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遠方的放牧人會將羊群、馬群、犛牛群趕到這兒來……
豐美的水草還會引來灰兔、洞鼠子這樣的小型齧齒動物。而這些動物又會招來狼群、豹子這樣的食肉猛獸。
陳與舟說,他小時候甚至還在這兒見過老虎!
於是王雪照也就並不覺得奇怪了。
如今一個月過去,季節河還不見蹤影,但整個地表已經變得綠多黃少。
仔細看看,滿地都長著像絨毛一樣的細嫩小草!
就連知青們挖的河道、引水渠,以及用來充當堰塞湖的窪地裡,全都長滿了小草。
包括菜地裡也長滿了小草。
知青們開始瘋狂地給菜地除草。
活計倒也不累。
因為這些草看起來,好像就是淺淺地長在地表。
它們紮根不深、還連成一片……
拿鋤頭一勾,很輕易就能勾走一大片。
這些小嫩草也非常審時度勢。
人類不讓它在這兒長,它就不長了。合適了!
她又看到骨頭湯的表層飄著厚厚的油花?
王雪照立刻拿來了勺子,小心翼翼地將湯表麵的這層油花給撇走,全都裝在小碗裡。
——這油可不能扔,但一會兒可以用來下油鍋。將熱油淋在焯過水的豆芽菜上,不知道有多香呢!
文濤和好了麵,得讓麵團發酵半小時左右,略微有些膨脹了,麵包才有彈力,切麵、拉麵的時候才不會斷。
半小時過去後,文濤開始擀麵、切麵;
王雪照則負責拉麵。
——把切好的麵條拉得細長些,再灑點兒麵粉防粘,再放進盆裡蓋上乾淨的布,進行二次發酵。
這麼一來,麵條會較之前發得更大一些,吃起來更有彈性和嚼勁兒,看起來也顯得更多一些,視覺上會讓人更有滿足感。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王雪照和文濤開始生火、洗鍋、燒水。
鍋要涮得乾乾淨淨的,一點油星都不能有。
因為第一鍋沸水,要倒進乾淨的木桶裡晾涼,這是涼白開,是整個團體所有人的飲用水。
第二鍋水燒沸以後,王雪照先在桶裡放了一把沙棘果乾、枸杞乾和沙棗乾,才將沸水一勺一勺地舀進木桶裡。
這一桶水將會被染成淡淡的粉紅色,還會有著微酸微甜的口感,晾涼以後,當成下午茶,在最熱的時候送去給上工的小夥伴們喝,再配上每人一塊豆渣餅,既解暑又飽肚子,讓乾體力活的大家彆這麼累。
至於豆渣餅麼,現在王雪照也已經很會做了。
豆渣,是昨天他們做豆腐時剩下的副產品。
其實大家都不愛吃豆渣餅,實在是太割喉嚨了。
而且現有的調味料也不多,豆渣餅的味道……很一般。
但今天不一樣。知青們傻乎乎地站在空地裡,仰頭看天。
他們來到的這個叫做砂村的地方,屬於次高原地區。
從他們三月抵達這兒,到現在七月初……
每天看到的天空,是一模一樣兒的——天空壓得很低很低,顏色是湛藍的、純淨的,也是空蕩蕩的。
偶爾天邊飄來一縷雲絲,都會讓知青們興奮得指指點點。
現在不一樣了。
天空中擠滿了雲朵。
有白色的、灰色的,甚至還有黑色的,以及被即將西墜的殘陽映成橙色的晚霞……
落日不再耀眼到讓人無法直視。
它變成了一枚美味的鹹蛋黃,半落不落的掛在天際。
清勁的風,迫切地卷走各色雲朵。
於是那枚鹹蛋黃時不時從厚重的雲朵中露出小半張臉……
讓這世界也變得明明暗暗起來。
雨停了。
嗯???
雨停了?!
大家還有點兒不敢相信。
人人都伸出手探試了半天,才確定已經停了雨。
一個個的都跑去問陳俏妞,“不是說,七八九三個月是雨季嗎?怎麼這場雨才下了幾分鐘就停了?這地都沒濕!”
陳俏妞失笑,“雨季又不是一直下個不停!”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我們老家的雨季……那是會天天下雨的!而且還是很神奇的,人一出門就下瓢潑大雨,一回家就雨過天晴!”
“我們老家沒那麼誇張,我們那兒的夏天不下雨,冬天下雨!可煩了,冬天本來就冷,一下雨就更陰冷了!”
“這不是雨季吧?反正我沒見過天上掛著大太陽還下大雨的……這種情況有,但肯定不是雨季!太陽雨下不長久。”
“是雨季!肯定是雨季!不信你看看天上的雲……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啊!”
王雪照問陳俏妞,“俏妞你說說,你們這兒的雨季是怎麼樣的?”
陳俏妞點頭,“我們這兒的雨季,可不是天天下雨的。”
“頻率麼,大約兩三天下一次!”
“雨勢也不會太大……一般不會影響咱們上工的!”
薑幗英一聽,頓時哀嚎了起來,“求求你們了季候風!”
“你們再加把勁兒,讓這雨再下大點兒!”
“好好影響一下我們吧!”
知青們哄堂大笑。
氣氛變得愉快了起來。
王雪照又好笑又好氣地瞪了薑幗英一眼。
姚若男好奇地問道:“那如果雨季是這樣兒雷聲大雨點兒小的話,咱們這堰塞湖,還能攔截成功嗎?”
陳俏妞露出了不確定的神色,“這……”
王雪照露出了篤定的神色,“放心吧!咱們不會白費功夫的。”
付愛戎擠了過來,“雪照你再跟我們好好說說唄!”
“我不是怕不下雨……”
“我主要是怕周士允他們笑話我們!”
大多數知青都不自覺點點頭。
王雪照指了指付愛戎,又指了指十來個跟著付愛戎一塊兒點頭起哄的人,半開玩笑半威脅地說道:“一看你們啊,就知道當初在學校裡學地理知識的時候沒用功!”
但一二三組的人,都默認水井應該打在三組宿舍附近一處窪地處。
大兵們累極、倦極,爬上車鬥睡覺去了。
王雪照、秦宇新和周士允商量了一下,決定一塊兒偷偷摸摸做頓早飯,犒勞一下大兵們。
——主要是,大兵們來了兩個班,再加上開車的,一共近三十人。
想請這麼多人吃頓白麵饅頭,光靠一個組的糧食,都供不起。
三組平分,負擔沒那麼大。
於是,一組二組把麵粉送到了三組。
三組的知青們趁夜趕製饅頭。
二組的知青們齊齊應了一聲好。
二組秦宇新他們開會的時候,王雪照和三組的成員們就在一旁聽著呢!
見自己這一組又成為了被追趕的對象,王雪照笑眯了眼。
對對對,青春嘛,就應該是一場你追我趕的盛事。
傳說中的雨季終於來了。
像個即將花嫁的害羞新娘子,溫柔沉默,又靦腆內斂。
雨水麼,大家也稀稀疏疏見過幾場。
大多都是太陽雨,轉瞬即逝,就沒有一場痛快淋漓的。
但這個世界還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變化最大的,就是一望無垠的黃沙世界一點一點的變成了綠色。
再到大河越來越壯闊,愈發成為草原上的壯麗美景,並且呈現出讓人不可忽視的深藍色……
而在季節大河橫空出世的那天早上,知青農場裡引發劇烈的反響。
周士允跑到男生宿舍樓的樓上,失魂落魄地看向來自遠方的大河,蜿蜒著朝知青農場淌來……
他看得清清楚楚!
若要按照這河道的走向,它就應該淌進他種的麥田裡!
那塊麥田,還是當初他和宋成粵打了一架,才奪過來的。
那時候,宋成粵急得嘴皮子上都長了一圈燎泡,就為了說服他:這兒是河道,不適合種麥子。
可當時的他,就像鬼迷心竅了似的,認為宋成粵和秦宇新都是在嫉妒他、想奪走他已經看中的良田。
後來,王雪照帶著她那組的窩囊廢,開始挖起了河道。
雖然她們一直沒有明說,卻總有風言風語飄進他周士允的耳朵。
——她們居然說,王雪照讓她們費大力氣挖河道,是為了攔截大河,拯救他周士允的麥田???
這是在開什麼上天入地的玩笑啊!
當時的周士允嗤之以鼻。
現在的周士允……
則像被人連扇了十幾記耳光似的,羞愧得連靈魂都在顫抖!
瞧!
快瞧瞧啊!
他辛苦搶種好的麥田,原本也應該是大河的一部分。
今天王雪照手裡有剛剛從臘骨頭湯裡撇出來的油!
王雪照端著大半盆豆渣,又拎了小半桶水,去了石磨子那兒。
她費了點兒時間,將豆渣加水、反複磨了三遍,這才把磨得更細滑的豆渣收集好,又用少量清水反複將小石磨給清洗乾淨,這才端著一臉盆的豆渣回了食堂。
豆渣要先過濾水。
豆渣水份量不多,倒進鍋裡煮熟了,正好兩碗。
嘿嘿,李楨身強力壯的,乾起活來又特彆能帶動人。
簡直是個比周士允還厲害的人物。
這麼一想,王雪照笑得嘴都合不攏。
她恨不得宋漫天天來蹭飯,這樣……
“宋漫來了?”王雪照笑盈盈地上前和她打招呼,“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哎,來了就是客!”
“快坐下,一會兒嘗嘗我們知青農場的麵條!”
“來了就不許走了啊,必須在我們這兒好好玩(上)一(個)玩(工)”!
宋漫一見王雪照,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也不是針對王雪照,就是很看不慣李楨為了王雪蘭這個風一吹就倒的林黛玉,一有空就往知青農場鑽!
見王雪照待她熱情,宋漫立馬覺得找到了共鳴,委屈吧啦地說道:
“王雪照!你看看李楨啊!”
“哪有人像他這樣……自己的事還沒搞好,卻為了某個人,把所有的假期都賠上了!”
“我跟他說了好幾次,讓他陪我去城裡買東西,他不去還說他有急事要辦!”
“我尋思著他能有什麼事兒呢!今天過來了我才知道!”
“原來他還是衝著王雪蘭來的!”
說著,宋漫憤怒地衝著李楨大喊,“李楨!你要點兒臉行嗎?人家王雪蘭還是個孩子!還沒成年!你一個二十多的男青年,一天到晚守著人家才十四五的小姑娘……你到底幾個意思?!”
聽說砂村要舉辦賽馬會,王雪照想了想,決定給知青們放假一天。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大家為了搶進度,像瘋了似的三班倒、人人都在連軸轉……
有個機會讓大家放鬆一下也好。
勞逸結合嘛!
同時,王雪照征求過知青們的同意後,決定友情提供一批蔬菜給砂村。
砂村也挺高興的。
王雪照啼笑皆非。
她耐心地和大家玩了一會兒,然後就拉著姚若男找了個小背陽的小坡,坐了下來。
這一個多月以來,真是太累了。
累得她也就騎了半小時的馬,就覺得好像全身都散了架似的。
這會兒頭頂上飄浮著的厚重雲朵遮住了烈日,徐緩的清風帶著青草的香氣,被她倚著的姚若男,身體是軟軟的、暖暖的。
王雪照忍不住往下縮了縮,靠在姚若男懷裡。
沒想到姚若男往旁邊讓了讓,直接讓王雪照睡在了她的腿上。
“雪照,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身體好了很多?”姚若男問道。
王雪照一愣。
姚若男笑道:“你不知道,當初蔣大姐讓我照顧你的時候,我心裡那叫一個害怕啊!”
“那時候的你,一天能睡上二十三個小時!”
“麵色臘黃臘黃的,又瘦……我懷疑你那會兒是不是隻有五六十斤啊?反正每次轉車啊什麼的,你一直人事不省!我的力氣也不太大,可我抱著你上上下下的……你楞是沒醒過!”
“那時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會突然咽了氣。”
“不怕你笑話,我每天都要試上十來次你的呼吸,生怕有一天你死在半路上。”
王雪照沉默半晌,笑了。
姚若男也笑,“幸好你夠堅強,挺了過來。”
“瞧瞧,現在我們過得多好啊!”
“就是累了點兒!但這也是值得的嘛!”
“我啊現在就是盼著我們能夠越來越好……”
“不辜負我當初違背父母的意思,非要下鄉來。”
李楨:???
陳與舟:!!!
菜地裡隻要除過一次草,以後都不會再長雜草。
問題就是,菜地的麵積實在太寬廣了。
知青們索性分了隊伍,大家天天扛著鋤頭沿著菜地巡查,一看到長出了雜草就趕緊鏟鋤掉。
就這樣,雨季來臨快兩個月的時候,傳說中的季節大河依舊沒有到來。
當大家覺得,這個河可能不會出現的時候……
有一天,大家突然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
——井裡的水位突然躥得老高,四米多深的井壁,水位漲到了三米多高!
不僅僅井水的水位高了,以前水井裡的渾濁泥沙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不見了,變得清澈透底。
——舊河道底的一些窪地,很突兀地出現了一些積水。但因為整個地表都被嫩綠的小草填滿,所以這些水窪裡的積水,通常沒被注意到。
——非河穀地區的小草草尖上,一大早的時候會出現露珠。
——安靜的世界時偶爾會傳來嘩嘩的水流聲。但仔細聆聽,或舉目眺望的時候,這種聲響又會消失。
直到有一天,去菜地鋤草的知青們吃驚地發現,他們在幾個月前挖的引水渠裡居然出現了小規模的水流!
這股細細的、白白的小溪流淌得可歡快了。
知青們高興壞了,趕緊喊了人來看。
大家這才注意到,原來不知從何時起,舊河道裡已經蓄了一層淺淺的水。
水位很低。
最深的地方也隻能沒過腳背。
水看起來很清澈,冰涼透骨,看得出來……這些應該是上遊融化的冰雪之水。
被清透的雪水浸養著的小草看起來加幽綠了。
大家都激動壞了,赤腳踩著淺淺的水,議論紛紛:
“我一直以為,雨季的來臨,就像我家鄉發洪水那樣。從遠方衝來一條水龍,帶著咆哮推倒一切地向我們衝來……它路過之處,就是一條河流……”
“我也是!我沒想到這裡的季節河,居然是這麼悄眯眯、悶聲不響地漲起來的。我也以為會像漲洪水那樣,猛的漲起來呢!”
“這裡的氣候溫柔啊!呃,也不對,這裡的冬天很不友好!除了冬天,其他的一切都很好。春夏之交的時候本來已經很熱了,結果夏天這麼涼爽!現在已經是盛夏了,這條河才姍姍來遲……恐怕它會存在一整個秋天吧?”
“有了這條河,我覺得這個大西北都沒那麼討厭了!因為我們有水!有水了啊!”
從這天開始,這條大河真是一天一個樣。
嘩嘩淌水的聲響從這天開始變得連綿不絕。
季節性大河以溫柔又強勢的姿態,出現在知青們的眼前。
從一開始,大家需要努力睜大眼睛才能仔細辨認、並且必須需要陽光的反射,才能在一片綠意蔥蔥的陸地上發現反光點,從而判斷大何的存在;
到融化的雪水淺淺填平了河穀,可以反照出湛藍的天空與綿白的雲朵;
薑幗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啥?那潘軍……這不就是妥妥的倒賣糧食嗎?”
氣得王雪照又重重地彈了一下薑幗英的腦門,“所以你還想讓我和衛星城職工食堂合作、但不開供銷合同?你不想要命啦!”
嚇得薑幗英拚命擺手,“不敢了不敢了!我就問問嘛!”
宋成粵說道:“前天我們路過411農場的時候,潘軍正在411捱批鬥呢!估計明後天也該輪到我們這兒了。”
畢竟411知青農場距離109知青農場隻有兩小時車程。
好嘛!
說曹操、曹操到。
遠遠的,一支車隊正緩緩朝著知青農場的方向駛來。
車鬥上貼著白紙黑色的標語。
視力好的知青們已經辨認出來了:
【打擊投機倒把,杜絕糧食買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提高警惕,保衛祖國】
……王雪照溫柔地說了句,“彆動。”
在這一刻,花兒簡直羞憤欲死——她沒有鞋,一直赤著足跑來跑去,一雙腳被荊棘刺得鮮血淋漓,顯得粗糙而又醜陋。
不過,王雪照說彆動……
花兒便忍住了羞愧,站著沒動。
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張寫過字的紙,在花兒那雙新舊傷痛斑駁的腳上蘸了蘸。
於是白紙上沾染著了斑斑血跡與莫名的汙垢。
王雪照將紙張放在鐮刀下壓住,對花兒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說著,她和周餘平匆匆離開。
花兒既興奮又害怕。
她匆匆跟上王周二人,緊張地問道:“我、我就這樣……可以跟著你們走了嗎?她、她們會不會把我抓回去?”
“暫時不會,咱們走快些。”王雪照說道。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花兒赤著腳,能不能跟上她和周餘平。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花兒跑得飛快。
可能是她太渴望自由了。
一行三人幾乎是以奔跑的速度跑下山,步行到國道邊時,朝著縣城的方向走了十幾分鐘,就來了一輛長途班車。
三人上了車。
直接去了信豐縣長途班車站。
下車出站後,王雪照左看右看,想給花兒買雙鞋。
可一直沒找著機會。
王雪照隻好先去解決住的問題。
她和周餘平有介紹信,輕鬆在縣城長途班車站隔壁的招待所要了兩間大通鋪床位;王雪照又私下掏了一塊錢給招待所服務員,小小聲說道:“姐姐,我是來出差的,可我妹妹鬨騰著也要跟著我一塊兒來……她那麼小,沒有介紹信,麻煩你給她也安排個床位,她和我一樣,也是住兩天。”
服務員看了花兒一眼,不動聲色地將那一塊錢收下;然後多遞給王雪照一個鑰匙牌,一個開水瓶,和三張餐券。
在這個時代,住招待所大通鋪的,招待所都會發一個開水瓶,隻能使用、不能拿走。住客拿著開水瓶可以去開水房接開水喝水,或者打了開水去公共浴室洗澡。
一般說來,這個時代隻有迎賓館才有熱水淋浴;招待所的公共浴室隻是一間簡陋的洗澡房,連淋浴都沒有,更彆提熱水供應了。
而招待所提供的每人一天三張餐券,也隻能供人每頓領一份飯。
山珍海味就彆想了,大約也就是比623兵團的免費豆子飯強些。
王雪照謝過服務員,吩咐花兒拿著開水瓶,帶著她一塊兒去了女寢大通鋪。
花兒今天是頭一回下山、頭一回住招待所……驚得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到處轉,簡直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王雪照帶著她找到了鋪位,讓她等著,王雪照則又去找服務員姐姐,問她有沒有鞋,舊鞋也可以,舊衣也想要。
於是王雪照又花了兩塊錢,找服務員姐姐買了一身洗過後、大約八成新的舊衣、舊褲子,一雙七成新的手工布鞋。
王雪照拿著這些東西回到大通鋪,又領著花兒去公共浴室洗澡洗頭。
王雪照這次來信豐,沒打算停留太久,隻帶了換洗的內衣褲,但香皂還是隨身帶了的。
她照顧著花兒用熱水洗了頭,洗了澡,
在照看花兒洗澡的過程中,王雪照看到了花兒身上重重疊疊、密密麻麻被虐打過的痕跡,真是又恨又氣!
不過,花兒的情緒相當穩定。
洗完澡的花兒換上乾淨的衣裳,穿上了“新”鞋以後,臟兮兮的女孩子被搓洗得乾乾淨淨,麵龐透出淡淡的粉色。
當然了,有可能是被熱水熏的,也有可能是太高興了所以紅了臉。
王雪照又拿著餐券,準備領花兒去招待所的食堂吃飯。
她站在男寢門口大聲喊周餘平的名字,前台服務員姐姐說他已經先去吃飯了,留了話給王雪照喊她也快點去。
王雪照才又帶著花兒去了食堂。
果然,周餘平已經先到了,而且還占了個比較寬的桌子。
飯要憑餐券領,所以他隻領了他一個人的。
但他打了三大碗免費的紫菜蛋花湯……
由於來得早,也由於周餘平有特殊的打湯技巧——先將長柄勺輕垂入湯桶底部,以最慢的速度輕繞半圈兒就慢慢將沉底的湯料撈上來。在這過程中,必須看清長柄勺帶起來的湯料落到了何處,下一勺入鍋時,就得奔著湯料去。
所以周餘平打的這三碗湯裡,有大半碗都是蛋花!
王雪照分給花兒一張餐券,領著她去發飯點交餐券,領了一份飯回來。
免費的夥食,就不要指望菜肴有多美味了。
但贛省號稱漁米之鄉,對於吃習慣了623兵團免費豆子飯的王雪照來說……這小小招待所的飯菜算是不錯了。
米飯是肯定管夠的,菜肴有三種:苦瓜豆角炒茄子,清炒南瓜,乾紅辣鮮青椒炒醃菜。
又因為贛省人愛吃辣,苦瓜豆角炒茄子是用辣椒油炒的!
王雪照和花兒捧著飯盒回到周餘平身邊……
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把辣炒苦瓜豆角茄子很平均地分給周餘平和花兒,連著被辣椒油汙染的米飯也全都給了周餘平。
接下來,王雪照又把炒醃菜也分了一半兒給他倆,這才扒起了飯。
花兒一直安安靜靜地看著王雪照忙著分飯。
王雪照是不喜歡這種活動的。
她把這事兒推給秦宇秦去處理,然後一頭紮進了圖書室,開始了寫寫畫畫。
第 87 章 第 87 章
是的,潘軍因為走私倒賣糧食,被當成典型,在各大農場裡輾轉遊行。
他的妻子唐夢抱著孩子隨行。
到了109農場後,大家倒也接待了遊行的車隊,也認真聽了一場針對潘軍不良行為的批鬥……
不過,109農場的知青們不像其他的勞動集體,在農閒時分個個都那麼閒。
109農場裡處處有活乾:
加寬河道、加深堰塞湖底的;
大西北地廣人稀,世代居住在這兒的老百姓分為兩種:
一種是農民,以種地為生。
一種是牧民,以放牧為生。
前幾年國家讓建設兵團在這兒戍邊安民。
建設兵團調查過周邊村莊的情況……
為了能讓大家守望相助,就將屬地內的村落全都聯合了起來。
農民,就統一種地。
比如說在623建設兵團的轄區之內,砂村屬於海拔比較低、氣候相對好的地方。
所以623建設兵團發放給砂村的農作物種籽是小麥。
另外還有一個叫狼頭村的,海拔較高,623建設兵團發放給狼頭村的農作物種籽是青稞種籽。
牧民呢,就聯合起來放牧。
之前把知青們拉到砂村的駱駝農場,也歸623建設兵團管轄。
除此之外,623兵團轄下的還有犛牛農場、羊場、馬場、驢場等等。
砂村的老百姓,八成都留在村裡種地。
大約二成左右的男性,被兵團給安排了工作,抽調到各個牧場去工作。
當然了,出於人性化的角度,建設兵團給砂村的是名額。
具體派誰去,怎麼輪換……由砂村生產大隊自己決定。
現在,砂村想要舉辦賽馬會,想必也要是付出很多代價的。
因為陳俏妞說,誰舉辦賽馬會,誰就要舉辦流水席,要招待來客吃羊肉,還得為賽馬會添彩頭。
一聽說有羊肉可吃……第一場,舞者們的動作比較輕快,代表魔族被人類壓製住,隻能偶爾翻點兒小風浪;
第二場,是說天(惡劣的氣候)對人類產生了不好的影響,使得魔怪開始囂張。
第三場是舞者的高潮,他們會展露出凶悍與雄健的舞姿,代表人類已經快要被魔怪趕儘殺絕。
第四場是斬魔儀式,是全場互動的最高潮;場外觀眾需要在引導者的示意下齊聲吆喝,意寓著人類要團結起來,才能打敗魔怪。
第五場是群魔消失退散,人類祈禱新生。這時,全場所有人上場繞圈踏步,踏得腳步聲越響亮,意寓著來年風調雨順。
有了陳俏妞的解釋,知青們才真正了解儺舞的意義。
大家不再用看熱鬨的眼神,覺得舞者像是發神經一般的跳大神了……
知青們甚至還開始共情,跟著引導者的示意,時不時地齊聲發出吆喝聲。
到了最後一場,大家不分男女老鄉,全都手牽著手,圍著那幾個舞者轉起來了大圈,還不停地吼著“巴紮嘿”……
一小時左右的活動,讓全場所有人全都玩嗨了!
最後結束儺舞的時候,人人都很興奮。
這時,賽馬會也開始了!
今天趕來砂村參加比賽的隻有附近的幾個村落。
再加上本村人,大約有七八十個男青年參加。
他們全都穿上了最體麵的服裝,部分人還穿著少數民族的特色服裝,人人英俊強壯,個個身手不凡……
陳俏妞向大家解釋:
賽馬會一共分成七項比試:
一比奔馬賽跑,
二比奔馬取物,
三比縱馬跨欄,
四比騎馬射死靶,
五比騎馬射活靶,她是長年乾活的人,手勁兒大,一下子就把花兒的上半身給拖出了床鋪外。
王雪照阻止了花兒娘,“您好歹也是花兒的親生母親,但您完全不想過問一下,花兒為什麼呆在醫院裡嗎?”
花兒的爹娘、村長與孫秀英齊齊一愣。
他們這才打量著花兒,看到了花兒的一雙腳被包紮成粽子,還看到花兒手背上貼著的醫用膠布,以及床邊針架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空玻璃藥水瓶。
花兒娘這才回過神,抱著花兒焦急地喊道:“兒啊你怎麼了?”
其他人全都震驚地看著花兒的兩隻大粽子腳。
王雪照說道:“還是等公安和婦聯的人來了再說吧。”
一時間,連村長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花兒長年累月赤著腳在村裡跑來跑去……
被從城裡來的“記者”認為腳受了傷,送進了醫院……其實不是啥大事兒!
壞就壞在,孫秀英一見“記者”的麵,就說人家是人販子!
要不是因為這樣,恐怕人家也不會報警、找婦聯什麼的。
這麼一想,村長開始埋怨起孫秀英來了!
是啊,花兒是孫秀英的養女。
如果不是因為孫秀英不肯給花兒買鞋,根本不會出這事兒!
村長連忙對王雪照說道:“記者同誌,咱們鄉下人習慣不穿鞋……你何必大驚小怪?”
王雪照低下頭看了看村長的腳——他穿著鞋頭破了洞的解放鞋。
孫秀英穿著一雙手工縫製的黑色布鞋,看起來九成新,鞋麵上還綉著精致的小花。
花兒娘穿著打了補丁、鞋麵都已經洗掉了色的舊布鞋;花兒爹穿的是草鞋。
王雪照很滿意。
孫秀英穿得越精致,一會兒就越難收場。
過了一會兒,周餘平還真的領著兩個戴著大帽蓋的公安來了!
以及,公安身後還跟著兩個中年婦女。
之前孫秀英一說“人敗子”仨字兒,就有群眾圍了過來。
現在見公安也來了,好多群眾都自發圍了過來。
那倆公安還維持了一下秩序,才擠進了包圍圈,問道:“聽說這兒有人拐賣孩子?誰是人販子?”
現場一片寂靜。
跟在公安身後一塊兒趕到的那兩個中年婦女也費力地擠進了包圍圈兒,“讓一讓!同誌們請大家讓一讓!我們是婦聯的,過來處理工作了……大家讓一讓!”
孫秀英臉色不太好,想走。
王雪照攔住她的去路。
婦聯的兩位女工作人員可比公安凶多了,“同誌們,我們聽說這兒有人虐待孩子……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說著,她倆一眼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花兒。
一定是這個小孩兒吧?
嗯,對!
現場也就這麼一個小孩子!
身材微豐的婦聯工作人員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和氣地問花兒,“小朋友,你叫什麼?”
花兒又緊張又害怕,眼淚都嚇出來了。
“我姓張,你叫我張阿姨吧!”微胖婦女說道。
花兒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張阿姨好”,張阿姨又指著她那位比較年輕的女同事,對花兒說道:“她也姓張,你叫她小張阿姨。”
“小張阿姨好。”花兒小小聲說道。
小張溫溫柔柔地問花兒,“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花兒扁著嘴兒說道:“我叫花兒,今年……十二歲。”
花兒娘立刻糾正,“同誌,她今年十四!十四……不小了哈哈哈哈算不上兒童了。”
麵相較凶的張阿姨瞪了花兒娘一眼,“問你了嗎?”
花兒娘蔫巴了。
小張和氣地問花兒的出生年月。
花兒說了。
小張說道:“孩子確實才十二周歲,是兒童。”
剛才小張在問花兒話的時候,張阿姨已經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花兒了。
就像昨天,王雪照和周餘平一眼就能看出,花兒身上被虐打過的痕跡一樣;
張阿姨也眼尖看到了花兒脖子上、後頸處,手腕和腳上的傷痕。
張阿姨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對路了!
她一把抓過花兒的手。
嚇了花兒一跳!
一旁的王雪照連忙勸道:“花兒彆怕。”
花兒這才不掙紮了。
六比打馬球,
七比騎馬簪花。
每一項比試都算積分,七項比試過後,得分最多的一人成為馬首。
而騎手們是根據抽簽領的馬。
所以在比賽前,好多騎手都在和馬培養感情。
各項比賽是同時進行的。
所以知青們簡直看花了眼!
這一邊,一組又一組的騎手策著馬在狂奔,馬兒矯健,騎士英俊,男知青們為了給他們加油,硬是生生喊出了號子;
那一邊,馬隊打起馬球來,那叫一個驚險刺激……發了怒的駿馬噅噅怒吼,揚起了前蹄作出戰鬥姿態,嚇得女孩子們尖叫連連;
王雪照也很興奮。
前世今生,她都是頭一回參加這種原生態帶有祭祀意味的活動,近距離觀看這樣的貼身競技。
不過……
看著看著,王雪照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問陳俏妞,“俏妞,這賽馬會……也是相親會吧?”
陳俏妞卟哧一笑,“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啊?”
孫秀英久久地看向王雪照,一聲不吭。
王雪照也知道,孫秀英還妄想著負隅頑抗。
所以她也沒逼孫秀英。
她走出了院子。
王明曦和陳與舟正蹲在不遠處,也不知在嘀咕什麼。
見王雪照從院子裡出來,王明曦朝她招了招手。
王雪照過去了。
王明曦讓她看兩塊大石頭,“彆靠太近,當心跌下去。”
王雪照伸長脖子一看,發現大石頭的下麵就是滔滔急流。
她看向王明曦,“你是想說,當年的劉叔叔,有可能是從這兒掉下去的。”
王明曦點頭,“當時找到劉叔屍體時,我還去了現場。”
“當時我心裡那個難受啊……我在想,如果當時是我跟著劉叔、你跟著湯叔,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大家一定會有個完整圓滿的經曆,可是……”
“那會兒怎麼也找不到你,我就想,這輩子我一定要找回你,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到這兒,王明曦又紅了眼圈兒。
王雪照垂下了頭。
王明曦深呼吸,說道:“這次知道有了你的消息,我來的時候,把當時案件所有的卷宗全都帶來了!”
說著,王明曦坐在一旁,將隨身帶著的公文包打開。
王雪照不由得走過去,在王明曦身邊坐下,好奇地翻看起卷宗來。
她突然看到了一張黑白照片。
隻看了一眼,她就把眼睛轉到了一旁。
王明曦解釋道:“這是劉叔屍體的遺照,當時公安拍的。”
王雪照哽咽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努力拭去眼淚,才認真看著這張照片。
死去戰士的遺容並不恐怖。
他的表情非常難過,皺著眉頭,眼睛並未闔上,眼神是哀慟的;
而且他看起來非常虛弱,右臂連肩削平,傷口血肉模糊。
他的右手緊緊地抓著一根樹枝,一旁的泥土地上被他劃了個歪歪斜斜的“十”字……
王雪照指著個那十字,問王明曦,“叔叔去世前,是不是想給我們留點兒線索?”
王明曦點頭,“當時他們確實是這麼想的。”
“他們做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是不是有個地名含十字的,或者對方有十個人,或者十杆槍……”
“他們根據這個字,尋訪了十裡坡、十道口這樣的地方,家裡正好有十口人的人家也一一去拜訪過,卻一直沒有得到線索。”
王雪照凝思片刻,說道:“那,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十’字,可能是某個字的偏旁部首呢?”
王明曦愣住。
他帶來的照片裡,還有著那個十字的特寫。
王雪照盯著照片上看了半天,突然說道:“他是用左手寫的,所以他……一定寫得很彆扭。”
“他有沒有可能,是想寫個‘大’字呢?”
王明曦倒是沒想過這個。
他問王雪照,“那你說說,他到底想寫什麼?”
王雪照慢慢說道:“我們可以試著,沉浸式地來代入一下劉叔的視覺。”
“咱們先假設,劉叔帶著個孩子來到了這兒,當時一定是深夜——因為隻有在深夜,才不會驚動太多人。”
“然後咱們再假設凶手就是孫秀英,現在我們隻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而已。”
頓了一頓,王雪照開始演繹劇本殺:“我是一個忠誠的戰士,我接受的任務,就是護送一個小嬰兒,安全地從追兵的槍下逃離。那天深夜,我來到了這個小山村……”
“我為了保護小嬰兒,為了躲避追殺,已經幾天幾夜沒闔眼,沒吃過東西了,我很累。隨手敲開了一戶人家。這家隻有一個女人在,看起來是個已婚婦女,我喊她……”
知青們都興奮了。“但願有一天,我能挺直了腰杆兒告訴他們——你們瞧瞧吧!這就是我做出來的成績!這樣美麗富裕的農場,是我親手建成的!我有能力創造出新的活法!”
王雪照和姚若男同時笑了起來。
這時,一道吊兒郎當的男聲說道:“你們是隔壁農場裡的知青?”
王雪照與姚若男同時轉頭,看到了一個身材高桃勁瘦,長發覆耳,膚色微黑的俊美青年。
隻是,青年腋下柱著一隻胡楊木枝椏。
看起來,這青年應該是個腿受傷的傷者。
人人兩眼放綠光、個個嘴角淌涎水。
薑幗英奇怪地問道:“俏妞姐,你們村子這麼富裕嗎?舍得請客人吃羊肉?那得宰多少羊啊?你們有羊嗎?”
陳俏妞點頭,“我們村在羊場裡養著好幾百頭羊呢!”
“準確說來,是家家戶戶都有羊。”
“我和我弟一共有五隻羊,四母一公!”
“不過,我們村這地兒,一年裡也隻有七八九這三個月可以放羊……”
“所以我們的羊,全歸羊場管,我們村輪流抽派人手去放羊。”
“我弟去年就去放過羊。”
“羊場是流動性的,哪兒有牧草就去哪兒牧羊。”
“到了冬天百草不生,就要去下川——那地兒雖然沒有新鮮的牧草,但地理位置好,麵南、向陽、背風,冬天不結冰。”
“大多數的牧場都會牲畜趕到那兒去過冬。”
陳俏妞解釋得特彆詳儘。
薑幗英最關心的,還是羊肉。
“俏妞姐,那賽馬會上的羊肉……是分著吃,一人一塊呢?還是、還是管夠啊?”小妮子擦著口水問道。
陳俏妞笑答:“咱們今年的情況有點兒特殊。”
“以前呢,咱們這兒舉辦賽馬會,也沒來過太多客人。”
“大多數都是附近村莊裡過來參加活動的。”
“人不算少,但我們也能承擔得起。
“但是,前幾年的收成一直不太好,咱們的麥子長得不行,放牧的羊群也不太好,新出生的小羊不是病死就是被老鷹叼了、或是被狼吃了……”
“所以我們也已經好些年沒辦過賽馬會了。”
“今年呢,多了咱們知青農場裡的一百多個人……”
“其實我心裡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村長和大隊長他們是怎麼想的。”
“正好昨天雪照讓我送菜去村裡,我問了問村長……”
陳俏妞剛說到這兒,薑幗英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怎樣怎樣?是一人發一塊羊肉呢?還是羊肉管夠啊?”
其他知青們也急得要命,連聲詢問。
陳俏妞笑眯眯地清了清嗓子,學村長說話。
“隔壁知青農場的小年輕們還沒來的時候,溫政委就說了要我們照顧照顧他們……”
“結果他們來了小半年,我們是一點兒沒照顧上,反倒是這些小年輕,不但送了現成的新鮮大白菜和蘿卜給我們吃,還教我們怎麼種菜!”
“等明年我們按照這小年輕教的法子來給麥子浸種、育秧……估計我們的麥子也會提高產量!”
“做人呢,要有回報的!”
“俏妞你回去告訴他們……到時候啊讓他們都來!一個也彆落下!咱們招待貴客,這羊肉必須管夠!”
陳俏妞剛說完,知青們就高興地歡呼了起來!
當下,知青們奔走相告。
王雪照把幾個組長、副組長喊了起來,也開始商量對策:
“我們不是當兵的,沒有紀律的約束。但人家對我們心懷好意,我們也不能太失禮。”
就這樣,王雪照一眾先是回了知青農場,她把與祁縣物資局簽訂的口糧互換合同蓋了章,讓張春明帶了幾個壯勞力,大家挑著擔子陪同秦宇新又倒車去祁縣送脫水蔬菜,再把麵粉扛回來……
是的,和祁縣物資局簽訂的口糧互換合同,交易量不大。
但好歹也能換回千餘斤的麵粉回來。
蚊子腿兒也是肉嘛!
接下來,王雪照則帶著姚若男、宋成粵一塊兒去了平縣。
第 88 章 第 88 章
王雪照與姚若男、宋成粵一塊兒趕到了平縣。
果然,從109知青農場去平縣,可比去祁縣近多了。
大家一路問著人,終於找到了平縣物資局。
到了物資局,王雪照掏出溫政委寫的介紹信,遞給傳達室,希望門衛大爺能幫忙問問梅局長有沒有空。
結果門衛大爺直接把介紹信往旁邊一放,悠悠閒閒地看起了報紙喝起了茶。
陳與舟眨了眨眼,心想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們!
女孩子們閒聊了幾句,相繼睡去。
到了第二天上午,宋成粵搭乘兵團過來送水的卡車,回來了。
他氣鼓鼓地直奔王雪照她們乾活的高地。
本來王雪照見他回來了,還挺高興……
可一見宋成粵麵色鐵青的樣子,她又有點兒慌。
彆是出了什麼事兒吧?
姚若男更關心宋成粵些,急忙迎了上去,“成粵,怎麼了?”
宋成粵氣得直跳腳,大聲吼道:“我跟你們說!我……我什麼也沒說!我什麼也沒答應!”
“要是有人說,我答應讓她進組了這樣的話……”
“我絕對沒說這樣的話!”
姚若男愣住。
其他知青們也呆呆地看著宋成粵,不知他發什麼瘋。
不過,宋成粵性情溫的。
能把他逼急了……
估計這事兒也挺嚴重的。
王雪照略一思忖,猜測道:“宋成粵,是不是趙蓮姣來了?”
眾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宋成粵恨得直喘粗氣,“對!就她!”
“我都煩死了!”他氣得大吼。
在這一刻——
所有人都能體會到宋成粵的崩潰與煩躁。
大家都在猜測,他這麼生氣……是不是被趙蓮姣占了便宜?
姚若男麵色不太自然地問道:“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宋成粵突然衝到一旁去,抓起了不知誰放在那兒的鋤頭,狠狠地刨了幾十下地,人才慢慢冷靜下來。
他說起來了這次他去建設兵團的經過:
昨天他到了兵團後,找到溫政委說了一下想抄各大學的聯係方式。
溫政委同意了。
於是宋成粵在秘書室,從下午到晚上,總算把所有的大學地址全都謄抄了一遍。
夜裡,他被安排在兵團招待所,和其他來兵團辦事兒的人擠一間大通鋪。
然後他半夜起夜時,在男廁所門口撞倒了一個女的!
當時他迷迷糊糊的,直到把人撞倒,這才清醒了,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趙蓮姣?!
嚇得他直接跑了。
不過,他還沒跑回大通鋪,就看到和他睡一屋的倆男的也出來上廁所。
宋成粵猶豫了一下,跟著他倆又回了男廁所。
從這倆的嘴裡,宋成粵聽到了一個故事:
軍營裡有一女的,聽說是個犯了錯誤的知青,因為不想被遣返原籍,一直在尋找目標……
目的就是,想去個比較富庶的知青插隊點。
可這兒是大西北啊!她是什麼畜牲嗎?
她怎麼會害自己的孩子呢!
可麵對王雪照的指責,王細花的露出不自然的表情與表現……
霎時間,許靈芸全都明白了。
她心如刀絞,
她心如死灰!
她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許靈芸深呼吸,“是我乾的……”
王細花明顯倒抽一口涼氣。
王雪照反問,“你乾什麼了?”
許靈芸抿了抿嘴,說道:“我、我給你下了毒。”
王雪照問道:“為什麼?”
許靈芸沉默片刻,“因為我恨你……”
王雪照冷笑,“你恨我。”
許靈芸不敢與王雪照對視,便垂下了頭,眼淚嘩嘩直淌,但強忍著沒有哭出聲音。
王雪照沉默許久。
她當然知道許靈芸是在替王細花頂罪。
她在糾結的,是要不要拆穿。
思考良久,王雪照決定不拆穿——從今後她和許靈芸王細花是陌生人了,何必去糾正彆人的人生!
王雪照抬頭看向媽媽談露,“這事兒報警吧,我能提供體檢報告為證。”
“體檢報告?”許靈芸驚訝地問道,“雪照,你、你去醫院看了嗎?醫生怎麼說?”
王雪照已經對許靈芸失望透頂,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陳與舟氣不過,恨聲說道:“昭昭在離開廣州的那一天中了毒,知青隊在路上走了三個月,她就昏迷不醒了整整三個月!要不是隊伍裡有人悉心照顧她,她已經死了!”
“到了大西北以後她又拖著半死不活的身體,天天咬牙乾重體力活,飯吃不飽、水喝不上……一直拖到年底,才攢夠了錢,也有了時間,才去了中部戰區醫院看的病!”
“那時候,距離她中毒都已經過去了九個月!醫生居然還能從她的血液裡查出毒素!”
“昭昭全身換血整整三次,才清除掉血液裡的所有毒素!”
“你懂不懂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全身換血三次意味著什麼?那時候她全身浮腫,吃什麼吐什麼……你知道她有多難受嗎?”
“換了血以後,她還因為抗體不適,養了大半年才好!”
“許靈芸!你好狠的心!你就這麼恨她,非要讓她死掉不可嗎?”陳與舟憤怒地說道。
此言一出——許靈芸並沒有給王雪照下毒,
她給王雪照精心準備了一副行李,有厚實的鋪蓋,四季衣裳,一應日化用品,應有儘有。
她還給王雪照準備了一百塊錢——五張大團結,另外還有五元的、二元的、一元的、五角的所有麵值,確保孩子在路上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她甚至還給王雪照準備了不少吃的!
她已經儘可能地創造條件,想讓孩子在離家後過得好一點兒……
可雪照為什麼會中毒?!
最可怕的是,雪照還認為是她下的毒!
虎毒尚不食子!
“你明明就應該是往後兩天才發動總進攻的,為什麼突然提前了兩天?”王擎天問道。
王釗額頭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冒出,又凝結成珠,一顆顆爭先恐後地順著麵龐滾落了下來。
“如果不是因為你提前發動了總進攻,那些流寇不至於正好遇上小湯他們!我的孩子就不會丟。”王擎天一字一句地說道。
霎時間——
屋裡一片寂靜。
除了王明曦,人人都吃驚地看著王釗。
而王釗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擎天淡淡地說道:“這是我讓你到北京來的重要原因之一,看在你也算是我老部下的份上,明天你主動去向組織交代,然後接受調查吧!是功是過,組織會調查清楚。”
王釗渾身顫抖了起來。
他看向王細花,眼神憤怒陰狠。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王細花一直鬨一直鬨,讓王雪照受了委屈的話……王擎天不會翻舊賬!
而當年的情況——
其實是他喝酒誤事。
那一年他喝醉了酒,酒醒後以為自己誤了時間,慌慌張張傳令發起總進攻。
手下的人還以為他是為了保密才要突襲的,立刻把開火的命令傳了下去。
也算是當時戰士們都很能打,雖然王釗發起了錯誤的攻擊,但殲敵的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隻是,王擎天的兩個警衛員對此毫不知情。
他們為避開戰火,特意提前出發,想著當王釗發起總進攻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北京……
沒想到他們出發後不久,就遇上王釗炮轟敵營。
山石滑落下來砸毀了吉普車,他們棄車而逃後又遇到了逃躥的流寇!
那場殲敵戰,王釗有功。
可王釗也有過。
因為他不服從命令,擅自決定提前開火……
倘若功過相抵,恐怕他如今的廠長之位不保,甚至有可能被開除!
在這一刻,王釗恨透了王細花!
王細花心裡也很不好受。
她突然意識到,真相大白以後,她可能連廠長千金也當不上了……
現在父親還用這樣仇恨的目光看著她?
什麼意思啊?
父親是在怪她?
可是,又不是她讓父親不服從軍事命令的!
但這事兒到底要怪誰?
王雪照走丟的源頭,是王釗擅自決定提前開火;
孫秀英才有機可趁害死了警衛員劉堅強,搶走了王雪照;
王雪照與王細花的調換,由孫秀英造成;
而王釗憑著有瑕疵的戰功才當上大廠廠長後,又收養了王雪照;
現在王細花和王雪照各歸各位……
王釗也即將接受調查,大概率會失去廠長的寶座……
王細花無力地垂下了頭。
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就這麼不配當廠長千金嗎?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饒是王擎天一家早已知道王雪照中過毒,又治好了……但沒人想到她這麼遭罪!
王擎天父子仨被氣得不行,談露緊緊地抱著王雪照,心疼得又哭了起來。
許靈芸也無比震驚。
她看著王細花,眼裡盛著滿滿的不敢置信。
王細花羞愧得不敢抬頭。
許靈芸又看向王雪照。
王雪照倒是大大方方地與許靈芸對視。
可是,王雪照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種孩子看到媽媽時的驚喜與依戀,而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似的,冷漠至極。
許靈芸心如刀割。
她閉了閉眼,良久,喃喃說道:“是的……我、我狼心狗肺,豬狗不如。”
一旁的王細花咬住了下唇。
王雪照不再理會王釗一家子。
對她而言,她已經跟王細花掰扯清楚了。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公安,她相信公安能查出來到底是誰下的毒。
再等到孫秀英的審判結果也出來……
那麼她的身世之謎也就大白於天下了。
王雪照的事兒說完了以後,
王擎天終於開了口,對王釗說道:“王釗,這些天我翻閱了當初的卷宗,所以咱們現在也來說說當年你的殲擊殘寇戰的事兒吧!”
王釗的臉色瞬間慘白,“首、首長我……”
王擎天笑了笑,但笑意不達眼底。
“我一直在想,當年小湯和劉堅強為什麼正好選擇那一天出發!”
“他倆要護送兩個孩子上京,其中一個才一歲多,當時又正好是你殲擊殘寇的關鍵節點,風險極大。”
“他倆跟隨我多年,性格謹慎周全,否則我也不會把孩子托付給他倆。”
“他倆出門前必定已經全方麵打點好……”
“所以王釗,你到底是怎麼指揮的?為什麼小湯和小劉出發的時候,正好遇上你發起了總進攻呢?”
就連623兵團,那也是個看起來比較體麵的乞丐窩!
誰比誰富裕?
那女的敢在這兒發神經,可這兒是軍營,誰又敢在這兒對這女的乾些什麼齷蹉事?
剛開始有人吃過虧,確實上了這女的當,後來被兵團打擊處理過。
現在大家出來上廁所,全都是結伴兒的。
沒人敢落單。
宋成粵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這次他跟著這兩男的一塊兒去廁所時,再也沒發現趙蓮姣。
今天一早,宋成粵趕緊去找了路過砂村的大卡車,打算早點兒回來,免得夜長夢多。
沒想到,趙蓮姣已經在車隊那兒等著他了!
一見宋成粵,趙蓮姣就哭,“成粵哥哥,我知道錯了,但我們都是從同一個單位出來的子弟,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我不想被遣返,被遣返的話要退還安家費,那筆錢早被我爸媽花完了!不還的話我會坐牢的!”
“成粵哥,你會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照顧我的對不對?”
“成粵哥,你想我怎樣都可以的……”
“我沒有彆的要求,我隻想過上好生活的……”
再然後,趙蓮姣就非跟著他,和他擠上了一輛卡車的車鬥。
她哭了一路,說她是多麼的可憐……
姑娘也笑了,然後小小聲說道:“胡豐收也是衝著那批化肥來的!而且他已經磨了我們局長大半年了!”
“前幾天我聽胡豐收和他朋友說,如果他姐夫再不把這批化肥給他,那他就不問而取!”
“反正,就衝著他和梅局的裙帶關係,他就是真拿了,梅局拿他也沒辦法!”
“所以你們動作要快!好了我說完了,你們可彆說是我告訴你們的啊!”
說完,姑娘蹭蹭蹭跑遠了。
這下王雪照笑不出來了。
第 89 章 第 89 章
是夜,王雪照和姚若男、宋成粵一塊兒,趴在招待所食堂裡謄抄項目手稿。
這個時代沒有打印字機。
白天梅局長要求她們修改的稿子……當然不可能謄抄整一份兒,足足五六十張信紙呢!
所以隻謄抄需要修改的那一頁。
三個人一塊兒抄,效率高很多。
很快,新的項目書完工了。
可惜,她一直不理他。
後來他被阿狼打斷了腿,也沒機會幫她修補房子。
——搶走她辛辛苦苦挖回來的野菜,是因為他想和她交換。
他攢了很久的錢,才在趕集的時候帶回來一塊臘肉,想送給她,又怕她不收……
於是他想了個辦法:先搶走她的野菜,再還她一塊臘肉。
沒想到,當他搶走她的野菜以後,他帶回來的那塊臘肉已經被他阿媽送去給他生病已經久的外婆!
他慌了。
可他已經沒錢再去買臘肉,隻好連夜去挖野菜,想還給她。
大半夜的他也沒看清,采回來的一大把野菜裡頭有三分之一都是含毒的絮絮草……
許雲山倒是想解釋。
可陳俏妞已經走遠了。
他柱著拐杖追了幾步……最終頹然放棄。
卻說王雪照和姚若男跑去看村裡人烹飪羊肉。
他們一共宰了十隻大肥羊!
羊頭、羊身子、羊腿和羊內臟被分彆放置。
女孩子們先跑去看村民們處理羊身子。
看起來,村民們打算做烤全羊。
羊身被火烤過,再用匕首將黑黢黢的表皮刮掉,露出白肉。
前幾天知青們送來了大量的各種蔬菜,村民們將茄子、豆角、苦瓜、胡蘿卜、圓白菜什麼的,全部清洗過,切成塊再用鹽醃了一個多小時,將之全都塞進羊肚子裡,再把肚口封住。
跟著,村民們挖開了一塊地。
一部分人在大坑裡鋪平木柴,
一部分人把挖出來的黃砂用水和成了泥,
一部分人用不知從哪撿的大葉子,將大肥羊包裹得嚴絲密合!
接下來,村民們將和好的黃泥糊在裹住大肥羊的葉子上,塗抹得非常非常厚。
至少也有三指的厚度。
他們在大坑裡點燃了柴火。
當大火將木柴燃至四分之三時,他們將十隻大肥羊全都推進了火坑裡!
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將挖出來的黃土又填了回去。
接下來,大家又在埋了大肥羊上的黃土那兒,又生了火,架了幾口大鍋,用來燉煮羊頭和羊雜湯。
羊頭用來鹵。
村民們把羊頭洗涮得特彆乾淨,然後用了各種大料香料來鹵。
羊雜湯呢,就是將羊肚、羊肝、羊心焯水後切成絲,混入白蘿卜,加上禁皮八角胡椒一塊兒燉煮上兩小時左右。
很快,整個村落都飄起了濃鬱的食物香氣。
這一邊,村裡的女人們正幫著烹飪大肥羊。
那一邊,女知青們也忙碌了起來。
前幾天農場送了些蔬菜過來……
但其實大部分蔬菜都是南方品種,村民們連見都沒見過,根本不會做。
(不然也不會把沒去瓤的苦瓜也直接往羊肚子裡塞了)
今天女知青們見村民們拿著那些瓜果蔬菜不知所措,索性自告奮勇地做了兩道涼拌菜:
一是酸辣口味的涼拌黃瓜,一是糖拌西紅柿。
好了,食物基本已經處理好了。
遠方響起了震天的鑼鼓聲。
陳俏妞告訴大家,這是賽馬會馬上要開始的意思。
大家便又蜂湧著,朝著村外走去。
王雪照聽得清清楚楚,鑼鼓響得很有節奏感,但還伴隨著十分有力量感的奇異吆喝聲,“哦嗬……哦嗬”這樣……
走近一看,知青們全都睜大了眼睛。
幾個穿著統一的、花花綠綠褲子的青壯年男人,赤著上半身,頭上戴著誇張且醜陋凶狠的頭套,正在跳儺舞!
他們時而圍成一圈,時而相對相繞,
一邊唱、一邊跳,不時發出淒厲的怒吼。
知青們目瞪口呆。
關於儺舞,大家都有著比較基本的認知。
這玩意兒要是放在城裡,那屬於破四舊的玩意兒!
姚若男悄聲問陳俏妞,“他們跳這個……沒人說啊?”
陳俏妞在知青農場呆了一個多月,很清楚姚若男的言外之意,答道:“放心吧,他們是外村的藏民,沒人說的。”
知青們這才鬆了口氣,開始認真欣賞儺舞。
這儺舞真的好帶勁兒啊!
舞者展示出絕對的力量美感,還帶著原始粗獷的舞蹈動作。
就是……
看不太懂,不知道他們為啥要做出那麼多匪夷所思的動作,意義何在。
陳俏妞一一向大家解釋,儺舞一共分五場:
走到那盞壞掉的路燈下時,王雪照的視角因為從光亮得來到黑暗處,短暫的什麼看不見……
然後她清楚地聽到先前的那個黃牛黨焦急地說道:“……你到底要啥喲?”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管我要什麼,你都能搞到?”
黃牛把胸脯拍得砰砰響,“彆的地方我可不敢說,但在平縣啊,就沒有老子搞不到的東西!”
男人說道:“我要化肥。”
黃牛愣住,“啥?”
男人又重複了一遍,“我要化肥,越多越好。”
王雪照:???
第 90 章 第 90 章
王雪照一聽說有人也想要化肥,不由得站定,心下大奇。
化肥這玩意兒,可不比香皂洗衣粉之類的。
它不是日化用品,平常人用不上,根本沒有倒賣的意義。
隻有種田的人、或者集體才需要化肥。
而現在又是集體勞動製,所有的土地歸國家所有,任何個人都沒有倒賣化肥的意義。
姚若男點頭。
二人離了俏妞家,虛掩上門,朝著村外走去。
王雪照直歎氣,“中午吃太飽了,油水又足……連坐在小板凳上歇覺都是那麼的舒服,我現在啊,全身都放鬆了,軟得不行……我都懷疑我走不到賽馬場了。”
姚若男也是一樣的情況。
不過,她掐了王雪照的腰一把,“我瞅瞅,是不是真的軟了?”
王雪照尖叫了起來。
二人打打鬨鬨的趕到賽馬會現場。
鬨了一通,也等於是清醒了。
接下來,王雪照和大家一塊兒觀看了賽馬會。
男青年們的表演都很精彩。
尤其是騎馬射靶的兩個活動……
王雪照用力鼓掌,大聲叫好——上一世是富家千金的她,心裡很清楚,這些西北鄉村男青年的馬上騎射功夫,其實放到全世界來說,都是一流的!
現在她能如此近距離的觀賽,可真是榮幸。
很快,就到了最後一個環節了。
那就是簪花。
在場的所有人,可以隨意摘下草原裡的一朵小野花,贈與今天場上表現得最好的人。
當然了,知青們也可以送花。
不過,女知青們很矜持,不願意把花送給不認識的陌生男青年。
男知青們也覺得,男的給男的送花……實在太尷尬。
最後大家在王雪照的建議下,決定每人摘一朵花,然後集中起來做成一個花冠,送給砂村的村長爺爺。
當村長爺爺收到知青們送的花冠時,直笑得合不攏嘴,趕緊把花冠戴在了頭上。
而賽馬會那邊也已經評出了收到花朵最多的馬首。
女知青們麵麵相覷,然後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
就是說……
知青們的審美,和本地人實在是大相徑庭。
知青們更喜歡纖穠合度,五官周正且帶有書香氣的人。
在知青團隊裡,宋成粵是當之無愧的男神,就因為他清秀英俊、白淨斯文、溫潤如玉;
秦宇新、麥燕強、李誡算是第二梯度的男神,他們的共同之處就是高、瘦、帥,還帶著濃濃的書卷氣。
女神麼,王雪照雖然內心強大,但外表過於幼瘦,還達不到女神級彆。
大家公認的女神是姚若男——因為她身段適中,一米六三的個子,有肉、但不胖;她生得濃眉大眼的,但十分秀美。
第二好看的就是薑幗英,可惜她性子太辣,沒人敢惹。
第三好看的是林燈燈和田麗……
可本地人的審美,真的一言難儘。
之前知青們比較看好的幾個少年,竟然一朵花也沒有收到!
而一個魁梧強壯的漢子卻收到了七成以上的花。
看來,那漢子便是當之無愧的簪花馬首了。
隻是這位簪花馬首的身材怕是有一米九,生得虎背熊腰還挺著個胖胖的小肚腩,方頭大耳目光凶狠(堅毅),還蓄著小胡子。
呃,不是說,來參加賽馬會的男子,都是未婚的嗎?
依著漢族知青們的眼光來看,這位簪花馬首看起來,像個至少已經養了三個娃的爹。
女知青們拉著陳俏妞嘀嘀咕咕,“你們真覺得他好看?”
陳俏妞羞紅了臉,卻也大大方方的承認,“你們說宗吉才讓啊?他本來就很帥呀。”
“也不是我一個人覺得他帥……宗吉才讓勇敢善良,這附近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
說著,陳俏妞又微微歎氣,“可惜人家已經有未婚妻啦!”
“這次他來參加賽馬會,就是為了奪馬首拿禮物……回去送給他的新娘的!聽說他們今年就會結婚,他的未婚妻也特彆好,他們很般配的。”
王雪照的第一反應就是:幸好陳與舟長得不像熊!
呃?
不是不是。
不能這麼說,各人有各人的審美,各地也有不同的審美標準,是她太狹隘了。
但是——
王雪照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看向了不遠處的宋成粵——他知不知道陳俏妞的審美?又知不知道,在俏妞眼裡,他很有可能就是個普通人?一點兒也不帥的那種?
王雪照又突然看向了姚若男。
正好姚若男也剛剛才收回了看向宋成粵的目光。
兩人露出心有靈犀般的慧黠笑容。
至此,王雪照終於相信,姚若男已經斬斷了對宋成粵的情絲。
姚若男把陳俏妞喊了過來,“那個雅丹……”
“雅平丹增。”陳俏妞糾正道。
那大兵也看到了宋成粵,按了兩下喇叭表示知道了。
宋成粵一把扯過王雪照的鋪蓋,扛在自己肩上,又喊了聲,“雪照!若男,車來了我們快走!”
於是,三道青春奔揚的身影朝著遠方奔跑而去。
胡豐收小小聲啜泣了起來。
梅局長低聲說道:“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闖了多大的禍,幸好小王心好……”
胡豐收小小聲說道:“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