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終於到了三月初六這一日。
這天，晴空暖陽，春意甚好。
靈瑾一整個下午都窩在機關術道室裡, 天如師姐手把手教她修正了幾個小問題以後，靈瑾就自己一個人不斷研究機關弓。
不知不覺，黃昏將至，天色漸漸暗了。
靈瑾從弓前抬起頭時, 忍不住“咦”了一聲。
機關術道室裡人丁稀少, 居然隻剩下正在調整機關木偶人的天如師姐, 和在角落裡悶聲擺弄零件的烏鷲師兄兩個人。
機關術修業裡雖然本來人就不多, 但中午時候, 道室裡起碼還聚了七八人，誰知一眨眼的功夫, 就都不見了。
靈瑾不由問：“師姐, 其他人呢？”
“啊，你說虹月他們啊。”
天如師姐語氣輕快。
“今天是比翼節呀, 他們都打算要去看燈會，一刻鐘前就走了。”
“……比翼節？”
“對，小師妹, 你忘了？”
靈瑾的腦袋暈乎乎的。
直到這時, 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是了，三月初六，是一年一度比翼節的日子。
比翼節是翼國最為盛大的幾個節日之一，且還是專門讓年輕翼族男女表明心意、互訴衷腸的日子, 會格外熱鬨些，照理來說不該忘記。
靈瑾小時候, 是很喜歡這樣的日子的。隻是她如今畢竟大了，已沒有孩童時熱衷，且靈瑾最近實在太過忙碌，全部身心都投入在弓箭和機關術上，居然真的一直都沒想起來。
她反問天如：“師姐，既然是比翼節，你與烏鷲師兄沒去看看嗎？”
天如師姐清爽笑道：“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去不去都無所謂。而且這個機關人是刀法修業的先生們定的，下旬就要用，我想儘快調整好，然後送過去。至於烏鷲師兄嘛……”
她指指角落裡一言不發窩著的烏鷲師兄，道：“你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對這種事情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
烏鷲師兄悶悶地坐在道室一角，眼裡隻有小方塊似的零件。
靈瑾不得不讚同師姐的觀點。
這時，天如問：“我無所謂的，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的，不如偶爾休息一天，去看看燈會吧？不說有沒有人約黃昏後的對象，普通叫三五個朋友，一起轉轉也是不錯的。”
靈瑾隻是想了想，便搖頭道：“算了。”
馬上就要天黑了，這會兒再去約人，未必約得到。再說，好像多少也突然了些。
靈瑾的目光放回手裡的機關弓上，說：“我今天比較有靈感，感覺能給機關弓做一些改進。道室裡材料工具比較多，我想趁著手感好，全部弄完了再回去。”
“聽上去還挺耗時間的。”
天如道。
“我大約戌時走，反正你也有道室的鑰匙，如果你走得最晚的話，到時記得鎖門。”
靈瑾：“嗯。”
*
窗外天色逐漸昏沉，廊下亮起燈籠火。
鳳凰城中今晚似是熱鬨，但機關術的道室較為偏僻，遠離喧囂與熱鬨。
靈瑾沉浸與機關弓當中，沒有覺察夜色漸濃。
天如師姐戌時剛到就走了，烏鷲師兄不知何時也已靜靜離開。機關術的道室中，隻剩下靈瑾一個人。
她用小木夾子，將機關弓中細小的金屬絲取出來，調整靈玉與弓弦反應的角度。她稍微改動幾個小零件，就會將弓拿起來，自己隨手試一試，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共振的力度。
靈瑾如此投入，以至於有人站在門外的時候，她也絲毫沒有覺察。
尋瑜過來尋找妹妹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月色如勾，清光皎潔。
靈瑾俯首於靈燈幽光之下，安靜專注地調整機關弓內細小的零件。
短短五年，她處理木材已經如此熟練。
靈瑾甚至不需要尺和稱，光是憑著手指和一把小刀，就能依賴手感將一整塊木頭分隔成重量、大小完全一致的小木塊，精準到外人無法挑剔。
遠方花燈霓霓，地平線上泛起昏黃。比翼節已經開始，街道上想必早已熙攘。
然而，靈瑾卻仿佛被隔絕在喧嚷與時光之外，小小的她隻靜靜地停留在這個小天地間，埋首於眼前之事。
尋瑜看著她專心致誌的側影，不禁愣了愣。
說實話，尋瑜近幾日，都整日整日地憂心忡忡。即使他勸說自己，應該給妹妹一些個人空間，不要對她自己的個人選擇刨根問底，他卻仍然克製不住焦躁不安。
若不是山望說，他並沒有意識到，在比翼節前夕，會有那麼多人來對靈瑾表示好意。
以及……那幾封奇怪的書信。
但正因如此，他在會在黃昏還沒見到妹妹之後，過來找她。
然而，他沒想到，靈瑾並未結伴去比翼節玩耍，反而這麼晚了，還獨自留在機關術道室裡調整機關弓。
奇異地，尋瑜連日來煩悶的情緒忽然平靜下來。
他守在門邊，靜靜地望了靈瑾一會兒。
靈瑾也不知已經在這裡待了多久。
她看上去有些累了，盯著零件看的眼睛不時吃力地眯起來，過了一會兒，她又抬手揉了揉。
這時，靈瑾的確感到疲憊了。
她感覺眼睛有點酸痛，但剩下的工作就差一點了，她還是想做完再回鳳凰宮。
就在下一瞬，忽然有人走到她身後。
那人的手從她身側伸過，放到她麵前，說：“給我。”
靈瑾轉過頭，就迎上兄長俊美矜傲的臉。
“哥，你怎麼在這兒？”
靈瑾意外地問。
尋瑜說：“你一直沒回家，今日又是比翼節，怕你被奇奇怪怪的人拐跑了。”
他眼神一瞥，繼續道：“木材給我。”
靈瑾困惑地將手裡的木材給他。
尋瑜接過來，手指摩挲，然後又直接從桌上拿了把工具刀，問她：“你還需要什麼樣的零件？”
靈瑾這才明白，兄長這是打算幫她做的意思。
尋瑜貫會做木雕，手藝非常靈巧。雖然他並未專門修習機關術，但隻要告知他尺寸，方方正正又有規則的機關術零件，並不比細節嚴謹的木雕來得難做。
靈瑾忙說：“還差兩個連接用的木機關，一寸半長，半寸寬，可以參照這個。”
說著，靈瑾拿了一個已經做好的，給尋瑜做參考。
“嗯。”
尋瑜看了一眼，用手指指節比劃量了一下大致尺寸，沒有猶豫，下手做起來。
靈瑾總算可以休息一下。
她坐在旁邊，托腮看著兄長幫她做零件。
尋瑜手法靈活，而且熟練，不多時手下就有了形狀。
他瞥見靈瑾一直盯著看，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抬手擋她的眼睛，說：“你彆看了，去休息一會兒，等做好我叫你。”
“不要。”
靈瑾這會兒卻執拗起來。
“我還有精神，我想看你做完。”
“……”
尋瑜沒有辦法，隻好任由靈瑾在旁邊瞧著，他自己悶悶地打磨木材。
有了尋瑜的幫助，零件完成的速度快多了。
不久，尋瑜做完兩個連接機關，交給靈瑾。靈瑾又坐回桌前，細致地將它們裝進機關弓裡。
尋瑜看著靈瑾操作，問她：“這把弓是新做的？”
“嗯！”
“這回是改進了什麼？”
“威力增大了一些。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