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靈瑾睡到巳時三刻才醒。
翼族大多早起,古時還有晨起而歌的習俗,就算是雛鳥,睡到這個時間,也著實算晚了。
靈瑾揉揉眼睛,從床上做起。她感覺自己後腦勺有點不對勁,一摸腦袋,發現頭發翹起來好幾根。
“小公主,你醒了?”
香斐這個點已經來看她了,見她睜眼,便過去給她換衣服。
靈瑾小腦袋還暈著,像個布娃娃一樣乖巧,任由香斐擺弄。
香斐不解問她:“你昨日做什麼了,怎麼這個點還睡不醒?”
靈瑾瞌睡地眯著眼睛,聽香斐這樣問她,她“唔”了一聲,卻發現記憶昏昏沉沉的,隻有星光下燈火輝映的片段。
靈瑾茫然道:“想不起來了。”
“啊?”
她回憶著說:“我和哥哥爬上鳴鳳台看煙火,煙火很漂亮,天色也漸漸暗了……然後我就開始犯困,記不起來了。”
香斐哭笑不得:“這是玩得太累了吧。公主還是雛鳥呢,也難怪。趕緊洗漱,然後起來吃早飯吧。”
靈瑾問:“香斐姐姐,那你呢,你昨晚做了些什麼?”
“我啊……”香斐捂臉,“我很開心啊!”
*
比翼節的煙火和比翼舞結束了,但燈會和慶典還會持續兩日。
午後,女君興衝衝跑來找靈瑾,刮她鼻子道:“乖瑾兒,聽說你昨日想看燈會卻出不去,隻好和瑜兒爬上了鳴鳳台。那今日,娘親帶你出去逛集市如何?”
靈瑾先是眼前一亮,但又不由躊躇說:“我和哥哥傍晚約好了……”
“我跟他說過了,說我今日想帶你出門,讓你們兩個少待在一起一天。他說無所謂。”
“那、那……”
靈瑾心生雀躍,問道:“那哥哥一起去嗎?”
“他不去。”女君麵露不滿,“他說白天寧願看書。”
靈瑾聽說尋瑜不去,情緒當即灰暗了一半,說:“那算了,哥哥不去的話,我也不去。”
“彆啊!”女君笑嘻嘻地擰她小鼻子,“他不去是他不好,學這個乾什麼?將來瑜兒生病了喝藥,你要不要一起喝?走啊,娘今日給你買花燈。”
靈瑾漸漸被說動了,尤其是聽到女君說的花燈。
不過,看著女君輕鬆的神情,靈瑾又忍不住在意:“可是,娘你不是凰君嗎?就這樣走到街上,不要緊嗎?”
女君笑了。
她鳳眸微揚,目光驕然恣意。
女君對靈瑾眨眨眼:“出門嘛,低調一些就好了。”
靈瑾:“?”
*
半個時辰後,鳳凰城街上現身了一對母女。
母親鬒發如雲,衣綺羅係錦帶。
小女孩嬌俏可人,發間帶著雪白的耳羽,項晶珠,佩香草。
小女孩被母親抱在懷裡,似乎平時很少出門,一雙烏眸既新奇又不安,為了看遍街上的風景,她不時左右打轉。
這二人,儼然是一對家底殷實的尋常母女,大約也是趁著比翼節,出來觀燈賞玩。
小靈瑾因為年紀還小,平時都住在內宮,很少有機會到宮外來玩。更何況是與公事繁忙的女君一起,這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
靈瑾內心高興極了,既是因為看燈,也是因為娘親在身邊。
她雙手緊緊環著女君的脖子,欣喜地四處打量。
女君走到賣燈的攤位上,問她:“乖瑾兒喜歡哪一盞?”
靈瑾看著攤位上各式各樣的花燈樣式,拿不定主意。
最終,她的目光落到一種赤色花瓣金色花蕊的蓮燈上,不知怎麼的,這盞燈讓靈瑾想到哥哥。
於是她小手一指,有些羞澀地道:“娘,我喜歡那盞。”
“那就這盞吧。老板,這盞花燈幾個錢?”
片刻之後,靈瑾手上多了這盞蓮燈。
她牽著女君的手,高高興興地在街道上走著。
女君笑眯眯地看著身側的女兒,誇獎道:“這盞燈好看,你挑得不錯。”
“真的好漂亮!”
靈瑾自從拿到燈,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她一路都笑得甜甜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手裡的花燈,連兩街的其他東西都忘了看。
小靈瑾說:“好想快點燈亮起來的樣子。”
女君摸摸她的小腦瓜,道:“等黃昏時分,燈會重新開始,就可以點了。”
小靈瑾期盼地等啊等啊。
好在她們出門已是申時過半,等了一個時辰,天色便漸漸暗了。
夕陽斜下,隨著鳳凰宮宮門前第一盞花燈再度被點亮,整條街一丈一丈亮了起來,將長街置於一片動人的昏黃中。
靈瑾提著花燈,女君蹲下/身,在指尖燃起鳳凰火,為靈瑾點亮赤色蓮燈,微笑著看這小白鳥的雙眸被燈光點亮。
“喜歡嗎?”
女君和藹地問她。
靈瑾興奮道:“很喜歡!”
但她旋即又遺憾說:“如果哥哥也能看到就好了。”
女君笑言:“誰讓他自己不來的。好了好了,沒關係,等會兒回家拿給他看就是了。”
靈瑾舉著花燈,歡喜地走在絢爛的燈會中。
到了點燈的時間,街上的小孩子陸續多了起來。大家手裡都拿著各式各樣的花燈,三五成群,歡笑著在街巷裡奔跑。
靈瑾跟在女君身邊,一眨眼的功夫,她身邊已經跑過了三搓成群結隊的小孩,他們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看上去都住在附近,周圍也沒有大人管著,跑得十分快活。
靈瑾眼巴巴地望著這些孩子,目光不由有兩三分羨慕。
她常年住在鳳凰宮裡,除了兄長,就很少見與她年紀相仿的人了,而哥哥也不大愛和她黏在一起,靈瑾有些想要這種可以一起玩鬨的關係。
就在這時,靈瑾本來望著彆處,忽然覺得自己右邊的手臂被人碰了一下,接著,又響起一下金石碰撞的叮鳴之聲。
靈瑾下意識地回頭,正好看見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和她擦肩而過。
那男孩飛眉英目,耳露白羽,目不斜視。
他衣錦佩玉,腳著飾珠絲履,身後背著一把合身量的小弓,但卻是拓木弓臂、麋鹿筋弦,比靈瑾用的木弓要好許多,有著一種上等弓弦精工細作的精巧匠心。
男孩跟在一個侍衛模樣的大人身邊,從靈瑾旁邊錯身而過,並未注意她。但靈瑾卻看到,他身上一塊刻有雲中飛鶴的玉幣佩飾在人群摩擦中撞掉了下來,然而男孩沒有發現,已經朝反方向走去。
靈瑾連忙幫他撿起來。
“那個……”
*
雲沐今日,並非是來觀看比翼節的燈會。
他家族中的人學弓比絕大多數大型翼族要早,因此他在遠比其他人小的年紀,就已經開始學習射箭。
隻是,他剛剛拿到手的、為他量身定做的新弓,弓弦卻不算很順手。所以雲沐才專門把弓帶出來,打算到與家族世代相交的工匠那裡再做調整。
然而,當他和家中侍衛一同走在節慶街上的時候,卻忽然被人喚住。
那是個小女孩的聲音。
她說:“那個……你的玉墜掉了。”
雲沐回過頭,猝不及防迎上一張明眸皓齒的笑顏。
倦怠的燈火中,小女孩手中提著花燈,芙蓉似的麵頰被繾綣花火映亮,雪白的耳羽如浮霧輕雲,發間金色流蘇輕輕搖曳。她跟在母親身邊,笑起來甜得像初綻的梔子花。
她將玉幣遞給他,說:“這是你的吧?”
雲沐愣了愣。
過了片刻,他才回過神來,從女孩手中接過他的家徽佩飾,道:“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