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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靈芸因為分娩受了感染,不得已經切除了子宮,一直在養病。

王釗也因為受傷,臥病在床好幾年,然後又因傷轉業,還換了好幾個單位。

夫妻倆無力回去接女兒。

直到徐敏托人帶信到軍委,說她身體不行了,希望能把孩子送回到父母身邊。軍委輾轉通知了王釗,王釗夫婦才趕回這個小山村,從徐敏手裡接回了王雪照。

許靈芸還常常對王雪照說:“你徐媽媽也是個苦命的,走的時候才三十出頭,還年輕呢!”

以前王雪照還小,不懂得偽裝,會告訴許靈芸,“我不喜歡那個徐媽媽,她老打我。”

可他一連參加了兩次高考都沒能考上北大,心裡對北大的怒氣可不小,後來不得已放棄了求學路,去當了工人。

這次他有機會以其他的方式來到北大,行事特彆偏激。

隻要是譚自立想鬥爭的對象,裴霖都能寫出生動的大字報,效果特彆好。

慢慢的,裴霖就膨脹了。

要是誰得罪了裴霖,裴霖就寫誰的大字報,殺傷力特彆大。

前幾天北大鬥械其實不關裴霖的事,因為他本屬於宏小兵裡的文職人員。估計是太招人恨了,才被人敲了悶棍的。

這,就是宋成粵能打聽到的情況。

夜裡十二點多,宋成粵悄悄眯眯地帶著他從辦公室那兒順來的白紙、毛筆和墨水兒,匆匆來到了實驗室。

他把打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家。

王雪照開始吩咐大家,“這件事兒,咱們要分成三步走。”

“第一步,成粵明天一大早去找魯娟和文濤,讓他倆把手頭事放一放,先過來幫忙。”

“第二步,咱們要齊心協力的開始造大字報。”

“第三步,咱們要借力打狗……”

很好,聽王雪照這麼一說,覺得很輕鬆。

但這樣就能對付裴霖了?

秦宇新問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咱們要寫什麼樣的大字報,才能借力打狗的處理裴霖呢?”

王雪照說道:“那當然是……好好幫譚自立揚名立萬啊!”

秦宇新愣住,“什、什麼?幫譚自立揚名立萬?為什麼要幫譚自言揚名立萬呢?難道不應該是揭穿裴霖的真麵目嗎?”

王雪照笑了,“為什麼要揭穿裴霖的真麵目?咱們不能寫任何一句裴霖的不好。但凡寫了,那就真是在幫裴霖造勢了!”

宋成粵隱約明白了,“雪照,你是不是想……偽造出一批大字報,揭露出譚自立的真麵目?但我們在仿造大字報的時候,模仿裴霖的風格。這麼一來,隻要大家開始議論譚自立,背地裡說譚自立的壞話,並且被譚自立知道了……譚自立肯定會找裴霖的麻煩?”

王雪照拍手,“就是這樣!”

秦宇新和姚若男目瞪口呆。

半晌,他倆才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不由得對王雪照佩服得五體投地。

姚若男的情緒終於好了些,開始加入討論,“雪照,那我們要怎麼偽造大字報呢?”

王雪照道:“咱們現在趁著天黑,摸到北大去,然後撕幾張裴霖寫過的大字報回來……”

“宇新的毛筆字寫得好,到時候就由宇新來主筆。”

“故事創作,由我和成粵來把關……”

“魯娟的板書寫得好,也可以幫著宇新一塊兒寫。”

“咱們齊心協力,爭取在明天一天的時間裡,搞定至少一百幅的大字報……總之,這次咱們一定要讓譚自立全城出名!”

“譚自立越出名,裴霖的下場就越慘!”

姚若男笑了。

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再次愁容滿麵,“可咱們也不知道譚自立當初是怎麼鬥他爹的……這大字報要怎麼寫啊?”

“你的父母家人也同樣不想讓我去,他們更希望我能多掙點兒錢,因為你大嫂懷了孩子,家裡的開銷更大了。”

“隻不過,他們做不了我的主,我自己交錢報名去上學的。”王雪照說道。

說著,王雪照又問,“王細花,雖然我在你家長大,你的父母哥哥們對我並不好。可我小小年紀就已經在替你儘贍養他們的責任,我甚至還讀了書!”

“那你呢?”如果哪一頓飯的份量少了點,大家不會介意;哪一頓飯的份量多了點,大家分著吃也能吃完……

文濤道:“你休息一會兒唄,雪照說了,飯後半小時才能做工。”

程曉健說累的意思,其實就是在試探。這一忙,就忙了個夠嗆。

這是真正的從無到有。

就連王雪照也有些吃力。

剛開始的時候,進度特彆特彆慢……

因為需要先把整個項目捋一遍。

幸好大多數資料都比較齊全。

一周以後,王雪照基本把資料全都整理了出來。

當然了,不是親自跟進的項目,多少會有點疑問。

她和宋成粵將有疑義的地方一一列出,將之交給了劉老師,請劉老師拜托轉交原項目負責人歐教授。

劉老師一臉的為難,“哎喲歐教授都已經不在北京了……”

王雪照說道:“辛苦您想辦法幫忙解決一下,我和我同事都年輕,也沒有接受過係統的學術教育和專業教育,萬一我們辦壞了事兒可怎麼辦呢?”

“而且後續還會有其他的問題產生,麻煩您最好幫我們建立一個溝通的渠道。”

“畢竟上級也給了我們半年的時間來解決問題,我們也不能在這兒混半年的日子吧?”

劉老師拿著王雪照整理的問題清單看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行,那我試試吧!”

這麼一來,清華這邊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

王雪照讓宋成粵去北大找姚若男和秦宇新,看看他倆有沒有遇上什麼問題,然後又交代他:

“現在形勢嚴峻,你彆惹事兒。到時候也交代一下若男、宇新他們。”

宋成粵點頭,問她,“你呢?”

王雪照說道:“我一會兒去農大找魯娟和文濤。”

“她們的情況估計也跟我們差不多……”

“連我倆都覺得吃力,她們隻有比我們更吃力的。”

宋成粵不放心地說道:“那你也小心點。”

“知道了。”

二人分道揚鑣。

王雪照按照陳與舟的通信地址找去了軍營。

軍營遠得出乎她的意料。

一大早八點不到就出發了,結果坐著公共汽車七轉八轉的,還一路問著人,直到大中午才找了地兒。

王雪照沒指望順順利利地見到陳與舟。

她覺得最理想的方式,就是她留一封信在門衛室那兒,等陳與舟有空去拿。

她會在信裡告訴他,現在她已經到了北京,會一直呆在清華,直到明年開春,讓他在有空的時候去清華找她。

隻是,當她找到軍營門口的傳達室,扒著窗口剛問了一句,“同誌你好……”

人就愣住了。

他甚至在想:要不下午就彆乾活了,反正剛才他已經吃得那麼飽了……扛一晚上不吃應該也沒啥。

可是,剛才的飯菜滋味實在是太香了!

他又有一點點期待今晚吃什麼。

最終,程曉健糾結了半小時……

還是決定去上工。

“你在孫秀英那裡吃儘了苦頭,對嗎?”

“所以你從來也沒想過要反抗她?就算你以前還小,沒能力反抗她的毒打和虐待,那你從來也沒想過要想辦法改善這個局麵嗎?”

“我們已經去過小河村,要不是村裡人幫忙,我們也沒那麼快調查清楚孫秀英犯的事兒……”

“也就是說,村裡人都很好!如果他們知道孫秀英虐待了你,他們不會置身事外!”

聽了胡大牛的話,知青們不勝唏噓。

大家相互提醒,出門在外一定要結伴而行、一定隻能搭乘兵團的車。

王雪照想著,從這兒去中部戰區醫院,差不多要橫跨三個不同的兵團轄地呢!

要不,她還是不要冒險了。

於是王雪照去問了下周士允和三大寶塔,願不願意陪她和姚若男去中部戰區醫院,她和姚若男出夥食費。

三大寶塔有點兒猶豫,因為他們想去縣城。

周士允不想出門的原因,是他不願意花錢。

但如果王雪照和姚若男包他的飯,那他也願意陪著她倆去,見見世麵也好嘛!

胡大牛見王雪照和眾知青把他的話都聽了進去,也高興了。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第 76 章 第 76 章

王雪照和姚若男、周士允收拾了一下簡單的行李,第二天一早,先是跟著輪休進城的知青們一起搭乘胡大牛的駝隊去了623兵團,才和胡大牛揮手告彆。

知青們又結伴去了兵團運輸大隊。

去縣城方向的車隊還是要多一些,其他知青們很快就搭上順風車,走了。

王姚周三人隻蹲守到了隔壁兵團的車隊,也跟著上了車。

當天夜裡,三人憑著介紹信,在隔壁兵團領到了免費的豆子飯,住上了不要錢的大通鋪。

周士允捧著飯盒,剛吃了一口豆子飯,便一臉的驚詫,“肯定是623飯堂的大廚跟著我們跑來了411!”

這時,陳與舟開了口,“王細花,我給你念一份孫秀英的口供吧!”

是的,陳與舟和王明曦為了能把案件完完整整的複刻給王擎天、談露知道,當時將孫秀英的口供原原本本地抄錄了一遍。

這會兒陳與舟念的,是當時孫秀英怎麼折磨一歲多的王雪照的。

“我實在拿她沒辦法……她太聰明了。”

“小小年紀才一歲多,但凡隻要我打罵過她,她一看到村裡有老人家經過,她就跑過去把她的傷口亮給人家看,還會口齒不清地複述我罵過她的話……為此,村裡很多老人都來罵過我,讓我不要虐待她,還送了些吃的給她。”

“我被她嚇住,不敢罵她也不敢打她了。”

“可她又天天哭,還指著我院子外頭的那條孔河喊爸爸,我心裡慌得很,但也不敢打罵她,就剝了她的衣裳把她泡在冷水裡,隻有她發燒生病的時候才會乖一點。”

接下來,陳與舟又翻看了一下其他的口供,又念道:

“她五歲時我已壓製不了她。”

“我嘗試對她好,但她不領情,說我對她好不上幾天就會又打她。”

“我把她整個人舉起來,捧高了再重重摔在地上,她背過氣去就不會哭了。要是她一直哭,那我就用樹枝或者搗衣棒戳她的嘴……”

“我也沒辦法……我控製不住自己,有時候心情不好,一定要揍她、而且一定要把她揍個半死我才能快活些。”

“我得防著她跑掉,隻好用繩子捆住她,像栓狗一樣把她鎖在家裡,還不讓她吃飽……隻有這樣,她才沒有力氣反抗。”

“但其實這樣也不行,她會逮住一切機會搗蛋。她把我房裡的窗戶砸壞,在我屋裡拉屎……我是又氣又怕。”

“我知道這個孩子我不能再養下去了,她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再加上我和徐敏有私怨,我才想著,一定要把兩個孩子調換過來。不然,我因為虐待養女,在村裡的名聲壞了,我也沒臉。”

念完以後,客廳裡陷入一片寂靜。

人人都氣得不輕。

陳與舟也拚命地深呼吸。

他控製好情緒,才對王細花說道:“王細花你聽到了嗎?昭昭一歲多的時候,老妖婆就對她心存忌憚!!”

“昭昭五歲的時候,老妖婆就已經拿她沒辦法了!”

“是因為昭昭足夠堅強,也是因為昭昭敢於反抗……老妖婆沒辦法再養著這麼倔犟的孩子,才把你倆給換了的。”

“王細花,你呆在老妖婆身邊的時候,你有反抗過她嗎?”

“你該不會……是主動跪下來求她打輕一點兒吧?”陳與舟說道。

憶及往事,王細花瑟瑟發抖。

最後,陳與舟給出了總結,“王細花,你和王雪照不一樣!”

“王雪照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她有她的想法,她有她的目標,無論她在哪兒,她遭遇什麼樣的困境,她都會堅定不移地做她想做的事。如果環境不允許,那她就改變環境。如果條件不允許,那她就創造條件……”

“在王雪照眼裡,沒有辦不成的事,隻有暫時沒條件辦到的事!”

王雪照動容地看著陳與舟。

她從未分析過自己的性格,但陳與舟所言,又特彆貼切她的性格。

是的,在她的字典裡,從來也沒有“辦不到”和“不可能”這樣的字眼。

人有無限想像力,但不可能有辦不到的事。

很多事,或許現在看來是個天方夜譚,到了未來……

一切都不是夢!她想,陳俏妞肯定也很關心弟弟在這兒的生活情況。

陳俏妞果然頻頻點頭,眼裡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王雪照帶著陳俏妞參加了一下女宿舍,把阿蘭的鋪位指給陳俏妞看。

陳俏妞隻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悄悄地問,“大家都知道?”

王雪照小小聲回答,“隻有我們這個宿舍的人知道。”

接下來,王雪照又帶著陳俏妞去參觀了浴室、廁所……

她還把大家平時是怎麼掩護阿蘭上廁所、洗澡的事兒說了。

陳俏妞徹底放下了心,“那我就放心了!”

“他這家夥還瞞著我呢!”

“我上623去問了溫政委,才知道他就在家門口,隻不過跟你們在一起!”

“然後我又擔心了,害怕他做的這個任務……萬一被認了出來,又被當成流氓抓起來可怎麼辦!”

“現在好了,我可是徹底放下了心。”

“謝謝你啊雪照,我家就在一進村的二岔路口往東邊拐的第三家。”

“我知道他不愛我來,怕穿幫……”

“所以,要是有什麼事兒,你上家裡找我去!”

王雪照含笑點頭。

陳俏妞剛朝她說了聲“那我走了”,突然又想起周士允乾的蠢事,連忙又勸王雪照,“你們隊伍裡有人把麥子種到河穀上了,我們村長過來勸,那人死活不聽!”

“真是比我弟弟還犟!”“若男,你早點睡。”說完,王雪照轉身離開。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太看好宋成粵和姚若男。

主要是,姚若男暗戀宋成粵的心思……過於昭然若揭。

宋成粵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不可能沒有覺察。

但他從不回應。

這其實就是宋成粵的態度。

可以說,宋成粵已經很克製。

他一直很努力地將他和姚若男的關係推到“普通合作夥伴”這個程度,今天也借著他對陳俏妞單方麵的感情,無聲地拒絕了姚若男。

這在最大程度上保全了姚若男的體麵。

不得不說,宋成粵這家夥,在處理他自己相關的事情上,考慮得還挺周到。

確實有點兒小心機。

就是不知道從明天開始,姚若男要怎麼麵對宋成粵和陳俏妞。

王雪照搖搖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先是拎開了手電筒,然後摸黑找出了火柴,擦燃了點上油燈,熄滅了手電筒。

微弱的燈光照亮了這間不大的屋子。

單身宿舍並不大,長三米寬兩米五,放下一張不大的床,一個簡易衣櫃,一桌一椅後,空間已經不剩多少了。

但王雪照滿心歡喜。

得虧她下手快,熬了幾夜把建房申請報告遞了上去,又請鄺勵紅實時跟進。

才會在最快手快腳地得到了審批。

不然現在物資這麼緊張的情況之下,她們也不可能為每一個房間配齊那麼多的家具。

但話又說回來,其實大家都沒怎麼舍得花費木料。

所以宿舍裡的床、櫃子、桌椅什麼的,采用的全都是最簡潔的樣式:

——床,就一個床架子,不做床頭板。對於王雪照想去對麵山坡上的廢墟底下尋找地下城入口的決定……

知青們意見不一。

激進派熱烈讚成,認為隻要找到了水源,明年春夏之交就不會太難過。

就算找不到,也能平淡枯燥的日子裡,帶來一絲冒險的色彩。

保守派激烈反對,認為現在天氣惡劣,貿然行動可能會給冒險隊隊員們帶來生命危險。

王雪照指派周士允為冒險隊隊長,

冒險隊的第一個任務,是尋找地下城入口,

冒險隊員的職責就是——每人手裡拿根挑棍,巡查整片廢墟,到底敲敲打打。

王雪照指派宋成粵為運輸及聯絡隊長,

運輸及聯絡隊的任務,就是來回穿梭於廢墟與宿舍之間,送熱水、熱食給冒險隊隊員。

王雪照指派秦宇新為救援隊長,

救援隊目前沒有任務,隻是在廢墟與宿舍之間搭了兩個簡陋的防風雪休息棚,時刻觀察冒險隊隊員的情況。

王雪照指派姚若男為後勤組組長,

後勤組的任務,就是為冒險隊成員檢查保暖裝備,煮食熱茶水熱湯飯,讓運輸隊的人送去現場。

除去分工明確之外,王雪照還要求大家每天的工作時間不能超過六小時。

說實話,大家都沒有想過,王雪照安排的“探險”工作……

竟然如此的樸實無華。

根本沒有大家想像中的冒險與刺激。

知青中的保守派鬆了口氣,激進派覺得不夠刺激,開始在每天規定的工作時長裡,主動加重巡視任務。

第三天,周士允拿著挑棍擊中了一塊被積雪掩蓋的土磚。

他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響。

一般說來,實心土磚敲擊起來,會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但挑棍敲擊這塊土磚時,卻發出了“嗵嗵嗵”的聲音!

周士允愣了好一會兒,趕緊又敲擊了一下旁邊的幾塊土磚——既有砰砰砰”,又有“嗵嗵嗵”的聲音?

他趕緊喊了人來,大家一塊兒整理了這片廢墟上的積雪。

大家發現,此處應該發生過塌方。

大小不一的土磚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處……

大約是因為年代久遠,不少土磚的邊緣已經被風、被砂子刮得光滑平整。

以至於這裡看起來像是一堵光滑的牆。

在長久的團隊生活中,剛愎自用、誰也不放在眼裡的周士允已被漸漸磨去棱角。

發現不妥之後,他並沒有衝動,而是立刻讓人回去向王雪照報告。

王雪照急忙趕了來。

陳與舟自然跟隨在她身邊。

做為前世今生唯一的知情者,陳與舟一直沒有說出地下城的入口在哪兒。

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一丁點的提示!

當然,他也不會坐視不理。

他在想,倘若大家因為一直找不到入口而感到沮喪的話,他當然會製造“偶然”的機會……

沒想到周士允他們這樣認真。

居然找到了!

陳與舟也很高興。

前世的昭昭,靠著她個人微薄的力量,在冰天雪地裡摸索了好些天,才找到地下城入口。後來又隻身進入地下城……這是因為大家都不信任她,也看不起來,才讓她孤立無援的。

但床尾淩空加長30厘米左右,這裡就當成板凳了。

床尾處的貼窗邊放一張書桌。

——書桌,原來的計劃是做常規尺寸的桌子,一米五長、一米寬,帶三個抽屜的。

但大家為了節省木料,做的是簡易版桌子。

沒有抽屜的,桌麵是一米二長,一米寬。

樣式就是很普通的四條腿加一個桌板。

——衣櫃,也是統一的樣式,連擺放在門口靠牆的位置是每個房間統一的。

這衣櫃做的也是簡易版。

按原來的設計,這櫃子其實是衣櫃、櫥櫃二合一。

一米五寬,一米深,兩米高,共有兩扇完全的櫃門,八塊擱板,好讓大家放衣物或者其他的物品。

在王雪照的建議下,這櫃子的尺寸、擱板都不變,但雙頁門變成了單頁門。

也就是說,對開的櫃子,隻有一扇門能關上。

這裡頭放些衣物、或者淩亂的東西。

另外半邊櫃子就成為了開放式,可以用來放碗、杯子,書本之類的。

這麼一來,確實省下了大批量的木材。

當然也導致房間看起來有點……過於簡陋。

王雪照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畢竟在這個時代,能一個人獨占一個房間就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至於房子裡的擺設,目前也不用著急。

隻要收拾好,房間也可以很整潔很有人氣。

等到雨季來臨,還能在房間裡養幾盆花草裝飾一下。

王雪照收拾了一下房間,上床睡覺。

吹滅油燈,她躺在硬綁綁的床上……

但睡在床上,和睡在地下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進入夢鄉前王雪照迷迷糊糊地想,等有條件了,必須得再添置多一些床褥子。

這木板床太硬了,硌骨頭得很。

到底還是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王雪照神清氣爽地起來了。

不過,姚若男明顯沒睡好。

有可能是一夜沒睡。

兩眼腫得厲害,水汪汪的一雙眼睛都眯成了水泡縫兒。

眼窩下還掛著厚重的黑眼圈。

薑幗英奇道:“若男姐,你怎麼了?”小妮子還想用手去摸摸姚若男的眼睛。

“雪照,你要是有機會,也幫著勸勸吧!”

“麥子沒了就沒了,最重要是人不能有事兒啊……”

此時,砂村的村長一眾都已經走下了廢墟。

陳俏妞朝著王雪照揮揮手,飛快地去追趕回村的大部隊了。

等到王雪照拎著籃子回到宿舍的時候,陳與舟便很神奇地出現在宿舍裡了!

王雪照把那籃子土豆遞給陳與舟,“你姐姐剛才來找你了。”

頓了一頓,又由衷地說道:“你姐姐對你真好!”

陳與舟一臉的不耐煩,“她是真的煩!”

“我跟她說了不止一次!各種各樣的保證也做過了……”

“她就是不相信,成天瞎擔心!”

“我讓她彆來她就非要來……”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是她,我唯一的親人也要去乾這麼危險的事……”

“我才不會像她這樣通情達理呢!”

“我非用繩子把我弟弟捆起來不可!”

“你姐姐就是太慣著你了!”

陳與舟頓時來了興趣,“昭昭喜歡把我綁成什麼樣兒?”

王雪照:……

莫名其妙的,她腦海裡突然現出白淨清秀的俊俏少年被繩索綁住的那種畫麵。

她趕緊閉了閉眼。

“去去去!”王雪照罵他,“胡說八道什麼呢!”

正好這時,姚若男她們看完熱鬨後結伴回來了,正在議論周士允:

“周士允這家夥怎麼油鹽不進的!”

“說實話我要是他那組的,可能我都已經被他氣出神經病來了!”

“怎麼是個這樣的犟種呢!他是不是因為這樣,才下鄉來的?他這性格要是在城裡混,會挨打的吧?”

“唉,他把砂村村長氣跑了,劉主任差點兒被他氣暈了,急得丁書記團團轉,蔣大姐都哭了……他就是不聽!”

一旁的陳與舟心想:舊事重演。

然後忍不住又看向王雪照,想起了她正在乾的改河道建堰塞湖的事兒。

陳與舟又很高興,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王雪照懶得討論周士允。

像他這種剛愎自行、撞了南牆也不會反省和思考的人……

隻能直接打臉。

打痛了就能學會彎下腰來聽彆人的建議,和認真思考了。

“大家趕緊午休,下午還要上工呢!”王雪照吩咐道。

付愛戎發現了那個裝土豆的籃子,驚訝地問道:“雪照,這是什麼?土豆?哪來的土豆?!”

王雪照笑道:“我們這組也有個小犟種,不肯聽他姐姐話,害他姐姐擔心了,剛才找來了唄……呐,這些土豆是人家姐姐拿來給小犟種吃的。”

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

薑幗英後悔極了,“剛那個就是阿蘭的親姐啊?怨我,光顧著看熱鬨去了,也沒看清阿蘭姐姐長啥樣。”

王雪照毫不吝嗇地誇獎,“長得可漂亮了!”

王擎天、談露,王明曦、風秀雅和王明曜也動容地看著王雪照。

他們對王雪照還不夠了解。

但陳與舟很了解。

能夠從了解昭昭的人嘴裡聽到對她的評價……

家裡人都很高興。

尤其是,這評價還如此之高!

陳與舟繼續質問王細花,

“你和昭昭一樣嗎?所以你有什麼資格要求得到和昭昭一樣的待遇呢?”

“昭昭替你贍養了父母兄長十來年,你拿什麼還她?”

“昭昭靠著對知識的渴望,自學成才,還拿著自己親手掙到的錢去讀高中……你呢王細花,你都乾了些什麼?”

“彆再拿孫秀英虐待你的事兒來說了!是的,她是虐待了你,可十六歲的你,明明已經有了可以和年老體衰的孫秀英抗衡的體力,你卻根本不敢反抗,任由她把你賣到了石井村!”

“你也彆撒謊說,是人綁著你去的!孫秀英的口供交代得清清楚楚——她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給你和石井村的那男的走完了三媒六聘的整個過程!”

“足足三個月的時間,還不夠你逃跑嗎?”陳與舟問道。

王細花搖搖欲墜。

“那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啊!”王細花嗚嗚地哭。

沒有人回答她。

許靈芸疲倦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我為你做的一切,你都不滿意。”

王細花尖叫道:“那是因為,我從來也不知道——當我在孫秀英那兒當畜牲的時候,王雪照正在我家當畜牲!”

許靈芸一怔,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臉。

王細花崩潰地大哭:“那是因為,王雪照太優秀了!她小小年紀就讓你們過上了好日子,我還以為是你們讓她過上了好日子!我才嫉妒她、恨她的!”

她嚎啕大哭了起來。

屋子裡一片寂靜。

良久,王雪照開了口,“在你麵前,有無數條康莊大道。”

一直忙到了當天下午下班時候了,王雪照的幾份報告單還沒出來。

醫生讓她明天再來。

王雪照又問醫生,看婦科的話,找哪位醫生比較好。

醫生愣了一下,介紹了一個。

王雪照點點頭,謝過醫生。

在離開醫院、去附近找地方住的時候,王雪照挽著姚若男的胳膊,小小聲說道:“明天咱們就去找婦科的劉醫生看病!”

姚若男點頭,然後飛快地看了跟在後頭的周士允一眼,小小聲對王雪照說道:“彆讓他知道!”

王雪照連連點頭。

第 77 章 第 77 章

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就住在戰區醫院的招待所裡。

睡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鋪,一個床位五角錢。

拿出介紹信在招待所登記了以後,工作人員發給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一人一副鋪蓋,床單被套也是洗過的,需要自己鋪床、套被子。

大通鋪分男女間,進門就是一條兩米寬的走廊,兩邊靠牆壁就是磚砌成的大通鋪。

一邊睡十個人。

“你父母對我不怎麼樣,但對你是真的好,寧願讓王雪煦下鄉也不想再讓你受委屈,所以你留了城。”

“你有製定好留城以後的工作計劃和人生目標嗎?”

“還是說,你一直想著依靠父母依靠你的哥哥?”

“王細花,你彆天真了!”

“彆說你的父母家人根本靠不住——”

“就算靠得住……你看看你父母的身體,他們還能護著你幾年?”

“你的哥哥們對你根本沒有感情,父母還在的時候,他們出於麵子情,還能照顧你一二。一旦父母百年以後,你真的敢依靠他們嗎?”

“你在還有依靠的時候,不努力讓自己成長起來,以後他們沒能力照顧你了,你要怎麼辦?”

“王細花,既然你以前過得不好,那就在以後的時光裡好好補償自己啊,讓自己過好一點。”

“可你要是不上進,不進取,你自己不站起來,誰會對這樣你的好?”

王雪照的話,令王細花瞠目結舌。

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已經整整三年了。驚詫之下,陳俏妞半天反應不過來。

許雲山連鼻尖都紅了,大聲說道:“陳俏妞,對不起!”

“你原諒我吧!”他哽咽著說道。

所有在場的人們全都驚呆了。

知青們都是比較單純的人。

既然許雲山向陳俏妞道歉了,而且看起來,他好像也是誠意悔改的樣子……

大家看向許雲山的眼神,就不那麼敵對仇視了。

陳俏妞呆立在原地,腦子裡回想起這些年來,許雲山是怎麼欺負她和弟弟的。

原諒?

他一句對不起,她就一定要原諒他嗎?

她和阿狼曾經吃過的苦頭,還有那麼多的痛苦,就煙消雲散了?

那她原諒了他以後呢?

她就要把許雲山當成什麼好朋友一樣的存在嗎?

她是什麼很賤的人嗎?每一個傷害過她、欺負過她的人,都可以這樣輕易就得到她的原諒?

陳俏妞搖了搖頭。

許雲山的眼淚從眼眶裡跌落了出來,“我隻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你能原諒我,我當然很開心。”

“你要是不肯原諒我,我也……覺得你是對的。”

“陳俏妞,你恨我吧!一直恨著我!永遠也彆原諒我這個混蛋!”許雲山絕望地說道。

現在的天氣,大約是零下七八度的樣子。

許雲山從很遠的地方趕回來,裸在衣料外的皮膚冷冰冰的。而譚司令和溫政委齊齊愣住。

兩位老總的嘴角……

就不停地抽、不停地抽。

大約是想判斷,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倆是該哭呢、該笑呢、還是應該先罵人。

可對著嬌小漂亮的王雪照,兩位老總也罵不出來啊!

知青們呢,一直都知道王雪照為了能讓農場成為有科研資質的掛牌機構而殫精竭慮。

但在今天之前,大家對這事兒……既不關心,也不在乎。

總覺得這是管理層的事。

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想成為有科研資質的掛牌機構,農場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甚至在聽了王雪照的報告以後……

大家還覺得雲裡霧裡的。

什麼?食品檢測實驗室?!

啥叫紫外……什麼可見光、光什麼度計?

氣相色譜儀是什麼?

沒表儀……是個啥玩意兒?哦哦哦,原來是酶標儀!但是酶標儀是拿來乾什麼的?

而這些東西,僅僅隻是王雪照那長達七八頁的報告中,隻代表了短短幾行字,需要的東西。

知青們迷茫了。

哪怕之前,王雪照向大家解釋過,農場成為有科研資質的掛牌機構後,能給大家帶來多少多少的好處……

但他們不知道,為了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到手的塊兒八毛的福利,需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添置那麼多的設施與設備啊!

王雪照真的是在建設農場嗎?

她搞那麼多機器設施過來……

有沒有考慮過,農場是沒有電的!

她其實不是想開農場,是想開廠子吧?

可廠子裡也不可能有這麼多的機器!

一時間,大家全都愣住。

譚司令指著王雪照,手指都在顫抖,“小王啊……你、你這個小同誌啊!你真是……真是膽大包天哪!”

溫政委在一旁緩和氣氛,“小王,你趕緊給譚司令畫個大餅!讓驢推磨還得在它腦門上掛個胡蘿卜,你找譚司令敲詐勒索那麼多東西……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

“趕緊畫大餅吧!”溫政委開玩笑說道。

知青們轟堂大笑。

譚司令也笑了。

王雪照也笑,“行,那我就畫個大餅唄!”

“我當上農場小組長的時候,就告訴過大家,我會讓大家在一年之內吃飽,三年之內吃好!”

“這個餅,大家是不是吃到了?”

“可這還沒到一年呢!”王雪照笑眯眯地說道。

知青們的臉上,笑容凝固了。

王雪照繼續說道:“當然了,也有人說——你們不就是種了點兒菜嗎?平時你們吃的麵粉、大米各種豆類……不還靠國家撥下來的糧食嗎?”

“同學們,如果有人這麼問,你們會怎麼答?”王雪照開始提問了。

知青們對她的提問已經習以為常。

畢竟在課堂上,王雪照常常這麼問大家。

好多知青舉起了手。

王雪照點名了,“薑幗英你來說說。”

薑幗英站起身,大聲說道:“那是因為我們去年來這兒的時候,已經錯過了種麥子的時候!”

“今年就不一樣了,我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春耕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

“到了今年秋天,說不定我們知青農場真能做自給自足呢!”

周士允拚命舉手。

這意思,是他有不認可薑幗英的意見。

王雪照點了他的名字,“周士允,你有不同意見嗎?”

薑幗英回過頭,恨恨地瞪了周士允一眼。

周士允站起身,大聲說道:“我認為薑幗英同誌過於保守了!”

“去年我們在缺水、遲耕的情況下,還搶種出十來畝麥子呢,雖然產量不行,但我們已經有了耕種的經驗!”

“今年我們已經趕在雪化之前,完成了翻土、肥田的工作,再加上科學育秧……”

“我認為——”

“今年秋天我們知青農場不光能實現麵粉自給自足,我們還能上繳一部分糧食給國庫!”

這下子,所有的知青們全都熱烈地鼓起了掌。

就連薑幗英也被激勵到,一邊鼓掌、一邊含笑看著周士允。

周士允見薑幗英也讚同他的話,不由得麵龐泛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羞澀地坐了下來。

王雪照看著譚司令,說道:“譚老總,這就是我給您烙的第一個大餅!”

“注意了,這可不是在畫餅,到了今年秋天的豐收季,我會讓您真真正正的吃到這個餅!”

“到時候您再想想,這個餅子它甜不甜!”

譚司令和溫政委交換了一個眼神,達成共識——從去年王雪照給溫政委寫求救信,說農場蔬菜泛濫時,他倆就覺得這小年輕不簡單。

否則,當王雪照提出要建溫棚的時候,他根本不會答應。

滾燙的眼淚剛從他眼眶裡剛跌落下來,就凝成了冰珠,卟嗵卟嗵地砸進雪地裡。

許雲山繼續說道:“俏妞,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會嫁給阿狼嗎?”

陳俏妞頓時變了臉色,“你瘋了嗎?他是我弟弟!”

“許雲山!我最恨你的就是……你不光欺負我和我弟,你還到處造我們的謠!!”

“我和我弟明明是因為都是孤兒,才不得不抱團取暖的。”

“什麼童養媳……都是你們這些無聊的人造的謠!”

“現在都已經是新社會了!哪來的什麼童養媳?”

“我和我弟都是孤兒,又會有哪個長輩來逼著我們履行什麼婚約!”

“再說了,我阿爸阿媽還活著的時候,阿狼的爺爺奶奶還活著的時候,可從來也沒說過什麼婚約!”陳俏妞氣憤地說道。

聽了陳俏妞的話,許雲山的心都要碎了!

他哆嗦著嘴唇問道:“那你……你喜歡阿狼嗎?”

氣得陳俏妞彎腰抄起一捧雪,朝著許雲山砸去,又罵,“我再說一遍阿狼是我弟弟!”

“你是瘋了還是聾了?”

“我就問你,你會喜歡你姐姐,你會喜歡你阿媽嗎?”

“你會跟你姐姐結婚!你會和你媽媽結婚嗎?”

“你給我滾!滾遠點!”陳俏妞大罵。

許雲山突然發出了淒厲的嚎哭聲。

大家齊齊嚇了一跳!

陳俏妞也愣住。

從來沒人知道,看起來強大、硬朗的年輕漢子居然會哭成這樣……

而許雲山傷心到連站都站不穩,摔倒在地。

他痛哭了一場,然後慢慢站起來,拿過了他的挑棍——挑棍上吊著四五隻他獵來的狼屍,此時已經被凍成了冰坨子。

許雲山默默解下兩隻狼,扔在地上,對陳俏妞說道:“你和阿狼一人一隻……”

說著,他將挑棍扛在肩頭,轉身慢慢走了。

陳俏妞下意識看向了廚房。

她知道,如果阿狼不願意要許雲山的東西的話,就算不露麵,也會想辦法表達。

但阿狼一直沒吭聲。

俏妞也就沒吭聲。

最喜歡吃瓜的魯娟湊過來,對陳俏妞說道:“俏妞,你還說許雲山不喜歡你呢!你瞧……他明明就是喜歡你!”

“他欺負你,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想要你和他好,想要你向他服軟……”

“你不從,或者說你沒了解他的心意,他就可著勁兒的繼續欺負你,直到你明白他的心意為止!”

陳俏妞驚呆了。

她是真沒感受到許雲山的半點喜歡。

在她看來,許雲山是因為討厭她弟,連帶著討厭她!

如果許雲山喜歡一個女孩,就是把她往死裡整……

她一直活在嫉妒與仇恨中,從未想過以後要怎麼辦。

或者說,她也想過。隻是在她的想像中,她默認為王釗和許靈芸會照顧她一輩子,讓她一世衣食無憂。

直到現在,王雪照明明白白地將她的處境一一剖析,

王細花才驚覺,她拚死才從孫秀英那個魔窟裡逃出來,又跳進了王釗家的這鍋溫水裡,差點兒變成即將被煮熟的青蛙。

王細花又悔恨又害怕又羞愧,嚎啕大哭,“怎麼辦?那我現在要怎麼辦?”

王雪照盯著王細花看了半天,說道:“你不是一直對你沒機會上學識字而耿耿於懷嗎?那就去上學啊!”

“再讓你父母給你開後門,讓你學一門技術!”

“知識永遠是屬於你一個人的財富。”

“你識了字,懂技術,就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或許現在這樣的政策沒辦法讓你轉正,端上國營單位裡的鐵飯碗。可就算是當臨時工,倘若你能掌握了彆人不會的技術,那你和端鐵飯碗的正式工又有什麼區彆?”

“你資質平庸,這是最適合你的一條路。”王雪照說道。

王細花呆呆的,直到眼淚糊了臉,她才用衣袖拭去淚水。

她看著王雪照,突然問道:“那你呢?”

王雪照一怔,“什麼?”

王細花哽咽著問道:“那你呢?我是說,你的工作計劃和人生目標什麼?”

王雪照定睛看著王細花,過了好半天,笑了。

“王細花,你能想到來北京堵我,是不是已經去過大西北了?”王雪照問道。

王細花點頭。

王雪照又問,“你覺得大西北怎麼樣?”

王細花一臉嫌惡地說道:“天寒地凍的,滿眼黃沙,一看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王雪照朝王細花豎起了三根手指。

王細花疑惑地問道:“什麼?”

王雪照笑道:“三十年!我會把大西北建設成為全種花國最富裕的地方!”

王細花嗤笑,“你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王雪照道:“今年是一九六八年底,到了一九九八年年底……你再去大西北看看!”

“我要讓大西北改頭換麵!我要讓它從不毛之地,變成漁米之鄉、塞外江南!”

“如果這事兒辦不到,我就不離開大西北!”

“這,就是我的工作計劃和人生目標。”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細花愣住。

她不明白。

是真的不明白……

剛才王雪照不還給她出謀劃策了嗎?

什麼去上學去識字,什麼去學一門技術,什麼先當個臨時工……

這不是謀劃得挺好的嗎?

這證明王雪照不傻啊!

怎麼輪到王雪照自己的工作計劃和人生目標時,她就變得這麼愚蠢了?

什麼要讓大西北改頭換麵,什麼要讓大西北從不毛之地,變成漁米之鄉、塞外江南什麼的……

王雪照是不是傻!

她給誰賣命啊?

誰給她錢?

就憑國家一個月發給她二十幾塊錢的工資嗎?

哈,是了!

之前還說王雪照自學成才,小學和初中隻各上了一年,隻有高中是上完了三年的!

所以她是讀書讀傻了嗎?

她歎了口氣,問周士允,“什麼好消息啊?”

周士允笑成了一朵花,“你剛給了我三塊錢,對吧?”

王雪照點頭。

“那你猜猜,現在我手上有多少錢?”說著,周士允伸出了他那如同海碗般大的拳頭。

王雪照:???

這家夥……

剛才掙錢去了?!

第 78 章 第 78 章

雖然周士允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可王雪照還是忍不住,又看了姚若男一眼。

剛才婦科的劉醫生已經檢查出來,姚若男的子宮裡長有囊腫。

儘管劉醫生說,姚若男未婚、沒有性生活,囊腫大概率是良性的,但還是開了抽血的單子,讓化驗一下比較保險。

姚若男整個人都已經搖搖欲墜了。

哪有人自己給自己找事兒的啊!

王細花實在無法理解,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王雪照,“你是不是傻……”

王雪照道:“不是我傻,而是你傻。”

“你腦瓜子不聰明,就好好當個普通人吧!努力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兒,也不用彆人來拉扯你。”

“我聰明,所以我的社會責任也更大一些。”

“我會努力向更優秀的人學習,終有一日,我會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的。”

王細花覺得王雪照簡直瘋了,“你在說什麼瘋話啊!你天天蹲在條件惡劣的大西北,我可是人在廣州,你、你還讓我過上更好的生活……”

王雪照笑了笑,不再解釋。

做科研的,無論是哪個專業,最終目的都是讓人類過上更好生活。

而王細花無法理解,她也懶得費這個口舌去解釋。

不過——

王雪照的麵色慢慢沉了下來。

王細花的命運固然可憐,但不代表她做過那麼多傷害王雪照的事,就可以一筆勾銷。

“現在我們來說說我們之間的恩怨吧!”王雪照說道。

王細花吃了一驚。

她有些不安地低下了頭。

王雪照說道:“王細花,關於廠長家的真假千金一事,我們都是受害者……關於這一點,你認可嗎?”

其實,王細花心裡已經認可了。

因為她對王雪照所有的嫉妒,全都源自於——她認為王雪照替代她過上了好日子。

可誰曾想,原來她的親生家庭也如此不堪呢?

在今天之前,如果不是王擎天當麵逼問王釗“王雪照是不是從小乾活掙錢養活了你們一大家子”的話,

如果王釗沒有當麵承認的話……

王細花根本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出。

難怪大嫂對她不滿意,處處拿她和王雪照相比;

難道父母那麼心安理得的使喚她做家務!

她還以為家人是因為她從鄉下來,覺得她低人一等才故意使喚她乾活,她還多次和家人爭辯“要是王雪照在,你們舍得讓她乾活嗎”之類的……

但從情感上來說,王細花還是覺得自己吃了虧。

她確實不如王雪照聰明、堅持,小小年紀就逼得孫秀英放了手……

也不如王雪照勇敢、能乾,到了王釗家以後,七八歲開始就能想辦法掙錢。

她落在孫秀英手裡她不委屈嗎?

可王雪照確實也是受害者!

說起來,王雪照還是首長的孩子呢!聽說孫秀英殺了人,才奪得了王雪照的。

王雪照也委屈!

這時,王雪照又追問了王細花一句,“你認可我倆都是受害人嗎?”

王細花隻好點點頭。

王雪照又問她,“那我倆的痛苦和委屈,是誰造成的?”

王細花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孫秀英造成的!”

王雪照繼續問道:“當初是我騙了你父母,是我要跟著你父母走的嗎?”

王細花猶豫了。

——孫秀英要賣她,是因為她覺醒了記憶。

也正是因為覺醒了記憶,所以王細花想了起來,那一年,在調換孩子的前幾天,她和小王雪照被孫秀英毒打了一頓,扒乾淨了,又扔在雪地裡。

當時的小王雪照,看起來已經很有逃生經驗了。

她讓王細花扶著牆根站好,彆動,說她想踩著王細花的肩膀爬出院子去向人求救。

王細花因為太害怕了,一直哭個不停,說什麼也不願意。

小王雪照隻好說,那換過來,讓王細花踩著她爬出牆去向人求救。

王細花踩上了到了小王雪照的肩膀上,終於騎上了牆,卻因為害怕,死活不肯跳到院牆的另一端,還大哭了起來。

哭聲驚動了熟睡中的孫秀英。

孫秀英趕了來,用一個木盆直接擊中了小王雪照的後腦勺,當時小王雪照吐了血,人事不省。

王細花也被一把從院牆上拽了下來,捱了一頓毒打……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小王雪照已經不見了。

想來,小王雪照當時被交給許靈芸的時候,應該也在昏迷中。

王細花問過許靈芸。

許靈芸給出了肯定的答複,“那時候雪照還小,瘦得隻剩下一層皮包骨,就像個還有一口氣的骷髏人,根本看不出她到底長什麼樣子,我才沒懷疑的。”

“而且當時她還發著高燒在,隻剩下了一口氣……我和你爸爸急得不行,當時心裡是埋怨徐敏的,覺得我們每個月都給她寄錢,怎麼還把孩子養成了這個樣子,可看著徐敏病成那樣,我們也不好說什麼,再加上著急帶孩子去醫院治病,當時也就沒想太多……”

她與姚若男、周士允麵麵相覷。

並且也從他倆的麵上,找出了同樣的疑惑表情。

看來,姚周二人也覺得唐夢丈夫的聲音很熟悉……

該不會是大家的熟人吧?

第 79 章 第 79 章

王雪照和姚若男、周士允麵麵相覷。

王雪照下意識先看了看外頭,然後問周士允,“你差點兒成為受害者,所以由你說了算,這事兒私了還是公了。”

周士允想了想,說道:“還是私了吧!”

王雪照和姚若男都默默地點點頭。

是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許靈芸不傻。

先前她就聽到陳與舟在陰陽怪氣地說什麼下毒,早已又驚又懼。

現在王雪照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直接問質王細花!

再看看王細花驚恐的表情……

許靈芸大約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許靈芸卟嗵一聲,雙膝觸地,跪在王雪照跟前,“雪照!是我乾的……”

“所有的事都是我乾的!”

“你想讓我怎麼樣都行……求你放過細花好不好?她就是個孩子,她什麼也不懂!”

王細花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

談露突然哭了起來,“許靈芸,你的孩子還小,就已經知道下毒害人了!”

“那我的孩子呢?我孩子也小啊,我孩子養活了你們一大家子的人,還要被你孩子下毒!”

“我孩子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嗎?”

“當初你如果不想要她了,那你放手,任她自生自滅也好啊!你為什麼要私自給她報名送她下鄉?為什麼?”

許靈芸咬住了下唇,眼淚撲籟籟地淌了下來。

王雪照冷冷地說道:“因為——”

“首先,她的親生女兒不希望我留在城裡沾她家的光,繼續吃香的、喝辣的。”

“其次,許靈芸同誌害怕放我離開後,我會去小河村調查真相。因為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親生女兒嫁到了石井村的事……所以許靈芸同誌必須送我下鄉,隻能讓我去得遠遠的,才可以阻止我辦這件事。”

“最後,自動報名下鄉還能有六十塊錢的安家費,這大約是我做為許靈芸同誌的養女,而為許靈芸家庭能做的最後一點貢獻了。”說著,王雪照看了王細花一眼。

王細花低垂著頭,久久不語。

許靈芸呆呆地看著王雪照。不多,一人一小口而已。

可白米飯配上今天的煨土豆……

簡直好吃死了!

土豆,是昨天陳俏妞拿來的。

大約已經放了很長時間,部分土豆開始發芽。

不吃就浪費了。

王雪照交代過薑幗英,今天處理土豆的時候,一定要小心翼翼地把發了芽的部分,連芽帶皮還得連著點肉,全都切下來……

她要試著看看能不能種點兒土豆。

薑幗英依言處理好後,能吃的土豆就更少了。

而薑幗英烹飪土豆的辦法,很簡單也很傳統。

——在熱鍋裡放進一丁點兒的油,爆香乾辣椒圈即可,再把削皮切塊的土豆放進鍋裡,淋上一圈兒清水,加鹽末調味,蓋上鍋蓋燜個五六分鐘,就成了。

五六斤的土豆,連皮帶肉削去發了芽的部分,再削皮切塊……

看著也有一大鍋。

三十多人,每人隻能分到一小勺,大約兩塊土豆。

對於大家來說,一小口米飯,配上兩塊燜土豆……

大米飯甘潤淡甜,土豆綿軟香濃還帶著乾辣椒圈的爆香與微辣。

天哪!到了建設兵團以後,陳與舟去見了溫政委。

他提出兩個條件:

一是他得先恢複男兒身,回家探親。

二是這次的剿匪任務,李楨必須參加。

哼,既然他陳與舟要離開幾個月……

那李楨也彆想呆在這兒近水樓台先得月!

杜絕李楨去昭昭麵前露臉的最好辦法,就是讓李楨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隻有這樣,陳與舟才能放心地去執行任務。

第一個條件,溫政委當然同意,他甚至一早就已經猜到了阿狼的想法,並且自掏腰包,準備了一些米麵油雞蛋土豆之類的,讓阿狼捎回去給他姐姐吃。

第二個條件麼……

有點難辦。

倒不是說李楨的條件不合格。

相反,李楨的武力值很高,其實非常適合配合陳與舟一眾來執行這個任務。

但李楨有三個缺點:

一是他長得濃眉大眼的,一身一正氣,就算沒穿軍裝,穿著便衣也會被人認出他人民子弟兵的身份。

二是他那口純正的京片子,在馬匪跟前,那是一開口就露餡。

三是李楨家裡有點兒背景。當初他爸和溫政委打過招呼,請他多照顧點李楨。

溫政委也有孩子。

他很清楚,李父所說的“照顧”,意思就是:臟苦累活隨便怎麼指使,有危險的事兒那得看著來。

溫政委陷入兩難。

陳與舟沒管那麼多。

他在溫政委的辦公室裡換上男裝——還是原來那身破破爛爛的衣裳。

但頭發長了,他舍不得剪。

便從書包裡找出一塊毛巾往頭上一係,再打個結,就成了羊肚巾。

頭發被羊肚巾給藏得來嚴嚴實實。

接著,他拎起溫政委給準備的那些食物離開了。

離開溫政委的辦公室之前——

李楨風風火火地趕了來,“政委您找我?”

他猛然看到陳與舟,不由得一愣。

李楨很肯定,他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

但不知為什麼,這少年好像給了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好像他已經認識他很久了似的。

李楨看著陳與舟,“你……”

陳與舟給了他一個後腦勺,毫不猶豫地推門離開,又乾脆利落地反手關門。

李楨驚訝地看著少年桀驁不馴的背影與被重重關上的門,一個名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卻又被溫政委製止。

“李楨啊,我這……有件為難的事兒。”溫政委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李楨的思緒被拉了回來,立刻說道:“政委您說說看。”

陳與舟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姐姐不在。

家裡的土窯房似乎更加破舊了。

陳與舟進了家門,放下東西,環顧四周。

他本想看看哪兒需要修補一下,他好趕緊動手的。

可細看之下——

牆上好幾道裂縫,從屋裡透過裂縫往外看,甚至可以看到外頭的天空;

屋頂上也時不時瀉下點沙子來!

這屋子似乎已經快要塌了。

陳與舟皺起了眉頭。

他家的房子似乎不應該這麼快就出現問題。

為什麼會有這麼好吃的飯和菜?

雖然隻有一口飯菜,但大家還是很認真細細品質。

而王雪照擁有一盒米飯!

她雖然也隻分到了兩塊土豆,但薑幗英很體貼地在她的飯盒裡放了些可以佐飯的被炸香的辣椒圈。

除去生日飯,薑幗英和張春明還給大家做了大鍋飯。

大鍋飯呢,就是人手一個大包子——鹹綠豆渣餡兒的,另外每人還分到一碗綠豆湯。

老實講,綠豆餡的包子,還是鹹口的……

這口感有點兒奇怪。

但大家還是嘻嘻哈哈地吃著包子,而且人人都在擠眉弄眼的。

原因無它。

——中午吃了豆渣餡的包子,還有綠豆水!這兩樣兒……可都是某種以綠豆為主食的副產品啊!

就像大家吃到豆腐的前一天一樣。

先吃到了豆漿和黃豆渣餅!

豆漿和豆渣餅,不就是豆腐的副產品麼!

所以……

嘿嘿嘿嘿,今晚肯定有大餐!

人人都無比期待。

這時,宋成粵朝王雪照走了過來,讓她看昨天大家留給他的午飯——半碗豆腐,他說要分一半兒給王雪照。

“這是謝禮,感謝你幫我據理力爭。要不然,我真要被趙蓮姣逼死了。”

王雪照說不用不用,“都是和我一組的,我肯定會看顧……”

一旁的陳與舟二話不話,將自己的筷子調轉了過來,用筷子頭將宋成粵飯盒裡的豆腐扒了三分之一到王雪照碗裡,“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能吃飽吃好是最重要的。下回你要是還有吃不完的,再還他就是了。”

王雪照:……

豆腐都已經扒拉到她飯盒裡了,她還能說啥?

那隻能說謝謝了。

宋成粵歸位,津津有味地吃包子配豆腐。

他本來還擔心豆腐留了一夜,會不會餿……

也不知道小夥伴們是怎麼保存的,豆腐的味道居然很好,完全沒有一絲異味兒!

王雪照也扒了幾口飯,配上豆腐,那叫一個美滋滋!

不過,她趁人不注意,飛快地從自己碗裡扒了些米飯和豆腐,過到陳與舟碗裡。

陳與舟裂嘴一笑,低頭扒飯吃。

大家吃飯的時候,趙蓮姣就在外頭看著。

她始終不相信,這團隊裡的人會對她視而不見。

於是她這邊看看、那邊看看:

一組的夥食最差,食堂也最不像話。

灶,就是三塊石頭壘起的,上麵加個鍋。

煮飯的知青剛從地裡回來,用個勺子鏟幾勺豆子,放鍋裡加水煮。

煮上十來分鐘就抽掉灶下的木柴。

每人分上一勺豆子湯。

她眼神複雜,滿含著愧疚、悔恨、愛憐、心痛等情愫。

王雪照清冷的表情,令許靈芸雙眸染緋。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劈裡啪啦往順著麵龐往下淌。

片刻,她輕輕點頭,顫著嗓子對王雪照說道:“雪照……對不起,我、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不,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媽媽。”

“可我不是你的女兒,你不需要向我張開懷抱。”

“去愛你的孩子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許靈芸閉了閉眼,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怎會不愛王雪照呢?

她第一眼看到孩子的時候,孩子瘦得不像話。住院治療過後,孩子康複了,特彆黏她。

她心疼孩子,努力對孩子好。

然後她就收獲了一顆最真誠的赤子之心。

孩子心疼她體弱還要做那麼多的家務,所以身量矮小的她,大冬天的一大早起來,踩著小板凳給一大家子做早飯,隻為了能讓她多睡十五分鐘;

為了不讓她受涼,孩子每天都用她那稚嫩的小手,洗一大家子的衣裳;

孩子東奔西走地撿破爛、挖野菜,就為了換點兒錢,給她改善夥食;

孩子小小年紀不上學,去學著人做生意,掙了錢就送她去醫院住院治療、看病抓藥!

這麼好的孩子,許靈芸怎麼不愛她呢?!

可是——

當親生女兒王細花找上門後,許靈芸又慌又亂。

她心裡的天平悄然偏移。

雪照是個清醒理智的孩子。

她平靜地接受了事實。

王細花處處挑釁,她都看在許靈芸的麵子上,退步、忍讓。

實在忍不了,她提出要離開。

許靈芸是讚成的。

按她的想法,雪照馬上就要參考高考了。

考出去吧,離開這兒!

沒想到,政策來了個急轉彎——運動開始、高考取消、知青下鄉政策試行。

同時,許靈芸還偷聽到丈夫與長子的談話,他們居然想把王雪照嫁給商業局局長的兒子張樵,以換取絕對利益!

許靈芸吃了一驚!

張樵?!

據說張樵有點兒那方麵的毛病,所以特彆喜歡在床上折騰媳婦兒,他前頭已經娶了兩個媳婦兒,都是懷著孩子四五個月的時候死了的!

許靈芸舍不得讓王雪照去送死。

思來想去,她悄悄地給王雪照報名下鄉。

讓雪照下鄉插隊去,也總好過嫁給那樣惡劣的人,一輩子生不如死!

之前王雪照所推測的理由,除去最後一點,其他全都在許靈芸的考慮範圍之內。

許靈芸還害怕王雪照因為想去小河村調查真相而提前逃跑,所以她沒聲張。

直到報名集合的那一天,她才把王雪照騙到了知青辦。

可是!

不是,他到底是代表他自己,私下和平縣地質局交易呢?還是代表單位和平縣地質局交易呢?

王雪照想問,但還沒來得及開口——

唐夢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抓王雪照。

王雪照見勢不妙,後退了半步。

周士允上前,把王雪照擋在了身後。

於是唐夢揪住周士允的衣襟,大哭,“潘軍!潘軍你這個王八蛋!”

“原來你一早認識王雪照了!”

“我就說呢,你最近怎麼對我不好了……你還真的移情彆戀了!”

“我就問你!你明明認識王雪照她們,怎麼還裝不認識?”

“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在她們麵前出醜的?是不是故意我要賠錢給她們的?”

“潘軍啊潘軍!”

“今天你要是不讓王雪照跪在地上管我叫姑奶奶,再賠給我五十塊錢……這日子我就不過了!”

“我、我要去你的單位!找你的領導說說這事兒!”

“哎喲大家快來看啊,潘軍就是個陳世美啊……”唐夢抓著周士允的衣裳,嚎啕大哭了起來。

第 80 章 第 80 章

其實唐夢一家正在爭吵的時候,樓上樓下、包括其他筒子樓的鄰居都跑過湊熱鬨了。

隻是大家都不太好意思直接麵對麵的吃瓜,隻好擠在一樓和三樓(潘家和鄭家都在二樓)的樓梯間聽動靜。

本來呢,大家隻是在吃婆媳大戰的瓜。

沒想到唐夢突然大哭大鬨著說,潘軍是個陳世美?

直到何文靖被送去醫院了,談露和陳與舟才不再拘著王雪照。

王雪照焦急地問道:“他真跳下去了?”

談露也不知道。

陳與舟跑出去看了看,又跑了回來,“沒事兒……三樓麼,就、就是摔下去也不一定死……那個、那個不一定有事兒的。”

“昭昭你彆去看,他已經被送去醫院了!”陳與舟阻止王雪照去看現場。

王雪照終於相信,何文靖是真的跳了樓。

她扶額,“至於嗎?”

“怎麼一個二個的都這麼偏激……”

“不想過了、想離婚……有的是辦法啊!他怎麼就選擇了最偏激的一條路呢?”王雪照心亂如麻。

她雖對何文靖無感,可她從小跟何文靖一起長大,親戚間的情分是有的。

而且何文靖還這麼年輕!

他才二十二歲啊……

談露拉著王雪照回家。

王雪照想去醫院看看何文靖。

談露不讓,“你這時候去醫院你也見不著他啊,他肯定進手術室了嘛!走走走,咱們回家去!”

“再說了……”

她一眼看到走廊上正在安撫趙主任的王擎天和兒子們,又喊了一聲,“老王,我先帶昭昭回家去了!”

王雪照想要掙脫媽媽的手——

談露急忙說道:“昭昭啊!你這孩子怎麼這犟呢……媽媽可不許你再過問這事兒,你連想也不許想!想多了會做噩夢的!”

“明曜、明時!快過來拉著你們妹妹回家去!妹妹說要醫院看何文靖呢!”

“你們妹妹身體弱,到時候做噩夢睡不好,身體就好不起來……”

王明曜、傅明時趕緊過來,一左一右地護著王雪照,帶著她離開了。

王雪照:不是……主要是你們身高腿長,我沒辦法像你們走得這麼快啊!!!

然而這一幕被王細花看在眼裡,更不是滋味。

都是長大成人後才被找回來的孩子,

為什麼王雪照回到了家裡,她的親生父母、她的哥哥們就那樣護著她呢?

為什麼她的父母兄長對她……就不能像王雪照的父母對王雪照那樣嗬護倍至呢?

王細花忿忿不平地看著王雪照和她的家人們的背影。

王雪照回到家以後,被勒令不許過問何文靖的事兒。

陳與舟悄悄跑去醫院打聽,回來告訴她,“何文靖沒有生命危險,但右肩肩胛骨粉碎性骨折,右腿膝蓋粉碎性骨折,外加嚴重腦震蕩……醫生說,沒有兩年養不好。”

王雪照鬆了口氣,心想至少何文靖還能撿回一條命。

陳與舟又告訴她,“我去的時候,王細花正在侍候何文靖呢!”

王雪照瞪大了眼睛,“他倆和好了?”

陳與舟聳肩,“這我哪知道。”

過了一天,談露帶著王雪照和陳與舟去醫院拿體檢結果。

醫生拿著王雪照的體檢報告,一一向談露解釋;

談露拿出了筆記本,一臉緊張地記錄著……

陳與舟陪著王雪照溜了出去,又帶著她找到了何文靖的病房。

何文靖躺在病床上,側過頭呆呆地看著窗外。

王雪照站在病房門口站了大約三分鐘,何文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明明窗外也沒什麼東西啊!那麼王細花去了廣州以後再也不願意和孫秀英來往,這是正常的表現。

孫秀英平時根本打聽不到王細花的事,現在才會這麼感興趣。

以及,孫秀英肯定會對“趙晴”的真正來意更感興趣。

這麼一想,王雪照迅速調整了戰略,“孫媽媽,我可以參觀一下細花妹妹以前住的房間嗎?”

孫秀英想了想,同意了,“花兒,帶你趙晴姐姐在家裡轉一轉。”

花兒便帶著王雪照進了屋。

剛一進屋,王雪照便愣住了。

她看到了堂屋裡的一張不大的殘舊方桌,與她記憶裡的一模一樣兒!

赫然有一條桌腿斷了一截,用磚塊級墊住了!

王雪照不由自主地走到方桌旁,一眼就看到了木紋桌麵上的一個洞。

也跟她夢裡的一模一樣!

王雪照深呼吸——

她想對花兒說,我們去彆處看看吧……

可話還沒說出口,王雪照就看到花兒也盯著這張桌子看,且眼神複雜。

王雪照可太熟悉花兒的眼神了。

和幼時的她一樣,眼裡充滿著恐懼、害怕、厭惡,且想逃離。

“我們去彆處看看吧。”王雪照柔聲說道。

花兒回過神來,點點頭,帶著王雪照在屋裡參觀。

王雪照去了王細花曾經住過的房間。

——就一張床,床上鋪著乾草,乾草上鋪著一張涼席。

床邊放著張斷了腿的椅子,椅子上整整齊齊地放著幾件疊起來的衣裳。

除此之外,房間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

王雪照問花兒,“細花以前住這屋?”

花兒點頭。

“這屋現在是你住嗎?”

花兒又點頭。孫秀英覺得自己把控住全場了,開始得意洋洋。

她隻要一看到“趙晴”低眉小意地求婦聯和公安離開,心裡有種壓製不住的意氣風發。她心想:讓你打抱不平搞出那麼多事情來!現在你知道不好收場了吧?

她還故意和“趙晴”唱反調:

趙晴對婦聯的同誌說,“這其中有誤會,花兒的養母不是有意打孩子的……”

孫秀英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就是故意打的,怎麼著吧!”

可這附近被看熱鬨的群眾給堵得水泄不通,王雪照根本沒地方逃。

而眾人全被驚呆了,完全反應不過來。

眼看著王雪照根本躲不過去——

萬鈞時刻,花兒尖叫著喊著了一聲“姐姐”。

小姑娘朝著王雪照撲了過來,緊緊地護住了王雪照,卻將自己的背部暴露在孫秀英麵前。

於是,孫秀英高舉著的注射針便重重地紮在花兒的背上。

花兒吃痛,大哭了起來。

同一時刻——家裡的直接親屬,除了父母就是六兄妹:

,她能一口氣喝上兩大碗,蔬菜湯她也喜歡,沒湯的話那就一定要有涼白開!”

陳與舟皺眉看著魯娟,恨她搶了他的台詞。

王雪照則又好笑又好氣地看著魯娟,心想原來她的飲食習慣這麼明顯嗎?

王明曦卻驚訝地說道:“昭昭,你這飲食喜好跟媽媽簡直一模一樣啊!”

聞言,王雪照立刻歪著頭看向王明曦,眼神亮晶晶的。

王明曦立刻明白過來,這一次他找對了話題!

妹妹這副模樣兒,分明就是很想多知道一點兒媽媽的情況。

王明曦清了清嗓子,說起了媽媽的事。

“王雪照!”公安問孫秀英是怎麼撿到王雪照的……

孫秀英立馬陷入沉默。

良久,她捧臉痛哭了起來。

她哭了很久很久,卻一直一聲不吭。

一整天就這麼被她耗儘了。

當天夜裡,依舊是秋嫂在孫秀英屋裡打地鋪,陪著她睡。

實際上是為了防止她逃跑。

孫秀英已經連續兩天一夜沒闔眼了。

此刻她依舊無法入眠。

——她間接性害死徐敏,可她並不後悔。因她覺得徐敏一個殘廢,還搶走了她的男人……徐敏該死!

——她害得王細花生不如死,她也不後悔。因她覺得她本來就沒有撫養王細花的義務,而且也是王細花想要告發她換孩子,她才不得不出手的,王細花承受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孫秀英就是一個道德極端敗壞的人,不要指望能從她嘴裡聽到有用的話,更加不要奢望她會主動交代和認罪。”

這倒有點兒難。

王明曦與陳與舟對視了一眼。

陳與舟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王雪照想了想,說道:“孫秀英的第三個養女花兒,是同村的村民送給她養的,理由是,村民認為孫秀英的第二個養女王細花嫁了個好人家,彩禮收了一百塊錢!”

王明曦與陳與舟聞言,齊齊吃了一驚!

尤其是王明曦。

他已經結婚了,妻子風秀雅是他的青梅,與他門戶相當。

兩家也算是顯赫了,可當初他給妻子的彩禮也隻是五十塊錢而已。

一個寡婦收養的養女,是怎麼做到結婚嫁人能收一百塊錢的彩禮???

截。

孫秀英瞪大了一雙三白眼。

——徐敏死了,她是知道的。當初徐敏還是被她活活氣死的了!

有人撕心裂肺地怒吼了一聲。

下一秒,孫秀英就像個破爛的拖把似的,被人輕鬆掀開,高高拋起,在空中飛出了一道拋物線!

圍觀的群眾們齊齊“哇”了一聲,飛快地朝四周散開,正好給她留出來了一個降落的空間。

隻聽到“砰”一聲,

孫秀英的身麵朝著被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軀體墜落水泥地板的聲音。

她甚至還掙紮著想要起來……

然而,她費儘九牛二虎之力也隻是翻了個身,然後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王雪照抱著嚎啕大哭的花兒,呆愣住。

花兒爹已經衝了過來,瞋目裂眥地看著紮在他女兒背上的注射針,慘叫了起來,“救命!醫生救命!快救救我女兒啊!”

他一把搶過花兒……

周圍的群眾這才回過神來,又忙不迭地讓了路。

不遠處有護士在接應,“快快快!把孩子抱住這兒來!”

花兒爹一邊大哭,一邊抱著女兒飛快地跑了過去。

於是王雪照就看到那個……把孫秀英一把扔開的青年。

青年身材高大強壯,氣質儒雅,肌膚白皙,五官生得俊美異常,有種雌雄莫辨的美。

當然,由於身材和氣質的原因……

青年極具陽剛之美。

此刻,他怔怔地看著王雪照,神情激動,眼尾赤紅。

王雪照呆愣愣地看著他,腦子已經不會轉了。

青年努力想朝著她笑,然而因為激動,根本控製不住五官,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嘴唇哆哆嗦嗦的……

他突然衝上前去一把抱住王雪照,哽咽著說道:“昭昭!昭昭!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王雪照瞠目結舌。

她居然……

完全沒有想要推開這個青年的意思!

為什麼呢?

是因為……

這人的臉,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嗎?!

“你……什麼時候被她收養的?”王雪照又問。

花兒答道:“去年過年的時候。”

王雪照見她實在不愛說話,便引導著問道:“那你以前是哪兒人?也是這村裡的麼?”

花兒還是沒說話,就點點頭。

王雪照歎氣,又問,“那你的鋪蓋呢?被子呢?枕頭呢?”

花兒搖搖頭,她表情麻木,眼神死氣沉沉的,一點生機都沒有。

顯然,她沒有鋪蓋。

或者說,孫秀英不肯給她鋪蓋。

王雪照心下難過。

院子裡傳來了周餘平和孫秀英聊天的聲音。

周餘平說的是信豐縣城裡的事兒。

王雪照立刻從斜挎包裡拿出了飯盒——裡頭裝著她在縣城火車站買來的兩個饅頭,本來是想當成乾糧隨身帶著的。

不料,花兒見了這兩個饅頭,根本無動於衷。

王雪照把饅頭拿出來,塞在她手裡,輕聲說道:“吃吧!現在就吃……”

花兒呆愣住。

她從口袋裡掏出兩張一塊錢的鈔票,遞給了孫秀英,又笑眯眯地說道:“孫媽媽,這錢你拿著,是細花托我給你捎來的。”

孫秀英一看,才兩塊錢?

她露出鄙夷的神色。

王雪照像是沒有覺察到,繼續說道:“孫媽媽,你可彆小看這點兒錢,就這點兒錢,細花也要攢好久呢!畢竟她現在還是個臨時工嘛!”

“對了,細花的意思呢,就是‘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日難’,雖說她回到她親爹媽身邊,可多少有些不適應,心裡頭啊還是常常惦記著你這邊!”

“等她以後有了出息,再把你接到廣州去!畢竟她結婚也還沒辦酒嘛!到時候啊,讓她帶你去逛逛我們廣州的供銷社!再給你置辦幾身鮮亮體麵的衣裳……”

孫秀英沉浸在王雪照的瞎編亂造中,微微地笑了起來,“細花真這麼說的?”

王雪照說道:“當然!哎呀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孫媽媽,你有沒有話,想讓我帶給細花的?”

孫秀英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也沒什麼事……算了,那你讓她有空回來一趟吧,就說我想她了。”

王雪照當然聽得懂孫秀英的言外之意——讓你傳話不好意思,還是讓王細花來吧!當然了,王細花要是不肯回來,她也不在意。

王雪照用力點頭,“行!那孫媽媽,我們這就走了。”

孫秀英攥緊那兩塊錢,愛理不愛地嗯了一聲。

臨時走,王雪照扭頭看了花兒一眼。

花兒心知肚明,朝著王雪照微微點頭。

王雪照看了陳與舟一眼,走進了病房。

陳與舟可太了解她啦!

知道她是想讓他跟著一塊兒過去……

畢竟王細花已經瘋癲到有些不正常了,他和昭昭一塊兒進去探望何文靖,那昭昭就不算跟何文靖單獨相處。

雖說病房裡還住著其他的病人和陪床家屬。

王雪照在何文靖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何文靖才轉過頭。

他有幾秒鐘的困惑,然後認出了王雪照,朝她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見。”

王雪照禮貌性說道:“好久不見——怎麼樣,你還好嗎?”

何文靖說道:“還行。”

他大約覺得過於生疏了,便又解釋道:“現在我整個右側的身體都不能動,再就是頭暈頭痛,有時會暈過去,有時會控製不住自己做出怪異的動作……醫生說是腦震蕩的原因,讓我住院一周觀察一下。”

“骨折需要靜養,現在主要是腦震蕩需要觀察。”何文靖說道。

王雪照歎氣,“現在後悔了沒?”

何文靖微微一笑。

半晌,他輕聲說道:“不後悔。”

而這個彆出心裁的懲罰,還真是又羞恥又有意思,便將夜間學習,戲稱為109農場最佳歌唱家培養活動。

就這樣,王雪照和小夥伴們帶上了厚厚一大堆的資料,坐上了運輸軍卡的車鬥裡,跟著譚司令的吉普車朝著衛星城的方向駛去。

王雪照心裡五味雜陳。

她一會兒擔心演講的效果不好,一會兒又憂心演講稿會不會有什麼紕漏……

同時她還十分激動。

也不知道譚司令帶她去見的那些“書呆子”,會不會就是她一直崇拜著的那些人。

好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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