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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煙花

咦,不對,我記得那孩子不是個男孩嗎?

安倍晴明的視線掃過清彥身上那件不容錯認的女款浴衣,無論從衣服的淺粉底色,還是上麵所繪製的大朵櫻花與毛絨月兔,都是極為可愛的模樣。

更彆提對方頂在了頭上的純白貓耳,正隨著主人那愉悅的心情輕搖擺動,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感受一下那份細膩柔軟的觸感。

他的心思轉動幾下,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清彥作女孩打扮的原因。

——那位夫人,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盼望著孩子健康長大吧。

晴明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件轟動了整個平安京的大事,藤原家主不顧阻攔,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獻上了一場遠超身份和規格的葬禮。他當時也出席了這場“盛事”,更是親眼目睹了藤原家主眼中的痛苦和留戀。

可人都死了再來說這些,不覺得諷刺嗎?

不過確實應該留戀和痛苦,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如名夜竹夫人一般,不計較付出與得失,僅僅對你抱有愛戀之心的人了。

人妖殊途?

不,是人心殊途。

笑容變得清且淡,晴明的眼神略微放空,身上仿佛氤氳了一層霧氣。

“這是你的份。”

推到了手邊的小碟召回了晴明遠去的思緒,清彥提醒了這人一句,把每一樣食物平均分配,讓桌邊的所有人都能品嘗到這難得的美味。

狐狸老板在妖市上開了多少年的關東煮攤,大部分妖怪都說不出個具體的年份來。反正在他們的記憶中,妖市存在一年,這味道一如既往的關東煮就存在一年,從小妖怪吃到成年很是常見。

而清彥他們此時所吃的,是狐狸老板在這一年裡尋找到的最為珍貴的食材。

煮食物的湯是老湯,滋味醇厚,湯中的精華被食材徹底融入肚中,二者互相成就,誕生出了一碗讓人挪不開視線的美味。

清彥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塊蘿卜,他的碗中隻有原先的五分之一大,小小的一塊扇形晶瑩剔透不說,順著垂下的尖角,還有濃鬱的湯汁滑落滴下。

什麼是入口即化,這就是。

有些誇張的用手捧起了自己的臉,清彥的表情變得夢幻,他的眼中仿佛出現了閃耀著的小星星,正因為嘗到了蘿卜而激動的蹦躂。

“這這這……這也太好吃了吧!”

也就是經常接受燭台切光忠的美食衝擊的清彥,還有年年都要厚著臉皮,從老板這裡蹭上一份的安倍晴明能夠保持鎮定。

“是的,非常好吃。”

晴明沒有搞什麼華麗的詞彙,簡簡單單的評價,“可惜今年隻能吃到這麼小小一角,唉……”

他歎息,那副憂鬱惆悵的樣子,是神將看了會擔心不已的表情。

“你之前明明吃了那麼多了還不滿足!”

清彥的眼睛瞪得圓溜溜,耳朵跟著豎起來,每一根軟毛毛都在表示自己的不滿。

他剛才可是從狐狸老板的嘴裡聽說了,在和名夜竹約定好的這十年裡,他每一年都是帶著精心尋找的食材來,再氣乎乎的,半買半送的給一個,強行用些奇怪東西從他這裡換食物的男人。

“因為浪費食物可恥。”

安倍晴明完全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他微微一笑,夾起整顆的魚丸送進嘴裡。

魚丸是固定的顆數,恰好夠一人一粒,那Q彈的口感,牙齒將表麵切開後爆發出的強烈魚鮮味……吃過了荒川之主家烤魚的晴明,可以用自己陰陽師的身份擔保,絕對要比那隻灑了薄鹽的烤魚好吃上數倍。

說起來,今年還沒來得及去烤魚攤那裡逛一逛。

緩慢咀嚼著魚丸,安倍晴明把每年妖市上的固定行程換了個前後位置,“小姑娘。”他笑著說,“一會兒要和我一起,去嘗嘗烤魚嗎?”

“荒川之主的烤魚是妖市的另一絕,初次來妖市的新人,一定要去這兩個地方看看。”

“我帶你去就好。”

搶在清彥開口答應之前,真朱開了口,用帶著警惕的眼神怒視不知名的路人,“你吃完就快點離開,不要打擾我們。”

花鳥卷胡桃輕輕的拍了下真朱的肩膀,“不要無理。”吃你的東西。

她早已認出了安倍晴明的身份,雖說對方一個人類,還是個陰陽師,在妖市這地方肯定不敢暴露出真實身份——但離開妖市後,他在平安京的明麵身份,可要比清彥厲害得多。

那風光霽月的模樣倒不像是小肚雞腸,要去找一個孩子麻煩的人,可在人類身邊生活的這些年,告訴了胡桃一個道理,那就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誰知道麵具之下藏著什麼樣的真實麵孔,還是小心點更好。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有朋友帶路,就不麻煩您了。”

清彥禮貌的拒絕了擦肩路人的提議。

他把這人叫過來,大部分是看在對方那敏銳的感知上。要知道他們出現在妖市屬於未知,逛到了狐狸老板的攤位前,老板還沒有忘記與名夜竹的約定同樣未知……

結果就是這麼巧,食物出鍋的瞬間,他閃現在了小攤前。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一切都是計算得剛剛好罷了。

“那還真是可惜了。”晴明搖搖頭,沒有再提這事,他如同往年一般,安靜的將碗中食物吃儘,連那隻在碗底漾了淺淺一層的湯汁都沒放過。

這要是讓彆人看到,必定會驚訝得下巴墜地,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會有如此不注重形象的一麵,這“摳搜”的表現,毫無風度不說,更是讓他身上的仙氣被驅散得一乾二淨。

但萬幸的是,晴明是獨自一人來到妖市。

或許隻有在這個到處都是妖怪,沒人在意他的名號,也不會有人給他貼上標簽的地方,他才是真正的安倍晴明——在這裡,他是普通的一位客人,與在街上走著的其他妖怪沒有區彆。

這才是他快樂的真正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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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全程專注於麵前的小碗上,她努力的克製著自己再去添一碗的衝動,帶著軟萌可愛的笑容抬起了頭。

“原來白是會笑的嗎。”

清彥看著女孩嘴角勾起的弧度,故意用低沉的語氣說話,“可惜空沒有辦法看到,一會兒必須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嘻嘻。”

最後一句清脆的笑聲明顯是在期待空的大變臉。

“我們是要去找哥哥嗎?”

白眼巴巴的看著狐狸老板麵前的關東煮,方正的小格裡麵放著不同的食物,用竹簽串起,正浸泡在湯汁裡麵小火慢燉,“我可以給哥哥帶一份嗎?”

“帶的話隻有普通款啦。”

清彥沒有拒絕白的請求,舉起手大聲的喊了一嗓子,“老板,每一樣來一串打包帶走,一共多少錢?”

狐狸老板笑眯眯報出了個低價,他開店全憑心情,能夠完成約定對他來說是一件重要的事,重要到之後的這一年,他不用在全國各地遊走,去尋找當年最珍貴的食材。

他終於可以安穩的窩在搖晃的躺椅上,提前進入老年妖怪狀態。

摸了摸兜,準備付錢的清彥有些尷尬的發現,他沒有能夠在妖市上充當貨幣的東西在——他想了想,從零食袋裡摸出一盒燭台切親手製作的牛肉乾,打開後讓狐狸老板聞了聞。

“用它當飯錢可以嗎?”他斟酌一番問。

“唔……這個味道!”

狐狸老板的眼睛放起了光,他迅速的抽出一雙筷子,蘸了些牛肉乾表麵的調味料,用舌尖輕輕一點。

多種香料混合出的味道,是習慣了清淡飲食的人無法抵抗的魅力。他幾乎是用搶的姿態把小盒抱在了懷裡,看到清彥還盯著攤上的關東煮,狐狸甚至乾脆的將所有的食物給他們一股腦的打包。

“都給你們了,明年見!”可能不到明年這個點就還能再見!

能夠提前收攤回家的狐狸老板響指一打,幾團飛出的狐火將攤位包住,隻聽見“呼”的一聲,狐火飛漲又快速熄滅,整個攤位連帶著他的主人都消失不見。

長長的小吃街裡出現了一個空位,前後左右的老板們沒什麼特彆的反應,倒是有人走過來問清了情況,聽在這裡擺攤的老板回家後,開心的將自家小攤搬來,占了狐狸老板留下的黃金位置。

清彥:“……也、也不用這麼著急的吧。”

他抱著可以用桶來形容的關東煮,傻傻的站在原地,呆愣的樣子讓人莫名憐愛。

隻是一盒普普通通的牛肉乾而已,有必要動靜這麼大嗎?

在心裡弱弱的吐槽了一句,清彥把桶遞給了真朱,拜托他幫忙提一下,“那……我們去烤魚攤那裡吧。”

“……好。”真朱顯然也是被狐狸老板的操作給嚇到,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問問清彥,那盒牛肉乾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竟然能把狐狸老板給“嚇走”?對狐利器嗎?

胡桃忍俊不禁,她是在場的妖怪裡麵,少數能夠理解狐狸老板心態的特例——第一次品嘗到甜點的美味時,她也被卷入過類似的風暴裡。

人類的食物竟然可以如此的美味。

好吧,是清彥手下那群來曆奇特的付喪神更神奇。

“下次讓真朱也常常你家那位大廚的手藝,他就能夠明白了。”胡桃牽起了白的手,防止她被人群擠開。

“我吃過啊。”真朱更加迷惑了,“也沒有好吃到這麼誇張的地步吧。”

“不不不,你才吃了幾頓就離開了,燭台切後麵可是隨時隨刻都在進化,每一天都要比昨天更優秀一些。”

清彥搖頭,為自己心目中的NO.1刀劍正名,“量變引發質變,他已經不是從前的燭台切光忠了,他現在是(我封的)特級廚師燭台切!”

真朱:……好的,我信了。

他窘著一張臉,拉著清彥往烤魚攤走去,胡桃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在哪兒,和白落在了後麵,還給白買了些小妖怪都喜歡的食物,哄著女孩開心。

很少出門、或者說,是第一次參加類似於祭典活動的白,整張臉因為興奮和激動而變得粉白,她的額角還滲出了一些汗珠,走了這麼遠的路,遠遠超過了一位死宅能夠承受的極限。

可她不想現在就回去。

她想要多看一看這個與現實社會完全不同的世界。

清彥分出了部分的注意力放在白的身上,在看到女孩那多次綻放開的笑意後,他宛如操心的老父親一般,露出了略帶慈愛的笑容。

真朱不小心看到了,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種上了年紀的表情,怎麼都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臉上啊!

“你在想很失禮的事哦,真朱。”

清彥的感知敏銳,“你不覺得白她很可愛嗎?人類這個群體太龐大了,既有那些因為我沒有按照他們的心意死去,就擅自將我定義為妖怪的庸人,也有空和白這類,因為自身的天賦而被排擠的天才。”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更厲害了,非我所喜,必是異類。”

“人類不都是這樣的嗎。”

真朱的眼神冷酷,“有求於我的時候,連跪在我麵前舔我腳下的地板都願意,當我不願意庇佑他們了,就將我定義成蠱惑人心的妖,要殺了我去祭天。”

清彥了然。

原來真朱受傷那麼嚴重,是被人類給背叛了,“他們是把你當成了能夠帶來好運的錦鯉嗎?”清彥猜測道,“那大概是因為你的本體長得太美麗了吧,誰看到你,都會想要開口稱讚的。”

臉上還帶著冷酷無情的真朱,被清彥這突如其來的誇獎給誇紅了臉。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是不好意思直接承認自己長得好看——真朱對自己的長相是相當有自信的類型,他被刺傷後寧願躲在清彥院裡的小池塘養傷,就是因為不想朋友們看到他醜陋的一麵。

“我沒辦法給人帶來好運的。”

真朱小聲的和清彥解釋,“那是他們擅自扣在我頭上的帽子。”

“我知道。”

清彥當然是不信錦鯉傳說了,拜托,要是真朱是帶來好運的錦鯉,他還能苦巴巴的吃兩年無味飯團。

誰家的錦鯉這麼廢柴呀(。

“你比錦鯉好看多了。”

好聽的話要多說幾遍,感謝與白打遊戲的經曆,清彥現在吹起彩虹屁是一套又一套,完全不會重複,把真朱誇得頭都要埋在地裡麵扮鴕鳥。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真朱害羞得不行,就在他想要誇誇清彥時,兩人聽到了一聲劃破天際的尖叫。

“不要碰我——!啊啊啊啊啊啊——!”

那喇叭精上身的嚎叫,必定是來自追著枇杷離開的空。

——哦豁。

清彥的心裡咯噔一下,和真朱對視一眼後,兩人迅速的朝著尖叫的源頭跑去,越是靠近,空氣中彌漫的魚腥味越是明顯。

在一群長相奇特,隨便到隨心所欲的深海魚妖中間,夾著一個瘦巴巴的可憐“貓妖”空,他正艱難的往外挪,努力讓自己不要沾到粘液。

可惜這是妄想。

魚妖們身形龐大,長出了兩條腿的魚妖們直立的站在烤魚攤旁邊,側著一隻大眼,盯著從他們身邊蹭過去的“貓妖”。

清彥眼睜睜的看著某個魚妖的魚鰭不小心拍到了空的屁股上,引來了“貓妖”的又一聲嚎破天際的尖叫。

真朱不忍直視,甚至帶著清彥倒退三米。

他再次體會到了朋友們不讓他隻長出四肢然後保持著魚身行動的原因,這也太醜了,就算他是整個平安京最美麗的鯉魚精,那份美麗也敵不過魚身人腿的衝擊。

“我不想吃烤魚了。”

清彥非常認真的向真朱說,“就算這裡的烤魚比狐狸老板的關東煮還要好吃,我也不想吃了。”

真朱最先想的是他去排隊,給清彥帶回來一條嘗嘗鮮,現在近距離的與深海魚妖對上了視線後,他慫了。

“我也不想吃了。”

他隻想掉頭就走,把和深海魚妖有關的畫麵扔進腦海深處,這輩子都不要再想起來。

“輝夜大人——!救命啊——!”

空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清彥,原本沒有力氣的小胳膊小腿突然多出了一份憑空出現的力,掙紮得幅度更大了些,“我不要呆在這裡了——!我要回家——!”

他哭出了寬麵條淚。

淚水帶著鹹味,從深海跑出來的魚妖們還感覺挺新鮮,用魚鰭接了些,慢悠悠的湊到嘴巴旁邊舔了舔。

清彥:“……啊,我的眼睛,好痛……”

真朱:“深海魚妖的路子這麼野的嗎?”

他整個鯉魚精都不好了。

遲來的胡桃和白也看到了這格外震撼人心的一幕。

白看著在魚妖群裡試圖自救的哥哥,往前走了兩步後,邁步的步子越來越小,“哥哥,加油。”

她握起了拳頭,站在旁邊給空打氣。

空:???

我的妹!你敢再湊近點嗎?!

“吵死啦!”好不容易排到了號碼的枇杷從魚妖群裡擠了出來,她的身上仿佛有著一層避水的透明膜,沒有沾到一點魚妖身上的粘液,清清爽爽的站在了真朱他們的麵前。

倒是空看上去頗為淒慘,衣服上是一條條的濕痕,露在外麵的皮膚更是被粘液糊了個滿,正一臉絕望的把臟東西往身上蹭。

“白!QAQ!”空哭著就想躲進妹妹的懷抱裡麵尋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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