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
女孩注視著他背後的弓,看上去很有興趣。
“你的弓好精巧,是哪裡找的?”
雲沐道:“不是找的。我家裡世代習弓,家中世交和門客中有不少都是製弓人。這是找我父親的友人特彆做的,他家中世代都是專精弓箭的匠人,在製弓上的造詣非同尋常,而且他隻願意給自己看得上眼的人製弓,如果覺得沒有眼緣,即便鳳凰女君前往,也不會有用。”
“世間竟還有這樣的匠人!”
女孩麵露驚異,烏眸裡流光一閃一閃的。
她羨慕地望著雲沐背上的弓,輕聲道:“真好啊……”
雲沐被她注視著,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一絲緊張感來,麵頰浮上霞紅。
這時,女孩回過神來,對他揮揮手道:“那我走啦,再會。”
雲沐一怔,忙不由道:“那個,你叫……”
可惜他開口已經晚了,那提著花燈的女孩牽著母親的手,眨眼間,就已消失在喧囂人海之中。
*
“哥哥,我今天和娘親出門,在街上撞到一個人,他的弓好漂亮。”
等回到家以後,靈瑾迫不及待地去找兄長,把花燈給他看。然後,她又不禁提起在街上遇到的那個男孩,還有他那把漂亮的弓。
靈瑾比劃道:“也是小孩子用的弓,比孩童弓還要小,但是木工和紋飾卻完全不亞於大人用的弓箭,甚至還要更好。”
尋瑜原本在看書,聽到靈瑾說的話,就抬起頭來,問:“那個人,是不是也是白色的耳羽,身上有玉幣形玉飾,玉飾上是鶴飛雲中的雕紋?”
靈瑾點頭,驚訝地睜圓眼睛:“哥哥,你怎麼知道?”
尋瑜轉回頭,平靜道:“那是雲鶴世家的人。”
“雲鶴……啊,他們的原形是仙鶴?”
靈瑾的眼神有些好奇。
她問:“那也是很大型的翼族吧?”
“嗯。”
尋瑜微妙地瞥了她一眼。
“你……”
“嗯?”
“算了。”
尋瑜又彆開頭,沒有再講。
徒留下靈瑾一個人滿頭疑惑,對尋瑜的態度百思不得其解。
*
春風漸燙,比翼節餘韻未消,翼族百姓還沉浸在春季繁衍的愉快之中。
今年的一批雛鳥尚未破殼而出,夏季的熱意還未攜來雷雨。忽然間有一日,凰君剛回到內宮,翼國邊境的線報已經十萬火急加急送來。
“陛下,水族軍隊昨日未曾宣戰,就突襲了我國東境水域,試圖占據潛江淮江兩條入海河川。駐邊兵將奮力反抗,但畢竟準備不足,眼下前線危機,請陛下增援。”
為了第一時間將戰報送到鳳凰城來,好幾位信使連夜飛趕,幾乎飛折了羽翼。
此時,最後一位信使闖進鳳凰宮來,一身風塵,狼狽不堪。
女君本已打算休息,聞言,當即站起,她美眸上揚,眼鋒如炬,果斷道:“備軍!”
*
一個時辰後。
小靈瑾從自己的屋中匆匆趕來,扯住女君的袖子,眼中是抑不住的不安與無助:“娘,你非去不可嗎?什麼時候能回來?”
尋瑜緊抿嘴唇,靜默不語。
女君輕撫靈瑾的腦袋,明豔而笑:“短則一月,長則半年,放心,娘親一定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然後平安回來。你們等著喜訊就是。”
言罷,她又看尋瑜:“瑜兒,娘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妹妹。”
“……我儘量。”
尋瑜起先不言,過了片刻,終於點了下頭。
“娘……”
小靈瑾還拉著女君的衣服不肯撒手。
女君俯身抱了抱她,遂起身。
大祭司走上前,替女君披上赤紅披風。
他眼中儘是對女君此行前途未卜的憂慮和無奈。尋瑜和靈瑾尚是蒙昧孩童,尚且對現在的形式感到不安,更何況是大祭司這般知道戰事凶險難測的千歲鳳凰?
然而,他凝視著妻子,最終並未阻攔,隻是道:“你走後,我會日日卜算祈願,隻盼你武運昌隆,平安歸來。”
“放心。”
女君這一笑,張揚而明媚。
她對家人們道:“那我走了。”
小靈瑾不得不一指一指鬆開母親的衣袖,不舍地望著她躍空而去。
女君化為赤凰,在空中呼嘯一聲,華翔而去,隻留下一道朝霞烈焰般的赤光。
望著母親遠去的身影,靈瑾眼眶忽然湧上一陣淚意。
她很害怕,這種親人遠去的感覺,她明明沒有印象,卻莫名覺得似曾相識。
奇異的恐懼徘徊在心頭,但靈瑾知道自己如果掉了眼淚,不僅沒什麼用,還會讓哥哥和爹爹平白為自己費心。
她趁著兩人都看著天空母親離去的方向,而沒有看到她,連忙自己偷偷擦了。
*
當晚,剛到傍晚,便是暴雨。
雨水啪啪打在青瓦上,宛如連串爆竹炸裂。
這麼大的雨,便沒有辦法練射箭了。
尋瑜沒有去找妹妹,就坐在屋中讀書。
正在讀書間,他聽到外麵的侍官們議論——
“忽然這麼大的雨,必定是女君親率翼軍,已經在與水族交戰了。水族尤善水術,大型水術每回都會影響天象,沒想到這次這麼厲害,居然連鳳凰城都是這樣的暴雨。”
“上一回如此,還是五年前的大戰吧。”
“不知前線戰況如何。畢竟連累到了鳳凰城,隻怕十分凶險。”
“水族的老龍君早有頹勢,如何比得上我們強盛的女君?”
尋瑜被他們說得心煩意亂,索性放下書,早早地熄燈休息。
夏夜急雨,驚雷不絕,水打芭蕉。
尋瑜這夜睡得十分不好,一會兒是雷聲,一會兒是噩夢,煩得他在半睡半醒間眉頭緊鎖,一張稚嫩的臉卻是滿麵煩悶的神情。
忽然,一陣驚雷巨響,徹底將尋瑜震醒,煩得他翻了個身,逼自己閉緊雙目。
不知過了多久,驚雷暴雨聲中,突然夾雜了幾聲細弱的敲門聲,輕輕的,幾乎讓人以為是不是風吹動的錯覺。
尋瑜一頓,坐起身來,問:“誰?”
“哥哥……”
門外傳來靈瑾的聲音。
她隻是叫了他一聲,就沒有繼續說話。
尋瑜微愣,從床上坐起,走出來,打開房間門。
隻見靈瑾孤身一人站在屋外,手中拿著一把小小的雨傘。但即使如此,在如此暴雨中走過來,她的鞋襪頭發也淋濕了,看著可憐。
靈瑾躊躇,然後才道:“哥哥,我有點想娘。”
尋瑜沉默。
良久,他側過身。
“……進來。”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