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王雪照和姐妹們可不知道趙蓮姣的際遇。
大家學著王雪照節省用水的辦法,花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洗了頭、洗了澡,連著多日沒有換洗過的內衣褲也洗得乾乾淨淨……大家還拉了好幾條繩子掛在營房的窗子下,在繩子上晾了花花綠綠的一片內衣褲和襪子什麼的……
簡陋到了極點的空曠營房,頓時就變得熱鬨非凡,特彆有生活氣息。
大家收拾妥當了,又分配好了在營房裡打地鋪的位置,這才發現——趙蓮姣不見了。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沒人和趙蓮姣要好,所以直到這會兒大家才意識到,不由得議論紛紛:
“咦?趙蓮姣呢?”
“是啊好像很久沒見過她了……”
名單一出來,大家便蜂湧圍觀。研究過名單後,都十分認可。
——有王雪照自己,宋成粵、姚若男、秦宇新、魯娟、林燈燈、李誡等人。
確實全都是平時專業成績特彆好的同學。
而農場的領導班子,除了周士允,全都被選中。
接下來,王雪照任命周士允為代表副場長,全麵主持即將到來的秋收工作。
王雪照、宋成粵、姚若男和秦宇新,每人指定一人為副手,全權交接手頭工作。
然後她又按照大家提議的那樣,開始俯案寫日誌,給大家預布置秋冬工作。
王雪照指定的副手是付愛戎。
付愛戎聰明機智,上手很快,唯一的缺點就是性格急躁。
王雪照為了磨磨她的性子,讓她主筆寫日誌。
付愛戎知道事態的嚴重,便沉住氣來寫。
居然也讓她完成得漂漂亮亮!
啊,還挺讓人欣慰的。
過了幾天,宋成粵、姚若男和秦宇新他們選定的交接人也上手了。
對此,大家都挺吃驚的——原來大家都這麼有潛力?
這是好事兒啊。
王雪照將管理工作交給付愛戎以後,她就能靜下心來給大家布置冬日學習任務了。
她花了點時間整下文夫人帶來的書籍,將之分類,並且登記造冊,創立圖書室借閱規則。
又寫下長信,告誡大家在冬日學習裡一定要多看書,儘可能選挑出合適自己的學科。
雖然大家在農場工作,但不一定非要學習農學。
是,在過去一年半的時間裡,大家被她摁著頭學習了不少農業知識,但這些知識其實並不專業,隻是基礎知識。
在接下來的自主學習中:
喜歡物理力學、電學和機械類的同學,說不定將來會有機會去衛星城工作;
喜歡化學類的同學,同上。
有財務、稅務學科基礎的同學不防大膽地超前學習一下,或許將來能成為農場的會計……
在長信的末尾,王雪照希望大家都能學以致用。
長信剛寫完,就有人突然闖進了王雪照的辦公室,激動地說道:“王雪照!聽說你們農場……最近有一批人要調走?”
付愛戎正趴在另一張桌上謄抄日誌。
這人猛然闖進來,嚇了付愛戎一大跳!
付愛戎生氣,衝著這人罵道:“哎你誰啊?你都不是我們農場的人!你打哪兒來的?這麼沒禮貌嗎?進門不敲門,還直接衝著人大呼小叫的?”
王雪照看著這人,也一怔。
她認出了這人。“這樣你在知青農場也住得心安理得。”陳與舟說道。
陳俏妞還是有點兒不樂意,“主要是住自己家自在……”
陳與舟說道:“王雪照她們再過一段時間能就搬進樓房裡住了。”
“你現在過去,還能分到一間單身宿舍,一樣很自在。”
“再說了,她們現在有夜校,每天白天做完工,晚上還要學習……你不是一直很想學認字嗎?現成的機會你怎麼不珍惜呢?”
“再就是,知青們有文化、懂科學,你跟著他們好好學習,說不定將來咱們種麥子的時候,也能學習一點兒先進的技術……”
聽陳與舟這麼一說,陳俏妞頓時心生向往,一口應下,“成!”
想了想,她又有些不放心,“阿狼,那你可得托人多捎點兒口糧過來。我怕我餅子吃得多,口糧繳得少,平白惹人嫌棄。”
陳與舟笑了,“沒問題。”
頓了頓,他低聲說道:“她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不會嫌棄你的。”
陳俏妞性格爽利。
既然決定了要去知青農場,她便不再猶豫。
她和弟弟分吃完燒餅,收拾了一下細軟,兩人拎著許家賠的麵粉,和阿狼從建設兵團帶來的米麵油之類的東西,一塊兒朝著知青農場的方向走去。
陳與舟陪著她走到了矮坡下,便不再前行。
此時是正午時分。下午,農場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遠遠地看到有人從砂村那邊慢慢走來……
大家還覺得興奮。
好多人都跑出來看。
王雪照、陳與舟和陳俏妞得了信兒,也出來看。
等那人走近了,才知道是許雲山!
許雲山穿著狼皮坎肩,頭上戴著狼皮帽子,高大挺拔的身材顯得特彆壯實。
他麵容冷峻英挺,步伐緩慢但堅定。
他扛著個挑棍,挑棍上吊著……幾頭狼還是什麼的,正隨著他走路的姿勢,一搖一晃。
陳與舟不想暴露,轉身進了廚房。
他站在廚房的窗邊,冷冷地看著外頭。
陳俏妞也不想看到許雲山,也跟著走進了廚房。
許雲山慢慢走到了知青宿舍樓前。
周士允抱臂迎了上去,“怎麼?上次沒能打死你,今天這大好的日子,你想來找死?”
許雲山輕聲說道:“我想見俏妞一麵。”
“她不想見你!”周士允冷冷地說道。
許雲山,“那我就在這兒等她,她什麼時候願意見我了,出來見我一麵……我說完話就走。”
周士允回了他一個字,“滾!”
許雲山突然看向廚房的方向。
躲在廚房裡的陳俏妞被嚇了一大跳,趕緊躲到了弟弟身後。
廚房外頭,周士允和許雲山杠上了。
兩人麵對麵在外頭站了十來分鐘……
陳俏妞忍不住了,想出去趕人。
陳與舟拉住了她,“彆去!”
陳俏妞搖頭,“我不怕他!這裡有這麼多人,大家都是向著我的……我去看看他搞什麼鬼!再說了,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我一直不見他,他一直不走,今晚還吃不吃年夜飯了!”
說著,她繞開弟弟,走出了廚房。
許雲山方才淩厲狠戾的眼神,在見到陳俏妞的一瞬間,立刻柔和了起來。
他一笑。
但不知為什麼,廚房那個方向……似乎有個很厲害的人躲在裡頭。
那人正透過窗戶看著他,視線並不友善,如同一頭鎖定了獵物的惡狼似的,有種想置他於死地的瘋狂。
許雲山的笑容又斂住了。
陳俏妞走到他跟前,問道:“你找我什麼事兒?”
周士允上前半步,將陳俏妞護在自己身後半步遠,虎視眈眈地盯著許雲山。
許雲山死死地盯著陳俏妞,眼圈慢慢紅了。
半年不見,陳俏妞變白淨了、變高挑了、變漂亮了、也豐腴了好些。
她變成了漂亮大姑娘!
可許雲山隻覺得難過。
在舅舅家養傷的這段時間裡,他的日子並不好受。
舅舅家的子女多,生活過得捉襟見肘,再加上他要養傷,乾不了一丁點兒的活計,還天天張嘴等吃的……
以前對他還算親近的表弟表妹們開始陰陽怪氣,許雲山才突然體會到陳俏妞和阿狼在村裡的處境。
這半年來,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開始設身處地的想像自己是阿狼、或者是俏妞……
然後他就想不下去了。
許雲山悔青了腸子!
他罵自己蠢。
明明隻是嫉妒阿狼,嫉妒他什麼也不乾就能得到村裡的大人們的憐惜,所以不服氣……
他也不明白,他怎麼就跟阿狼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甚至已經搞不清,他是因為嫉妒阿狼、才遷怒俏妞的呢?還是因為喜歡俏妞、嫉妒阿狼能擁有那麼好的童養媳……才會遷怒阿狼的!
當他身體恢複後,就去了很遠的地方打獵,今天才趕回來。
他就想問俏妞幾句話。
這會兒俏妞就站在他麵前,看著明顯變漂亮了的俏妞……
許雲山又難過得不行。
——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長高了、變得豐腴了,渾身上下透出青春健康的體態。
是因為以前他總是欺負她,害得她吃不飽、穿不暖的緣故嗎?
所以當俏妞離開了村子、離開了他以後,變化才會這樣巨大!
也就是說,離開他以後,她變得更好了。
“對不起。”許雲山說道。
陳俏妞愣住。
她不是沒聽見這句話。
知青們應該已經吃完了飯,這會兒正在宿舍裡午休。
所以整個知青農場靜悄悄一片。
陳與舟很想再看看王雪照……
但他並不想在知青們麵前露臉,以免節外生枝。
他向姐姐告彆。
陳俏妞囑咐他,“你這性子……一是犟得很,不肯聽人勸,二是脾氣太暴躁了。”
“平時我也不想說你,橫豎大家也都是講道理的。”
“可你要去的是龍潭虎穴,那些馬匪根本不是人,沒有半分道理可講的!”
“無論如何,你也要保住這條命,活著回來。”
“阿狼,你一定要記著這句話——姐姐不想再當孤兒了!”
說到後來,陳俏妞紅了眼圈兒。
陳與舟也有些傷感,“我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說過會多捎些糧給你,你就彆不舍得吃喝。”
“你看我,我在知青農場呆了三個月,人長高了不少。”
“姐,你也多吃點,再長高一些,身子骨也更強壯點!”陳與舟說道。
陳俏妞快速拭去眼淚,連連點頭,又笑,“我知道,你放心搞你的工作去!”
然後她又壓低了聲音,“放心,姐會幫你看著王雪照的!要是誰敢不長眼的來撬我弟弟的牆角,我絕不饒他!”
陳與舟漲紅了臉,“姐!你怎麼知道……”
陳俏妞卟哧一笑,眼神揶揄。
陳與舟落荒而逃。
“姐你上去吧,我、我走了……”想了想,他又期期艾艾來了句,“你剛說的話……彆忘了哈!”
陳俏妞放聲大笑。
陳與舟害怕她的笑聲引來知青們,連忙慌不擇路地跑了。
因不想讓知青們看到他的男裝,他步行了許久,走出快十裡地,又花了點時間等順風車……
回到兵團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他也沒管,去找溫政委先說了一下他姐姐的事兒。
溫政委二話不說,批了條子讓他去領糧。
然後,溫政委告訴陳與舟一個好消息,“我找李楨談了話,他說啊……他很樂意接受這個剿匪任務。”
“好了,現在咱們人齊了,是時候進行封閉式的訓練了。”
“對了阿狼,出於任務的保密,就連李楨他們,也不能知道你這女兒身是個假的,明白嗎?”
陳與舟嗯了一聲。
溫政委又道:“那你把衣裳換好,一會兒我把人全都叫來,你們就一塊兒去秘密基地接受封閉式強化訓練吧!”
陳與舟應了一聲。
他拿出王雪照她們連夜為他趕製出來的藏式女袍,換上了。
又把長發放下,編起了數條小辮子……
一個修身玉立,瘦削但美麗冷豔的藏族姑娘便出現在溫政委麵前。
溫政委連連點頭,“你這也太像了……就是聲音有點兒粗。”
“這我可控製不住,”陳與舟說道,“所以咱們的動作必須要快……要不然,到時候我個子長太高,喉結也長出來了,再穿這裙子就不合適了。”
前世的他,因為一直過著貧窮饑餓的日子,個頭一直不高,還瘦。
所以他扮了兩年的藏族啞巴姑娘,從未被人識穿過。
直到後來去了部隊,夥食好還天天鍛煉,個頭直接躥到了一米八幾!
但她先將剛寫好的長信收好,鎖在了抽屜裡,才皺眉問道:“程曉健,你怎麼來我們這兒了?”
這個程曉健,還是上回王雪照去找平縣物資局梅局長要化肥的時候,遇上的那個想搞小動作、摘桃子的617農場職工。
當時程曉健想動用他手裡的私房錢私下買化肥,然後拿回去施肥、造成小麥豐收。
他以為隻有這樣他才算立功,才能調離這兒……
後來被宋成粵科譜了一下化肥的使用有多專業、複雜,使用不當還會毀壞土地以後,程曉健才歇止了私下倒賣化肥的想法。
他怎麼突然來了?
要知道,617農場和109農場隔得可遠了,相距差不多六七十公裡呢!
不搭順風車的話,靠著兩條腿是走不到的!
程曉健壓根不理會付愛戎。
他焦急地追問王雪照,“你彆管我為什麼來,我就問你……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王雪照皺眉問道:“跟你有什麼關係?”
程曉健急道:“你說啊!你藏著掖著的乾什麼呢?難道說這事兒還有什麼見不得光的?”
付愛戎一聽這話,也急了,“你踏馬到底是誰啊?我們109農場的事與你何乾?”
王雪照站起身,冷冷地問道:“程曉健,你是以什麼立場來問我的?”
“我是犯人你是公安?”
“還是說你是109農場的職工?”
“你有什麼立場來質問我,我又憑什麼要回答你?”
程曉健急得團團轉,“有調走的機會你讓給我,讓給我!”
“你要多少錢?”
“隻要你開個價,多少錢我都給!”
“現在我說的這麼明白,你懂了嗎?”
“王雪照你快說啊!”
付愛戎終於明白了,嗤笑道:“原來你是想調走?”
王雪照道:“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也不會同意你的提議。程曉健,請你馬上離開!”
“我們來的時候政審過,要是她的思想和家庭真有什麼問題的話,她也來不了這兒。”
“再加上知青下鄉是新政策,各地的政府和組織都需要配合政策來照顧我們……”
“建設兵團駐紮在這兒的目的就是戍邊安民,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我們,更加不會對我們怎麼樣。”
“何況我們還不是軍人,他們有什麼立場處罰一個不是本單位的人?”
“隻能說,趙蓮姣帶來了不好的風氣,他們最多就是嚇唬嚇唬那傻子……”
姚若男點點頭。
第 15 章 第 15 章
她簡潔地說了一下,她是怎麼和魏鴻光、以及517的領導班子們一塊兒工作,如何改善了517農場的春耕工作工序、如何提倡與建議517農場增加各種硬件建設、如何加理管理工作、如何增加農場職工的學術素養……
王雪照說得差不多了,也沒人回應。
薑幗英氣呼呼地說道:“好了好了,我們都知道你身為109農場的領導,但是放著我們109不管,跑去建設517農場了!你厲害……行了吧?”
一百多人的食堂裡頓時啞雀無聲。
王雪照笑了,“看來,幗英同學批評了我的工作態度……還有其他同學也對我抱有意見嗎?”
無人應答。
王雪照點點頭,“好,那麼我先來回應薑幗英同學提出的問題吧!”
“是,我是109農場的副場長。我理應一心撲在109農場的管理上,畢竟我們109農場也才剛剛起步……所以我為什麼不管109農場的事?又為什麼要去517農場,多管閒事?”
她的自省振聾發饋。
依舊無人應答。
王雪照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為109農場是我的後盾。”
“我知道大家的領導力和工作能力,所以我才敢放心大膽的去做……”
“而我去517農場指導他們春耕的理由,其實在我去之前,我就已經向大家說過。現在我不介意再說一遍——我們109農場的體量確實小,要同時吃下十四個科研項目,我們是吃不下的。”
“可我們也不能荒廢這些項目……”
“所以,我要去517農場開疆拓土,把517農場也改造成為能承接科研項目的基地。”
“同學們,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去的517。”
“現在,我在517農場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所以我回來了。”
頓了頓,王雪照又道:“我剛回來,就聽到大家說,我去管517了,所以我要放棄109了……”
“不是的。”
“我王雪照,永遠都是109農場的職工。”
“哪怕有一天,大家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調離109農場,可我依舊會在。”
聽到這兒,知青們都有些動容。
王雪照又道:“我是109農場的職工,但這並不影響我要去建設517農場……”
知青們:……許雲山忍不住了,問他,“咱們蹲在這兒乾什麼?”
“你不是說,帶我來這兒掙錢嗎?”
“怎麼掙錢?拉煤、搬煤?還是幫人搬家?”
“老在這兒蹲著……能乾啥?”
陳與舟答道:“等著。”
許雲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兩人無聊地蹲守了近兩小時以後,陳與舟終於有了動作。
他站起身,對許雲山說道:“走吧!咱們回去。”
許雲山驚呆了,“回去?”
“咱們好不容易請了假來這兒,蹲了幾小時啥也不乾的就走……也不找活兒乾,就這麼走了?”
“那咱們來這兒到底是乾啥的?”
陳與舟隻是說道:“咱們走吧!”
過了幾天,陳與舟再次帶著許雲山來到二條巷子。
依舊是啥也不乾的蹲守幾小時,又走了。
說來也怪,反複四五次以後,終於有雇主來找他們了,“二位爺,幫著搬抬個物件兒,一塊錢,成嗎?”
“一塊錢不能乾,十塊錢一人。”陳與舟低聲說道。
許雲山一早被陳與舟教訓著,不抬頭也不吭聲,但腦子裡必須想著要殺人。
其實他一頭霧水,也不知道阿狼為啥要他想著殺人。
看在阿狼幫過他的份上,那就想一想好了。
我想殺人想殺人想殺人……
許雲山一直念叨著。呆在廣州城的生活,是她三世為人裡,最不堪的一段時光。
是一個幼小女孩為了喚醒親情,單方麵全力以赴,最後卻將所有的努力喂了狗的悲劇結局。
所以她沉默了很久。
王明曦不依不饒地追問,“昭昭,說來聽聽。”
王雪照無奈。
可她剛說了一個“我”字,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
王明曦暗中攥緊了拳頭。
他怎會看不懂妹妹的難過與委屈呢?
但他一定要知道妹妹的過去,以及妹妹對王釗一家的態度與意見。
王雪照數次深呼吸,才努力平複情緒。
她開始慢慢說起自己在王釗家裡的日常生活。
基本就是——
上學;
放學以後做家務;
家務包括洗一家人的衣裳、打掃衛生、做飯,照顧菜園子,去後山挖野菜,去小河邊撈魚什麼的。
摘了野果子、菌子、竹筍以後,拿到集市上賣,掙來錢財供養王釗一家。
後來她再大一點,就被逼出了經濟頭腦。
她乾起了中介,主要是針對廠子裡家屬們的家政服務。
是的,在那個時候,廠子裡大多數人都是雙職工。雖說平時大人們不怎麼管小孩子,就算管,也多半是扔進單位托兒所或子弟學校……
但總有突發時候,比如說臨時出差、老家長輩生病必須馬上回去等等。
家裡孩子無人看管無人照顧可怎麼辦?
王雪照乾的就是這個。
需要工作的來找她,需要請人臨時看家照顧孩子或老人的也來找她。
再後來,王雪照又成立了進城隊。
每天都有人進城一趟、回來一趟,幫大家捎帶點兒東西,掙點兒腳程錢,再掙點兒差價……
就這樣,王雪照賺得還不少。
從王雪照十歲起,王釗兩口子再也沒給過她一分錢家用。
全靠王雪照做點兒小生意,供養著全家。
後來,許靈芸因為摘除了子宮,腰椎也不好,長年住院;
她大哥王雪烈結婚,大嫂家裡要求五十塊錢的彩禮;
王釗酗酒,在工作崗位上犯過幾次錯誤需要拿錢去擺平……
那些錢全是王雪照出的!
她為家人做了那麼多,儘心儘力,從不計較得失,是看在大家是一家人的份上。
可換來的……
卻是王細花回歸後,王釗一家對她的背刺!
“……王細花找上了門,我才知道我不是他們的孩子。當時我要求徹查,可他們不允許……現在我知道了,原來這事兒一旦公開,最經不住調查的,就是王細花被賣的真相。”
“他們是為了保護王細花的名譽,才不允許我過問此事的。”
“可我還是不理解……王細花遭受了苦難,他們不讓孫秀英給她陪葬,卻給了我灌毒藥,想讓我去陪葬?我又做錯了什麼?我問過花兒娘,當初王釗兩口子來接孩子的時候,徐敏已經病入膏肓,根本認不得人。那時我才五歲大,我在生病,人事不省……是他們把我從村裡帶走的,他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孩子,卻說是我騙了他們?”
王雪照喃喃地說道。
聞言,王明曦攥緊了拳頭,麵色鐵青。
過了一會兒,王明曦轉過頭看著王雪照,說道:“昭昭,想從我們的角度,聽聽你走丟的細節嗎?”
王雪照點頭。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眼神裡帶著多少期待與向往。
王明曦低聲說道:“首先,你走丟的時候,並不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當時你已經一歲了……從你一出生開始,就是我親手照顧的你。我給你調奶粉,給你換尿布,抱著你哄……我把你養到一歲,我們才失散的。”
王雪照呆住。
王明曦繼續說道:“其次,據我們的推斷……昭昭,你不是被人撿走的,你應該是……被人搶走的!”
“最後,昭昭……你知道嗎?媽因為思念你,已經、已經……”
說到這兒,王明曦的眼淚順著麵龐淌了下來。
王雪照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見識到許靈芸的狠,孫秀英的壞,王雪照早就不敢再指望……她還能遇上愛她的媽媽。
她時常告訴自己,有白富美媽媽的愛,她已經不缺母親了!
所以她一直不敢去想,她的親生母親到底愛不愛她,有沒有惦記過她。
王明曦一度哽咽到無法說下去。
他拚命深呼吸,終於緩緩地說道:“媽媽堅信你沒有離開她。”
“她說你一直呆在她的身邊,她每天都在和你說話,每天都在照顧你……她異常的舉動令她無法工作,還影響了生活。我們不得已,把她送進了療養院。目前,她正在進行精神方麵的治療。”
然後他聽到有人走了過來,對阿狼說想花一塊錢想雇他們乾活?
許雲山激動萬分。
他心裡有一萬個願意。
可阿狼居然……獅子大開口,要價十塊?!
還是一人十塊錢!!!
許雲山心裡臥槽了好幾聲。
然後他感覺到阿狼好像戳了他一下。
許雲山回過神來,啥也不想,心裡趕緊想著:我想殺人我想殺人……
再然後,雇主居然啥也不說的,一口應下。
許雲山如遭雷劈。
雇主應下以後,轉身就走。
陳與舟看了許雲山一眼,也跟著走了。
許雲山按壓住心裡的激動,一邊在心裡嘀咕著我想殺人我想殺人……也跟在陳與舟身後,一塊兒走了。
三人在巷子裡七轉八轉的,最後來到一間略顯得破爛的窄巷子裡,進入一間又小又擠的四合院。
雇主指著放在院子裡的幾隻木箱,說道:“就這七隻,跟著我搬到巷子口,中間彆停留,箱子不能落地,箱子上的封條彆碰,什麼也彆問,一路上彆回頭,成嗎?”
陳與舟嗯了一聲。
他彎腰搬起小箱子,一隻一隻摞起來,讓許雲山拿了四個,他拿了三個。
然後讓許雲山跟著雇主,他跟在雇主身後,一眾三人離了巷子。
陳與舟能夠覺察到,他身後跟著人。
可能還不止一個。
但他沒吭聲,跟著前頭的許雲山走得飛快。
一眾人在巷裡穿行了約半小時,才終於走到了巷子口。
雇主說道:“您二位把東西放在地上就行。”
陳許二人依言放下。
雇主背對著他倆,從懷裡掏出一把鈔票,數了幾張,彎腰放在不遠處的地上,用塊石頭壓住,才側身站在一旁,輕聲說道:“您二位走上前,等我說可以了,您二位拿了錢就走,彆回頭。”
陳與舟率先走上前去,背對著雇主。
許雲山也照辦。
身後想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很快,雇主似乎也在往後退。
幾分鐘後,雇主說了聲可以了。
陳與舟彎腰拿了錢,頭也不回地走了。
二人穿著自行車飛奔了十幾裡地,這才停下來。
陳與舟掏出錢一看,果然是十張兩元錢的鈔票!
他笑了。
然後才脫了外套、除了氈帽、扯下了麵巾,還把布鞋也換成了解放鞋。
王雪照笑了,“同學們,彆忘了我們的初衷。”
“我們的初衷,是讓貧瘠的大西北變成碧樹繁花的漁米之鄉!光靠我們109農場的134位知青,我們能辦到嗎?”
知青們麵麵相覷。
王雪照,“所以我們永遠也不可能獨自前進!”
“並不是109農場能做到年年豐收、或者年年評先進……這就夠了的。”
“我們109農場應該要成為一個模範生,先是自己摸索著走上台階,再帶領其他人一起大步向前。”
“否則,大西北這麼大,光靠我們一百多人的力量,要到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徹底改變它啊?”
“要知道,大西北貧瘠的不僅僅是土地,這兒還有嚴酷的氣候……隻有號召所有農場聯合起來,我們才有與天抗爭的能力!”
“如果我們的眼光能再放遠一點兒的話,那我們就應該要打造109模式——是的,我們應該要把我們的成功之路,總結出一套可複製的模式,推行給其他的農場……”
“這才是我們109農場應當承擔的作用!能力越大,社會責任也就越大麼!”王雪照說道。
薑幗英喃喃地說道:“可是,我們……就是個小小的農場,真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嗎?”
王雪照笑道:“當然可以!”
“我們的工業基礎差,基礎學科也差,不可能有邁大步子一下子就改革成功。”
“但我們也可以因地製宜,發揮地域特色,小小步的慢跑著……也能成功。”
“你看看,之前我們109農場可是誤打誤撞才選址在砂村這兒開荒駐紮的。可當我們找出了喀昆布力地下城裡的千年供水係統以後,後麵建成的農場已經不會再胡亂選址了!”
“建設兵團會考慮水資源的問題……”
“你瞧,這不就是在一點點的完善嗎?”
周士允也發言了,“雪照,你說的讓109農場當模範生,這是在說科研項目的事兒吧?可咱們……一大半的人都還是在忙著種田!109農場要當其他農場的模範生,我們這些隻會種田的職工可使不上勁兒!”
王雪照答道:“士允,你要這麼說呢,我可就不樂意聽了。”
“我就問你一句話——就目前而言,109農場是不是附近九大農場裡最好的一個?”
周士允點頭,“是啊!”
不光他點頭,其他知青們也連連點頭。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王雪照又問,“可現在109農場裡的科研項目還沒落地呢!你怎麼能說,109農場是靠著科研項目才當上模範生的呢?”
周士允瞠目結舌。
王雪照笑道:“或者將來有一天,109農場會跟每一項科研項目相互成就,但有一點是不允許任何人反駁和質疑的……”
“那就是人的力量。”
“再好的項目,如果不是我們109農場所有的人共同努力,我們根本不可能在逆流的前提下,還能拿到掛牌資格,引進這十四個碩果僅存的項目!”
“現在,這十四個項目終於到來到了我們農場……”
“可如果我們109農場不團結、不一朝著一個方向努力,恐怕這十四個項目估計也也不能順利落地。”
“所以,在我們109農場裡,最重要的是人!”
知青們全都沉默了。
薑幗英不再是中午那副黃眉冷對的樣子,而是變得有些患得患失,“雪照,我、我可一點兒也不重要!我、我……那個,我的意思是,你們步子邁太大,我可跟不上!優秀的是你們,不是我!”
此言一出,好些知青都跟著點點頭。
是啊,不是個個都是讀書的料,也不是人人都有當領導的水平。
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讀不好書、也不會管理,最多也就是——悶頭不作聲地把組織分配下來的活計乾好。
第 16 章 第 16 章
李楨跟在王雪照和姚若男身後,清楚地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不由得愣住。
他仔細打量著王雪照,心想這姑娘不但長得漂亮極了,而且還這麼聰明?
這時姚若男伸手在王雪照麵上輕撫了兩下,歎息道:“這一路上風大塵大的,你也沒個雪花膏擦擦臉……你瞅瞅,你臉這邊兒還是有些皸裂。誒,可惜我也沒有雪花膏。”
王雪照依舊絲毫不在意,“沒事兒,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困難。”
李楨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又看了王雪照一眼。
從他這個角度也看不到王雪照的正臉,隻能看到她隨意綁了個馬尾辮的後腦勺。
來回就是十小時左右,再加上尋找草藥的時間……估計得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所以許嵐山是天剛亮就出發了,打算當天夜裡就回來的。
出發前,他帶了水、乾糧,還帶了打火石和一支火把。
可當天夜裡,許嵐山沒回來。
第二天一早,許父出門去找了……
也沒回來。
許母立刻拖著病軀去找桑爺爺。
桑爺爺安排了人去找……
可一隊一隊的人派出去……
就跟見了鬼似的,全都沒回來!
桑爺爺坐不住,一個半小時前也帶著人找了去。
現在村裡隻剩下婦孺了。
許奶奶擔心得不行,才來知青農場求救。
王雪照聽了,先派姚若男帶上醫療箱,在董建國和另外幾個男知青的陪同下,去村裡看看許母的病情。
然後她才問陳俏妞,“你們村以前有發現過人口走失的情況嗎?”
陳俏妞點頭。
“找回來過嗎?是什麼原因走丟的?”王雪照又問。
陳俏妞努力回想,又用本地話問許奶奶,這才答道:“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在外頭走丟的原因,主要是兩種,一種是大風刮走了沙丘,導致地表改變認不出方向,越走越遠了,最後回不來了。”
“一種是認得方向,人受了傷,實在沒法走……”
“但凡遇上這兩種情況,都得運氣好遇上了來尋找的人,或者被路過的人救走,才能救回一條命。要不然啊……就完了!”
王雪照點頭。這些喪心病狂的畜牲是被623兵團奉命剿匪的戰士給堵到了古城廢墟附近後,棄馬徒步進入地宮,又看到了陳與舟沿途做的標記,便一路追蹤而來。
那群喪儘天良的馬匪看到了美麗柔弱的王雪照,眼睛都紅了,不管不顧地非要抓了王雪照……
幸好在狹窄矮小的地下城通道裡,高大強壯的馬匪沒有馬,又因為一個個身材高大魁梧而前進得特彆艱難。
相比之下,身材纖細矮小的王雪照,與當時瘦不拉嘰的陳與舟則顯得自如得多。
兩人攜手一路逃命,倒也甩掉了馬匪,從地下城裡逃了出來。
此時是冬天,外頭是一片茫茫雪世界。
無論他們往哪兒逃,都會在雪地裡留下痕跡——這將成為馬匪追殺她們的線索!
而在這雪世界裡,哪兒哪兒都是一片白茫茫,王陳二人也根本辨彆不了方向!
王雪照當即決定:晚上再跑。
兩人窩在地宮裡的一處隱秘之處,看著馬匪們在地宮裡亂轉。
馬匪們對這片廢墟也特彆熟悉,很快發現了王雪照和陳與舟的藏身之處。
沒辦法了。
隻能跑。
兩人手牽著手逃出地宮,馬匪們也追了上來。
見這對漂亮的少男少女已經跑遠,馬匪們吹響口哨召來了他們藏在附近的馬!
從那一刻開始,陳與舟頭一回看到王雪照那雙晶瑩美麗的眼裡流露出驚恐的眼神。
她喃喃說道:“完了……他們吹了口哨!”
“還有那些馬!”
“那些馬踏雪而來的動靜!”
王雪照緊緊地握住陳與舟的手,急道:“我們必須馬上找個有頂的地方藏身……”
“雪崩!”十八年前奪子殺人的那一幕,很突兀地出現在孫秀英麵前。
“啊啊啊啊——”
孫秀英慘叫一聲,雙手抱頭,表情痛苦,“彆找我!彆來找我!你可是子弟兵,不能傷害老百姓的!”
公安追問道:“孫秀英,你見過劉堅強對嗎?!和他在一起的那個女嬰呢?”
孫秀英大哭了起來。
她大哭一場,也知道實在瞞不過去了,隻得如實交代:
“那天晚上,這個大兵抱著個孩子敲響了我家的門,求我給他點吃的。”
“我看了他抱著的那個女嬰……”
“那個女嬰比徐敏收養的寶兒漂亮、也比寶兒聰明。”
“我是個寡婦,我想要那個孩子!所以我,我……拿著柴刀,劈了那個小戰士一刀!”
“我以為我會殺了他,沒想到我隻劈下了他的一隻手。我逼著他跳了江,然後把他的手……埋在柿子樹下。”
“然後我收養了那個女嬰,她就是細花兒!”
交代完,孫秀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公安同誌,他沒死對不對?他沒死對不對?”
公安反問她,“如果他沒死,他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你說呢?”
孫秀英呆滯住。
片刻,她再次崩潰了,“我不知道他會死!我不知道啊!”
另一個公安忍不住了,恨聲說道:“你當然知道!否則你怎麼能這樣心安理得地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呢?”
孫秀英拚命地說:“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想要害死他!我隻是、隻是看他帶著個孩子那麼辛苦,我想幫幫他……”
兩位公安都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這時,秋嫂突然衝了進來,一揚手,咣咣兩耳光扇得孫秀英頭暈腦漲,“孫秀英!你真是狼心狗肺啊!”
其他躲在門外偷聽的村民們也全都湧了進來。
大家氣憤地看著孫秀英,紛紛大罵:
“孫秀英你還是人嗎?你一個月能拿五塊錢津貼,過年過節的還能收到米和油!要不是人家徐敏幫你,你上哪兒得?徐敏可是一心為你好啊!你居然那樣對她?你真是忘恩負義!”
“你真是喪儘天良啊!把王釗一家子給拆散,還把人家王釗的親生女兒害成那樣!你真是比鬼還壞!比蛇還毒!”
“解放軍是保護我們的!要不是解放軍,你現在早被舊社會的地主給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孫秀英你是畜牲嗎?你怎麼可能無端端殺了人家?你真是死一百次也不夠給你抵罪的!”
“孫秀英你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壞的人?你真是一件好事都沒做過啊!”
“賤人你去死吧!”
霎時間,村民們手裡也沒啥東西,大家紛紛脫下草鞋、爛布鞋,接二連三地朝著孫秀英扔去!
急得那兩個公安拚命地維持秩序,就怕孫秀英死在群眾手裡。
孫秀英低著頭,久久不言。
村長和秋嫂都被氣得不行,但出於顧全大局的角度,他們還是跟著公安一塊兒維持秩序,將群情激奮的村民們安撫住。
接下來,公安再次給孫秀英做了口供,又讓孫秀英在證詞上畫押。
孫秀英渾渾噩噩的。
她問公安,“我會被判死刑嗎?”
公安皺眉道:“我們隻負責調查案件的真相,至於你會被判多久……這取決於檢察院的梳理與公訴,以及法院的審判。”
“那我會死嗎?”孫秀英堅持追問。
公安不理她。
孫秀英笑了笑,“就算死……我也值了。”
“我就一條賤命,可我殺了兩個人,一個是那個小戰士,一個是徐敏……我劃得來!”孫秀英笑道。
氣得這兩個公安都攥緊了拳頭,低罵道:“禽獸不如!”
孫秀英破罐子破摔,得意地哈哈笑了起來,“那也是我賺了!”
“我想嫁個好男人,我就真的嫁了個好男人!”
“我要我養的孩子比徐敏養的孩子好,結果就是王雪照長得比王細花好看!”
“我就是要把徐敏給比下去……你看看啊,徐敏儘心儘力給我謀福利,最後她還被我給活活氣死了!哈哈哈你們說她賤不賤!我就是活得比她久,我就是舒舒服服地比她多過了十來年的好日子……就判我死刑,到了陰曹地府我也比徐敏高上一等!”孫秀英癲狂地大笑了起來。
兩公安被氣得罵了聲瘋子,退出了孫秀英的房間。
孫秀英的院子外頭擠滿了村民。
大家都聽到了孫秀英猖狂又囂張的笑罵聲。
人人都被氣得不輕,憤憤不平地說道:“就算判她死刑也便宜了她!這麼個畜牲!我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她的真麵目呢!”
王
就這樣,村民們被勸離了。
不過,大家離開結伴離開時,一個年輕的村民向大家嘀嘀咕咕了起來,好像在說什麼“石井村”、“以牙還牙”之類的……
是夜,村長勸說那倆公安去他家借宿,“你們彆怕孫秀英跑了……我已經安排了二十多個人,今晚守住了她家的院子。”
“公安同誌你們放心,今天你倆安安心心在我家裡歇一晚,明天天一亮,我們親自幫忙押著孫秀英,送到你們派出所去。”
“放心吧,我們肯定能把孫秀英給看好了!”
那倆公安也沒反對。
“馬上就要雪崩了!!!”
那時候的陳與舟,聽說過雪崩的威力,但還沒見過。
他對王雪照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既然她說要找個有頂的地方藏身,他就帶著她逃到了一處山丘下。
可王雪照看了看那片被他當成藏身之處的小山丘後,直搖頭,說道:“阿狼,我們得回去!回地下城去!”
陳與舟拉住她,急道:“你瘋了!要是回去……他們看到了你,他們、他們……”
王雪照,“至少你能活下來!”
陳與舟陡然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王雪照又改了口,“至少我們能活下來。”
說著,她不由分說拉著他往回走。
他不肯回去。
她索性鬆了手自己往回跑。
陳與舟沒法子,隻好跛著傷腿追上來,一邊吼她,要她跟著她走……
二人與騎著馬兒追上來的馬匪們打了個照麵。
那些馬匪看著美麗動人的王雪照,露出了不可言喻的猖狂大笑。
此時,天地間傳來莫名的動靜。
馬匪們愣住,突然意識到什麼,瞬間臉色大變!
他們再也顧不上漂亮姑娘,催動了馬兒轉身就狂奔著離開。
倒是王雪照拚命跑著去追他們,還大喊道:“請你們帶上我們一起走吧,我們會向兵團說明情況讓你們戴罪立功的……”
馬匪們充耳不聞,隻顧自己逃命。
沒辦法,王雪照隻好牽著陳與舟,兩人一個體態孱弱一個受了腿傷,相互扶持著趕到地下古城入口處時,卻發現——
地下古城的入口處已經被那些馬匪給破壞了!
兩人無比絕望。
不過,王雪照還是跑了過去,企圖徒手搬開那些倒塌在入口處的巨石。
陳與舟也去幫忙。
這時,坍塌的雪層像浪濤一下狂湧而至!
霎時間天地一片黑暗!
地動山移!!!
轟隆作響……
王雪照拚儘全力推開堵在入口處的巨石,又一把拽過陳與舟,兩人跪在亂石堆裡,鑽進巨石的間隙,好不容易才爬進地宮裡頭。
其間有不少碎石坍塌。
當時因為漆黑一片,陳與舟什麼也看不見。
他根本不知道……
那些或大或小的碎石全都直接砸在一馬當先的王雪照身上!
兩人逃進地宮後,陳與舟想拉著王雪照沿著來時路,儘快離開這兒,回到砂村去。
可王雪照卻說,雪崩的時候就呆在出口這兒是最好的……
那時的陳與舟還不知道,
這些常識,桑爺爺他們肯定也都知道。
那為什麼那些壯勞力出去找了,卻還是找不回來呢?
王雪照把決定權交給大家。
周士允第一個表態,“我們和砂村相助守望,唇亡齒寒,他們有事,我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再說了,如果他們遇上了莫名的危險,我們隔得這麼近,肯定遲早也會出事。”
眾人連連點頭。
王雪照又讓大家出方案。
周士允說道:“不如我帶上幾個人去看看。”
有人表示不同意,“砂村前後一共派出去四支隊伍,他們還都生存經驗豐富的當地人。就這樣,人都回不來。我們就這麼去,肯定也會遇上危險。”
王雪照說道:“失蹤者是如果是因為迷失了方向,我想我有辦法——烽火戲諸侯的故事大家還記得吧?”
“我們將打濕的柴枝捆在乾柴裡,再在乾柴表麵塗上油脂,把它們扔進火堆裡,就能燃起濃濃的黑煙。”
“不過,現在有風,我們的製造的黑煙可能沒辦法直立起來……”
“我的意思是,我們每隔半小時就燒這麼一次。”
“出去找人的同學要時刻注意辨認黑煙燃起的方向。”
“一旦發現看不見黑煙了,那就必須停下往回走!”
周士允補充道:“去年國慶的時候,兵團不是給了我們十幾麵紅旗嗎?那個是真的大。”
“不如我們這樣,留三十人守護大本營。剩下的一百人,我們一塊兒出發。”
“走到肉眼可見的範圍,留一隊人馬在當地守著,執一麵紅旗。其他人繼續往下走,再次走到肉眼可見的範圍,再留一隊人馬在當地守著……”
“咱們一共有二十多麵大紅旗呢!”
“就算肉眼可見程度在八百米,那也差不多夠十七八組人接龍了!”周士允說道。
宋成粵說道:“問題就是,我們有指南針,倒是可以朝著指定的方向走去……但又要怎麼保證失蹤者是在準確的位置出了事呢?”
“後麵被派去的三支救援隊是否各種偏離了方向,才會誰也找不著誰呢?”
周士允撓撓頭,“你說的也對。”
王雪照卻認為周士允說的有道理,“失蹤者和救援隊都是在同一個方向消失的,按士允的辦法,至少我們可以確認他們是不是在戈壁灘那兒。”
大家連連點頭。
最終,王雪照按名冊點了名。
能上滿分工的,抽出一百人來,再將一百人分成二十個小組,每組確定一個組長、副組長,每個組長拿一麵紅旗,每個副組長戴一塊手表。
每人都要背上一壺水,背上手電筒、火把、鐮刀、柴刀、剪刀這樣的“武器”。
農場唯二的小毛驢,也調出一頭跟著周士允去,扛上滿滿四大桶水。
大家還約定,農場每逢整點和三十分時,就燃一次狼煙,時間大約五分鐘左右。就算有風,風將黑煙吹散……但至少大家能看到一團黑煙,就能辨認出農場的大概位置。
大家還約定好,無論發生什麼事,周士允他們最晚必須於下午四點左右返回。最晚不超過傍晚八點回到農場,因為傍晚七點半還能看到一絲光線。
就這樣,周士允率領著百人團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陳俏妞因為認識路,她也跟著周士允一塊兒去。
剩下的女知青們和十來個男知青們則趕到了對麵的廢墟高地那兒。
他們要抓緊時間搭個簡單的高台,在高台上架上炭盆,再在炭盆裡生火。
因為時間倉促,大家又兵分兩路:
這時,被薑幗英抱懷裡的小恩恩突然咿咿咿地哭了起來。
姚若男連忙抱過小恩恩,又吩咐薑幗英,“孩子估計是餓了,我和雪照先帶著孩子回去,你去找勵紅,讓她趕緊回來奶孩子啊!”
當下,薑幗英跑去找鄺勵紅了,姚若男和王雪照便回了營房。
沒一會兒,鄺勵紅紅著眼圈兒匆匆趕回來,抱著女兒去一旁喂奶。
薑幗英跟著鄺勵紅一塊兒來的,這時風風火火跑進來,“雪照!雪照……外頭有人找!”
正在收拾東西的王雪照愣住。
什麼?在這麼個陌生的地方,有人找她?
第 17 章 第 17 章
王雪照跑出來一看,原來是李楨找她。
“李排長?”王雪照有些詫異。
看著姑娘清澈靈動的眼神,李楨心如擂鼓,一張俊臉漲得緋紅。
他有些不自在,伸手鬆了鬆領口處的風紀扣,“王雪照……你、你中午怎麼沒來領飯?”
王雪照笑笑,“我那會兒睡過頭了,不過若男姐她們有幫我領了飯,謝謝李排長了。”
“你……老家是哪兒的?”李楨問道。
王雪照就覺得更奇怪了。
“我啊!”薑幗英答道。
王雪照又問:“去年年底的優秀職工評選裡,有你嗎?”
“有啊!”薑幗英答道。
王雪照再問:“去年的優秀團體評選裡,有你這組嗎?”
“當然也有啊!”薑幗英答道。
王雪照笑了,“那你為什麼還要說自己不優秀?你明明就是最重要的人!”
薑幗英:……
周士允倒是咂摸出些許道理來。
他站起身,對大家說道:“同學們,我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兒,大家聽聽是不是這個理……”
“咱們上高中的時候,課本裡說‘在其位謀其職,負其責儘其事’,我覺得,現在就是咱們應該要參考這句話的時候。”
“我們109農場有一百多個同學,但我們應該團結成一個人!”
“雪照是我們109的大腦,她提出了我們農場的發展模式和前景,也就是這個‘人’應該要朝著哪個方向走、走到哪兒去,做些什麼!”
“若男姐、成粵和宇新是雪照的左臂右膀,但實際上,他們是這個‘人’的腿,由他們來決定這個‘人’走向目標地的速度是快還是慢。”
“而我們,就是這個人的‘手’,由我們來處理最簡單、但又是最繁瑣的事。所以我們的速度看起來最慢,但我們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如果我們沒有處理好大腦交代下來的事,就算一雙腿跑得再快……就算這個‘人’衝到了目標地,那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我們確實是最重要的人!”周士允說道。
這個比方通俗易懂,一下子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大家紛紛開口討論了起來:
“對對對,我覺得士允說的好形像啊!平時我們乾農活不也是這樣的嗎?腦子裡先想好要乾什麼,然後伸出一雙手,去學習去摸索,一雙腿決定了我們乾農活的速度快還是慢……”
“我怎麼覺得手最重要啊!你們想想,光有腦子會想,光有一雙腳跑得再快,可手上要是不乾活兒,那這個‘人’,路來路去的乾什麼呢?”
“依我看呢,大腦很重要,手也很重要,腳也很重要!大家組成了一個‘人’嘛,要做什麼事,就得大家擰成一股繩,朝著一個方向跑啊,要不然啊……一事無成!”
……女聲,“戰友怨我調換了孩子,日夜不休地詛咒我。這事兒如果沒完,我隻能一直留在秀英身邊。”
男聲,“換孩子的事,是孫秀英乾的?”
女聲,“是。”
男聲,“沒關係,那我就一直陪著你。”
女人幽幽歎了口氣。
孫秀英驚呆了。
她淚流滿麵。
她就已經猜想到,王梓壽可能已經死了。
十幾年前,部隊曾經派人來到村裡,帶來了王梓壽的遺書。
他的遺書很簡單,一共就三句話:
【我死後,撫恤金歸母親所有。
孫秀英回家另嫁,不必守。
徐敏對不起,來生再續緣。】
當時,王梓壽母親是頭一個不相信,不接受這個事實的。
孫秀英沒有主見,既然婆婆說丈夫沒死,那她就傻乎乎地相信丈夫一定沒死。
倒是徐敏,很平靜地接受了事實。
她問起來報信的人兒,王梓壽的屍首在哪兒。
來人說,一顆炮彈落在戰壕裡,一整個班的人……屍骨無存。
隻找到十個人的部分遺物。
至於遺書,是大家在上戰場前寫下的。
王梓壽的遺物,疑似隻找回了他的半塊肩章。
部隊給出的建議,就是希望家屬同意、並承認王梓壽的死亡。
這樣,部隊才能開具死亡通知書,然後認定孫秀英為烈屬,孫秀英才能享受各種福利待遇。
由於王梓壽母親堅決不同意,並聲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部隊實在沒辦法,隻好走了。
後來,還是徐敏拖著一條斷腿來回奔波,終於才給孫秀英辦下了軍屬證。
雖然不能像烈屬那樣,能得到更好的待遇;但到了年節下的,孫秀英也總能領到一袋大米、一桶油這樣的微薄福利。
事已至此,孫秀英渾渾噩噩的腦子裡,突然想起了一個細節:
——婆母曾經背著她和人閒聊,“……她要是知道她男人死了,肯定想另嫁。那我一個孤老婆子要怎麼生活?所以我當然不能承認我兒死了!隻要我兒還活著一天,她就還是我的兒媳婦,她就得給我養老送終!等我死了她再另嫁,那時我就不管她了……”
當時孫秀英聽了這番話,驚出一身冷汗,衝過去質問婆母。
婆母卻說,她是在說鄰村的另一家孤兒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