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博物誌》全本免費閱讀
翌日清晨。
越翎駕著馬車,疾速向西行駛。
岑雪鴻掀開布簾,夏季的風灌入廂內,吹得書稿嘩啦啦作響。
一方青玉鎮紙壓著書稿,也壓著一串伊莉絲花環。
那花環已經蔫了,岑雪鴻隻能摻雜著一些想象,大致畫出了它曾經在草原上盛開的模樣。
她把《博物誌》翻到《木部》一章,在空著的“二十四瓣鳶羽花”這一條目之下,提筆寫到:
【木部:第一百三十七】
【品類:伊莉絲】
【縭火城中有花,櫟語曰“伊莉絲”。花色雪白,小巧精致,花瓣呈螺旋狀。花長約半寸,花瓣十餘片,花香馥鬱濃烈。櫟人用針線將其串成花環戴在腕間,可驅蚊蟲。在櫟族傳統慶典上,男女之間贈送此花,以表情意。】
岑雪鴻若有所思地望著越翎的背影。
在經曆了一整夜之後,她終於回過味來。
桑婭的心上人,在邀請她跳舞之前,遞給了她一束伊莉絲。小小的花,被精心地用彩綾紙和綬帶紮好,珍重地給予和接受。
另一個來到自己麵前的陌生的櫟族少年,也是在看見了她腕間的伊莉絲之後花環,突然變得支支吾吾,什麼也沒說就直接走了。
再遲鈍如岑雪鴻,回憶起昨夜的一些細節,也該拚湊出這伊莉絲花在縭火城有什麼意義了。
越翎卻渾然不覺。
自己是中洲來客,頭一次來縭火城,不知道也便罷了。他一個櫟族人怎麼也不知道呢?
岑雪鴻本想再問一些關於伊莉絲的傳說或習俗,寫在《博物誌》中。可是想到自己和越翎也算互相贈送了伊莉絲,隻覺說不出口。
岑雪鴻:“……”
罷了,罷了。
她把注意力放到了書稿中的二十四瓣鳶羽花上。
“上次你說,二十四瓣的鳶羽花生長在分野城的寂寞塔中,隻有被選為侍奉雎神的聖女可以進去,對吧?”
“隻是聽說罷了,畢竟那是聖女居住的地方,就連王族也不能踏入。而一旦被選為聖女,也就隻能一輩子待在寂寞塔中。”越翎回憶道,“這一屆的聖女是蘇赫達那氏的姬尊,也就是你們中洲說的王室公主。自我有記憶以來,從未聽說過她離開寂寞塔。”
“聽起來有些殘忍,”岑雪鴻評價道,“把一個公主關在塔裡?為什麼?”
“侍奉雎神。”越翎說。
那不是隻顧神,不顧人嗎?
岑雪鴻想到抵達縭火城的第一天,餘大哥告誡她,分野人對雎神的信仰和崇拜遠遠超過想象,還是尊重他們的習俗為好。
岑雪鴻斟酌地問:“雎神是什麼樣的?”
“祂創造一切,掌管一切。祂永生不死,在灰燼中滅亡,又在火焰中重生。所有的櫟族人都是雎神的血脈。”
“至純的雎神血脈是蘇赫達那王室,次一級的血脈是十二家貴族,隻有他們有資格侍奉雎神,普通百姓則供奉王與貴族。被選拔出的聖女,具有上達天聽的能力,負責向人間傳達雎神的諭令。”
岑雪鴻心想:這就像中洲每一代皇帝都會編纂的故事啊。
在最古老的傳說中,掌管中洲的白靈鹿神,被中洲第一任君王的寶箭射中,化為了一方玉璽。從此神的統治結束,人的統治開啟。
而每一次朝代更迭,每一任皇帝都會令史官寫下類似的記載。
不是大龜負著天書從玉絡河中浮出,就是狐狸口吐人言說著興亡之語。再不濟,也該是天有異象,紫鸞閃動,蒼狼之星墜於野。
這些故事都在衝刷著中洲百姓對鹿神的記憶。國都朝鹿城,三千年前是為祭祀鹿神的高台。澧朝綺帝在高台之上建立國都,早已將祭祀鹿神之事遺忘。
人們自顧自地活,戰爭,死亡,又繁衍。
人間的事,都與鹿神無關。
而櫟族的百姓,隻聽著雎神的傳說,就被蘇赫達那王族統治了三千年嗎?
岑雪鴻覺得有一絲荒謬,但她不敢說。
越翎笑笑,說出了她的心聲:“難以置信吧?”
岑雪鴻深以為然地點頭。
“你昨夜在慶典上,也見到了他們抬著的雎神塑像了。金色綢緞做的羽毛,藍寶石做的眼睛,這就是雎神在傳說中的形象。”越翎淡淡地說,“若你見過蘇赫達那王族,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櫟人會認為他們是至純的雎神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