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案發十一天前鐵花(1 / 2)

泉眼無聲 願為南流景 8377 字 3個月前

他們沿著拖拉機走到尾部,爬上後麵的大鐵箱子,又跳到比她還高的鐵櫃子上,鐵櫃門受壓,櫃門吱嘎一聲彈開了,薑暮嚇了一跳。

身後小胖妞倒不怕,跟著他們走,可是腿太短,爬不上來,又返回,從旁邊成片的鐵絲網滑下去了,張朝朝她做了個鬼臉,再帶領著薑暮慢慢朝鐵匠鋪後屋移動,漸漸地與大乖他們遠了。

張朝突然抓住柳樹的枝丫,折下一根柳枝。

他又揮舞起柳枝,用力抽動柳樹,柳枝嘩啦啦,清新沁涼的樹葉味道撲鼻而來。

他挑了一條最新長出來的嫩枝子,去掉骨朵,從上到下擰脫樹皮,這個時節柳樹皮水分充足,很快便和裡麵的樹莖剝離開。

張朝抽掉中間的樹莖,留下空心的樹皮,彎腰撿起一塊碎鐵片,將樹皮切成五厘米的小段,再將樹皮一端斜削出哨口,一個柳樹哨子就製成了。

他回頭遞給薑暮一個,“會吹嗎?”

薑暮點頭,接過。

嫩綠的哨子一端蹭到手心,皮膚便染上淡淡的綠色。

薑暮將哨口捏扁捏平,放在唇邊,濃鬱的樹葉味道,涼涼的沁人心脾,清香彌漫在唇齒間,舌尖忍不住一舔,卻又苦又澀,她不禁吐了吐舌頭。

她輕輕吹了一聲,哨聲直丟丟,沒有抑揚頓挫的音調。

他也吹了一聲,清脆地劃過天際。

“怎麼樣,我做的哨子亮吧?”張朝回頭看她,他的哨子好像天生就比她的要清脆透亮似的。

他開始吹起了最近流行的歌,附近的蟋蟀叫聲似乎更大了,一波高過一波,勢必要壓過他。

她也吹,直吹得嘴唇麻麻的。

張朝走到鐵匠鋪西邊,跳到一個大貨車的廢棄車樓上,盤腿坐了上去,廢棄車樓上窩著泥土和雨水,在縫隙裡長出幾叢嫩綠的小草。

她也跳上去,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在他旁邊。

他鄭重其事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薑暮也坐下,托著腮幫。

張朝吹了一個很長的哨聲,問“知道這在足球比賽上是什麼意思嗎?”

薑暮搖頭。

“是比賽開始。”

他又吹了短速一聲,“這是點球。”

又一聲長聲,“這是進球。”

他說得興奮,薑暮卻一知半解。

偶爾吹來一陣暖風,夾帶著焦炭燃燒的滾燙的鐵味。

炭火燒了近一個小時,燒得又紅又旺,其中那位年長者將生鐵放進坩堝,又繼續燒。

隨著碳火越來越紅火,襯得夜色也越來越昏暗,蟋蟀的叫聲更大了。

“你知道蟋蟀為什麼叫得這麼高嗎?”張朝問。

薑暮搖頭,胡亂拍打著蚊子。

“可能是警告同性,禁止進入它們的領地,也有可能是求偶。”

薑暮下意識說,“它現在叫的這麼歡,可能已經把你當情敵了。”

張朝笑,看向她,“哦,沒錯,的確是情敵。你看,連蟋蟀都這麼喜歡你。”

薑暮怔了怔,臉頓時紅透了,像那燒透的火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是蟋蟀的情敵。”

“不還是一個意思。”張朝笑得前仰後合。

她拍打他,著急,“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你是公蟋蟀的……”

“哎,解釋不清嘍。”他繼續笑。

她一邊哄蚊子,一邊扭開頭,“我不跟你說了。”

耳邊傳來“嗡嗡嗡”的叫聲,薑暮下意識往張朝那邊縮肩膀,張朝順勢“啪”一聲雙掌拍去,雙手在薑暮麵前合實,毫不刻意地,竟是已將人用兩條手臂圈在懷裡。

他身上有清新的樹葉的氣味。

樹葉沙沙作響,身後火炭劈劈啪啪。

她推開他,他立即立正坐好,吐了吐舌頭,他不敢回頭,滾動眼珠斜眼看她,薑暮緊張地拉上校服衣領。

大約二三十分鐘的時間,爐中央的坩堝內,十多斤生鐵逐漸熔成滾燙的鐵水。

年長者將竹片逐個在火上烘烤。他們打著赤膊,身上被焦炭烤出紅光。

“幾點了?”薑暮問。

“快八點了。”

她有點驚訝,立即站起身,“我得回家了。”

“再等一等。”張朝拉住她。

於是他們又坐在一起,默默等待,薑暮便望住了小雙山,在漆黑的夜色裡,有著稀稀疏疏幾點星火。

他們渺小得像生長在小雙山褶皺裡的一隻蚊子,他們寄生在這裡,他們仰人鼻息。

可他們從沒想過離開這裡,因為這裡是家園,是根係。

可是他們也終將離開這裡,遺忘這裡,現在的他們,要養好羽翼。

“來了,你看。”張朝拉住薑暮。

薑暮還沒反應過來,頭頂突然“嘩啦啦”一連串聲浪,她抬頭,絢爛的鐵樹銀花像雨一樣落下來。

平台上兩個男人正配合著,身體被強烈的光線掩蓋,什麼也看不見。

鐵匠鋪的老板卷著煙絲從遠處的房子裡跑出來,“操,你這個老貨,開始了也不知道先放個屁,大半夜嚇老子一大跳。”

他用舌尖將煙卷舔濕,粘好,掐掉屁股,叼在嘴角,一邊摸兜找火柴一邊罵,“你們不去後邊野甸子搞這破玩意兒,偏在我這搞,你要是點了我這鋪子,我不把你們師徒幾個也給點了……”

他隻管罵,那幾個人卻不理他,一個熟練地操起竹片,將一團鐵水拋至半空,另一個拿木板精準一擊,隨即,一千多度的鐵水瞬間綻放成萬朵絢麗鋼花,飛濺下來,亮得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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