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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慧目瞪口呆。然後,大家就開始打理這片約七八百平方米的地下洞農場啦!

是的,這地下城裡常年沒有光照,漆黑一片。

大多數需要進行光合作用的植物無法生長。

但也有不少蔬菜不需要進行光合作用,就能長得很好。

韭菜、豆芽、生薑、蘑菇類的……

這些都可以幽暗的環境內生長。

甚至連小麥也可以!

而且地下城裡因為有了地下河,空氣比較濕潤,很適合農作物的生長。

王雪照要求大家給地下農場做出合理的布局。

於是在這片廣袤的地下農場裡,地表處被整齊的堆放著爛木頭。

大約每隔上三四米,就放置著一堆爛木頭,每一堆爛大約有二三十根,每一根爛木頭的直徑大約在二十厘米左右,長度被整齊地砍成了兩米長左右。

——這些爛木頭,是用來發木耳和香菇的!

而在爛木頭周圍,按照既定區域,種滿了韭菜、小麥、生薑、菠菜這樣的蔬菜。

在種植區與道路交界的緩衝區,大家在這兒種了些冰草。

在地下城的大路兩邊,知青們搭了木架,既當成護欄,以防止來取水的人們因為視線不好而跌進兩邊的蓄水池;而且還在木架上做了綿長的木槽,在上麵鋪倒著浸泡過的黃豆、綠豆等,用來發豆芽……

大路的兩邊就是陰陽池區域。

而陰陽池區域,又各有大大小小的蓄水池約二十來個……

每個蓄水池旁都有約二米寬的路;

在每一條路的兩邊,都被知青們搭了同款防護架與豆芽槽。

胡大牛進入地下城後,被驚得目瞪口呆。

他完全不敢相信,在黑漆漆的地洞裡,居然就像天黑以後的……桃花源?!

終日沒有陽光照射的地方,植物居然也能長得這麼好?

負責帶領胡大牛參加地下城的周士允說道:“這地兒咱們平時不讓人來,都是鎖上大門的。”

“怕的就是,萬一有人亂闖,不小心跌下水池裡了……那就不好辦了。這兒遠離宿舍,而且還在地下,萬一掉進水池裡,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所以大家每天來這兒取水,都是有固定時間的。每天兩次,早上七點一次,下午四點一次。”

“隔壁砂村的老鄉也是來這兒取水……如果他們有緊急情況需要取水的,那也沒關係,咱們陪著過來把燈都點上了,看著他們取完了水,咱們再熄燈關門。”

胡大牛不可思議地問周士允,“這地兒沒陽光,真能種出菜?”

“當然能啦!”一種食材,因為不同的烹飪方式,就能變得很豐富。

人活一世,不就圖個吃得飽、吃個好麼!

胡大牛忍不住看向了王雪照。

他不禁想起了與這個姑娘的初見。

——那時候,他和同事們接到了建設兵團指派的任務,要把這些知青轉運到砂村來。

王雪照當時是個病號,一天二十四小時,她能睡上二十三小時。

要不是姚若男每晚都會搖醒她,喊她起來吃東西的時候她還能勉強睜開眼,喝上一丁點的豆子湯……

胡大牛可能會以為王雪照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對王雪照有印象的,是鄺勵紅生孩子那天。

那也不知是怎麼了,大家吵吵嚷嚷的,王雪照突然就醒了。

那段時間胡大牛很背時,再加上鄺勵紅突然生產,他一時昏了頭,非要趕鄺勵紅下車。

王雪照拖著病弱之軀與他對峙……

也不知怎麼的,明明很強壯的他,居然不敢麵對一臉病容的王雪照。

事後,胡大牛不止一次的想,幸好當時王雪照阻止了他!

因為他後來做了好多次噩夢,每一次都夢到,鄺勵紅因為他的遺棄,最終抱著剛出世的孩子,死在了荒漠之中。

每每夢醒後,胡大牛總被嚇得心神不寧,好幾次直接從噩夢中哭醒。

這一年來,胡大牛為了贖罪,每次路過建設兵團的時候,總會拎點東西,去看望一下鄺勵紅母女。

自從鄺勵紅在王雪照的鼓勵下,成功應聘成為建設兵團的文娛宣傳員後,兵團照顧她烈屬遺孀的身份,允許她帶著孩子工作。

現在小恩恩一歲了,已經會說話。

鄺勵紅把孩子送進了托兒所。

她現在有了工資,雖然說娘兒倆的生活還是比較清貧,但鄺勵紅的工作並不累人。

過得還挺好的。

麵對胡大牛的“贖罪”,鄺勵紅很無奈,不知勸說了他多少次,奈何胡大牛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這道坎,鄺勵紅也隻好由他了。

此刻胡大牛看著坐在不遠處,正和姚若男談話的王雪照,心想:其實他和鄺勵紅母女,都是被王雪照給救了下來的。

因為他過於關注王雪照,所以聽到了王雪照和姚若男的對話。

王雪照說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這段時間我恢複得很好,又沒有生病,我一個人去是沒問題的。”

姚若男表示不同意,“那也不方便,你一個人去複查,又要做檢查,又要跑上跑下的去找醫生、交費……我知道你一個人也行,可這樣會累死的!”

旁邊一個女孩也說道:“雪照,如果你擔心若男姐陪著你走了,農場無人照看的話,那不如讓我陪你去吧!若男姐留下來管理農場。”

姚若男對那女孩說道:“俏妞,彆的事兒你能幫忙,但這事兒你真幫不了忙……到了醫院以後,你知道怎麼掛號,怎麼插單檢查,怎麼交費,怎麼拿報告嗎?”

陳俏妞茫然搖頭。

王雪照還想推辭——

姚若男說道:“好了雪照,你彆再拒絕了!如果是其他事,我就不強求了。可你是去醫院……人在醫院裡,是最最最無助的,我不允許你反駁。”

“再說了,我也想去那醫院看看,檢查一下我的身體。”

王雪照一驚,“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姚若男湊到王雪照耳邊低語了幾聲。

王雪照點頭,“成,那我倆明天就走吧!”

陳俏妞急了,“你們兩個女孩子,怎麼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呢?要不,讓士允或者成粵送你們去吧!”

王雪照笑道:“沒事兒!我們搭建設兵團的順風車去,他們都是當兵的,有什麼好怕的!”

陳俏妞急得不行,“不成不成!絕對不成!”

聽到這兒,胡大牛也說道:“王雪照,你要出遠門嗎?”

王雪照點點頭,“去年我身體不好,去中部戰區醫院看過病,現在藥吃完了,得去複診一下。”

胡大牛說道:“去看病沒什麼問題,最好讓男同誌和你一塊兒同行。”

“你們是天天呆在這兒,沒在外頭行走,所以不知道這一路上有多險惡!”

“我老實話告訴你們吧,像我們這樣兒常年在外頭走的人,渾身上下不帶上幾把刀我都不敢出門!”

“對了,就你們農場的那個趙蓮姣出的事兒,你們還不長記性嗎?”

“快彆任性了,要出遠門啊,還是找幾個知根知底的男同誌,一塊兒結伴出行啊!”

此言一出,知青們全都愣住了。

趙蓮姣?

陳俏妞來的時候,趙蓮姣已經走了,所以她不知道這人是誰,茫然問道:“趙蓮姣是誰?她發生了什麼事?”

薑幗英也說道:“趙蓮姣啊……這個名字好熟!”

林燈燈在一旁說道:“就是在建設兵團罵溫政委,說勵紅姐不配當文娛宣傳員那貨!”

大家都覺得恍若隔世。

王雪照問胡大牛,“趙蓮姣怎麼了?”

胡大牛見眾人一副就快要想不起來趙蓮姣是誰的樣子,很是驚訝,“你們……真不知道趙蓮姣出了什麼事?”

“她啊,可慘了,被折磨得好像已經瘋了!”

王雪照吃了一驚。

周士允笑道,“來都來了!你也來體驗一把!”

“呐,你也背一個背簍吧!”

“咱們收點兒冰草,拿去喂給你的駱駝們吃。”

一說起要給駱駝們加餐,胡大牛來勁兒了!

冰草這玩意兒就是給人吃,那也是很美味的一種野菜;

駱駝也很愛吃。

他興衝衝地背上背簍,接過周士允遞來的鐮刀,跟著周士允一塊兒去收冰草了。

冰草麼,真哪兒哪兒都是。

去年秋天的時候,王雪照從草原上挖來了一些冰草,將之種在溫棚裡,冰草就發得到處都是……

後來改造地下農場時,王雪照又從溫棚裡移植了一些冰草,將之種在大大小小的水池旁邊。

結果——

一發不可收拾!

這種生命力極其旺盛的小草在很短的時間裡就爬滿了整個地下城。

但它們也很尊重人類。

平時大家每天兩三次、四五次的進出地下城,所以在人類常常走動的地方,這些冰草絕不涉足。

但在其他的地方,冰草是真的長得好!

收冰草需要有技巧性。

拿出鐮刀貼著地麵一劃拉——

動作要快,停下來的時候也要足夠果斷。

但凡鐮刀所到之處,冰草就倒下一大片!

拿著鐮刀繼續劃拉劃拉……

直到覺得冰草被割得差不多了,就止住鐮刀,拿過抓籬、像掃地那樣將倒在地上的冰草收起來,攏在背簍裡。

這些被收割的冰草的根還留在土壤裡,再過上四五天就會有新的芽苗長出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它們會又會長得鬱鬱蔥蔥。

簡直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周士允還帶著胡大牛去參觀了一下那堆爛木頭。

由於光線不是太好,胡大牛沒能看清周士允所說的“你看,木耳芽苗已經長出來了”……

但滿地的韭菜,卻讓胡大牛很是驚訝!

而圍觀的職工們卻鼓起了掌。

這時,王雪照也已經在一邊旁觀了許久,大致看明白了農場職工們的立場。

——他們是向著魏鴻光的。

劉慧卻覺得不可思議,繼續開始挑撥離間,“同誌們!魏鴻光根本不配當農場副場長,不配當你們的領導啊!你、你們怎麼這麼……”

說到最後,劉慧感受到圍觀群眾的憤怒,嘴裡的那個“賤”字沒敢說出來。

農場職工紛紛表態:

“我們不信魏鴻光,難道要來相信你?你來我們這兒一個多月,乾了多少壞事兒,還要我們一件一件列出來嗎?”

“既然鴻光選擇暫時不告訴我們,就一定有他的道理!鴻光是什麼人,我們很清楚,不需要你在這兒挑撥離間!”

“你快走吧!彆再在這兒討人嫌了!我真是看你看得夠夠的!”

“要從517農場選拔職工去109農場培訓,這是天大的喜事,如果鴻光提出的選拔條件讓我們覺得不公平、不滿意,我們會自己跟鴻光反映問題,不需要你這個外人多嘴!”

“我們517農場的職工這麼團結,雖然我們日子過得是苦了點兒,但我們過得挺開心的……就是你和你兒子來了我們農場以後,就像一顆老鼠屎壞了我們這鍋粥!現在你們終於要滾蛋了,我們517農場的好日子又要回來了!”

“就是就是!”

……

劉慧瞠目結舌。

到這時,劉慧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她急忙問魏鴻光,“你、你剛說,要給我們曉光記大過,還要給他做退檔處理?”

——被記了大過,這幾乎跟判刑沒啥區彆。被退檔,也就是說,程曉光的檔案會被退回原籍,再次成為無業遊民!

劉慧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

如果程曉光被退了檔,還被記了大過,就隻能回原籍成為無業遊民!他不可能再找得到單位,也不會有單位敢要他!

按照國家一家隻允許一個孩子留城的政策,那麼曉光的妹妹曉星就必須下鄉……

可是,曉星已經有了工作。

當初她就是可憐女兒體弱,才想著讓曉星留城,含痛讓曉光下鄉,然後又跟著曉光一塊兒來到大西北,怕的就是兒子會吃虧。

想不到現在的結局,卻是因為她的原因,連累兒子和女兒都將失去鐵飯碗工作?!

劉慧尖叫了一聲,“不!不行!”

“我們曉光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你有什麼資格記他的大過?你給程曉健記啊!”

想了想,她又明白過來,“魏鴻光你是不是想報複我?你是想報複我,才故意遷怒曉光的對不對?”

“我不接受!絕不接受!”劉慧歇斯底裡地叫嚷道。

魏鴻光冷靜地說道:“你接不接受無所謂,你又不是我們農場的職工,被開除的不是你。”

“被退檔、被開除的是你兒子程曉光,他同意就行了。”

“如果程曉光也不同意,那他拿著他的退檔,以及我們出具的介紹信,上有關部門去申訴好了。”

“你覺得我辦事不公平,你上告,我的上級部門自然會調查這件事,還你一個公道。”魏鴻光說道。

劉慧突然想到了什麼,“那你把程曉健也開除!也退掉他的的檔案。”

魏鴻光說道:“我再說一次,程曉健的處罰是被記大過,不是被退檔。如果你覺得我的處理不公平,可以在為程曉光申訴的時候,同時質問一下我的上級部門,為什麼我不開除程曉健。”

說話之間,張偉雄已經開好了各項證明,拿來給魏鴻光看。

魏鴻光看了看,指出了幾個點,讓張偉雄再改動一下,然後邀請大家,“走,咱們去辦公室,大家看著我蓋章吧,咱們今天就了結此事。”

知青們很樂意,齊聲說走走走!

眾人前呼後擁地跟著魏鴻光走了……

劉慧傻了眼。

她一直仗著兒子程曉光是517農場的正式職工,魏鴻光拿她沒辦法才敢這麼硬碰硬的,為了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兒子程曉光是個不好惹的人。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向脾氣很好的魏鴻光居然會真的開除她兒子!

見眾人都走了,她急了,趕緊跑去找程曉光。

殊不知程曉光根本就在現場。

大家都走光了,就隻剩下兩個人站在原地不動,一個是程曉光,另一個是程曉健。

劉慧哭著朝程曉光跑去,“兒子,他們要開除你……”

程曉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不是你作天作地作出來的嗎?”

劉慧大哭,“不是的!不是的!兒子我是為了你好哇!”

程曉光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雷霆雨露,皆是娘恩。我沒什麼意見,既然魏鴻光要開除我,那我們就回去吧!”

“不能就這麼回去吧!回去了……豈不是丟死人了?讓你爸的臉往哪兒擱?你大哥以後怎麼在單位立足?”劉慧嚎啕大哭。

哭著哭著,劉慧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對了,可以對換!”

她轉頭看著程曉健,“程曉健,你和曉光換!曉光留在這兒,你回城去……以後你就說你是程曉光!被開除、被記大過、被退檔的是你!不是我兒子!”

雨珠砸在乾裂的泥土上,立刻害羞地鑽進地縫,消失不見……

山頭對麵,一組二組的知青們顯然也覺察到下雨了。

他們齊聚在山頭,朝著三組所在的高坡上齊聲揮手呐喊:

“下雨啦!下雨啦!!!”

三組的知青們也高興壞了!

大家像瘋了似的,也衝著山對麵的一組二組齊聲呐喊:

“下雨啦!下雨啦!!!”

第 47 章 第 47 章

知青們傻乎乎地站在空地裡,仰頭看天。

他們來到的這個叫做砂村的地方,屬於次高原地區。

從他們三月抵達這兒,到現在七月初……

每天看到的天空,是一模一樣兒的——天空壓得很低很低,顏色是湛藍的、純淨的,也是空蕩蕩的。

偶爾天邊飄來一縷雲絲,都會讓知青們興奮得指指點點。

“農場給你十二小時時間,你必須要在明天早十點前,離開這兒。”

“我明天一早也會拿著文件去祈縣知青辦,把你的情況解釋清楚……”

“如果你對農場的決定有什麼不滿,可以去祈縣知青辦反應問題,或者回你戶籍所在地的知青辦反應。”

說著,他將一摞文件遞交到程曉光手裡。

程曉光猶豫再三,問道:“那我這一個月的工資呢?”

魏鴻光反問,“你拿得出上工證明來,我就讓會計按工時支付工資給你。”

程曉光張了張嘴。

行吧,他來了農場一個多月,一天工也沒上過……

程曉光泄了氣。

劉慧還在一旁嚎啕大哭,“不行的!這作不得數!我們曉光捧的可是鐵飯碗!你有什麼資格開除國家工……”

劉丹琳譏諷道:“可是劉阿姨,你兒子就是被開除了呢!怎麼,你剛才沒去偷看嗎?你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哦,人家請你去看,你不去。就喜歡偷看、偷聽……”

眾知青們也議論紛紛:

“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先乾什麼去了?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嗐,人家不就是仗著她是市長夫人,她兒子是市長公子才敢這麼興風作浪的嘛!現在知道害怕了,就開始哭了?”

“那就長個記性吧!以後不要再作威作福啦,做個人吧!”

“我可不同情她!我現在啊就盼著她和她兒子趕緊走……還我們517農場一個清靜!”

程曉光麵紅耳赤地收下魏鴻光遞來的一摞文件,低聲說道:“我明天就走。”

他轉身回了宿舍。

劉慧哀嚎了一聲,“曉光!我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啊!”

劉丹琳不耐煩地說道:“你先顧著你自己吧!彆忘了我們場長讓你今晚就搬出去!你要是現在不去收拾東西呢,那我去幫你收拾!”

說完,劉丹琳掉頭就朝著女寢室走去。

劉慧一聽,急了,趕緊追了上去,“你彆動我東西!”

就這樣,一場鬨劇終於結束。

魏鴻光看到了王雪照,苦笑道:“我讓人去喊了你來,還以為控不住場子……”

都是當副場長的,王雪照很理解魏鴻光的心情——他當時存著對質的心態,做好了當眾解釋的心裡準備。

這樣其實不太好。

會讓魏鴻光落入自證的怪圈、但凡隻要他自證了,以後他的處境會越來越差,越來越沒有公信力。

好在最後517農場的知青們全都選擇了相信他。

“我明白。”王雪照安慰他,“既然事情已經說開了,咱們不妨大方一點兒,你跟大夥兒說說,明晚的晚飯時間,咱們開個簡短的會,把選拔條件說一說,讓大家心裡都有個數。”

魏鴻光直點頭,“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再開會研討。”

王雪照頷首,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王雪照還沒來得及和魏鴻光他們開會,就目睹了一場劉慧大鬨農場的戲碼。

說白了,就是劉慧不願意離開,非鬨著要魏鴻光收回記過、退檔、開除等手續。

氣得魏鴻光直接拿著材料走了……

會議被擱淺。

劉慧母子留了下來,但能看出,程曉光其實是不願意呆在農場裡的,他早早收拾好行李,讓張偉雄給他開了個介紹信,方便坐車買票和住招待所,自己扛著行李走了。

劉慧被兒子氣得背過氣去,暈了……

也無人搭理她。

後來她自己醒了過來,又發現農場裡竟然沒人理會她,甚至不給她飯吃。她隻好去找程曉健,程曉健倒是給她留了一口吃的,僅限於一頓飯三個麵疙瘩一口麵湯這樣……她哪吃得飽!

第三天的晚上,魏鴻光終於風塵仆仆從祁縣趕了回來,還帶著祁縣知青辦主任在在記程曉光大過、在517農場決定退回職工程曉光檔案一事的決定上、在517農場決定開除職工程曉光的情況說明書上簽了名、寫了“同意”二字,還蓋下了大紅章……

劉慧終於萬念俱灰,癱軟在地。

她嚎啕大哭,“我不服!我不服啊……王雪照也是帶著媽媽來工作的!憑什麼你們要區彆對待?哦,人家就是你們的座上賓!憑什麼把我們曉光被開除了?”

劉丹琳罵道:“人家談阿姨和暢暢從沒插手過我們農場的事好不好?而且人家還幫著我們乾活了!你再看看你,說好了農場留著你,是讓你來打掃廁所和公共衛生的,你連你的本職工作都做不好,你還有臉跟人家比?”

劉慧再也無話可說,哭得不能自已。

第四天一早,程曉健花五分錢買了一份麵疙瘩湯讓劉慧吃了,劉慧見木已成舟,也隻好背著包袱哭著離開。

從此,517農場終於清靜了下來。

不過,魏鴻光這麼一來一回的,耽誤了三天時間。

職工們都按壓著心底的焦急,悶頭乾活。

現在魏鴻光回來了……

雖然知道他剛回來,還沒顧得上和王雪照開會,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催他,“鴻光,你們趕緊開會商量啊!把選拔標準討論好了就趕緊告訴我們!”

魏鴻光頂著一臉的疲憊,連連點頭。

這一天,王雪照和魏鴻光、以及517農場的領導班子開了一整天的會議,終於將選拔標準給定了下來:

要求一,農場全員參與選拔,所有人都有資格;

要求二,春耕結束後由王雪照親自授課,為期一周,占用每天晚上六點半到九點的時間,將來的筆頭考核內容就是王雪照的授課內容。

要求三,評分標準分為兩部分:平時考勤占五成、筆頭考核占五成。

以上隻是初步考核結果,會選取頭部成績的百分之十,也就是三十人,再接受教授們的麵試。

“不!是從今天起,大家打起精神來,加快建設的步子!我們必須要在一個月之內,把宿舍樓建好,家具要打好,然後搬過來住!”

二組的知青們齊齊應了一聲好。

二組秦宇新他們開會的時候,王雪照和三組的成員們就在一旁聽著呢!

見自己這一組又成為了被追趕的對象,王雪照笑眯了眼。

對對對,青春嘛,就應該是一場你追我趕的盛事。

第 48 章 第 48 章

自打知青農場有了水井以後,大家一有空就跑去看水井裡的水。

很遺憾,水井裡的水始終保持低位。

大家都很沮喪。

——近四米深的水井,大家總覺得,水位至少也應該要有個兩米深才對。

可誰又知道,兩天過去了,這井裡的水位始終非常平穩地保持著半米左右的高度。

相對於知青們的失望,陳俏妞倒覺得很正常。

畢竟她認識程曉健已經一年多了,如果程曉健對她能擦出火花,不至於等到現在才爆發。

是夜,王雪照躺床上和媽媽、暢暢聊天,“媽,你說程曉健到底在搞什麼鬼?”

談露答道:“興許是看我家閨女生得好。”

王雪照,“可我和他鬨過矛盾啊!”

“啥?他欺負過你啊?”談露急了。

王雪照把去年程曉健去109農場耍賴、被她半勸半趕走的事兒說了。

談露一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畢竟年輕人麵皮薄,之前被昭昭那麼不客氣的對待過,如果沒有什麼特彆的原因和理由,應該是不會莫名其妙的再喜歡上。

何況,昭昭對陳與舟的偏愛,談露可是看在眼裡。

談露正想問問女兒,最近有沒有跟小陳聯係……

冷不丁卻聽到暢暢說了句,“舅媽,我就說說哈……我怎麼覺得,程曉健對你也挺熱情的呢?”

黑暗中,談露剛張開嘴……又閉上了。

過了一會兒,她疑惑地問道:“暢暢,你在說啥?”

暢暢:……這意思……

潘軍他這會兒都乾了啥,怎麼突然還讓唐夢捉奸在床了?!

於是,好多人踮高了腳尖、伸長了脖子,爭先恐後想查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站前排的人們見了,嘖嘖稱奇。

擠在後頭的人啥也看不見,紛紛埋怨前排的人:

“到底發生啥事兒了你們快給說說啊!”

“就是就是!唐夢咋罵得那麼難聽……潘軍在外頭有人了?”

“我尋思著唐夢罵成這樣,難道說,潘軍一邊勸他娘和老婆彆吵架,一邊和彆的女人搞上了?”

“哎!前麵的,你們快給說說啊到底發生啥事兒了?”

“彆擠啦!擠死我啦!”

於是前排的人,一邊觀察二樓戰況,一邊向後排的人解釋:

“其實,跟潘軍亂搞的人——是個男的!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對啊對啊,唐夢揪著一男的,哭著說潘軍你對得起我嗎,我給你生兒子,你卻跟這王什麼亂搞……那個姓王的男的,牛高馬大一個,怕是有一米九!”

“姓王那男的一巴掌拍開唐夢的手,罵了一聲滾。唐夢還不乾,追上去繼續揪著那男的,哭著說潘軍啊你就這麼看著我被人欺負嗎……”

“我告訴你們啊,那個姓王的男的,是從鄭科長家裡出來的……”

後排的群眾簡直就要風中淩亂了!

這究竟是個什麼事兒?

唐夢不是說,潘軍是個陳世美?

那,潘軍是為了一個大漢,才背叛了婚姻的?!

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王雪照打量著文夫人。

如果沒有記錯,眼前的文夫人已經五十歲了。

她年輕的時候曾在國外學習樂器,曾是小有名氣的音樂家,卻在嶄露頭角時,毅然決定放下前途,成為金教授身後的女人。

往後幾十年,她一直默默無聞的支持著金教授。

她本有多次機會離開這個貧窮的國度,成為讓世界矚目的音樂巨星。

但最終,她還是選擇守護貧窮的祖國。

前世,出於保密的原因,金教授、文夫人一直被保護得很好。

直到他們退休後,退居二線了,都已經到了八九十歲高齡,國家才公開表彰他們。

王雪照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他們的。

而眼前的文夫人,由於保養得極好,除去眼角的魚尾紋深些,體態、皮膚看起來都像三十多歲的人。

她穿著簡單又樸素的灰色小西服,下身是深藍色的及膝百褶裙,腳下是中跟皮鞋,額前留著斜分的劉海,長發被挽到腦後……

顯得秀雅又知性。

食堂的工作人員向文夫人解釋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文夫人看向了王雪照。

站在文夫人身邊的宋漫立刻說道:“王雪照!我就知道是你!”

文夫人詫異地看著宋漫,又看看王雪照,“你們認識?”

宋漫把王雪照拉到文夫人跟前,“夫人,她叫王雪照,是我的好朋友!她是咱們衛星城附近109知青農場的負責人!”

“您可彆看她年輕,她呀可能乾了!”

“她……”

“哎,不如我們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聊吧!”

文夫人頷首。

於是王雪照和小夥伴們、以及文夫人和宋漫坐了一桌。

宋漫跑進跑出地去拿飯,王雪照則向文夫人自我介紹……她姓什麼叫什麼,家鄉哪兒,來這兒多久了,109農場的基本情況什麼的。

然後——

文夫人驚訝地發現,宋漫給她打的飯菜裡,赫然多了一份碧幽幽的涼拌青菜?!

可宋漫、王雪照等人的飯盒裡,卻並沒有這道菜。

文夫人有些遲疑,“這……”

宋漫解釋道:“是老張他們給您加的,聽說就是109農場提供的,您就嘗嘗味道唄!”

文夫人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也解釋道:“這是脫水蔬菜,夫人您嘗嘗,看看它和新鮮蔬菜的味道相比,怎麼樣。”

文夫人笑笑,分了一部分白灼雞毛菜給宋漫。

宋漫隻接了一筷子,就不肯再接了,“我就試試味道!夫人您自己吃!”

接下來,文夫人和宋漫分吃了白灼雞毛菜……

驚為天人!

宋漫咬牙切齒地說道:“王雪照!你一定要這樣……勾引我去你們農場玩兒嗎?我、我正在攢假期回老家去探親呢!”

王雪照笑道:“你要是去了我們農場,我們那兒可是有種植新鮮蔬菜的!現在我們那兒還養了雞、兔子和豬。小豬還沒完全長大,舍不得殺豬來招待你,但雞和兔子還是可以請你吃的!”

“文濤是江西人,他燉的香菇雞就是和彆人做的不一樣!”

“林燈燈是四川人,她會做冷吃兔和麻辣兔頭……”

“啊對了,我們還可以帶你去地下城網魚!”

“薑幗英是湖南人,她做的香辣小魚乾可好吃了!”

氣得宋漫嗷嗷叫,又不停地擦口水,“冷吃兔!麻辣兔頭!香菇燉雞!香辣小魚乾!”

王雪照又說了句,“還有新鮮水嫩的涼拌冰草!我們地下農場出產的、一年四季都能吃的鮮韭菜……和雞蛋一塊兒包餃子,澆上酸辣湯,你不想吃嗎?”

“想想想!”宋漫急切地說道,“行吧我被你打敗了,咱們明天就走!”

大家都笑了。

文夫人開了口,“小王同誌,你們那兒……地下農場是怎麼一回事?”

王雪照鬆了口氣。

宋漫坐在對麵,朝著王雪照擠眉弄眼的。

王雪照不疾不徐地介紹了一下109農場的情況。

文夫人很驚訝,“你們去年剛來,就在吃不飽的肚子的前提下,挖出了一條人工河道?”

“你們截留了一個人工湖?”

“去年夏秋豐水期的時候,你們那兒的蔬菜泛濫,迫不得已才想出了脫水蔬菜的製作和保存辦法?”

“你們還建了一個實驗溫棚?”

“你們結伴在古城廢墟下尋找到千年前的供水係統,並且想辦法修複好了……所以,哪怕現在是枯水期,你們也不需要建設兵團給你們送水……現在你們那兒的水源,不但可以保證你們自己的生活、灌溉,還能保證附近村民的生活用水?”

“你們現在還在挖河道,打算令以前的人工湖更深、更廣?”

文夫人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驚歎。

王雪照含笑點頭,又說道:“夫人,我們這次來,是想找機會向金教授做彙報的!得先看看他什麼時候有空。”

“到時候,等我們向他彙報完……要回去的時候,您要不要跟著我們一塊兒去農場看看?”

宋漫當然很想吃,又有點不好意思麻煩大家。

秦宇新說道:“那不如再煮一點吧,我和成粵應該還能吃……就是沒有雞蛋了。”

宋漫連連點頭,“沒有煎蛋也行,我、我就還想再吃一口麵。”

簡直就是讓人大開眼界。

而此時,當事人周士允終於忍不住了。

要知道,他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是來到109知青農場以後,被大家引導著、安撫著,才把他那火爆脾氣給壓製了下來的。

現在唐夢像隻瘋狗似的非要往他身邊湊,他已經避開了好幾次——

他每一次的避開,都是不想和年輕的女同誌發生肢體觸碰。

沒想到唐夢一而再、再而三的追上來,還非要揪住他的衣領子!

周士允再一次避開了唐夢的“追擊”,並且趁她朝著他撲了過來、但還沒得手的一瞬間,暴喝了一聲,“醜八怪!快把你的豬手拿開!不然我就告你耍流氓!你彆想抵賴,周圍那麼多人看著呢!”

唐夢呆住。

周士允又朝著潘軍怒吼,“潘軍你是活王八嗎?你老婆敢當著你的麵這樣調戲老子……是她已經當你是死人了?還是你本來就是死人?”

潘軍也呆住。

唐夢急忙往後退了一步,雙手亂擺,“沒有沒有!不是不是!”

周士允惡狠狠地說道:“你還敢說沒有?你自己看看,樓上樓下那麼多人,大家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你,三番四次想來扒我的衣裳!”

吃瓜群眾們連連點頭。

有人說道:“對對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男的確實一直在後退,想避開唐夢。倒是唐夢,一直要往那男的懷裡撲……”

也有人帶著內心深處的疑惑與震憾,提出了問題:“到底啥意思啊?是說他兩口子看上了同一個男的?”

群眾們轟堂大笑。

周士允怒道:“你們彆亂說啊!彆壞了老子的名聲!老子還沒談對象呢!”

群眾們冷靜了下來。

有人對唐夢說道:

“唐夢啊你就消停點兒吧!平時你就和你婆婆搞不好,一天到晚說你婆婆欺負你……現在你男人回來了,你怎麼還鬨?唐夢,你到底想乾什麼?”

“就是,要我說,潘家對你夠好了。給你安排了臨時工的工作,又輕鬆又有錢拿,不比你一天到晚在外頭拉幫結派、到處造謠生事強?”

“你啊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吧!潘家對你不錯了,你還天天鬨,你到底想哪樣?”

唐夢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

也有人對潘軍說道:

“你不在家的時候,你媳婦兒一天天的氣你媽、氣你爸!好不容易盼著你回來了,你怎麼也不管一管唐夢?反而越鬨越大了?”

“就是就是!潘軍啊,你爹媽養大你不容易,又傾家蕩產的才給你安排了工作……你也不能這樣把你爹媽往死裡折騰啊!”

“潘軍,家和萬事興啊!”

潘軍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雪照不耐煩呆在這兒,便對周士允和姚若男說道:“咱們彆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快走吧!”

唐夢不乾了,堵上了王雪照的去路,“怎麼?你還想跑?你給我說清楚!你和潘軍到底什麼關係?潘軍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我給你五塊錢?你們明明認識!為什麼裝著不認識?”

王雪照,“你那五塊錢是給我了嗎?”

唐夢一時語塞。

可她就是氣不過啊!

五塊錢!

她是個沒有收入的家庭婦女,攢五塊錢多難啊!

“舅媽,我、我沒開玩笑,我是真這麼覺得……”

“之前我還不相信呢,後來我開始關注他了,我才發現程子健其實是跟著昭昭姐跑的,但昭昭姐沒空理他的時候,他不就閒下來了嗎?”

“他一閒下來呀,就到處觀察,隻要一看到舅媽你,他就馬上跑過來獻殷勤!”暢暢說道。

談露聽了,終於放下了心,“嚇我一跳!我還以為這小夥子看上我了呢!”

暢暢和王雪照被逗得笑聲震天,兩人在被窩裡滾來滾去。

談露也笑得不行,說道:“這看起來……明顯還是程曉健看上了我閨女,才會和我套近乎啊!閨女,你最近是施展了什麼獨特的魅力嗎?是怎麼令一個原本對你退避三尺的男青年又起了重新追求你的心思?”

王雪照想了半天,“大約是我最近的開會資料準備得比較好?”

她都已經離開109農場快一個月了,現在著急想回去看看,所以這幾天正在拚命拉著魏鴻光他們開會,爭取在短時間內把該布置的工作全都布置好。

她是真沒空管其他的啊!

談露和暢暢討論到大半夜,也搞不懂程曉健的心思,索性放棄了。

王雪照是根本沒精力管,早早睡了過去,壓根兒不知道媽媽和表妹說了啥。

第二天一早,王雪照一起來就去了辦公室,繼續和魏鴻光他們開會。

開完會,一眾人準備去麥田裡選實驗田的位置。王雪照注意到,程曉健果然沒去上工,而是守在辦公室門口,她和魏鴻光等人一出來……程曉健就跟了過來。

當時人多,王雪照也就沒吭聲。

大家走了一段路,正好有人趕著驢車去地裡給人送秧苗。車鬥裡堆得滿滿當當,但還是空出了一條窄窄的邊兒……

王雪照體態纖瘦,這麼一條窄邊也足夠她坐了。

魏鴻光趕緊指著那條窄邊兒,衝著王雪照說道:“雪照你快坐上去!”

王雪照的腦子有點兒懵。

不是她不想搭便車,而是送秧苗的同學著急,一直揮著小皮鞭在催著毛驢快走。

王雪照體力比較一般,驢車的速度、包括車鬥的高度……

都是她追不上去、也蹦噠不到的。

魏鴻光是山東青年,身高體壯,一著急,他對王雪照說了聲“我托你上去啊”,然後伸出拽住王雪照的胳膊,帶著她跑了幾步追上驢車,然後直接用雙手卡住她的雙臂、往上一抬……

王雪照整個人都被他抱著舉高高——

然後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驢車上。

隻是,她麵上還保持著驚恐、誇張的表情,眼睛瞪得溜圓!

被517農場所有的小領導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沒能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魏鴻光怕王雪照麵皮薄,遭人笑話了會不好意思,連忙喝斥眾人,“笑什麼笑?不許笑!”

也不知是哪個嘴欠地說了一句,“鴻光,你和雪照還挺般配的!”

大家本來已經收住了笑聲,一聽這話,又笑了。

魏鴻光又羞又窘,“你們彆亂說!”

那人自知失言,趕緊解釋,“我、我的意思是……你倆的名字挺般配的。”

頓了頓,他意識到還是不太對,趕緊又換了個說法,“我是說……你倆名字挺像的!”

大家愈發笑得歡快。

王雪照剛才被魏鴻光的舉動嚇了一跳。

這會兒才慢慢緩過來……

此刻同行一眾人,就她一個人坐在驢車上,麵對著眾人;

其他人步行伴在她左右,時不時跑上幾步跟上正在疾行的驢車。

也幸好毛驢本來就跑不快,雖然被驅趕著快步走,但對男知青們來說,也就等於慢跑或者快走。

但對王雪照來說,能坐上驢車而節省腳程就太好了!

當然了,王雪照聽到眾人在打趣她和魏鴻光,也有些窘迫,好在後來大家也不再說這個了。

隻是,她看到了人群中的程曉健。

她順著陳俏妞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在極遠極遠的地方,有個針尖大的小亮點。

陳俏妞解釋道:“彆想著去看看……海子離我們遠著呢,我們村裡有個傻子,隻聽說過海子,並沒有親眼見過。那一年,很遠很遠的地方也確實出現了海子,他非要去看。”

王雪照一聽,來勁了,“找到了嗎?”

陳俏妞捂著嘴兒笑,“他一來一回走了一個多月,回來以後告訴我說,他到的時候海子已經乾涸了,他隻能帶回來一瓶水。大家試了試,是鹽水。”

王雪照哈哈大笑。

陳俏妞又道:“不過,連海子都已經出現了,想來再過幾天,大河也快要來了。”

聞言,王雪照看向了光禿禿的河道,歎道:“我還真盼著這一天儘快到來呢!”

第 49 章 第 49 章

傳說中的雨季終於來了。

像個即將花嫁的害羞新娘子,溫柔沉默,又靦腆內斂。

雨水麼,大家也稀稀疏疏見過幾場。

大多都是太陽雨,轉瞬即逝,就沒有一場痛快淋漓的。

但這個世界還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人都理解王擎天,畢竟個個家裡都有本難念的經嘛。

王擎天還算好了,老婆那邊兒的娘家隻有讓他高攀的;隻有這個跟他聯過宗的王九彩是個異類,平時總仗著她是王擎天的妹妹,蠢蠢欲動地想騙人,想訛點兒好處。

王擎天雖然脾氣暴躁,但很講義氣。

大多朋友跟他關係極好,有時見王九彩闖了禍,會幫著出手處理,大約是這樣,王九彩覺得她是王擎天妹妹的這塊金字招牌很好用,開始變本加厲。

現在王擎天擺出了要清算的樣子,大家當然喜聞樂見。

王擎天開始說起了以往的事。

大抵就是之前王明曦說的那些。

王擎天質問王九姑,“首先,我可不是被你媽收養。事實上,那地兒是我先到的,我都已經在那兒住了一年多,地裡的莊稼和蔬菜也都是我種的……是你爹霸占了我的新家,還把我毒打了一頓,趕走了我。”

“你媽是因為過意不去,才讓我留下來養傷的。”

“當時我應該七八歲左右,你才四歲……你說說看,那時候你懂事嗎?”

“現在咱們再來掰扯清楚當初到底是你們一家子養活了我,還是我養活了你們一大家子!”

“你們一家也是逃難來的吧?而且就你爹娘兩個大人,你們能帶多少糧食細軟?你們一家人霸占了我的房子、我的莊稼、我的菜地以後……你們才活了下來!”

“我留在你家養傷,我還要去找吃的!上山設陷井逮野雞野兔,下河摸小魚兒小螃蟹改善生活……”

“王九彩,後來你媽沒跟你說,我走了以後,你們也沒在那幢房子裡住太久麼?”

“她跟我說了!”

“她跟我說啊,說對不起我,說我走了以後,她領著那麼多的孩子根本活不下去,隻要帶著你們去討飯。從那時候裡,你的兄弟姐妹一個一個的夭折。”

“最後她靠著討飯,幫人洗飯當保姆,才養活了你七哥和你。”

“如果你媽當時有能力養活我,那她為什麼不救她自己的孩子?”

“又為什麼,我離開了以後,你們一家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呢?”王擎天問道。

王九姑張大了嘴,不知道要如何反駁才好。

王擎天又道:“你就彆自以為是覺得,你們家是我的什麼恩人了!”

“說真的,當初和你們聯宗,是因為我媳婦兒人好,心地善良,看你們可憐……”

“要不是看在我媳婦的份上,我跟你們聯個狗屁宗!”

“一來老子根本不姓王,姓王……那也是個巧合!”

“二來你爹當初那樣對我,我特麼還沒找你們報仇……這是被我身上的這身軍裝給限製住了!你還敢來挾恩?你還當真覺得有什麼恩了!”

“我看啊,咱們還是把當初的仇恨掰扯清楚吧!”

王九姑有些不知所措。“中午一點我們就都要去上工了,到時候這兒一個人也沒有……”

“要是被他偷吃了,我們就沒有了!”

程曉健的呼吸略為急促了起來。

姚若男搖頭,“放心吧,不會的不會的……他都已經瘋了!”

付愛戎小小聲問道:“若男姐,你說,他為什麼會瘋?是不是想逃避勞動?可咱們這兒又以不是他的勞動單位……啊我懂了!他不想回去乾活,所以在我們這兒裝瘋,天天混,等著吃好吃的!”

依舊低頭不語的程曉健,似乎冷笑一聲,但還是保持著不動、不說話的姿態。

姚若男說道:“沒這個必要!他裝瘋……能有什麼好處呢?到時候雪照向兵團彙報,說他裝瘋,兵團可能會遣返他。”

付愛戎道:“那不是挺好的嘛?他就想回去啊!”

程曉健突然倒抽一口涼氣,他似乎在認真思考“裝瘋——回家”的可能性。

這時,姚若男無奈地對付愛戎說道:“他瘋了,你也傻了?”

“是,他瘋了他被遣返,在某種意義上,他確實達成了目的。”

“你代入一下你自己,當初決定下鄉的時候,你也豪情萬丈過,肯定也說過混不好不回來的話……結果呢,瘋瘋顛顛的回去,讓所有人都笑話你嗎?而且瘋著回去,連編製都沒了……又有什麼意思呢?”

“再說了,還有一種可能——組織上可能不會遣返他,但會把他關在精神病醫院裡!他才二十多歲啊,這輩子不就完了嗎?”

隻見程曉健歎了口氣,肩膀都塌了下來。

一直在打程曉健的付愛戎點了點頭,“若男姐你說得對,咱們彆理他了,趕緊過去吃飯去吧!對了,咱們要不要把窗戶鎖上啊?免得他到了一點鐘的時候,真的跑去我們食堂偷肉吃!”

“到時候他隻要從這個窗子跨出去,再打開對麵的窗子,跨進去……就是我們的食堂了!”

姚若男道:“沒必要!”她把飯盒放在程曉健身邊,拉著付愛戎走了。

二人剛走,程曉健立刻拿起了飯盒。

飯盒裡鋪著壓得實實的米飯,麵上堆著炒得噴香的辣椒小魚乾醃菜,水嫩嫩的炒青菜,還有一隻煎得金黃的雞蛋……

程曉健捧著飯盒深呼吸,麵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想不到109知青農場的夥食這麼好!

早知道,他調到這兒來也好啊!

程曉健開始了迅速扒飯。

微辣美味的炒醃菜很下飯,豬油煎雞蛋也很美味……

他一邊狂吃,一邊想著對策。

是啊,剛才姚若男的分析……他都聽到了。

裝瘋騙人,趁機回家可不行。

到時候家裡人會嘲諷他,他依舊一無所有。

可617農場的生活實在是太累了!夥食還差,他實在呆不下去!

不如——王雪照本能覺得不太對。

她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昨天情緒最激動的幾十個年輕人都不在。

而陪伴公安仔細四處搜尋的孫秀英蹤跡的村民,全都是三四十歲身強力壯、情緒還都特彆穩定的壯勞力們!

嗯?

陳與舟和王明曦呢?

他倆怎麼也不在?

王雪照轉頭就朝著他倆借宿的人家跑去。

跑到半路,她看到他倆了。

他倆正往這邊跑,還問她,“昭昭,出什麼事了?”

王雪照打量著他倆。

陳與舟很精神,但頭發上沾著枯葉,眼裡還有血絲;

王明曦的衣服被掛破了幾道口子……

王雪照又看了一眼他倆的鞋。

很好,都沾著泥點子!

見四下無人,王雪照問道:“孫秀英人呢?”

王明曦還想糊弄過去——

陳與舟直接說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該問的就彆問!”

王雪照被氣笑了,“誰是小孩子?陳與舟,我可比你大兩歲!”

陳與舟:……

昭昭身世沒查清之前,比他大一歲;查清了,比他大兩歲。

他是不介意的。

難保昭昭介不介意。

所以他為什麼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不過,王雪照倒也算是明白了陳與舟的態度——孫秀英的下落就算跟他沒關係,他也一定是知情的,不過他沒打算告訴她!

王雪照又問王明曦,“孫秀英她人呢?”

王明曦張大了嘴。

他看看陳與舟,也想不出更好的拒絕辦法,隻好依樣畫葫蘆地來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不該問的就彆問!”

王雪照:……

陳與舟憋住了笑。

王雪照瞪了陳與舟一眼。

陳與舟的表情立馬嚴肅了起來。

王雪照又盯著陳與舟頭上的枯葉看了看,再看看王明曦衣料袖子上的幾道掛紗……

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是不是連夜把孫秀英送到石井村去了!”

王明曦震驚地瞪著王雪照,心想妹妹怎麼這麼聰明!

陳與舟驕傲地挺起胸膛,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我們昭昭一向都是這樣聰明的!

不過,王明曦剛認回妹妹,有點兒小心翼翼的,不是很敢主動表達。

他怕惹妹妹不高興。

就隻能參考陳與舟的態度。

王明曦斜睨了陳與舟一眼,見這小子就是一副很得意的樣子,到底沒有正麵回應昭昭提出的問題……

也就是說,陳與舟已經默認了昭昭提出的問題,隻是沒有親口回應。

他又看向昭昭——少女的情緒很穩定。看來,她問起孫秀英的下落,隻是為了肯定她的猜測。

她得到意料之中的無言答案後,就不再追問,而是問道:“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王明曦沒吭聲。

他想看看昭昭和陳與舟是怎麼相處的。

果然,陳與舟開了口,“咱們在這兒多呆了幾天,耽誤你工作了吧?”

王雪照點頭。

陳與舟當即立斷地說道:“那就緊著你的工作來!其他的事兒咱們全都放一放。”

王雪照說道:“那我今天就回縣城去,先縣人民醫院看看花兒,如果花兒沒事,那我和周餘平搭晚上的班車去省城。”

陳與舟連連點頭,“我跟你一塊兒去。”

王明曦明白了——昭昭很看重她的工作!

他也開了口,“昭昭,我有車,我們坐車去——”

王雪照思考片刻,搖頭,“你去忙你的吧!我坐長途班車回省城也很方便。”

王明曦有些難過,“昭昭……”

陳與舟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王明曦沒吭聲了。

陳與舟說道:“大哥你要是沒啥事兒,咱們也跟著一塊兒去省城吧!聽說省城有個革命紀念館,咱們也去看一看。”

王明曦又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昭昭可能是不太喜歡占公家的便宜。

其實陳與舟隻是希望,王明曦能更加貼近王雪照的工作與生活……

王雪照更加沒想太多,她隻是很單純的覺得,開往省城的長途班車是晚上發車,到時候可以在班車上睡覺。

坐王明曦的吉普也是睡覺,可能吉普車的空間還不如班車呢!

就這樣,王雪照一眾人回了縣城。

兩個公安,一個留守在小河村,繼續組織村民尋找孫秀英的下落,另一人跟著王明曦的車子回縣城派出所求援。

到了縣城,王雪照和陳與舟去了醫院;

王明曦則與公安一塊兒去了派出所。

他就留在109農場吧!

聽說109農場有外調的機會,萬一他有機會拿到外調名額呢?

就算沒辦法外調,留在109農場吃香的、喝辣的也好啊!

對了,剛才那女的好像說,她們晚上吃紅燒肉?!

一會兒等他們下午上工去了,他就去他們的食堂看看。

要是他們的夥食真這麼好……

那他就找個理由,說自己是睡著了、或是受了什麼打擊太傷心了,才會衝著宋成粵胡說八道的……

然後他再好好表現一下。

爭取以後就留在109,再把他的勞動關係調過來就好。

程曉健的如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

殊不如,他大口扒飯、以及眼珠子亂轉的樣子,早就已經被負責看守的文濤,透過門縫給看得清清楚楚!

文濤憋住了笑,朝著食堂跑去……

正好這時,付愛戎和姚若男正和大家說起剛才給程曉健送飯時,她們說的話以及程曉健自以為毫無破綻、實則早已露餡的表現呢!

大家哈哈大笑。

又聽了文濤的彙報,大家更加樂不可吱。

薑幗英小小聲說道:“你們猜,一會兒他會不會過來偷肉吃?”

田麗屆小小聲說道:“我不管,一會兒我就坐在這兒,我想見證……瘋子偷肉吃的場麵!”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王雪照也莞爾一笑。

最近是農忙時分,大家乾的都是體力活。

依照慣例,夥食也開得好。

值日的同學打算讓大家晚飯吃個紅燒兔肉蘿卜。

但燉菜一向很費柴火。

為節省柴火,值日同學會在做早飯的時候,就開始燉肉。

做早飯時,三十分鐘火候燉上一次;

做午飯時,三十分鐘火候再燉上一次;

在這過程中,一直不揭鍋蓋。

到了烹飪晚飯時,再燉三十分鐘。

彆說肉都燉酥了,就連骨頭也是酥的!

此時,灶膛裡已經沒了柴火,但鍋裡確實燜著紅燒兔肉蘿卜,散發出隱約的肉香氣。

農忙時大家中午一點半就得開工,而不是付愛戎給程曉健挖坑時說的一點鐘。

大家基本都選擇午飯後就食堂裡趴桌眯一下午覺。

以前有她媽和她哥給拘著,她沒辦法湊到王擎天跟前來,但一直在埋怨她媽她哥太蠢,放著這麼有權有勢的親戚……還不借勢生錢。

她媽和她哥呢,可能也是因為難以啟齒,才沒把當年的事兒告訴她。

他們隻會告訴她:沒事兒彆去打擾王擎天一家,逢年過節的送點兒年貨去,拜個年、拜個節就好。

因為談露是個厚道人,王老娘和王七斤年年給她送點兒自家種的菜乾什麼的,談露每每都會回禮糖果餅乾這樣的稀罕貨,還會給家裡的孩子厚厚的紅包。

說是說,王老娘和王七斤想報恩,最終還是占了王擎天一家的便宜。

王九姑心想:所以這些年來,娘和七哥的欲言又止,其實就是當年根本不是她娘收養了王擎天,而是她們一家在吸王擎天的血?

王九姑瞬間覺得不太好了。

王擎天又道:“你們一家子啊,也就你媽你七哥還有點兒良心,知道當初對不起我,存著想補償我的心意,這些年來,對我的孩子很友善,有點兒好東西都想拿給我的孩子們……這個心意我是領的。”

“可你太貪得無厭了!”

“王九彩,我再說一句我不欠你們的!”

“今天,就當著大家的麵,我王擎天宣布——我是孤兒,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我的家庭成員,就隻有我媳婦兒,我親生的三個孩子和我收養的三個孩子!”

“如果有其他人想冒充我的親戚,在外頭乾些犯法違紀的事兒!我絕不輕饒!那騙子許下的任何好處……也跟我王擎天有關!”

說著,王擎天又看著王九姑,皺眉對警衛員說道:“我記得我已經說過,無關之人不能隨便進出軍區家屬大院!去查一查,誰放她進來的!追究責任!”

警衛員立正踢腿。

王九姑被嚇住,“四、四哥!”

王擎天眼睛一瞪,“我剛說的你沒聽見?我跟你們家沒關係,彆叫我四哥!要叫就叫我王首長!”

王九姑:……

“不是,四哥……不,王首長,你、你就是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啊!”王九姑這下子是真害怕了,“咱們就不提以前小時候的事兒了,行嗎?那你也得看在我娘我七哥這麼多年來,年年給你送年禮的份上,多照顧我啊!”

王擎天冷笑,“你娘你七哥年年給我送年禮這樣的事兒也要拿出來說?”

“那你倒是說說啊,你娘你七哥都送了什麼給我?我媳婦兒給你們家的回禮又都是些什麼?”

王九姑:……

王擎天繼續說道:“你娘你七哥送給我的是蘿卜乾、是鹹醃菜!”

“我媳婦兒回禮給你們家的,是單位發的糕點票兌回來的糖果和餅乾!”

“你娘你七哥從沒給我家孩子發過紅包,我媳婦兒年年給你和你七哥家的孩子發紅包!”

王九姑隻覺得麵上燒得慌。

談露是一年前發的病。在這之前,家裡的家務、人情往來都由談露一手包辦;

王擎天一心撲在工作上,從沒管過這些事兒。

王九姑呢,是覺得談露不好說話,才想著要趁談露生病住院了,趕緊在王擎天麵前露個臉兒,好趁機拉近她和王擎天的關係……

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跟王擎天一比,談露簡直太溫柔太好說話了!

一轉眼就到了農曆七月初五,這是本地傳統節日——賽馬會。

今年砂村的蔬菜種植也獲得了大豐收,砂村村民向村長建議,舉辦賽馬會。

賽馬會是本地傳統節日。

本是為了慶祝雨季的到來。

但由於貧窮,已經很多年沒辦過了。

知青們聽說後,激動得不行。

他們還沒見馬呢!

王雪照也有些好奇。

她也沒見過現實版的賽馬,也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場麵。

第 50 章 第 50 章

聽說砂村要舉辦賽馬會,王雪照想了想,決定給知青們放假一天。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大家為了搶進度,像瘋了似的三班倒、人人都在連軸轉……

有個機會讓大家放鬆一下也好。

勞逸結合嘛!

同時,王雪照征求過知青們的同意後,決定友情提供一批蔬菜給砂村。

砂村也挺高興的。

大西北地廣人稀,世代居住在這兒的老百姓分為兩種:

暢暢沒吭聲。

楊天寶大怒,揚起胖胖的巴掌,就朝著暢暢打去——

王雪照眼疾手快地摘下鬢間的蜻蜓發卡子,狠狠地朝著楊天寶揚到她麵前的那隻手紮去!

楊天寶壓根兒沒想到,他想打他大姐,結果手一伸出去,還沒來得及摑到大姐臉上,手心就劇痛了起來?

他一慌,慘叫了起來。

王雪照也裝模作樣地慘叫了一聲,“啊啊啊啊好痛啊!”

這會兒在屋裡烤火的女眷可不少。

大家都知道,一向來低調的王擎天從不辦生日宴,今年他過生日突然大擺流水席,是因為走丟了十來年的女兒被找了回來,想把女兒介紹給大家認識。

大家心知肚明,今天,王雪照才是當之無愧的女主角。

此時聽見王雪照驚呼,好多人跑過來問,“怎麼了?昭昭你怎麼了?”

更有愛表現的人,已經衝到樓下去找談露告訴狀去了。

王雪照假裝委屈巴巴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的手突然就伸了過來,差點兒打到我了!還正好掛住我的發卡……你們看,我的頭發都被他薅了一把下來!好疼啊!”

真正知情、且目睹了一切的談表妹愣了一會兒,笑了。然後她又飛快地板起了臉,怒道:“對!我親眼看到的,楊天寶打人!”

這時,得了信兒的談露一臉焦急地衝進來,“昭昭你怎麼了?”

王雪照還沒來得及回答——

談表妹搶著說道:“姑媽!楊天寶打昭昭姐!我親眼看到的!”

談露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她先溫柔地問王雪照怎麼了。

王雪照將發卡遞給媽媽看,胡亂扯了幾句。

談露看向楊天寶的表情就更加不友善了,“你媽媽呢?”

楊天寶很怵談露。王明曦最大,今年二十六歲,服役於空軍,這些年陸續領了些軍功,晉升為少校銜;

他去年和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風秀雅結了婚,風秀雅和他同歲,本來在民族大學當美術老師,這幾年形勢不太對,家裡人給風秀雅辦理了工作調動,目前風秀雅在軍需處的宣傳科工作。

二哥王明曜今年二十四,也參軍了。

他是海軍軍種,常年領著秘密任務在。

隻有老爹王擎天大約一個月能接到一次他打回來報平安的電話,其他人都不知道王明曜的具體情況,問老爹,老爹也不說。

宋明暄今年也二十四,他比王明曜小一天,所以行三。

他是搞地質勘探工作的,平時工作很辛苦。最近有空,是因為他剛剛才完成一期勘探行動,正在家裡休息倒班兒。

宋明暄談了個對象,但目前正處於進一步結婚、退一步分手的狀態。

因為那姑娘接受不了宋明暄一出差就是大半年不歸家的工作性質……

老四傅明時也二十四歲,他比王明曜、宋明暄小七個月,所以行四。

他在一機部工作,癡迷於機械製造,是比較出名的青年工程師。

老五陶明暖,她是家裡的唯二女孩兒,今年十九,比王雪照大一個月。

她目前在距離家不遠的供銷社裡當售貨員。

再就是談家那邊的親戚。

母親談露家世顯赫,她那一輩兒共有三男一女,談露是唯一的女孩兒。

她的三個哥哥:

大舅現在是副國級乾部,

二舅是建築工程師,“你做夢!”

“一定要離婚的話,那你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吧!”王細花憤怒地說道。

何文靖低垂著頭坐著,一副心如死灰、魂遊天外的樣子。

王細花喋喋不休罵了許久,見何文靖呆愣愣地像個木頭人,不由得怒從中來。

她一揚聲,重重地打了何文靖一耳光,“我正在跟你說話!你擺出一副死全家的樣子出來乾什麼?!”

何文靖終於抬起頭看著她,眼眸赤紅。

許靈芸忍不住了,“細花,你有話就好好說,彆這樣對文靖!”

王細花更加憤怒,指著何文靖,質問許靈芸,“你就隻會批評我!”

“那你看到他是怎麼對我的嗎?”

“媽!我的親媽!你好歹還撫養了他十來年呢!”

“那我呢?我可是你懷胎十個月才生下來的親生女兒!結果隻要我受了十幾年的苦!你不向著我,你向著他?”

“媽,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啊!”

許靈芸隻覺得頭痛無比,她疲倦無奈地扶住額頭,使勁的用指甲掐自己的太陽穴。

這時,何文靖站起身,靜靜地看著王細花,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細花,我和你結婚,從來都不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也不是自願和你結婚的……是你父母拿著養育之恩來逼我。”

“王細花,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很討厭你。”

“我討厭你的長相,討厭你的聲音,討厭你的性格,討厭你的一切……”

“每次看到你……我需要很辛苦才能止住惡心與嘔吐。”

“我以前討厭你,現在討厭你,以後也會……一直討厭你。”

“隻要一想到我居然和你這種人結婚,成了夫妻,我連我自己也覺得惡心。”

“如果你願意和我離婚,我至少會感激你。”

“你不願意和我離婚……非要惡心我的話,王細花,我告訴我沒辦法!”何文靖喃喃說道,“我是真的沒辦法,我知道,隻要我提出要和你離婚,你爸又會拿著養育之恩來威脅我。”

“可是王細花,你有沒有想過,你爸這麼小氣摳門的一個人,他為什麼要收養我?”

聞言,一直在裝死的王釗終於從椅子上坐直了身體,驚詫地看著何文靖。

何文靖徐徐說道:“因為我爸是被你爸王釗打死的!”

王釗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文靖你彆胡說!”

王細花目瞪口呆。

紀委辦公室的趙主任立刻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小何,你把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地說一遍。”

何文靖慘然一笑,“沒必要了。”

“我爸已經死了……我媽改嫁了,我奶奶因為無人照看,是被活活餓死的。”

“我們家,隻剩我一個人了。”

“既然王釗和他的女兒也想逼死我,那我就——”

“就死給你們看吧!”

“趙主任,我死了以後……請把我的骨灰揚了!不要土葬!我不想和王細花沾惹上一丁點兒的關係!”

王細花被嚇住,“何文靖你瘋了嗎?我是你妻子!難道我說你幾句還不行了,怎麼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了呢?”

然後她轉過頭委屈地衝著王釗、許靈芸說道:“爸!媽!你們看他啊!”

“我不管!我不離!死也不離!”

何文靖轉過頭,無比厭惡地看了王細花一眼,飛快地衝向辦公室門口。

趙主任被嚇夠嗆,趕緊衝過去攔他。

王明曦、王明曜和傅明時也飛快地衝了過去!

可何文靖尋死之心十分堅決。

哪怕趙主任已經抓住何文靖的胳膊,可何文靖還是不管不顧地縱身一躍,翻出了走廊護欄!

趙主任拚命地抓著他,勸道:“小何!小何有話好好說!你不就是想離婚嗎?我跟你說離婚這事兒可以談、可以談……隻要夫妻倆過不下去了,就可以協商離婚!她要死活不離,你還可以上法院打離婚官司啊!小何,你彆做傻事啊!你就不怕你爹和你奶奶的在天之靈難過嗎?”

何文靖停止了掙紮。

這時,王細花衝到走廊邊,扒著護欄往下看。

她看到何文靖整個人都已經懸空吊在了半空中,頓時被嚇得瑟瑟發抖!

然而她又聽到了趙主任哄何文靖的話,瞬間怒了,尖叫道:“我不離婚!”

她趴在護欄上,作勢要跳樓,還衝著趙主任瘋狂地喊道:“就他會嚇唬人!就他會威脅人是吧?我也會!我告訴你,誰敢讓他跟我離婚……那我、我也跳樓!”

趙主任麵色鐵青,衝著王細花怒吼,“你踏馬能不能閉嘴?彆再刺激他了成嗎?”

王細花被罵得眼圈泛紅,回頭又喊,“爸!媽!你們看啊!這個老頭兒吼我!”

何文靖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他衝著趙主任說道:“謝謝您!對不起——”

說著,何文靖用另一隻手去掐趙主任的手。

趙主任急死了,“孩子!你彆這樣!彆這樣啊!”

一旁,王明曦拉住了王明曜的兩條腿;

三舅是軍人,以前和王擎天是肝膽相照的戰友,一九四五年協助國軍打抗日戰雪峰山戰役時不幸犧牲。

談露年輕時當過公派留學生去英國留學,學習正是機械化農學。

談露和王擎天的婚事,當時是談三哥牽的線。

王擎天這邊兒的親戚呢,

與談家世代名門望族不同,王家滿門都是泥腿子。

王擎天兄弟姐妹一共十三人,活到解放後的隻有三個人。

除了老四王擎天,還有王七叔和王九姑這兩家。

王七叔已於三年前去世了,大堂弟下鄉插隊,二堂弟接了七天叔的班兒在鋼鐵廠燒鍋爐,也在家照顧七嬸,小堂妹年紀還小;

王九姑也在供銷社工作,現在和陶明暖成了同事。

九姑生養了四女一兒,最大的女兒十七歲,最小的兒子五歲半。

最近九姑正在為她的長女留城而發愁。

其他的親戚都是旁支,就不是很要緊了。

聽了王明曦的介紹,王雪照沉默了。

說實話,她比較介意陶明暖的存在。

在某種程度上,王雪照和陶明暖在王擎天家的關係,很像王細花和王雪照在王釗家的關係。

隻是,陶明暖是光明正大被王擎天和談露的養女;

而王雪照被王釗夫婦誤當成了親生女兒。

但感覺同樣微妙。

王明曦在介紹家裡人的情況時,特彆注意王雪照的情緒。

當他說起陶明暖時……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妹妹眼裡的失落。

王明曦的心,就像個裝滿了水的氣球被從高處重重拋下似的,先是一軟,然後悶悶地痛了起來。

他倒是很想安慰妹妹:彆想太多,明暖可不像王細花。

可轉念一想,妹妹是個很聰明很敏感的人,如果在妹妹親眼見到明暖之前,他就替明暖說情的話,那麼在妹妹眼裡,他就成為了偏袒明暖的人。

王明曦不想這麼做。

明暖人很好,這是實話。

可昭昭才是他親妹妹,還走丟了多年……

無論是血緣上,還是親疏程度上,或是單純從“投緣”這個角度出發,他也且更偏向昭昭一些。

所以他還是不要幫倒忙的好。

明暖是個什麼樣的人,家裡其他人都又怎樣,還是交由昭昭自己來判斷吧!

他王明曦是昭昭的親哥哥,那就做好當兄長的本分。

以前缺了昭昭的、欠了昭昭的,慢慢一點一點補回來。

這麼一想,王明曦放鬆了很多。

他嘗試著和王雪照聊天,“昭昭,你平時喜歡吃什麼菜?”

王雪照愣了一下。

她心想,剛才不還在聊家裡人嗎?怎麼突然跳躍到她喜歡吃什麼菜了?

王雪照的口味喜好,連魯娟都知道。

魯娟搶著說道:“王雪照吃得特彆清淡!她愛吃一切瓜果蔬菜!尤其喜歡和肉一起烹飪過的菜,但不能油膩,她不太喜歡吃肉!完全不吃肥肉,也完全不吃一切內臟……魚蝦一定要去頭,吃雞還得要去皮!她愛吃米飯多過愛吃麵食,每一頓飯都得配個湯,要是有骨頭湯呢

但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慣了,在麵對談露的時候,他確實不太敢放肆,自以為是用特彆“友善”的語氣對談露說道:“我不知道她在我後麵,我沒打她……我想打的人是楊暢!”

頓了一頓,楊天寶又解釋道:“我不會打王雪照的,除非她把吃的藏了起來,不給我吃。”

談露氣極反笑,“這是在我家!我的孩子不給你吃的,這是天經地義!我們又不是你媽,不欠你的。”

楊天寶愣住。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才好了。

而這時,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了起來,“王雪照!你出來一下!”

眾人定睛一看,來人是王九姑。

王九姑也不知遇上了什麼樣的喜事,滿臉喜氣洋洋的,進屋以後見了談露,還喊了一聲嫂子,然後當著談露的麵,一把拽過王雪照就往外頭走。

王九姑高大肥壯,王雪照纖瘦玲瓏。被王九姑這麼一帶,王雪照整個人都被她拉走了……

談露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親娘就站在王九姑跟前,王九姑當著她的麵,拽走了她的女兒……連招呼也不打一個,這真的禮貌嗎?

談露衝過去,一巴掌拍掉了王九姑拽住王雪照胳膊的那隻手!

王九姑被疼得眥睚裂嘴,但好歹收了手。

談露厲色喝問,“王九姑,你發什麼瘋?”

王九姑委屈地說道:“嫂子你乾啥啊!這麼多人在呢,你能不能給我點兒麵子啊,打人也彆當眾打!”

談露反問,“你怎麼進來的?上回我不是交代過嗎,不許你們一家進入我們軍區家屬大院!”

王九姑有些不自在,含糊說道:“今天四哥做壽麼……”

然後她又熱情地對王雪照說道:“王雪照,我今天可是為你好!以後你會感激我的……走走走,快跟著我走!不然一會兒你肯定會後悔!”

說著,王九姑伸長了手,想要避開談露,再像剛才那樣輕輕鬆鬆捉住王雪照。

王雪照躲到談露身後。

談露喊了談表妹的名字一聲,吩咐道:“你去下邊兒幫我把警衛員喊上來!”

談表妹立刻站起身——

王九姑這才慌了,焦急地說道:“嫂子你彆這樣!我真是為了王雪照好……你彆讓警衛員趕我走,我進來一趟不容易!”

“這樣吧,我跟你直說了——你們家王雪照也快二十了吧?也該給她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

“呐,我婆家的侄子就特彆合適!”

說著,王九姑扯著喉嚨喊了一聲:“楊金財!你進來!”

一個五短身材還肥壯羅圈腿兒、生得賊眉鼠眼的男的扭扭捏捏地走了進來。

目測年紀三十多了。

王九姑指著王雪照,喜氣洋洋地對楊金財說道:“金財,她就是我給你相中的媳婦兒!你瞅瞅,姑娘生得多俊!”

楊金財看了王雪照一眼,見是個這麼漂亮的的小姑娘,心裡滿意極了,便滿麵通紅點點頭,“娶她可以,但她們家必須要準備一百塊錢的現金當嫁妝……不!至少也要二百塊錢!”

談露:???

王雪照:???

王九姑已經喜氣洋洋地衝著談露說了起來,“嫂子啊,可不是我說!自古以來軍民一家親……我四哥是當兵的,他就找個本地老百姓來當女婿吧!所以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

“嫂子,你看雪照和我們金財多般配!”

“要不一會兒你領著金財下去跟我四哥說一聲,趁今天人多,不如早點兒把他倆的喜事辦了?”

談露不可思議地瞪著王九姑。

“不辜負我當初違背父母的意思,非要下鄉來。”

“但願有一天,我能挺直了腰杆兒告訴他們——你們瞧瞧吧!這就是我做出來的成績!這樣美麗富裕的農場,是我親手建成的!我有能力創造出新的活法!”

王雪照和姚若男同時笑了起來。

這時,一道吊兒郎當的男聲說道:“你們是隔壁農場裡的知青?”

王雪照與姚若男同時轉頭,看到了一個身材高桃勁瘦,長發覆耳,膚色微黑的俊美青年。

隻是,青年腋下柱著一隻胡楊木枝椏。

看起來,這青年應該是個腿受傷的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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