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女的這封信抵達後, 蓮碗裡又連續冒出許多氣泡,她竟是直接又送來幾份水族機密文書的原件。
這些書文年代悠久,在龍宮中存放多年, 又是在水下,雖是用特殊材質做成,但仍已殘破不堪,隻能費勁地依稀辨認出文字內容。
小龍女連水國的機密文書都直接通過水信術送過來, 可見是著急至極, 迫切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隻恨不能將“清白”二字寫在臉上。
靈瑾一摸這文書的材質, 再看這上麵模糊的久遠墨跡, 就知道贗品極難偽造,這必是真的。
小龍女做到這個份上, 實在很難再讓人對她有所懷疑。
“母親。”
靈瑾將水信書傳過來的證據交給女君, 道:“你看。”
女君伸手一觸,便有了考量。
她說:“我知道了, 你如實回信便是。”
靈瑾立即動筆書信一封,送了過去――
【相關之物我已收到。】
【我母君已知曉內情,事實如何, 我們會仔細考量。】
【對水族有所懷疑, 實在抱歉。】
小龍女也立即作書一封,送了回來――
【鳳凰城發現水族暗探,難免女君與公主有所警覺。】
【不過,水國如今絕無與翼族為敵之心,還望務必嚴謹查實!】
【我如今與你坦誠相言, 已並非隻因為不想失去你我之間的友誼,還是為水族萬萬臣民, 還有我父兄十人性命!】
【水族與翼族的確世代存在嫌隙,但今日之事,絕非水族所為!】
兩人一來一往,儼然已是一族對另一族的官方談話,沒了往日嬉鬨的輕率輕鬆。
靈瑾又莊重地寫了封信,向小龍女保證會嚴肅對待,給了她一顆定心丸,這才停筆。
靈瑾惴惴不安地看向女君,喚道:“娘……”
小龍女提供的關於臨淵的信息,與臨淵的自述幾乎是一樣的。
隻是後半段內容則天差地彆,從臨淵在戰中與水國的聯係逐漸鬆散開始,兩邊的認知就開始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若非她與小龍女關係親近,且敞開心扉互相將事情都說開了,以翼國和水國間往日消息的閉塞,絕無可能發現這樣的端倪。
“有意思。”
女君輕笑一聲,鳳眸微挑,但態度卻相當從容冷靜。
她拍拍靈瑾的肩膀,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便是。這樁事,剩下的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女君頓了頓,轉頭又喚來侍官道:“明日一早,召集仙官朝會。對了,將瑜兒一道喚來,這一回,他的多疑是對的。若非他有言在先,我隻怕未必能允許瑾兒繼續與小龍女通信,這要記他一功,讓他一塊兒來聽聽。”
“是。”
侍官應了聲,便立即去了。
女君回首,又對靈瑾道:“好了,你也回去吧。”
靈瑾經此一次,心有餘悸。
不過,她也清楚,剩下的就不是她一個十五歲的小弟子所能涉及之處了。
她對母親行了一禮,就此告退。
*
“三殿下,鳳凰城處這個月的探報,到現在仍未過來。”
金漆玉瓦,銀地寶牆。
室內昏暗,厚重的重重帷幔之後,一個年輕男子抵手而坐。
他修身窄腰,姿態慵懶。
他靠坐在寬大的羅漢椅上,由於帷幔遮蔽,男子樣貌幽幽隱於帳影之後,看不清五官。但依稀之間,憑借著模糊的外貌輪廓,仍能辨出此人外貌如神英俊。他一舉一動之間,流露出一種長期身居高處所特有的精致從容,仿佛世間萬物,皆為玩物。
這時,男子睜開雙眼,顯出一雙幽幽發亮的碧色眼眸來。
他問:“翼族和水族,可有動靜?”
下屬單膝跪地,俯首回答:“似乎都有一些異動,但還看不出什麼。”
男子倦倦地“嗯”了一聲。
他說:“不急,可以再觀望。文鰩魚一族世代都為老龍君培養送往翼族的暗探,路線交接又做得十分隱秘,就連暗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是在為誰做事,就算翼族果真查到了什麼,也隻會算到水族頭上。這個悶頭虧,水國必是要吃了。”
“殿下,文鰩魚一族畢竟也是水族,如果翼國真的找上水國,他們會不會泄露出什麼?”
“不會。”
男子眯了眯眼,野獸一般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幽光來。
“如果翼族和水族真的像結契時約定的那樣,數千年再無摩擦,那文鰩魚一族對老龍君來說,就再也沒有價值了。他們內心,隻怕比我們還盼著翼族和水族打起來。”
男子悠悠地說:“在經曆過居高臨下的慵懶風光之後,很少有人能容忍得了衰退和敗落,他們會不擇手段地維護自己現有的利益,甚至還渴望著繼續往上爬……當初水族戰敗之際,我們隻是稍加利誘,文鰩魚一族就迫不及待地將重要暗探的路線賣給我們,足以應證這一點。”
男子的指節輕輕叩了叩扶手,他悠然道:“文鰩魚一族這麼看來,應當是人心不足,所圖甚大。我們姑且耐心等待,若是暗探沒有暴露,我們仍舊有穩定的情報源;若是暗探暴露……翼族與水族若是再度交戰,兩國的物資糧草必然會緊缺,那就將我們囤積的多餘廉價物品,在黑市以高價賣給他們,順便還可以用這些玩意兒,再跟文鰩魚一族交換點彆的什麼。”
“是。”
下屬應下,他對男子的才略佩服至極,滿臉推崇。
這時,男子略作停頓,忽而又問:“翼國那個可能可以做小型翼族靈弓的混血公主,最近有什麼消息沒有?”
下屬一滯,回答:“鳳凰城的探子,已許久不曾回報公主有關的事。或許是女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已將那位公主周圍都防範起來。”
男子的指節,再度在扶手上點了點。
他說:“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翼族遠比水族強大。不如未雨綢繆,現在先想辦法向翼族示好,表達我們暫時不會偏幫水族的善意。對了,再額外給那位小公主準備些禮物……但是,要特彆囑咐,以我個人的名義。”
“是。不過……要送什麼?”
年輕男子思忖片刻,道:“那位公主是好弓之人,若要達到效果,必要投其所好……唔,不如,就將我房中那把弓,摘下來送給她的。”
下屬臉色一變:“殿下,那把弓不是――”
青年笑笑:“若要有所得,必先有所施。不必多言,去摘吧。”
“是……屬下明白。”
下屬雖是震驚,但仍是應了一聲,旋即立即恭順地離去了。
待下屬離開後,男子往椅子上斜斜一靠,用手撐住頭。
他那雙幽亮的碧色獸眸,在無光的簾帳後,像兩道不滅的燭火,散發著野心的光亮。
他自言自語道:“待我力量充足之時……這個日子,該不遠了。”
男子憂鬱地看向窗外。
隨著他頭顱一轉,陰影中有形狀微晃,這時才能看到他頭頂枝杈繁茂,似是雄鹿的鹿角。
*
將暗探的事交給女君以後,靈瑾又恢複了日常的平靜生活。
空閒的時候,她去看望了一次臨淵。
相比較於之前見麵,臨淵肉眼可見地瘦了,而且神情十分憔悴。
望梅先生正在照顧他。
靈瑾見到臨淵的樣子,十分詫異,問:“先生,臨淵他怎麼了?”
望梅先生一向從容的臉上,難得也顯出憂慮之色來。
她說:“淵兒之前手臂上受的傷,一直都沒有好轉的跡象。雖然一直在用藥治療,但效果並不明顯,甚至還有惡化的可能。”
靈瑾一怔,問:“怎麼會這樣?”
望梅先生擔心地撇著眉毛:“水族通常來說,是不能長期離開水的。但淵兒這些年來,為了隱藏身份,若非達到生理極限,堅決不會做有可能暴露行跡的事,幾乎沒什麼接觸水源。
“這是違背他本身生理規律的。水族長期對抗本能,不在水中休息,就像翼族長期不吃飯、長期不睡覺一樣。雖然短期來看影響不明顯,甚至好好休息一次就能補回來,但實際上,對他的身體不可能沒有影響。
“我現在每日都會讓人陪他去水中泡一泡,可是他的身體已經受到了長期的損傷,又有傷在身,這樣的恢複,也隻是杯水車薪……如果想要恢複,想必需要長期的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