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十二天前。
這個夏日,熱得過了火,教室要每半小時灑一次水才能把熱氣壓下去一點,學校取消了體育課、間操、升旗儀式等等一切非必要戶外活動。
為了運動會,大家折騰了小半月,都累了,現在又瀕臨期末考試,再好的精神頭也扛不住,同學們都蔫蔫的,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困得眼皮要掉到腳背上似的,越來越長。
早自習失去了往日的活躍 ,沉默安靜得不像話。
李中華也來得比往日晚,見大家這種疲倦的狀態也沒有力氣發火。
但李中華還是要儘教師的義務,說道,“運動會結束了,接下來就要準備期末考試了,大家都收收心,集中精力把成績搞上去……”
同學們交頭接耳。
薑暮看看日期,至少還要一個月。
李中華繼續,“……不會的知識點趕緊補,如果成績下來,我發現誰拉班級後腿,我找誰算賬。”
李中華目光略過最後一排,每個差生的臉都沐浴在那淩厲的目光裡,最後那道目光停在張朝頭頂上,以示警告。
張朝像是沒看見,坐在最後一排,食指插在三角尺裡,旋轉著三角尺。
薑暮同樣心不在焉,她扯著本子,餘光偷偷看向張朝,張朝卻故意扭過頭不看她,薑暮不小心撕破了本子。
張朝則默默把椅子往後移一點,這樣他偷偷看著薑暮時,薑暮就不會發現了。
李中華提議在班級裡開展一對一補課活動,綜合成績前二十名的同學給後二十名同學補課。
按道理說,第一名應該給最後一名補課,但隻要彼此間商量好,也可以選擇其他補課對象,比如李文琪後麵填了李遠,謝南後麵填了薑暮。
可薑暮看看張朝的名字,在選擇的時候,名字後留了空白。
中午時,謝南站在講台上看了看名單,對於薑暮沒有選她顯得耿耿於懷,也不經薑暮同意,直接在薑暮名字後麵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薑暮看了看,如鯁在喉,卻並沒說什麼。
薑暮回到座位,打開信紙,開始寫一封回信。
謝南看到她的桌邊放著的一封雪白信封,上麵寫著熟悉的地址,問道,“姥姥給你來信了?”
薑暮點頭。
上個月二十五號,她曾給姥姥寄信,她不知道姥姥看到那封信會是什麼反應,以至於什麼樣的結果她都提前設想過,可沒想到等了許久姥姥都沒有給她回信,後來姥姥又突然生病,信件自然也杳無回音,她以為終究還是落空了,但它卻意外地來了。
在信裡姥姥說暑假會立即回來看她,她才不管薑源和李雪梅會怎麼想。她還說她想念這個小外孫女得緊。
薑暮珍惜地、一字不落地反複閱讀著紙張上的寥寥數字,被字裡行間的溫情浸潤、濡濕。
她想姥姥一定會像她小時候一樣照顧她、保護她、陪伴她,為她解決一切煩惱。
苦難往往就是這樣——不徹底。
人生也往往就是這樣——有轉折。
上帝總會在絕境中安排希望,讓人有勇氣,有尊嚴。讓她就算沒有膽量驅逐黑暗,至少還有機會奔向光明。
“姥姥病好了就立即給你回信了呢。”謝南感慨。
“我要快點把幸運星疊好。”薑暮說。
“我幫你。”謝南搶過她手裡疊好一半的紙條,轉過身開始疊。
……
午後,日頭越來越大,薑暮照常在教室裡午睡,她趴在桌上,書本扣在頭上,朦朦朧朧地聽著操場上空熱氣騰騰的噪聲,偶爾摻雜幾聲尖叫,厲嚇和呼喊。
漸漸地,她感覺到身體的沉重,眼皮的沉重,然後陷入夢裡。
夢裡程慧芳在練習腳腕力量,她旋轉,旋轉,直到筋疲力儘,有些發暈。
突然有人用力推她,在耳邊抱怨,“你怎麼睡這麼死。”
薑暮眼皮掙紮著睜開,惺忪地看見張朝。
他頭發上都是在水龍頭下衝涼流下的水珠,他眉目張揚,神情憤怒。
同學們也都回來了,在座位裡鬨騰。熱浪滾滾。
“這誰乾的?”張朝拽著薑暮的校服肩膀,粗魯地把人拎起來。
薑暮怔怔地看著張朝,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心臟跟著他的手被提起似的。
張朝目光陰沉地掃蕩教室裡的每一個人,大聲吼,“我他媽在問你們,這是誰乾的。”
教室瞬間靜下來,針落可聞。
大家都回頭,膽戰心驚地看張朝,又抿著唇看薑暮。
薑暮向後扭頭,拽著校服肩膀,把後背張朝拎起的那塊騰挪到肩膀上,隻見上麵畫著一坨黝黑的大便。
她撓了撓疹子,一時間無地自容。
大家都低著頭,沒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