,商貴人的恭維讓他很舒服。
去年年底,雍治天子在西苑接見了即將辭官返回江西的寧儒,他言語中,心態已老。而此時,僅僅兩三個月過去,時年四十四五歲的雍治天子已經頗有些顯老態:臉上皺紋更深,鬢角發白。
以雍治天子的年紀,要灌溉楊貴妃,商貴人,獨孤貴人三人,時而還要吃點野食,調劑口味。他即便有著天下最好的滋補藥物,但身體亦吃不消。
雍治天子摟著商貴人,手持九龍鼎狀的酒杯,手指著場中的戲子,點評道:“清兒不讀史書,自然不懂。這戲文改的亂七八糟。就哄你們這些婦人的眼淚。漢成帝獨寵趙氏姐妹,連皇子都沒有留下,十足十的昏君。換位相處,朕必學魏武帝,贈金將你們姐妹遣散,送道觀彆居,自然無殺身之禍。”
商貴人沉吟,展顏笑道:“陛下聖明。方才戲文中,那許皇後出身於王氏,何其勢大!臣妾看的都害怕。”
從曆史的角度,漢成帝和趙飛燕那是一對狗男女。但是,若是改編戲文,以這兩個人為主角,那許皇後就是大反派。漢成帝時期,外戚擅權。
雍治天子大笑,拍拍商清兒的俏臀,道:“外戚何足道哉!朕一言可掃。再者,燕燕並無母族。”
商貴人連忙撒嬌,討饒:“若是這話傳到楊姐姐耳中,清兒如何自處?”
雍治天子笑著安撫商貴人。目光微微一閃。心中,想著他後宮裡的事情:楊貴妃沒有母族,賈貴妃是有的。
……
……
二月中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午後時分,南安郡王府中,迎來一位久違的客人:已經被削掉親王爵位的順親王寧棕。他此時身上的爵位是:輔國公。
寧棕自被削掉親王爵之後,在京城中極其的低調,以前和南安郡王的交情可以。偶爾來走動。現在,他已經許久沒來南安郡王府上。
當即,南安郡王在一間幽雅的小廳中和順親王見麵,笑道:“王爺許久不曾來我這裡吃戲酒了。今日春雨,氣氛正好,一定要留下來吃幾杯。”
南安郡王很會做人,口頭上給足順親王麵子。惠而不費。若是順親王寧棕真求他辦什麼事,他肯定就再掂量。
寧棕苦笑一聲,語氣感慨,“郡王抬愛。我已經不是親王了。”狹長的眼睛中閃著某種仇恨的情緒。說著,直入主題,“我今日來是奉晉王殿下的意思而來。”
南安郡王點點頭,似笑非笑的道:“晉王殿下不是在府中閉門讀書嗎?”
寧棕開誠布公的道:“兩位殿下都給聖上勒令閉門讀書。我是和劉公公談的。”
劉國忠是晉王的謀主。這一點,南安郡王很清楚。話說起來,此人夠狠。原為讀書人,科舉不順,直接把自己給閹割了進宮。最終,成了宮內四個大太監。
寧棕接著道:“劉公公的意思,是想請郡王上一封立賈貴妃為皇後的奏章。”
南安郡王疑惑的看了順親王一眼,沉吟著喝著茶,消化著這個消息,“天子屬意楊貴妃。此時挑釁賈貴妃、賈府,劉公公有幾成把握?他們家的賈環不是個好相與的。”
當日,賈環在武英殿三章,南安郡王的臉都被打的火辣辣的。他又不是豬。坑賈貴妃、賈府,肯定要考慮賈環的反應。哪怕那小子現在去了江西。
寧棕道:“八成把握。宮中近日有幾個小太監感染了天花。”
南安郡王臉上露出駭然的神色,沉思了許久,緩緩的點頭。
……
……
雍治十五年二月底,南安郡王上書立賈元春為後。雍治天子極其不喜,批複奏章時,訓斥南安郡王,妄測上意,罰俸三年,閉門思過。語氣嚴厲。
稍後,賈皇子忽感時疫。夭折於三月十六日。鳳藻宮中死了五六個太監、宮女。
事情很快就報到西苑,雍治天子麵前。天微微陰著。雨前的征兆。
禦書房中,雍治天子頗為傷感。對元春的某些情緒歸某些情緒。他有幾十個孩子,一個幼子夭折,還是令他有些難受。吩咐道:“擺駕。朕去看看元春。”
隨駕的楊貴妃忙從椅子中站起來,跪下,勸道:“鳳藻宮中有時疫。陛下萬乘之主,豈可輕涉險地?陛下若往,元春妹妹恐怕心中難安。臣妾暫攝六宮之事,願為陛下前往,撫慰元春妹妹。”
雍治天子想了想,最終,點頭同意。欣慰的拉起楊貴妃,叮囑道:“燕燕你也要小心些。”
隨後,周貴妃因衣不解帶的代替賈元春照顧賈皇子,感染天花,薨於三月二十日鹹福宮中。
第644章 局麵不佳
天漸漸的亮了。城南的會同館中,賈環徹夜未眠,將桌子上,地麵上鋪開的真理報,全部都收好疊起來,吹滅了蠟燭,青煙嫋嫋。
賈環看向窗外,一樹綠葉。四月初十,已經是夏天了。
……
……
賈環的奏章在四月初九的下午遞交到通政司。第二天奏章送到軍機處。
軍機處的閣老、中書舍人、書手們各有各的辦事地點。但,賈環的奏章一進軍機處,立即就引起關注:賈三章回來了。
政治上的事情,通常是看破不說破。賈皇子感染天花而亡,死的太正常,所以才顯得不正常。誰心裡不犯嘀咕?爭皇後之位,賈貴妃是楊貴妃最大的敵人。
而賈貴妃的優勢在於,第一:楊貴妃的身份,絕不會被大臣們所接受。第二,賈貴妃的出身,身後的舊武勳集團,一定會努力。楊貴妃的優勢在於天子的寵愛。
類似於賈環這種欽差交差的奏章,軍機處很快就批複。不用上奏天子。文淵閣光線最好的公房中,建極殿大學士何朔,將批複好的奏章給書吏。
而後,獨自在房間中沉思著。上午的陽光透進來。落在何大學士身上。他看到奏章才知道賈環已經回京。
毫無疑問,以賈環的性子,肯定是要鬨騰一番的,要一個說法。但是,恐怕很難啊。天子並不願意去查。事情,有可能涉及到楊貴妃。現實,便是如此的殘酷啊。
或者,賈皇子的死,很順應某些人的心思。
而,事涉宮帷,在晉王、楚王等皇子存在時,這不過是天子的家事。外朝大臣,不可能想卷進去。
……
……
賈環回京的消息,在他的奏章抵達軍機處之後,立即就傳遍京城各衙門。傍晚時分,被批複的奏章下發。賈環從城南會同館館帶著長隨錢槐、胡小四返回賈府。
作為,朝堂上的明星人物,賈環的性情,基本都被官員們所熟知、摸透。很多人都意識到,他恐怕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報複。
深夜中,吏部文選司郎中戴顯宗到小時雍坊宋府拜訪宋天官。書房中,老仆上了茶,便退下去。
宋天官一身寬鬆的家居灰袍,坐在太師椅上,喝著茶。沒說話。
宋天官並不奇怪戴郎中深夜來訪。深夜裡來,是要避人耳目。私下的交往,朝臣們心裡都有數。但如果連麵子功夫都不做,那這個人在官場中,是走不遠的。
而戴郎中今晚就來,這說明他的政治覺悟:賈環回京,勢必會搞事。而這對於很多人來說,未必不是機會。
戴郎中看宋天官一眼,笑了笑,說道:“賈環回來了。京中多事。”
宋天官輕蔑的一笑,搖搖頭,“他不行!”眼神深邃。
……
……
宋府不遠處的工部尚書白璋府上,白尚書則是迎來了他的門生戴琮。
在去年的朝政之爭,何大學士勝利後,清理了一批科道言官,戴琮被白尚書保住,貶謫工部主事(正六品)。
正七品的刑科給事中,轉任工部主事確實是被貶了。
小書房中,師生兩人坐下來喝茶,寒暄了幾句。戴琮躍躍欲試的道:“老師,賈環昨日已經回京。嘿……”
白尚書笑嗬嗬的喝茶,擺擺手,“不著急。咱們要等一等。賈環鬨的越歡,越會讓天子厭惡他。”到時候……
白尚書對賈環印象不佳。他是反對一條鞭法的,給賈環坑的不輕。這是私。而作為楚王黨,賈環以報紙審查法廢掉了楚王的《大周日報》,這是公。
站在白尚書這個層次,看問題是不需要證據的,自由心證。賈環隻要水平不差,就會去找晉王的麻煩。而不是找楚王黨。
他並不看好賈環的報複。蜉蝣撼樹不自量!
……
……
小時雍坊的夜晚明顯很忙。青呢小轎,來往各處重臣們的府中。武英殿大學士華墨召見了“紅人黨”中的旗幟人物,光祿寺少卿袁壕。
華大學士去年才走馬上任,根基比較淺。值此大變之際,他手中可用的人不多。所以,他將袁壕給召來。
賈皇子身死,賈環回京,華大學士認為,朝局將變。賈環的戰鬥力驚人!他從不小看。當然,他並不認為賈環這次能成功。但是,會把水攪渾。
袁壕,是天子跟前的紅人。時常揣摩天子心意上書,受天子賞識。得官正五品的是光祿寺少卿。朝堂中的一個旗幟性人物。他身邊跟著幾個死黨,算是一個力量。
朝中稱之為“紅人黨”,有貶低的意思。作為大臣,毫無原則的媚上,有幾個讀書人看得起?士林主流比較排斥他們。
雍治九年,賈環意欲為賈府的蜂窩煤打開皇宮的銷路,就曾經向時任的光祿寺少卿袁壕行賄。六年過去了,袁少卿還沒有升官。
這裡麵有兩個原因。第一,隨著天子怠政,大臣們各出奇謀,切走權力蛋糕。其中的佼佼者,便是何朔,華墨。袁少卿畢竟位置低了點,搶不了拍天子馬屁的先手。
第二,光祿寺少卿是一個油水很厚的職位。光祿寺管的是祭祀、朝會、宴鄉酒醴膳羞之事。但凡采購的,特彆是涉及到食材采購,裡麵有多少貓膩,自不用說。
書房中,袁壕行禮,拱手道:“不知道中堂大人將我叫來,有什麼事情吩咐?”
華墨坐在書桌後,微微一笑,道:“袁少卿蹉跎六年,欲進一步乎?本官有一件大功,看袁少卿要不要?”
袁壕微微有些錯愕。
袁壕和華墨同為天子黨,打個比方,兩人同屬一個門派,但屬於不同的派係。所以,華墨說要給功勞,袁少卿還是有些驚訝的。
“下官願聞其詳!”
……
……
鹹宜坊,衛府。
戶部尚書衛弘在去劉大學士家中吃酒回來,並沒有見外客。而是將正在苦讀準備明年鄉試的孫兒衛陽叫來。
仆人聽了吩咐出去,衛弘在正廳中喝著茶,看著夜色,沉思著。今晚去劉大學士府上喝酒,名頭是劉大學士的一個孫兒生日。實則是商討朝局。
朝政上,京察才過不久。何大學士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地位。接下來,便是增收商稅事宜。而賈環這時回京,是一個變數。賈環,不是普通人,他是何係的乾將。他如果出事,增收商稅這件事,基本不可能成功。
“爺爺,你找我?”衛陽從門外進來,一身白衫,唇紅齒白,越發的俊美。
衛弘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陽兒,你去賈府見一趟子玉,幫我帶一句話給他:古之成大事者,要有堅忍不拔之誌。”
賈環的怒,可以預見,但是他希望賈環可以忍住。這不僅僅是為當前的朝政大局,而是,以賈環的實力,根本無法撼動宮中。賈府的貴妃牌已經廢了。
“子玉恐怕不會同意。”衛陽脫口而出,隨即,苦笑道:“好的,爺爺。”衛神童到底是近二十歲的人,知道利害。人,很多時候,不能如意啊!
……
……
四月十一日,晨光熹微。今日並非常朝日。小時雍坊中,吏部左侍郎許澄府中。
約早晨六點許,許侍郎在出門去六部時,將已經成為兵部主事的兒子許英朗叫來。為避嫌,父子兩雖然同在江米巷中的六部任官,但許侍郎一般會早走。
夏季的清晨極為舒服,涼風習習,帶著竹林的清涼。庭院裡,許侍郎來回踱步。
“父親……”許英朗一身青袍官服,二十五歲的年紀,笑的很開朗。他於雍治十四年春閨得中進士。
許澄背負著雙手,搖搖頭,要儘快為兒子物色一門好親事。道:“今日你去子玉府上,和他說一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齊襄公複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許侍郎的話,比衛尚書說的更透徹一些。衛尚書和賈環在政治是同盟,並且作為長輩很賞識他。而許侍郎和賈環的關係更親近。他和賈環同是何係的大將。
賈皇子的死,誰都知道有問題。但是,曆史上那麼多懸案、疑案,誰又都搞清楚了?外臣,乾涉宮中的事,這很犯天子的忌諱。
許英朗笑容慢慢的斂去,點點頭,道:“好的,父親。”他明白利害。亦為自己的同學擔心。
……
……
初夏的蟬鳴幽幽,烈日照映在湖麵上,波光粼粼。荊園,北湖湖畔東岸的小院中。
韓謹正在背著手欣賞著風景。自去年,他向賈環求情未果,大周日報便淪為一家商業報紙。任何有政治內容的刊登,都會被真理報報社審核,由通政司打回。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
韓謹輕拍著欄杆,在屋簷的陰影下看著湖麵,心潮起伏。
晉王創造了一個好局麵,楚王派,當然要跟上,把上麵禁錮奪嫡的力量掀翻。
小院中,羅、童兩個秀才陪著楚王下棋。
楚王笑道:“韓先生好興致啊!”很見沒有見到他這位心腹幕僚如此高興了。他心中亦有所一些感覺,似乎契機來了。
……
……
同一時間,晉王府中,今日沒有當值的劉公公正與晉王小酌。美酒佳肴陳列。
房間外熱氣蒸騰。京城夏季炎熱。
晉王、楚王的閉門讀書,並不禁足。隻不過是不能大肆的見外客,或者出席什麼宴席活動。
晉王品著酒,意味深長地笑道:“劉公,賈環回來了。”
劉公公冷臉笑著,淡淡的道:“本來就不管他的事。他自作多情了。”
晉王哈哈大笑。這場謀劃的終點,根本就不是賈府。
……
……
賈環於四月初十的傍晚回到賈府。賈母、王夫人等人在賈母上房中翹首以盼。
一排蠟燭點燃在木架上,各處的燈都點亮,驅散著黑暗。等待賈環前來。
第645章 死鬥之前的準備工作
賈環外出公乾回府,並沒有直接前往賈府西路賈母上房見長輩,而是先回無憂堂洗浴、換衣服。
夏季時,身上黏糊糊的。他想清洗下,再去見賈母等人。
另外,他還有他的考慮。每臨大事要有靜氣。在賈貴妃地位即將不穩,貴妃牌廢掉的情況下,賈府所有人都可以虛弱、無助、慌亂。唯獨他不行!他學不了主席在敵軍即將兵臨城下時還要細嚼慢咽吃頓飯。但要以這樣的方式,給賈府眾人信心。
傍晚時分,無憂堂的正房中,燈火通明。錢槐、胡小四自去給賈府內傳信。寶釵帶著香菱、蘇詩詩、晴雯、如意,鶯兒、彩霞在家中迎著賈環。
賈環和妻妾們說了一回話,洗過澡,出來換了一身文士衫。此時鴛鴦已經奉命過來催。賈環帶著香菱,和鴛鴦一起到賈府西路賈母上房處。
……
……
已經是晚上七點許,賈母上房中,氣氛有些嚴肅,沉悶。賈母坐在正中的塌椅中。
王夫人、賈璉、賈蓉都在。等賈環進來,各自的丫鬟們以及閒雜人等都退出花廳。廳中的氣氛更安靜了三分。氣氛很壓抑。雖然,賈環剛才打發人來說:“沒事。”並且,在家中洗澡更衣,很從容。但是,眾人心中,沒有賈環親口的話,都不托底。
賈母拄著拐杖,一手扶著鴛鴦,彎著腰,看著賈環,迫不及待地問道:“環哥兒,宮中的情況,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現在如何是好?”
不怪賈母急,賈皇子身死,意味著賈府的貴妃牌已經被廢掉。沒有皇子的妃子,恩寵隻在天子一念之間。而以元春的身體、精神狀況,恐怕無法再複寵。宮中除了楊貴妃,西苑裡還有獨孤貴人,商貴人。天子的精力則是有限,這如何爭得過?
賈母問的時候,一貫表情木訥的王夫人臉上也露出焦慮的神色。這個時候,她已經無心去想什麼賈、王之爭。首先,她是元春的母親,再說其他的東西。
賈璉、賈蓉都緊張的看著賈環。
賈環拱手一禮,鎮定的道:“老太太,老爺六月份即將回京。一任學政考滿。當升為從三品的官職。再運作一下,為正三品的六部侍郎。那麼,即便沒有貴妃在宮中為奧援,我們賈府也足保富貴。”
正三品的侍郎,就是高官。賈府的權勢固然會不如以前,但富貴還能保住。
賈環說的這個道理,讓賈母、王夫人、賈璉、賈蓉都鬆口氣。心裡的陰霾漸漸的消散。賈母緩緩的點頭,道:“環哥兒這是正理。”坐回塌椅中,歎道:“唉,好好一個皇子,怎麼就沒了?”
賈環回道:“這件事,我回去查明真相。”再對王夫人一禮,道:“太太,要請你去宮中求見元妃。她精神不佳,請她向天子求情,回府省親。我要和大姐姐見一麵。”
血債血償這種話沒有必要在賈母麵前說。以賈母的心思,必然是:忍一時之氣,求闔府之安。賈府的貴妃牌,確實廢掉了。元春對天子將沒有任何的影響力。
但是,賈環有太多的事,想和元春談一談。她認定的凶手是誰?宮中是何緣故、情形?他要給她一個承諾:賈皇子之仇,他會報!這是她多年為賈府付出,庇護賈府,應該得到賈府的“回報”。
還有,她的前途、未來!
賈環給賈母說的理由,隻是要安撫賈府的眾人而已!若是賈府人心散了,必然要生很多事端。樹倒猢猻散,誰不想謀一個好生路?隻有穩住賈府,他才能施展他接下來的複仇計劃。
貴妃都不頂用,就算政老爹為三品侍郎,又頂什麼用?那些人連賈皇子都敢殺,會和賈府就這樣善了?不要太天真!這已經是撕破臉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光他們!
連一個四個月大的小孩都要害死。害的天衣無縫。嗬嗬。人和畜生,講什麼道理!有什麼道理可以講?需要講?
……
……
第二天上午,賈環並沒有去通政司“上班”,他一貫是遲到早退。接連著幾日,賈府內的訪客,一波連著一波,都是和賈環比較親近的人。
真理報的同學:蕭夢禎、羅君子、龐澤、喬如鬆等人都沒有避嫌,直接過來探望。問賈環的打算。蕭夢禎勸賈環要忍一口氣。龐澤、羅君子、喬如鬆等人支持賈環為賈皇子、賈貴妃討一個公道。在賈府中,商議對策、計劃。
另有衛陽、許英朗送口信而來,還有梁錫、方宗師、魏翰林、趙侍郎、蔡宜、湯奇的家仆來送信。
再有,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等交好的勳貴子弟來拜訪。北靜王、西寧郡王、永昌駙馬等交好的勳貴請賈環過去吃酒。方方麵麵的力量,大部分都在勸賈環不用衝動,戒急用忍。要查賈皇子的死因可以,但不宜大鬨。
北靜王在府中小亭中,向賈環解釋京中變故,他無法阻止的原因:南安郡王和舊武勳集團內的一些勳貴走的近,他們要上書,我如何攔得住?名利動人心。
舊武勳集團認為北靜王膽子太小,跟著南安郡王,想要推一個皇後出來。這同時,也是在逼迫賈府表態。
永昌駙馬在教坊司胡同中的酒席上向賈環解釋:永昌公主,絕對沒有參與謀害賈皇子。他以人頭擔保。
十幾天的溝通下來,賈環了解情況的同時,以向外界傳達了一個信息:他要追查他外甥的死因。他的想法、觀點,錦衣衛都已經報到雍治天子的案頭。雍治天子的想法,自是無從得知。但按照朝堂明眼人的推測,多半是不滿的。
夜色,濃鬱的如同墨汁一樣,彌漫在京城中。除了,偶爾的閃電,刺破那厚厚的烏雲。夏季雨多。
正南坊,六宮都太監夏守忠的府中。客廳外,大雨如豆。燈光明亮如白晝。
夏守忠和來訪的賈環分賓主而坐。悠然的喝著茶,尖著嗓子笑道:“賈大人要咱家說什麼?”
賈環臉上沒有任何的笑意,沉默著從袖袋裡拿出一疊銀票,放在桌幾上,輕輕的一推,“一萬兩日升昌的銀票。夏公公,我隻想知道,誰是主謀?夏公公久在宮中,不會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吧?”
賈環離京之前,還讓賈蓉給這狗日的夏太監送了厚禮:五千兩銀子。但,賈皇子出事時,夏太監送袖手旁觀。否則,以其在宮中的地位,起碼可以做到示警。
夏守忠看看銀票,拿起茶碗喝茶。氣氛變得很安靜。
賈環沒說話,再從另一隻袖袋裡拿出一萬兩,盯著這老太監的眼睛,“夏公公,兩萬兩,我隻要一個消息。”
夏守忠目光掃過桌幾上的一堆銀票,眼睛流出貪婪的神色,笑起來,讚道:“賈大人家裡不愧是京師大族。咱家隻聽了一點傳聞,劉公公在春節前後,時常出入永壽宮。言語,對賈貴妃頗為不利。”
賈環點點頭,起身,拱手一禮,“謝夏公公告知。”乾淨利落的轉身離開。
“轟!”
連續的驚雷忽而滾落,仿佛在人的頭頂炸開。蜿蜒若龍的閃電刺破蒼穹,瞬間的白光,照亮了賈環行走在大雨中的背影:沒有打傘,挺拔如鬆!
……
……
得益於賈環執掌真理報後,將史家、王家的小輩恨恨的折騰了一回。眼見賈府有失勢的跡象。但四大家族內部,還算平穩。史家沒有再腦殘的接湘雲回府。
王家亦沒有再搞聚會,圍攻賈環。當然,王家的王承嗣、王子勝、王仁等人私下裡怎麼罵賈環,就不得而知。
四月下旬,夏季已深。賈府,梨香院中,忽而忙碌起來。雖然不是離京的好日子,但賈環決意派薛蝌往江南行商,按照他和薛姨媽的約定,薛蟠帶人隨行。
這天上午,賈環和薛寶釵到梨香院中,給薛家的商隊送行。正廳中,薛姨媽拉著薛蟠叮囑。薛蟠不耐煩的晃著大腦袋,道:“都知道,都知道。這次還有柳賢弟隨行,我又什麼可怕的?媽,你太操心了些。”
薛蟠再向薛寶釵抱怨:“妹妹,賈環他什麼神經,夏季讓我們去江南行商。彆又是借機整我吧?我才和幾個漢王、魏王的子弟結交上。準備幫他們府上采辦東西。”
薛寶釵勸道:“哥哥,他有他的難處。你去江南行商,一路小心。”
薛蟠不滿的哼了一聲。但也知道沒法。他妹妹已經出嫁,必然是向著賈環。
然而,薛蟠卻是不知道賈環將他打發出去的原因:清除身邊的隱患。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殘酷死鬥。稍有不慎,滿盤皆輸。而呆霸王薛蟠就是他身邊的定時炸彈。
所以,賈環要將他打發的遠遠的。
這一點,寶釵知道,但沒法和哥哥明說。她哥哥就是這樣的一個性情。
賈環在前院裡正在叮囑薛蝌往南多走走,最好能到泉州、廣州、交趾等地。明天秋天之前回京即可。
正說話時,小廝來報,“三爺,蜀王、燕王、吳王世子來訪。”
第646章 燕王、太監、祖師爺、你不行
梨香院就在榮國府北街,對著賈環的住處無憂堂。
夏季上午的微風穿窗而入,叫人感受著京城四月底的燥熱氣息。
“先生!”燕王寧淅哽咽的喊了一聲。
賈環輕輕的拍拍滿臉淚水的寧淅,沉默的做個手勢,示意來訪的蜀王寧恪,永清郡主寧瀟,寧澄落座。
永清郡主寧瀟今日依舊是改妝而來。一身白衣,身姿修長,容顏俊美,手拿折扇,翩翩濁世佳公子。與一旁英俊、倜儻的蜀王不相上下。有一種很妖冶的美麗。
小廝上了茶。
賈環坐下,緩緩的對幾人解釋道:“我回京有一段時間了。有些事情耽擱了。寧澄和寧淅的功課先自學為主。我暫時分不出身。”
寧瀟抿抿嘴,丹鳳眼看著賈環:一個完全不同於以往的賈探花。打她弟弟寧澄時的暴烈;關其小黑屋的意誌;忽悠她的輕鬆;反擊她和九哥質問的隨意;武英殿中,如同絕世劍客般的風采!
而現在,她看到了什麼?
她感覺賈環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很有些慢,仿佛看到他就能看到他身上沉重的壓力。還有他那清廋、疲倦、平靜的臉龐下所蘊含著狂暴的雷霆。
心有猛虎。
寧澄看看自家姐姐,對賈環道:“賈先生,你府上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還有淅哥兒的事。我們本來等你回府就要來,我姐說你應該會比較忙。所以今天才過來看你。先生,死者已矣。你不是常說,真正的猛士要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你不要過度的憂傷,當往前看。”
賈環看看寧澄,自己這個十三歲的學生,這番話,寧澄說不出來。笑了笑,沒說話。
京城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要追查賈皇子的死因。但,雍治天子、朝廷都已經有定論,明文發出,夭折於時疫,將其安葬。他如何能將定論改掉?
改不掉。也沒有必要去改。有些事情,不需要證據,隻需要看法!在直接下手的太監或者宮女已經死掉的情況下,他為賈皇子的複仇,乾掉幕後黑手,就是對小皇子,對元妃的交待!
在寧瀟和寧恪兩人眼中,賈環笑的有點刺人。能從那平靜的笑容中,感受到他鋒利的複仇意誌。
寧恪忍不住將他此行的目的說出,道:“賈子玉,我姨娘絕對沒有參與這件事。你不是說欠我一個人情嗎?我不要了。但,請你務必相信我的話。我以人格擔保。”
賈環看了蜀王寧恪一眼,微微有些詫異。他對蜀王的印象一般。兩人在吳王府中有些小衝突。這時,對蜀王的印象倒好了些。蜀王放棄對他提條件,在此時幫楊貴妃說話,知恩圖報。楊貴妃往日沒有白對他好。
但蜀王,有點天真!
賈環見過楊貴妃,那是一個聰明得講究“不爭即是爭”的美麗女人,在爭寵上,非常的恐怖。而且,在宮中,誰都不得罪,小心翼翼。以賈環對她的了解,謀害賈皇子,楊貴妃肯定沒有牽扯在其中。
然而,很多人都沒有始終明白一點:害死一個四個月大的嬰兒,能有多難?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僅僅是炎症(六個月以前的幼兒很容易由感冒轉肺炎),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可以乾掉賈皇子。
難點,在於如何善後!而劉公公顯然做到了這一點。那麼,楊貴妃在善後的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恐怕,沒起什麼好作用!
賈環輕聲道:“我信。”
寧恪長長的鬆口氣,看賈環順眼了許多。然而,在政治鬥爭中,還屬於一般選手等級的蜀王,顯然不明白賈環的心思:
賈環當前的要務,是集中一切資源、力量,乾掉劉公公!此時,表露對楊貴妃的不滿,殊為不智。
寧瀟明麗的鳳眼看了賈環一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她體諒賈環悲憤的心情。不想節外生枝。
當然,同時也因為她並不看好賈環的行動。畢竟,楊貴妃是九哥的姨娘。
即便,賈環在權謀,政治上,很擅長,給了她很多意外。但外臣,怎麼影響宮中?如果能,第一個觸怒的,便是當今天子。
賈環不再討論這個話題,對正在無聲哭泣的寧淅道:“周貴妃已死。淅哥兒該長大成人了。為師今日給你加冠禮。請你們幾位觀禮。淅哥兒,你的意思呢?”
古代男子的成年,不是看年齡。而是看是否行了冠禮。比如賈環,早早的就在聞道書院加冠,表字:子玉。
賈環給燕王加冠,有點犯皇家的忌諱,但說的過去。他畢竟是燕王行過禮的老師。而這個舉動之後,他和燕王就是非常正式的師生關係。天地君親師!
遠超賈環和寧澄這種啟蒙老師的師生關係。一個讀書人,一生中會有很多學生。但賜表字,加冠禮的,一定是非常親近的學生。也是被士林所承認的弟子。
賈環是在回報周貴妃的人情。周貴妃在宮中照顧元春,又因照顧賈皇子染病去世。這是很大情分。周貴妃所追求的,無非是希望燕王一輩子榮華富貴。
周貴妃身死,周家立即衰落。她死了,他管!他保蜀王一世富貴。
寧淅愣了下,隨即,用力的點頭,“學生願意。”
自母親死後,天空都是黑的。此時,空蕩蕩的心中,仿佛重新找到了依靠、支柱。
……
……
燕王寧淅的冠禮,是在賈府族學中孔聖像前進行的。簡單,而不失莊重。
賈環賜表字:子文。希望寧淅好好讀書,汲取知識,做一個文質彬彬的君子。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另外,給皇子賜字,頗多忌諱。他總不能賜“叔德”、“為善”、“中正”吧?
寧淅在聖人像前叩首,禮成。寧澄鬨著要慶祝。他的表字,自會由吳王取。賈環應允了,讓寧澄先去三元酒樓定位置。將寧淅叫到他的書房中說話。
“先生……”沒有外人在,才十四歲的燕王寧淅,跪在賈環麵前,哭的泣不成聲,直剖心意,“我母親死了。她是被人害死的。還有賈皇子。嗚……”
賈環沒說話,目光越過寧淅,負手看向書房窗外的景物。
許久之後,賈環收回目光,扶起寧淅:“子文,不要怕他們。知道嗎?”
寧淅含淚點頭,“是,先生。”他聽的出來,賈環心中有數,已經知道凶手是誰。
賈環溫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去吧!”目送寧淅離開他的書房。很多話,他不能對寧淅明說。
局勢混沌的如同一團黑暗的陰雲。他認定劉公公是幕後主使。但是,劉太監人在皇宮之中,他能辦劉太監怎麼辦?是啊,很多人都在勸他,不要鬨。因為,天子會很不喜歡。
然而,他怎麼可能就這樣認了?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誌!
他有他的計劃。
首先是要了解各方麵的情況,搞清楚,幕後黑手是誰。再才是製定計劃,乾掉他。
……
……
蜀王陳說,寧淅加冠,隻是四月底的一個插曲。賈環送走薛蟠,於四月二十六日晚上,在內城的陳太監置辦的院落中,見到他。
陳太監陳賦言是賈元春的貼身大太監。賈環離京之前,和他見過麵,千叮萬囑,然而還是出事。
陳太監將他的妻子打發走,站著,自己打了自己幾個耳光,“啪啪啪”,在深夜中,很清脆。陳太監道:“奴婢沒有,對不起小主子,對不起貴妃娘娘,對不起賈大人,奴婢該死。”
賈元春近來情緒一直不是很穩定,時而不吃不喝的發呆。陳太監、寶琴兩人服侍左右。兩個月過去,再加上賈母、王夫人時常進宮覲見,寬解她,且得知賈環複仇的態度,情況才漸漸的好轉。所以,陳太監此時才能出宮。
而賈環希望見賈元春一麵的願望並沒有實現。元春,無法出皇宮探親。她隻讓王夫人說,她將於雍治十六年的元宵回賈府省親。
深夜裡九點多,燈火一點點,光線幽暗,房間中,潮濕而悶熱。
賈環看著陳太監打完耳光,這才輕輕的問一句,“陳公公,我、元妃對你如何?”
陳太監羞愧的道:“恩重如山。奴婢有負賈大人所托。”他不想推卸責任。
賈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疊文書給陳太監看。
半個時辰之後,賈環上前一拳,將陳太監打到在地,高聲痛罵道:“王八蛋,這麼大的事,你說一句,不小心就完了?鳳藻宮裡,哪個太監、宮女的來曆,你不清楚?你這個背主的奴才。彆以為我殺不了你!”
陳太監府中,一名中年男子,看著窗戶上閃動的人影,聽著賈環的怒罵,陳太監的哀嚎,微微一笑。目送賈環怒氣衝衝的出了陳府。
消息,當天晚上就傳到錦衣衛。當京城所有人都認為賈環要搞事情,在引而不發的階段,錦衣衛怎麼可能不盯著他?
……
……
四月二十八日,鳳藻宮中的大太監陳太監盯著一對熊貓眼,被賈貴妃被貶到浣衣局:罪名是他在貴妃麵前犯了個小錯。但真正的原因,朝廷內外傳遍:
賈環認為陳太監是內奸。因為,賈貴妃罰陳太監的當天,其母剛見過她,帶來賈環的口信。
然而,陳太監並不認錯,在浣衣局中時常大罵賈環傻逼。
京城的路邊社中,對賈環的這個判斷,褒貶不一。有人認為賈環是在故意找替罪羊,下台階。有人覺得,陳太監配合、暗害賈皇子的概率還是很高。
不管怎麼說,隨著賈環的第一隻靴子落地,京中的氛圍忽而鬆起來。似乎消散的還有西苑中的不滿:賈環看起來,還是比較懂事的。
朝政開始由春天的京察,轉向增收商稅的事宜,已經開始由零星的討論刊發在真理報上。
五月初二的晚上,何大學士派次子何以漸到賈府中請賈環到家中一敘。
在國朝,領班軍機大臣,已經是人臣的巔峰,是屬於可以不用講規矩的人。賈環於晚上七八點,到何府中。很多來求見何大學士的朝臣都看到。
書房布置的簡單,到處是書。何朔身材高大,六十多歲的人,目光炯炯有神,正在書桌後寫信。等寫完了信,這才摘下老花鏡,道:“子玉來了。”
賈環沉默的點點頭。
何朔喝口茶,開門見山的道:“子玉,宮中之事,非人臣所能言之。我無法幫你。”
賈環拱手道:“謝何相。”因為,何大學士沒有勸他。沒有勸的意思,其實就是支持他的做法。
很多事情,不能簡單的認為宮中,朝中是割裂開的。特彆是做官到何大學士這個等級,智商。晉王與錦衣衛指揮使毛鯤,大太監劉國忠走的近的事,誰不知道?
作為文臣,何朔是相當不喜歡這樣的皇子。難道違背曆史潮流,複明朝的廠衛?那還怎麼文官治國?
劉太監的做法,令人很詫異。暗害賈皇子,為楊貴妃剪除爭後位的對手,意圖是什麼?天子本來就寵楊貴妃,而賈環早早的表明,賈府不會推動賈貴妃爭後位。
何朔輕輕的歎口氣,“子玉,這件事,很複雜。我聽說商貴人,時常在西苑中陪天子看戲。”
商貴人?賈環看向何朔,緩緩的點頭。
……
……
端午節前後,賈府全體出動,在清虛觀打醮,為元妃祈福。
五月初六,常朝。群臣在何大學士的帶領下,在皇極殿中參拜禦座。賈環身為正五品的通政司右參議,具備朝參的資格。在大殿中,隨著群臣參拜,而後,步出皇極殿。
皇極殿位於紫禁城正中,常朝結束後,官員們三三兩兩的散去,過昭德門,有的往文淵閣軍機處而去。有的是出午門,往六部而去。還有的往西華門而去,回三法司。
賈環一個人走著,身上有著不少目光。在皇極殿外的大廣場上剛走沒兩步,一個小太監過來道:“賈大人,我乾爹請你過去說兩句話。”
劉太監等在西側弘義館的走廊中,看著賈環在灰衣的小太監的帶領下走過來。擠出一個虛假的笑容,拱拱手,“賈大人,好久不見,彆來無恙。”
清晨六點多,朝陽正在雲層中噴薄而出,朝霞萬丈。紫禁城的殿宇中,還帶著夜間絲絲的涼氣。夏日的光芒落在華美的廊柱上,蟠龍圖案栩栩如生。
賈環沉默的看著劉國忠。四十多歲的年紀,身形清廋,神情冷峻。這便是一係列事情的幕後主使。他內心中,此時,並不憤怒,而是無比的冷靜。
賈環的沉默,並沒有讓劉公公覺得有什麼難堪,接著道:“在下聽說你在查我的義子晁勝?”
賈環看了劉公公一眼,道:“是的。”
劉公公哈哈一笑,歎道:“人生若隻如初見啊!在下可是很仰慕你的詩詞,神交已久。當初見賈探花一麵,不意你我此時竟然站在對立麵。”
賈環冷漠的道:“劉公公自己知道原因。隻是,我很好奇,劉公公自己割了卵蛋,斷子絕孫,進宮中,為的是什麼?”
“你……”旁邊的小太監很不滿的走上前半步。太監很忌諱,彆人說他們沒卵蛋。而賈環,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可怕。能奈宮中何?賈貴妃已經失寵了!
劉公公擺擺手,讓這一位乾兒子退下,嘴角帶笑,眼中浮起回憶的神色,緩聲道:“賈子玉,讀書人,誰不想建立一番工業?奈何在下讀書,科場蹉跎。國朝雖然依照明製,但卻廢除了司禮監,東廠,禦馬監等機構。太監不許讀書。但,這應該是可以改變的。讀書人將明朝三楊成為文官政治的祖師爺。在下,將會成為國朝太監政治的祖師爺。”
這番話,劉公公說的神采飛揚。這是他的抱負。
賈環不置可否,道:“劉公公,宮鬥我不行,朝爭你不行!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
拱拱手,轉身,離開皇極殿廣場。
第647章 疾風驟雨
“喲……”
看著賈環的背影在晨光中被拉長,小太監氣不過,冷笑幾聲,道:“乾爹,他還挺囂張的!”
賈環敢當著麵嘲諷劉公公沒卵蛋,確實很“囂張”。而且,還撂下一句狠話:宮鬥我不行,朝爭你不行。
劉公公笑了笑,很冷。賈環看起來胸有成竹。但,這世界上,並非隻有他一個聰明人、狠人!連續不斷的勝利往往會蒙蔽眼睛。人,不能自大啊!自大就要摔跟鬥。
……
……
賈環自四月上旬回到京城,近乎大半的朝臣們都在等著賈環“鬨事”、或者說是“作死”。然後,從中尋找各自的機會。
賈環身上的標簽,不僅僅是舊武勳集團中的賈府執掌者,他同時還是何係的乾將。賈環不得天子喜歡,何係同樣會受到牽連。
雍治十五年春的京察,何大學士壓製了吏部尚書宋溥,大獲全勝。勢力空前。但,在如此強盛的局麵下,朝廷各派係,都在悄然的形成默契。
暗流湧動!
就像張居正,在他成為大明王朝“攝政王”的情況下,朝堂中依舊有他的反對者。想要伺機趕他下台:萬曆五年的奪情事件。
五月初六,在賈環踢掉了鳳藻宮大太監陳賦言,在賈環和劉公公見過一麵後,這場針尖對麥芒的死鬥,終於由賈環率先拉開序幕!
死鬥,就是要以一方消滅另一方的肉體為終極目標的鬥爭。這不叫政治鬥爭,而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如果,你的外甥死的不明不白,滿城人不管不問,大姐姐近乎精神崩潰,怎麼辦?
如果,政治對手,不擇手段的進行挑釁,甚至越過底線,害死對四個月大的幼兒,怎麼辦?
如果,高坐在禦座上的那位,如同泥菩薩一樣,漠視的看著這一切,甚至是,誰鬨事,就收拾誰。怎麼辦?
一個人,不能將善良變成懦弱。一個人,不能毫無底線、原則的退讓。一個人,不能短視到:忍一時風平浪靜。一個人,不能沒有幾根硬骨頭!
失卻的公道,流逝的鮮血,被踐踏的屈辱,隻有用幕後黑手的血,才能洗刷,討回。才能祭奠逝去的鮮活的生命,才能告慰活著的人們。
要敢於鬥爭,敢於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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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八,膳食坊大太監劉國忠的義子晁勝,負責宮中食材采購的太監,在出宮采辦時,因和街頭混混倪二起了衝突,被北城兵馬司指揮景田侯之孫裘良帶人扣押。
當晚,巡城禦史的手劄到北城兵馬司中,要求裘良放人。接著,又有南安郡王、川寧侯各色人等派人求情。賈環當晚人就在北城兵馬司中,冷眼看著這一個個出現的名字。
五城兵馬司,程序上五個對應的歸巡城禦史管轄。而裘良出身勳貴世家,與賈府交好。所以,舊武勳集團有人來求情,要求放人。
須要知道,宮中食材采購,向來是花樣、名目繁多。偽清時,皇宮裡還出現過一兩銀子一個雞蛋的笑話。要相信公公們的節操,不愛錢的太監不是一個好太監。
晁公公負責這一塊事務。自然不可能沒問題。賈環看起來,似乎要從這裡打破缺口。
當天深夜,順親王的孫子寧浮帶著晉王的口信,到景田侯府中施壓,然後派人,在北城兵馬司中將晁公公帶走。
序幕就此拉開。
很多內幕消息,比較隱蔽。比如,賈環當日就在北城兵馬司中。但,這並不妨礙,路邊社作出判斷:這是賈環在對劉公公出手。但,效果看起來不是很好。被化解。
京中熱議,等待接下來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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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下午。晉王到西苑中拜見天子未果。劉公公順路送晉王出去。沿著西苑湖水的綠蔭大路上,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自覺的拉開距離。
晉王沒有見到天子,並不怎麼沮喪。因為,他的八弟,楚王同樣見不到他父皇。晉王一身紅色的親王服,器宇軒昂,笑嗬嗬的道:“劉公,給賈環盯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劉公公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道:“殿下,小兒輩不識規矩,等大事抵定,就送他進去。”
其實,查采購、貪汙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怕。這是多年來宮中默認的事情。隻是,他不想義子在北城兵馬司中受苦,這丟的是他的臉麵。
外臣,若是能扳倒宮中的大太監,那才叫奇怪。當今天子,並不喜歡賈環,賈府的貴妃牌已經廢了。說句不好聽的,即便賈環恨死他,又能如何?
他在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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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的時候,劉公公和晉王閒聊,曾經說過,廢掉賈貴妃,在宮中的地位,目的並不是賈環,而是另有其人。當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當所有的人都在期待劉公公依靠晉王黨和賈環大戰三百回合時,劇本根本就不是按照路邊社所設想的那樣。廟堂諸公的想法,思路,和路邊社不同。
五月十三,朝中的紅人黨的旗幟人物,光祿寺少卿袁壕突然上書,請立楊貴妃為皇後。
消息傳出,滿朝驚詫。
誰都不明白,當前朝政的大局看點是如何製定增收商稅的律法、規矩時,局部看點是賈環鬨事,怎麼突然的切到立皇後的事情上。
當即,軍機處何、劉兩位大學士駁回,明言不可立楊貴妃為皇後。言官們紛紛上書。據聞,天子極其不喜。武英殿大學士華墨,立向曖昧。
這場風波剛剛由華墨等人掀起時,劉公公的出招:陝西布政使李康適(原揚州的李巡道)上書抵達京中,一條鞭法導致陝西出現民亂,抗稅。請廢一條鞭法。
這比華墨的招法更淩厲。不過,雙方的目的都是相同的:攻訐何朔!
整個五月,朝堂、天下所有的官場都卷入到這件事中。一條鞭法的影響太大。科道言官們紛紛調轉對準雍治天子的槍口,轉而噴何大學士:禍國殃民!
強推一條鞭法,導致出現民亂,這是要有人負責的。
六月中,在福建提學副使賈政返回京中時,賈環作為真理報主編,去年推行一條鞭法的先鋒大將,上書辭官!三次往返後,賈環的奏章被批複。
自此,賈環從雍治十三年開始的官場生涯,在兩年後,就此結束。而賈環的實際意願,是想用他的辭職,來換取賈政官升兩級。但他的想法,就此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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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辭職之後,攻訐何大學士的聲音減弱。但是,這並不是這場“疾風驟雨”的結束,而是開始。
賈環離職之後,以副主編蕭夢禎掌真理報,審查大權。大周日報隨即加入攻訐何朔的陣營中。蕭夢禎壓不住韓秀才。
晉王黨,楚王黨,華係,宋天官的宋係,都在盯著何係,局麵很繁雜。
在這樣的情況下,何大學士隻能退一步,將增收商稅,改為對某些獲利極高的貨物增稅:十稅一。大約類似於南宋的博買製度。間而言之,就是對奢侈品增稅。但,這個退一步的方案,依舊引起一些人的不滿。
有些人,眼中隻有個人的家族利益,沒有國家利益。
七月份,在增收商稅事情推動時,前麵因陝西布政使李康適上書言一條鞭法的事,所中斷的“立皇後”一事,在這幾個月的醞釀後,終於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七月二十二日,雍治天子的旨意下到軍機處:立楊貴妃為皇後。何、劉兩位大學士拒不奉詔。但,華墨起草了聖旨。何朔指令,將聖旨卡在六科的封駁程序。與大學士劉飛白,率六部高官,集體上書致仕,抵製此事。
這是非常堅決的態度:死磕。對於讀書人來說,如何能夠接受兄嫂為皇後?還要不要臉?
大臣們對付皇帝,造反肯定不行。第一個武器:罵皇帝。遇到弱勢皇帝,比如隆慶帝,那就比較爽。碰到強勢皇帝,那就要落幾顆人頭。第二個武器,集體辭職,撂挑子。何朔現在才用的就是這種辦法。
再比較激烈的,就是叩闕勸諫——標準模板,大禮儀中楊慎乾的事。
然而,雍治天子根本不吃這一套,在武英殿華墨的配合下,強行立楊貴妃為皇後。
於八月初,準文華殿大學士劉飛白致仕,給車乘。貶刑部左侍郎田昌,貶大理寺卿梁錫。另有數人被貶謫。何朔慘敗。但,天子挽留了何大學士。
稍後,遼東總兵,原果勇營參將,天子心腹祈夏在邊境大捷,天子龍顏大悅,賞賜無數!這與去年處罰王子騰的態度,大相徑庭。
換言之,領班軍機大臣何朔,已經喪失了對朝堂的控製。這其中就包括,由賈環提出,他所讚成的,壓製晉、楚兩王奪嫡,避免影響朝政。
何大學士已經無力壓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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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還不是這場朝廷大變局的終點:何失其權,重臣共逐。送彆梁錫出京赴廣西前,何朔請賈環、許澄、梁錫三人到府中小酌,說話。
梁錫歎道:“天子是要倚重何相治國,才挽留。疾風驟雨啊。”
何朔擺擺手,目光堅定,道:“老夫去職之日已經不遠,該做的事情,要做。”
他想,爭取在天子對他的信任耗完之前,將他當前想要做的事情都做完。
何朔的決定,賈環、許澄、梁錫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勸。
從何府出來,許澄邀請賈環一起坐馬車走。月明星稀,京城中桂花飄香。
賈環突然想起,若非他將薛蟠打發的遠遠的,恐怕薛蟠應該娶了河東獅。夏家,就是京城中賣花的。
馬車比較寬敞,許澄抿了口熱茶,輕輕的歎口氣,道:“我倒是羨慕子玉無官一身輕。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內而亡。離京之前,我想向子玉提一件婚事。子玉可願意將你府中大房邢家姑娘嫁與文謙?”
這是要聯姻的意思。
賈環愣了愣,許侍郎是明眼人,直言道:“我個人同意。但許侍郎,我需要先征求邢家的意見。”他其實是要問問邢岫煙的意見。
許澄點點頭,笑一笑。沒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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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治十五年八月中,何大學士奏請設立遼東布政司。天子同意。以吏部左侍郎許澄,為遼東布政使。
吏部左侍郎,正三品,擔任從二品的布政使是貶謫。京官曆來比地方官貴重。
八月底,何大學士奏請將已經實施了兩三百年的漕運改為海運。消息一出,天下震蕩。
天下官員都知道漕運的壞處,走海運更節省成本。但,漕運牽扯到太多的利益。
真理報主編蕭夢禎運用權力,打壓反對意見,試圖控製輿論。但,無濟於事。九月二十日,河北、山東布政司聯名上奏:數萬漕工聚眾造反。天下震動。
調兵平叛,招撫,自是不在話下。武英殿大學士華墨親自出京負責此事。真理報主編蕭夢禎以阻塞言路的罪名下獄。這是事後的追究責任。
何朔稱病不出。暫時,以吏部宋天官掌管著朝堂大事。
已是九月底,深秋時節。京城中充滿了肅殺的氣息。在這場朝爭的終點時,劉公公致命的一刀終於落下。
禦史奏聞賈環,在九江,收受賄賂,為九江知府遮掩流民一事。稍後,又有禦史奏聞,賈環去職之後,對天子心懷怨懟。天子案前,有錦衣衛的情報:屬實。
賈環在送彆許澄時,有詩曰:潦倒南冠顧影慚,殘生得失夜深寒。君恩未許誇前席,世路誰能脫左驂。雁去雁來空塞北,花開花落自江南。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
這首詩,京中傳遍。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問題,得出的結論會截然不同。文字獄,大多是無稽之談。隻是因為,有人要整人而已。
十月,初冬。天子下中旨,收押賈環,關在刑部大牢。這種形式,往往有個學術名詞:詔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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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天牢中,一排排的牢房並列。
賈環眯著眼睛,看著鐵窗透進來的一點陽光。計算著時間。他在這裡,消息並不阻塞。
這時,牢外傳來動靜。賈環睜開眼睛,看到韓秀才站在牢門外。
第648章 開始吧
鐵欄牢門外,韓謹一身玉色白袍,國字臉,乾乾淨淨。明顯收拾過,手裡提著食盒。
韓謹蹲下來,將食盒遞到牢門內,打開食盒。頓時,香氣四溢,令人勾起饞蟲。
食盒中有四個精美的碟子:一尾清蒸石斑,半隻燒雞,一碟油炸花生米,一份青翠的黃瓜。一壺宮中禦酒:玉泉酒。
韓謹給賈環斟了一杯酒。立時,酒香飄散在空氣。這在刑部天牢裡麵,立即引起一陣輕微的喧嘩聲。天牢之中,好酒好菜自然不會太常見。賈環隔壁牢房中的一位老大人嘀咕道:“來看這小子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韓謹輕歎一口氣,感慨的道:“賈兄,我來看你了!”距離賈環高中會元,不過兩年多的時間,而賈環如今已經是階下囚。並且,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
當年的天之驕子,名滿天下的神童、賈探花,落到這個地步,何其的悲哀、可伶啊!
賈環從牢中緩步走到門口。他穿著一身半舊的藍色棉衣,蓬頭垢麵。雖說是在初冬時節,但對於一個愛清潔的人來說,四五天不能洗澡,確實很難受。
賈環看看韓謹,隻看韓秀才一臉感慨的神情,就知道他的想法。韓謹和他鬥了好幾次,一直都是出於下風。而現在他為階下囚,韓謹為楚王幕僚,春風得意時。
對於韓謹此時的心態,賈環並不想多說什麼。你不能阻止彆人看你的笑話嘛。但是,誰是笑話,還未可知。
賈環席地而坐,平靜的道:“謝了。韓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他當然不會配合韓謹。那太裝。平常心對待即可。
韓謹伸手示意,但見賈環不動酒菜,忍不住道:“子玉,你還是那樣的謹慎啊。”語氣有些責怪。他倒了一杯酒,一口飲儘。很顯然,賈環信不過他。這讓他心裡有些不痛快。
賈環一陣無語。同學,我和你很熟嗎?他和韓謹的關係,早就已經破裂。韓謹送來的食物,他敢吃?身陷囹圄中,再怎麼謹慎,都沒什麼錯。
韓謹大模大樣的責怪賈環一句,見賈環還是沒有動筷子的想法,便不再勸,坐下來,道:“子玉,你若是不跟何相聯係的那麼緊,以你的才華,怎麼會困頓在此地?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賈環看了韓謹一眼,笑了一聲,“嗬嗬。”
韓秀才所謂的天下大勢是:東宮之位空懸,兩個皇子要爭奪這把交椅。這是大勢。賈環、何朔等人壓製奪嫡之爭,避免影響朝政。這就是逆“大勢”而動,所以,晉王的謀主劉公公想要把何大學士掀翻:殺賈皇子,廢掉楊皇後的對手賈貴妃,都隻是為了在立後的事件中,讓何大學士被天子所厭惡。
所以,楚王黨要在“倒何”的過程中,推波助瀾。而華墨、宋天官等人趁火打劫。
自今年五月份以來,這半年間,朝堂上的變化如同疾風驟雨一般。晉王黨的智囊劉公公謀定而後動,發起朝爭,一舉斷絕何大學士的聖恩,摧毀何係。
朝堂上的權力格局,麵目全非。形勢如同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般跌落。而他也被劉公公輕輕鬆鬆的“搞定”,關在這刑部的天牢中,等待天子發落。
韓謹一聽,就知道賈環不認可他的觀點,道:“何相就是逆勢而動,所以才有今日這樣零落、被動的局麵。他距離去相之日不遠。其實,何相在麵臨滿朝攻訐時,絕對不應該繼續推動商稅、漕運改革,而是要靜待時機。”
賈環並不同意這個看法,道:“韓兄有些想當然了。你不在宰輔之位上,如何知道宰輔們的想法?”
何大學士如果肯靜待時機,局麵當然不會崩潰的如此徹底。這一點,他,許侍郎,都看得很清楚。
但是,何大學士的根本問題在於在策立楊皇後的事情上得罪了雍治天子。他並不想將天子剩餘的聖眷用來朝爭,而是,想要用來做一點事情。
人和人是不同的。麵臨變局,有的人選擇保有權力,比如:韓秀才。有的人則選擇做事。權力如我於浮雲。比如:何朔。
韓謹給賈環刺了一句,神情有點不好看。但他知道賈環的口才,並不和賈環辯論,自嘲的一笑,道:“子玉,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彆虛偽?明明是來看你的笑話,卻和你講什麼天下大勢。哈……不說了。雁去雁來空塞北,花開花落自江南。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這首佳作,京城傳遍。不過是抒發去國懷鄉的感慨,卻被說成心懷怨懟。很明顯,有人在陷害你。子玉,你知道我近年來遊曆天下的心得嗎?用你的話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而我不想,被彆人寫墓誌銘。你惡了天子,這一次恐怕難以脫身。我來看你,並沒有炫耀的意思,隻是,很想和你聊聊天,說說心裡話。你知道嗎?”
最後一句話,韓謹說的特彆誠懇。
當今天下,可以在棋盤上落子的不過二三人。他算一個。劉公公算一個。接下來的奪嫡之爭,將是他和劉公公之間的鬥法。賈環、何係等中立派已經出局。
這個時候,他真的沒有必要來看賈環的笑話,炫耀。不符合他的身份。太膚淺。雖然,他的到來,不可避免的有這樣的意義。但他真實的想法,隻是想和賈環聊一聊。
賈環淡淡的笑了笑。韓秀才變得越來越厲害了。道:“韓子恒,如果有一天,你在裡麵住著。我也一定會來看你。”
韓謹深深的看了賈環一眼,哈哈大笑,拿起酒壺,再給自己斟酒,一口飲了,拱拱手,轉身離開。
賈環目送韓謹離開,其實,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當一個高尚者。腹黑的手段,他一路走來,就沒少用啊。
賈環將酒菜送給了隔壁關著的老大人,前山東右布政使元昂。
而後,坐在稻草上,沉思。
劉公公為晉王製造如此完美的局麵,布局高妙,實力強勁。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誠不欺我。
但這並不是他賈環的水平不行。而是離京城半年多,劉公公早早的開始謀劃。而何大學士不同意立楊皇後,不願意停止改革的步伐。
現在,他又一次的站到了死地,絕境之中。局麵艱難。但這並非他的本意。他是被潰敗的何係大勢所拖累。
整個局麵,到現在,已經壞無可壞。何係的地盤,基本丟光。這樣,朝局反而穩定下來。這是他所需要的大環境。
劉公公春風得意,想要以他被下獄問罪而結束整個雍治十五年的布局、謀劃。取得大勝。
但卻未必。
上帝欲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暗害皇子,為達到其目的,何其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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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謹回到荊園中。楚王正帶著隨從等在東岸的小院中。冬季之時,下午的陽光柔和。
楚王21歲的年紀,身姿修長,一身青衫便服,文士裝束,文質彬彬,和韓謹分賓主坐下,兩名漂亮的侍女送來熱氣騰騰的清茶,茶香嫋嫋。
韓謹的起居,已然不同。
楚王笑嗬嗬的道:“韓先生,怎麼樣?賈子玉答應幫助本王嗎?”
他最近心情不錯。大周日報重新發聲,反對一條鞭法,反對增收商稅,反對改革漕運,大周日報的觀點與真理報截然不同,這為楚王加了不少分。
晉王黨,將壓製奪嫡的何係給掀翻,從而占據著優勢。若是賈環能加入到他這一方的陣營,他實力必然大增。
韓謹灑脫的一笑,他根本就沒在賈環麵前開口。道:“殿下,賈子玉這一次在劫難逃。京城的舞台,你方唱罷我等場。他已經是明日黃花。”
京城舞台上,屬於賈環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武英殿上那三章,如同流星一般,耀眼,但不長久。何足掛齒!
這時,外頭羅子車,童正言兩人進來。一個,嘴角有一個黑痣,一個大頭。兩人闖進來,道:“子恒,大事不好了。”見楚王在,連忙向楚王行禮。
韓謹皺眉,訓斥道:“急什麼?慢慢說。”
羅子車語速飛快的道:“昨天送到真理報的樣報,被打回來了,要求重新製版。我們沒當回事。今日,通政司下了稟帖,叫你去通政司問話。說要查封我們。”
韓謹深深的凝眉。事情,好像變得很棘手,和蕭夢禎在時,並不一樣。
楚王不滿的插一句話,道:“他敢查封本王的報紙!”
蕭夢禎被下獄問罪後。新任的真理報主編叫魏原質。魏原質魏翰林,賈環的房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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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韓謹到通政司被右參議魏翰林問話,跪拜行禮之後,被魏翰林當麵罵的狗血淋頭。
韓秀才站在公房中,魏翰林坐在公案後,拍著桌子罵了小半個時辰,最後道:“韓謹,你一個青衿,膽敢罔顧王法?妄議朝政。聖賢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嗎?大周日報違禁,依例禁停刊一個月。現在,給老夫滾!”
韓謹本來還想爭辯,但魏翰林很粗暴的將他趕出公房,叫他感受到官員之威。不是,誰都是蕭夢禎。
稍後,魏翰林雷厲風行,派衙役封了《大周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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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五的晚上,算算時間,差不多快到小雪了。
刑部天牢裡,賈環和江西道禦史朱鴻飛見麵,密談良久,點點頭,道:“開始吧。”
聲音平靜,臉色從容。
第649章 春將近
十月初六,風起於青萍微末之時。
在大周日報被查封的情況下,真理報上,開始出現一些議論一條鞭法好處的文章。並且,聲音正在逐步的增加,吸引著朝臣們的討論。
在官場上混的,很少有人能一個人,就在滿是刀光劍影的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都是有組織的人。這其中,包括賈環。他的身份,並不僅僅隻局限於是何係的乾將。
但是,官員們比較避諱:結黨營私。明麵上,都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畢竟,聖人言: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
所以,賈環的反擊,並不會在短時間內,就如同山洪暴發一般,咆哮著衝出。那是將自己的朋黨,全部暴露出來。誰會那麼傻?
而且,能在短時間在朝堂上掀起巨大的浪潮,這是朝堂上大佬才有的實力。賈環的實力並沒有那麼強。
所以,在滿朝堂都在“倒何”的時候,賈環並沒有將自己手中的牌打出去。在劉公公等人“王炸”在手的情況下,多好牌都是廢牌。
但是,等到現在,對方準備的大牌都出光。再打,就會打出很好的效果。
將近五個月的“倒何”時間,足夠賈環在十月初入獄之前,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
……
十月初七,賈環收押在天牢的第六天。賈府上下,愁雲慘淡。下午時分,外書房中,賈政和養的清客們閒談。
“老世翁但請放心。賈世兄不過是一時蒙冤,稍後就會出來。”
“聖君在上,不過是奸邪進讒言,君上必定能還賈世兄清白。”
一乾清客們,在書房中,七嘴八舌地說道。安慰著情緒有些暴躁的賈政。當然,都是一些廢話。賈政的清客沒有人擅長實務。真正擅長實務的白師爺並不會在這裡奉承他。
“唉……”賈政擺擺手,在書房中來回踱步。他六月中回到京中,交了福建提學副使差事。但目前還沒有選官。朝堂都攪成一鍋粥。一個正四品官選從三品官,還要等局勢明朗。
從三品歸部選。即有吏部決定。雖然賈府的貴妃牌廢掉,但宋天官不管貿然決斷。賈府,可不是什麼新貴。而是老牌的世家大族。
賈政回府後,第一件事是,例行抽大臉寶的節目。原因自是因為賈環在寶玉打襲人時寫書信去福建告了狀。之後,便是讀書、飲酒、旁觀朝堂大局變幻。因為,賈環告訴他,隻需旁觀即可。
但賈環被抓進去幾天,他心裡如何不著急?不管有沒有父子親情,他還是很倚重賈環的。不管是家務,還是政務。
大觀園,瀟湘館中。
黛玉在書桌上,寫下賈環被人說心懷怨懟的詩:潦倒南冠顧影慚,殘生得失夜深寒。君恩未許誇前席,世路誰能脫左驂。雁去雁來空塞北,花開花落自江南。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
黛玉將細細的筆管輕輕的頂在潔白優美的下巴處,細聲道:“這如何是怨懟之詩?被逼的辭官了,還不許人發幾句牢騷麼?”聲若清蕭,極為動聽。
“是啊!”寶琴、香菱都點頭。她們兩個是最佩服黛玉的詩詞才華。
寶釵苦笑一聲,輕聲道:“顰兒,不是以詩詞論。”南望刑部所在。心中更充滿擔憂。不知道夫君在監獄裡過的如何?
金釵們都在瀟湘館中說話,氣氛很壓抑。畢竟,之前的爭鬥,不過是那些男人們的遊戲,但賈環再次被人從家中帶走,這便直接影響到眾女的感官。
寶玉給賈政狠狠的抽了一頓,這時已經大好,在瀟湘館中湊熱鬨,笑道:“林妹妹,你不用擔心。仔細著身子。環老三,必定有後手。我看他被抓的時候,走的氣定神閒。再者,你看無憂堂裡他那些同學,有幾個擔憂的?我昨兒還聽人說他們還飲酒作詩呢。”魏翰林上任之後,將賈環的同學全部從真理報清退。作出鐵麵無私的做派。
要說,大臉寶人其實很聰明的。見微知著。他覺得將他整的很慘的環老三不會有事。一方麵是賈環快把他整出心裡陰影來。另一方麵,賈環是賈府的架海紫金梁。
京城中如此激烈的政治漩渦,賈府上下,沒有人可以應付的了。除了賈環。
元妃已經失寵。賈母、王夫人都不想賈環出事。大臉寶同樣不想。他又不傻。雖說恨賈環,討厭賈環,不爽賈環,但賈環出事,幾乎等同於賈府出事。他同樣過不好。
湘雲口快的插一句,嗔道:“二哥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環哥兒還在監獄裡受苦呢。他被抓走時,做出的樣子,隻是不想我們擔心罷了。”
眾女紛紛議論起來。言語中,難掩擔憂。然而,她們還不知道的是,形勢已經悄然的在發生變化。
黛玉的書桌上,今日的真理報上,署名唐道賓的文章,文中列出朝廷實施一條鞭法以來,國庫稅收的增加。各種數據,極儘詳實。
唐道賓,時年39歲,字元徵,南直隸華亭人。乙卯年進士。賈環的同年,官任戶部主事。
在季節上,已經是冬天了。然而,在朝政的局麵上:寒冬已將儘,春風柳上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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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堂的前院某處院落中,各種消息正在如同流水一般的傳出去,同時,各種各樣的謠言也從這裡出發,在京城中散布。賈環個人養的情報部門般到此處。
在報紙沒有出現前,路邊社的主要消息來源,就是各處的謠言。而聞道書院的眾人在操縱輿論上,都頗有心得。
廳堂中,龐澤喝著茶,大笑道:“還是魏前輩給力。把韓謹那個鬨人的傻逼給封印了。蕭胖子就是太念舊情。”
羅君子笑著搖搖頭,一邊批著文書,一邊道:“魏前輩畢竟是大師兄的嶽父,子玉的房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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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真理報上的動態,已經被朝堂中的大臣們所關注。風波正在彙聚。
傍晚時分,大太監劉國忠,錦衣衛指揮使毛鯤,晉王三人在晉王府的摘星樓飲酒,說話。
寒風呼號,樓內溫暖如春。
三人分席而坐,各人麵前的案幾上擺放著幾碟精美的小菜,一壺美酒。並沒有人在旁邊服侍。
飲了幾杯,交換著京中的動態,二十六歲的晉王一身月白色的長衫,器宇軒昂,點評道:“魏源質此人頗有些強項令。誰都沒有想到,他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查封大周日報。據聞,他是方宗師推薦的。”
禮部尚書方望。他還在翰林院中修書。但他提出的意見,天子亦會考慮。
錦衣衛指揮使毛鯤,四十多歲,眉毛有些短,一身淺黃色繡圖的褂子,喝著酒,微微一笑,“近來真理報上出現一些說一條鞭法的好話文章。怕是和他脫不乾係。”
劉公公曬笑道:“大局已定。他能如何?”賈環的罪名是“心懷怨懟”。有詩詞為證,這如何洗脫的清?
晉王點點頭,道:“如今朝堂的形勢,何朔去職之日不遠。我與八弟的奪嫡之爭,勢必將變得更激烈。韓秀才此人作為我那位八弟的謀主,劉公公以為如何?”
毛鯤插話,笑道:“嗬嗬……殿下,京中很多人都說他是一個山寨版的賈環。”
劉公公不屑的冷哼一聲,緩緩的道:“韓謹此人,不足為慮。他對輿論的理解很膚淺。包括賈環,都是一樣。天下最大的輿論陣地,在哪裡?不是在報紙上,而是在天子的身邊。”
這話一出,晉王和毛鯤都極為信服。
晉王撫掌笑道:“劉公高論。本王敬劉公一杯。”毛鯤跟著舉杯。
劉公公的冷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的酒杯還沒端起來,門外響起晉王府的一名管事的聲音,“殿下,奴才有大事稟報。打擾殿下飲酒雅興,罪該萬死。”
晉王一愣,“進來說。”
一名穿著藍衣的管事低頭走進來,寒風吹拂進來。很有些冷,他跪在門口,說道:“殿下,下午時分,楊皇後在西苑為賈環求情。”
什麼?
晉王、毛鯤兩人都看向劉國忠。劉公公的臉色變得很有點難看。他剛剛還信誓旦旦的嘲諷賈環,根本不懂什麼輿論陣地在哪裡。而現在,楊皇後在天子麵前說話了。
這一耳光打的!
誰都明白,楊皇後絕不會主動開口。這必定是賈環請求的。
賈環到底懂不懂輿論陣地呢,看樣子是懂的。
第650章 極具大周朝特色的戰鬥
西苑,國朝如今的政治核心地帶。自雍治十三年底,天子怠政以來,便常住在西苑。聲色犬馬,縱情享樂。
十月初的下午,西苑含元殿後的禦花園中,滿地菊花殘落。颯颯秋風。
雍治天子在小亭中賞殘菊,飲酒。皇後楊燕燕作陪。小亭中擺著屏風,阻隔寒風,另有暖柱,相當舒服。
近日朝政紛擾,但並沒有影響到雍治天子的心情。眼下他所關注的大事無非是:天災、兵變、民亂。其餘的事,都不足掛齒。
再者,他於七月底順利的將燕燕冊封為皇後,這比彆的事都要讓他舒坦。為天子者,當順心儘意!
楊皇後安坐在天子身邊,時年三十二歲,容貌精致,滿頭珠翠。雍容華貴。穿著一身淡綠色的精美鑲邊繡花宮裝長裙,肌膚雪白,身姿偏豐腴,珠圓玉潤。美麗難言!
楊皇後和天子隨意的聊著,然後話題一轉,道:“陛下,臣妾聽恪兒說元春妹妹的弟弟賈環因心懷怨懟而下獄。他官位沒了,心裡肯定有些些怨氣。隻是一首詩而已,陛下和他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
楊皇後的話,說的很有技巧。從楊皇後,雍治天子的年齡看,十五歲的賈環,確實隻是一個小孩子。當長輩的,給晚輩抱怨幾句算什麼大事?
雍治天子笑著搖頭,握住楊皇後的手,道:“燕燕,你不懂。他犯錯的不是那首詩。”
很多事情,他心裡有數。那首詩並沒什麼問題。以皇家的威望,根本不用搞文字獄。他震怒的下中旨,收押賈環,是另外的事情。賈環怨恨的不是丟官的事,而是怨恨賈貴妃的孩子死了。
算起來,這些年他夭折的孩子不少。春天容易爆發時疫。雖然隔離的及時,處置的妥當。但那孩子沒福啊。唉……
楊皇後微笑著點頭,不再說這個話題。心中想起那日代表天子去鳳藻宮探望賈貴妃的情形。
……
……
摘星樓中。
劉公公雖然臉上仿佛被抽了一耳光,但依舊沉著,問跪在地上的管事,“此時結果如何?”
管事道:“天子並沒有下旨釋放賈環。”準確的話語沒法傳出來,大致的結果卻是都知道。
劉公公心中鬆一了口氣,臉上浮起自信的神情,扭頭對晉王、錦衣衛指揮使毛鯤,說出他的判斷,“無事。”
他秘密給天子上呈了一件事。看來,楊皇後的求情,並沒有抵消天子心中對賈環的惡感。
這便足夠了。
晉王、毛鯤兩人都不自覺的長長鬆一口氣。
晉王笑罵道:“你這賊殺才,竟然敢說話說一半。信不信我揭了你的皮?快滾。”笑著將府中的管事罵走。
虛驚一場,三人繼續笑談飲酒,摘星樓中的氣氛又變得輕鬆起來。話題,圍繞著楊皇後。
賈環隻是個過去式。被關在天牢中的大臣,關上十年都不足為奇。晉王黨接下來的大事,是如何乾掉楚王,順利的坐上太子寶座。然後等著雍治天子馭龍賓天。
而楊皇後無疑上一個很重要的人物、棋子,她對天子的影響力非常大。
……
……
楊皇後為賈環求情,賈環都沒有被天子釋放出來。在晉王黨眼中,賈環的結局已經是:板上釘釘。絕不會好到哪裡去。
但是,真的如此嗎?很多看似強大的力量,往往會被一塊不起眼的石頭絆倒。
十月初六,風起。真理報重新挑起一條鞭法的議論。
十月初七,戶部主事唐道賓發布了一條鞭法實施以來的各項數據。不可否認,它有缺陷,但確實於國有利。
十月初十,經過幾天時間醞釀的輿論,在真理報的推波助瀾下,突然爆發。
隻要是一個正常邏輯的人,在戶部主事唐道賓公布的數據麵前,就很容易判斷的出來:一條鞭法總體上,是好還是壞。然而,官場上,很多時候,不講對錯,隻講立場。
術語叫做:屁股決定腦袋。
一時間,奏章如潮。
短短的數天之內,力挺繼續推行一條鞭法的奏章如同雪片般出現。反對推行一條鞭法的奏章亦同樣如雪片般出現。
口水戰大爆發。
據通政司不完全統計,三天以來,投向通政司的奏章至少有三百多封。來源十分廣泛。科道言官,六部衙門,三法司,連順天府,宛平縣,大興縣都出來吼一嗓子,刷存在感。
其中,賈環的同年好友,江西道禦史朱鴻飛,連發近十道奏章,與科道中人呼應、呐喊,十分活躍,引人注目。
公論成功的被挑起來。
辯論一條鞭法,並不是為了光明或者正義。而是延續自明朝以來,極具大周朝特色的戰鬥。
激烈的辯論裡麵隱藏著玄機。年中,賈環因一條鞭法出事而罷官,現在被關在天牢裡。如今,大學士何朔稱病不出。如果推行一條鞭法,有功於國,那麼這兩人要怎麼獎賞?
而堅定的反對推行一條鞭法的宋天官,工部尚書白璋,又要如何處罰?
要知道,此時,軍機處隻剩下兩位大學士。何朔稱病。華墨出京招撫漕工。宋天官以吏部尚書,執掌朝政,為百官之首。他入閣,幾乎已成定局。
白璋則是另外一位入閣呼聲極高的人選。因為,基本上有點政治智商的人都看得出來,何朔的相位已經搖搖欲墜。上無聖恩,下無小弟們支持。何係已經一潰千裡。隻要華墨功成回京,則必然替代何朔為領班軍機大臣。
換言之,軍機處,有兩個大學士的坑位。甚至,雍治天子恢複幾年前的傳統,設四位大學士,都有可能。如此情況,各方的口水大戰,目的可想而知。
利益!還是利益!
十月十五,對於一條鞭法的大辯論,成功的以極具大周朝特色戰鬥的方式,延伸到對何朔,賈環,宋天官,白璋、通政使俞子澄、戶部尚書衛弘、掌翰林院事禮部左侍郎曾縉、左都禦史殷鵬等廟堂大佬的身上。
各種人身攻擊。從“品性虛偽”,“為人刻薄”、“缺乏實乾”等人品問題,罵到“好色如命”、“族人橫行不法”、“收受賄賂”等黑材料上,精彩紛呈!
挨罵的,除了何朔、賈環,上榜的全是有機會進軍機處的廟堂大佬。之前廷推時,很多人都已經露過頭。比如:衛尚書,曾侍郎,俞納言等人。這是完全的飽和攻擊。心理素質稍微差一點的人都抗不住。
在滿朝都卷入到此事中,明爭暗鬥的情況下,雍治天子不得不出麵,詔令十月二十三日常朝後在武英殿中議事。作為皇帝,他的職責之一:當裁判。
二十二日晚,中庭霜露白,京城月如鉤。
自賈環對朱鴻飛說出“開始吧”,打響反擊的發令槍之後。輿論重新討論推行一條鞭法的利與弊,到大半個月後,雍治十五年的十月二十二日,終於由一道小小的、蕩漾的水紋,演變成浩蕩的洪流,席卷整個朝堂、天下。
中外矚目。一個國家的稅收政策,關係極大,如何會不引人注目?
況且,當日陝西民變,通政司右參議,真理報主編賈環引咎辭職,朝廷並沒有接著討論一條鞭法的存廢。而是被立後、商稅、漕運等事耽擱。
然而,這隻是第一步。局麵依舊晦澀不明。支持和反對一條鞭法的大臣們,都有。
明日,大家,在禦前,在武英殿,一決勝負!
天子的詔令,就像是給朝廷中奔湧起來的洪流,暫時給攔住。又像是在電影播放到高潮時,給按了一下暫停鍵。頓卡。然而,這僅僅是暫時的。
雍治十五年的初冬,十月二十二日的夜晚,京城中暗流洶湧。每一方,都在蓄力,為明日的較量做準備。
……
……
京城內城西城,刑部天牢中,賈環坐在牢房中的茅草堆上,很隨意的歪著。
隔壁牢房的前山東右布政使元昂元老大人,笑嗬嗬的道:“賈朋友,半個月過去,你這門前冷落車馬稀。看來,你要在這裡安心住下去了。”苦中作樂。
賈環手籠在衣袖裡,笑一笑,道:“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