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赫刹那家主已經失望至極,彆開眼睛,不想再看她。
“否則,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天瑰跌坐在空曠的神殿中,失魂落魄地望著蘇赫刹那家主拂袖離開的背影。
厚重的石門砰然合上,燈火映照的,隻餘她和一座神像。
以藍寶石鑲嵌的雙目,從始至終都靜靜俯瞰著這一切,既像是冷酷,又像是嘲弄。
那樣驕傲的人間的公主,怒目圓睜地仰頭與祂對視,沒有一滴眼淚滑落。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的鮮血順著臉頰落至打翻在地上的瓊漿裡,竟然呈現出聖女在神前問卜的卦象。
【燕燕逡如,滋血漣如。地陷東南,凶。】
……
待迦樂離開後,侍女們圍著岑雪鴻,準備把她抓去洗漱。
岑雪鴻嚇得連連擺手,這些侍女又不會說中洲話,還以為岑雪鴻有什麼不滿意的,急得團團轉。岑雪鴻從挎袋裡翻出《櫟語注解》,指著書說:
“自己、我自己去。”
侍女們麵麵相覷。
岑雪鴻趕緊抓著她們準備的衣裳,一溜煙跑了。
與中洲不同,分野城的櫟族人是在大理石的地麵上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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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池,引來放著茵遲香的溫泉。
岑雪鴻把環佩叮當的櫟族雲裳疊好放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走入水池裡。
她張開掌心,看著剛剛從衣袖中取出的孔雀翎。
在水霧和熏香的氤氳中,孔雀翎上的血跡化開,從乳白的溫泉中央蕩出一圈一圈的褐紅漣漪。
那野獸般血性的鐵鏽味,刹時侵略了這方寸溫柔旖旎之地。
忽然身後傳來腳步聲。
岑雪鴻連忙把孔雀翎捂在胸口,轉頭瞪著來人。
年輕的侍女支吾不能言,指指岑雪鴻換下放在水池邊的衣物。
岑雪鴻點點頭:“你拿走吧。”
侍女滿臉通紅,低頭拿了衣服就跑了。
岑雪鴻一臉困惑。
她不知道,在侍女眼中,看見的是一位浸在溫泉裡的清曜的中洲女子,臉頰和肩頭微微泛著緋紅,烏黑的長發散在水中如一朵墨色芙蓉。隔著水霧望著人的時候,濕漉漉的墨瞳就像一隻驚惶的小鹿。
傳聞天上瑤池,有神女沐浴。
侍女覺得自己就像是那故事中擅闖的凡人。
岑雪鴻隻覺得危險。
這些侍女都是古莩塔家主的眼線,萬萬不能讓她們看見在書室裡撿到的孔雀翎。
她扯了一根線,穿著孔雀翎,戴在自己的頸間。
孔雀翎沾了水,緊緊地貼在她的胸膛。
像是被什麼牽動著,心臟砰砰跳動。
岑雪鴻忽然覺得有些羞赧,她把半張臉浸在水中,麵色卻愈加發燙。
熾熱潮濕的水霧裡,更無法思考。
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竟想起了越翎。
像受傷的小豹子一樣,軟綿綿地倚在她肩頭。
五魈毒發作,攬著她引路,耐心地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字。
鉤過她的小指,給她戴上了伊莉絲,站在高高的譙樓上,一起看過煙火。
那些夜晚,一生隻有一次。
跳動的脈搏時刻都在提醒著她,她命不由己,命不久矣。
哪怕是情動,那又如何?
岑雪鴻深吸一口氣,從水池中站起來,用綢緞擦乾身體,換上了寢衣。
走到房間裡,在濃濃的安息香中,她倒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抵達分野城的漫長的第一天,終於結束。
……
幽深的禁室裡,越翎被鐵鏈拴著,脛骨儘碎,倚在冰冷的石壁上。
暗衛給他送來食物,像喂狗一樣丟在地上。
越翎看也不看,一動不動。
“越翎大人,家主對您說,還有六天,你要這樣不吃不喝,可彆熬不住了。”暗衛說,“他說,你的未婚妻還在等著你。”
越翎瞪著暗衛,眼神像是越過他,想要把古莩塔家主狠狠撕碎。
暗衛歎了口氣。
“我們是奉命行事,也不想與您過不去。”暗衛走過去,把一個小瓶子放在他剛好夠得著的地方,“這是我偷偷給您帶的藥。越翎大人,保重。”
待他離開,越翎拿到藥瓶,咬牙把藥粉撒在小腿上。
晦日,即是沒有月光的夜晚。
他望著漆黑一片的虛空,心裡想到了一位如月華朗照的姑娘。
手腕上的伊莉絲已經被鐵鏈磨碎,落花委地。
此時不相望,不相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