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分野城最奢靡的風月鄉,旋紫苑坊。”
岑雪鴻呆滯了。
她並無偏見,隻是再次打量著玉郎那姣若好女的臉龐,有些事便不言而喻了。
岑雪鴻麵薄,有些臉熱。
玉郎倒坦然。
“三年前,巴河水患,我隨災民一同來到分野,在旋紫苑坊討口飯吃。可是又得了急病,旋紫苑坊不願意花錢,準備把我丟出去等死。是霄姬殿下請來檀梨大人治好我,又豪擲萬金,將我捧為旋紫苑坊的魁首。”玉郎淺淺笑了笑,“他們二人皆有恩於我,雖然,霄姬殿下很快便有了新歡,把我拋之腦後了。這次幫你們,是檀梨大人的請求,玉郎萬死不辭。”
“追捕我們的是古莩塔家。”越翎虛弱地倚在榻上,緩緩睜開眼睛,“藏在這裡,你能幫我們躲幾天?”
“我知道你,你是‘六重天’的越翎大人。”玉郎隻淡淡道,“放心,外城有外城的規矩。”
岑雪鴻卻問:“這樣說來,檀梨與霄姬殿下的關係似乎甚好?”
“他們二人之間的事,誰知道呢。”玉郎不置可否。
岑雪鴻想到自己抵達分野城短短兩天,就被牽扯到了幾家貴族的糾葛中,實在是又混亂又疲憊。
況且檀梨這次如此費心費力地幫忙,再如何不想承他的情,也還是承了。
正說著,傳來輕輕三下敲門聲。
越翎警覺地望過去。
“應該是我的侍女去拿藥來了。”玉郎揚聲道,“放門口罷!”
敲門聲沒有停止,又響了三下。
玉郎麵色微變,走過去打開門。
“我說了放在——啊,您怎麼來了?”
玉郎忙把來人讓進來,順手接過他的鑲著銀絲的月白鬥篷,疊好放在一邊。
檀梨匆匆走進來,帶著笑意問:
“怎麼了,不歡迎我來?”
岑雪鴻一驚,趕緊站起來,朝檀梨肅然行禮。
“多謝檀梨公子相助。”
檀梨穩穩地托住了她的手腕。就像在懸星書院的書堂裡,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越翎不自在地彆開了眼睛。
“越翎,這位就是檀梨公子,今夜承蒙他相助。”岑雪鴻對越翎說。
“我當然認識,卡羅納卡蘭家主,”越翎忍著腿傷,從榻上坐起來,眯著眼睛打量著他,“素來最是高潔孤傲的檀梨大人,怎麼摻和到古莩塔家的這些俗事上了?”
岑雪鴻:“越翎,他——”
“無妨,我本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幫忙的。”檀梨對著岑雪鴻笑道,“昨天你說要殺進去,搶出來,那仗勢真是十分嚇人。我思來想去,實在不願見你涉險,便自作主張去幫忙了。”
一頓話說完,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越翎,全都溫溫柔柔地落在了岑雪鴻身上。
越翎惡狠狠地瞪著他,牙都快咬碎了。
岑雪鴻:“……”
總感覺怪怪的。
她求救一般地望向玉郎。
玉郎素在風月場上修煉,見慣了這樣爭風吃醋的事。隻是沒想到有一天卡羅納卡蘭的家主檀梨和“六重天”的越翎竟會在一塊兒爭風吃醋,這樣的熱鬨可真是不常有。
玉郎噙著一絲狡黠笑意,對他們說:
“我去拿治越翎大人腿傷的藥,各位慢聊,玉郎先失陪了。”
岑雪鴻:“……”
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
室內,燈燭靜靜燒著。
越翎與檀梨僵持著,誰也不同誰說話。
“檀梨公子,”岑雪鴻隻好硬著頭皮道,“之前在懸星學院,我對您說了那樣一番話,我以為您會‘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您為何卻還是……”
“你說我看見的是我自己,從來都不知道真正的你是什麼樣的。那話雖不中聽,卻讓我醍醐灌頂。確實,我曾以為你是供於白瓷瓶中的鶴望蘭花,幽靜芳潔。卻不想你如草原上的烈馬,寧為玉碎,十分倔強。”檀梨微微頷首,笑道,“真正的岑雪鴻,倒是更為有趣。”
“況且你明知道我不會同意火燒古籍,卻還是來問了;問過之後沒有更好的辦法,也還是信守承諾,保住了一室藏書。這樣的人,與我,算不得‘道不同’。”
岑雪鴻沉默不語。
“順便一提——”檀梨又道,“托你的福,古莩塔家的那些藏書,現也已經放在了卡羅納卡蘭家的蒼星學院裡。”
“古莩塔家主被帶去寂寞塔之後,如何了?”岑雪鴻問。
“祐姬殿下奉王命和親,王也不敢對古莩塔家如何,隻是略微提點了幾句,便著人好生將他送回去了。”
他的話說得輕鬆,落在岑雪鴻耳中,卻有如萬鈞之重。
檀梨明知道動不了古莩塔家主分毫,卻還是因她之事,不惜得罪了古莩塔家。
岑雪鴻不說話,越翎更是心煩意亂。
他被關在禁室裡,滿打滿算,也就一天一夜吧?
一天一夜,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他們在說什麼?怎麼所有字連在一起,他就聽不懂了?
在禁室裡,他先是被古莩塔家主一語驚醒,明白了自己對岑雪鴻的心意。
又從古莩塔家主那裡知曉,岑雪鴻落魄流離,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越翎還沒消化完這兩條消息,一個檀梨竟然又堂而皇之地冒出來了!
有沒有王法了?能不能講講先來後到?
檀梨渾然不覺似的,繼續同岑雪鴻說:
“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岑雪鴻說,“隻考慮到了救出來,之後的還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