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張朝去操場訓練,薑暮去找他,卻看到李中華。
李老師推著自行車朝張朝擺擺手,訓練中的張朝氣喘籲籲跑過去,李中華拍拍他肩膀,“最近這幾天抓緊時間訓練。老師真的沒想到,你的一百米成績這麼出眾。”
張朝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羞赧地咧開嘴笑。
李老師又拍拍他硬實的肩膀,“這身體素質真棒,你知道你的一百米成績破了縣裡的記錄嗎?下周縣裡運動會,你一定要好好表現。”
李中華握著自行車把,推推眼鏡,“你這個孩子皮是皮了點,心倒是不壞,老師希望你能越來越好。”
張朝愣著,突然乾脆地說,“謝謝李老師。”
李老師拍他肩膀,“什麼都不用說,下周縣運動會之前,你就專心做訓練。”
李老師邁上自行車,騎走。
張朝抬頭看向教室的窗,然後興奮地瘋狂地繞著操場跑,他一把扯下背心,甩起,臂膊上鼓起厚實的筋脈。
薑暮有些羨慕地遠遠望著他,就算未來他進不了國家隊,可是想念個好大學是很容易的,尤其一流大學都有特招,他的未來,一片光明。而她還要奮鬥中考、高考,她這樣的人,這中間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意外,稍微走偏一點,就前功儘棄了。
年少時最幸福的事,是未來可期。
“喂喂喂,注意點形象,你看誰來了,正瞅著你呢!”大乖神色誇張地朝他大喊。
張朝回頭,看到樹影後麵的藍色校服一角,下意識趕緊住手,紅著臉重新把背心穿好。
張朝撿起欄杆上的毛巾,甩到肩膀上,回頭招呼薑暮,“走。”
她好半天才跟上,問:“去哪?”
“去棍哥家。”
不用問乾嘛,大家已然異口同聲地說了,“補課——”
……
棍哥家裡是租錄像帶的,薑暮算是長見識了,十幾平方的屋子裡,四麵牆上訂滿格子架,格子架上擺滿錄像帶,一盤盤帶子擦得鋥亮。
棍哥笑嘻嘻地找到錄像帶,推大家上樓,“這片小眾,也就我家裡會有。”
“要是哪都有,還找你乾什麼。”張朝回懟。
薑暮跟著下樓。
這是一個平房,白瓷片掉了大半,露出水泥胚,有些殘破,門開在地下,有一個十幾級的鏽跡斑斑的台階,木板踩上去忽悠忽悠直顫。
樓梯口堆著一些破磁帶和錄像帶,牆角養著兩盆紅色杜鵑花。
棍哥打開門鎖,薑暮和張朝的一群哥們湧進去,齊刷刷靠牆坐在裡屋的小板凳上,支棱著一顆顆小腦袋瓜,等著“滋啦滋啦”亂叫的電視慢慢放出影像。
起先是漆黑一團,然後是迪廳,緊接著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走進一間房,他們開始親吻,互相撕扯衣服,像貓兒狗兒打架一樣。
“我操——”男生一個個眼睛瞪大了。
張朝跳起來,把棍哥懟在一旁,“放的特麼什麼亂七八糟的?”
張朝捂住薑暮眼睛,拉薑暮出去。
棍哥也很驚恐,“怎麼會這樣……”
“操,你家特麼賣黃片!”大乖嘴裡罵著,眼睛都快掉屏幕裡了,拔不出來。
“我艸我艸我艸我操——”大家驚呼,一浪高過一浪。哪是一個我操了得。
刺激緊張,死死盯住,眼睛一眨不眨。
薑暮眼睛看不見,但那節奏和聲息,是熟悉的老鼠打架聲。
“少特麼說這些不乾淨的。”張朝把電視電源拔下。
踹了一腳凳子,然後像拔蘿卜似的,把人一個個拖出去,再一個個往樓梯口踹,“都給我滾回家。”
男生們不挪窩,示意他先走,張朝一人又給踹一腳,大家笑著揉著屁股,紛紛上樓。
薑暮立在門口,張朝看向她,薑暮窘迫地背過身去。
有些東西,即便你不想知道,但生活還是會拚命往你眼睛裡塞,往你耳朵裡賽,往你心裡賽,猝不及防下你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在羞恥和笑容裡領悟。
外麵,棍哥他爸正打著赤膊喝啤酒乘涼,大乖站在門口故意大喊:“棍哥偷看黃色錄像帶,棍哥偷看黃色錄像帶——”
喊完,一溜煙跑了。
“我操你媽——”棍哥衝出去,追到樓梯口,眼看著大乖跑上樓梯,大罵,“你個大欠兒登!”
棍哥他爸聞聲抄起掃把頭,趿拉著黑色塑料大拖鞋,邁著粗壯的小腿,從鐵樓梯跑下來,“小兔崽子你才多大。”
“還不是你買了,我才不小心看了,你以為我願意看啊。”棍哥屁股上實誠地挨了一掃帚,疼得直跳。
“小兔崽子,這麼說你還真看了!”父親很會抓重點。
“我沒看,我真沒看。”棍哥委屈,小雞崽一樣到處亂竄,他朝不遠處的大乖嚎著:“我□□爹——”
大乖幾個人站在遠處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張朝推了棍哥一把,把他摔在牆角,拉著薑暮,從樓梯另一側跑上去,到達地麵。
身後棍哥恰好被父親賭在家門口。
薑暮和張朝忍不住相視一笑。微風在她們頭頂打著璿,他們轉身往回走。
“等我攢夠錢,下次帶你去水廠禮堂看。”張朝說。
薑暮點頭。
……
快到最後一班火車抵達的時間,他們一同去了火車站,往常都是大乖他們陪著,這天卻隻有張朝和她兩個人,薑暮覺得心裡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