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上的帶頭迷信,久而久之,太子成功給自己洗了腦,相信弘晏生來不凡,那與仁孝皇後幾分相似的樣貌更是讓他感謝老天恩賜,皇額娘一直在天上護佑他。
——猛地回過神來,太子隻覺甜蜜又煩惱,元寶今年五歲,怎麼就突然叛逆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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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跌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不等禦史們長篇大論皇長孫辦差的可行性,太子出列,四貝勒補充,將整頓廣儲司的成果講述得明明白白,得了皇上好一頓誇讚。
皇上還特意提了提弘晏阿哥,說他“助力甚多”,那與有榮焉的笑容讓朝臣對視一眼,齊齊沉默下來。
罷,皇上寵愛長孫,想怎麼誇怎麼誇,他們心裡有數便好,誰還上趕著唱反調,怕不是要吃掛落。
要緊事還在後頭——聯想到昨兒德嬪的降位,還有聲勢浩大的抄家,他們倒吸一口涼氣,連呼吸都變得顫顫。
聽說烏雅德勝那兒,是四貝勒親自帶的頭……
聽說太子爺查遍賬簿,拔出蘿卜帶出泥,將所有涉事名單上呈,其中六成是烏雅氏的族人,八人在永和宮當差……
慎刑司都人滿為患了!
索額圖笑得頗為含蓄,背脊挺得直直的,以佟國維領頭的佟佳氏族,麵色冷凝萬分。
烏雅一族涉事者賜死、德勝及其家眷子女流放嶺南,全族勢力大減還遠遠不夠,皇上顧及九公主以及兩位阿哥,已是網開一麵了。但內務府有烏雅一日,佟佳氏便不會輕輕放過,總有將他們連根拔起的一天。
至於太子和長孫,他們記住這恩了。就算無心插柳,德嬪沒了協理宮權的資格,貴妃終是得了皇上首肯,也算了了一樁心願。
佟國維和緩地望向四阿哥,眼底閃過一絲可惜,轉而默念烏雅氏三個字,目光越發冷銳。
大阿哥硬生生揪斷了一根短須,整張臉青紅交錯,即便昨日略有耳聞,他還是不敢相信。
這怎麼可能呢??
昨兒看太子笑話,今兒自己成了笑話。短短一天就理清了所有亂賬,難不成賬簿是胤礽自個兒造的?!
他還在卷宗裡痛苦遨遊,人家都把貪官贓物打包送進宮了。廣儲司不是內務府最為臃腫、最為繁雜的機構麼?大阿哥恨不得怒斥一聲,去你的繁雜。
現在倒好,連五歲娃娃的功績都比他大了!
明珠徹底沉下了臉,眉心緊鎖,內心發出一模一樣的疑問,怎麼可能呢。
三阿哥呆呆地望了眼二哥,又愣愣地望了眼四弟,不禁有些悔了。五阿哥七阿哥微微張嘴,心裡唯有一個字,服。
八阿哥今兒得以破格上朝,年輕清俊的麵上劃過複雜與欽佩,隨即生出熊熊的不服輸之意,越發堅定了眼神。
二哥四哥如此,他也絕不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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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與四貝勒‘一騎絕塵’,帶給眾人的震撼太大太大了。有人歡欣雀躍,更多人焦灼不安,明珠與大阿哥尤甚。
朝會結束後,大阿哥不發一言,悶頭向外走,明珠歎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又是熟悉的金黃小轎,又是熟悉的圓圓臉,大阿哥停住腳步,掃過弘晏的三頭身,生生瞧出了嘲笑的意味。
“真是後生可畏,”他憋著一口氣,似笑非笑朝牽著弘晏的太子道,“我遠遠不如侄兒。”
明珠素來穩重,可現下也憋著口氣。他拱手為胤禔圓場:“好叫太子爺知曉,我們貝勒爺的嫡子尚小,實在出不上什麼力,哪像長孫這般天縱英才,創下諸多功績……”
說是圓場,不如說隱晦的諷刺。
弘晏心知肚明,在明珠等人的眼裡,自己就是個躺贏吃乾飯的,他也懶得解釋,畢竟已經答應了皇上,少說話,多觀摩。
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明珠,不禁沉吟起來,沒有他的上一世,阿瑪好似受過很多很多氣。
“納蘭大人,過獎。”弘晏扯扯太子衣袖,稚嫩而又冷淡的眉眼含了微微的愁緒,“隻是那年梨花似雪——”
太子渾身一震,明珠貌似恭敬,微笑聽著,實則不以為意。
論作詩,論才情,當朝當代,有誰比得過他的長子容若?皇長孫小小年紀賣弄文采,著實是班門弄斧,難成大器。
“——納蘭大人府庫藏銀。剔除俸祿、賞賜與辦差應得,共計六十萬四千五百七十二兩,其中約有六成來路不明的孝敬。”弘晏仰頭接話,大聲敘愁。
明珠嘴角有尚未收回的笑意,猝不及防與弘晏對上了視線:“……”
這數字分毫不差。他呆在原地,餘光望了望左邊的索額圖,又望了望右邊的佟國維,最後掠過一群豎耳偷聽的文武官員,掩住心底的驚濤駭浪,長須顫抖了起來。
明珠擠出一個僵硬的笑:“長孫殿下,阿哥爺,您是在打、打趣奴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