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案發當天犯罪快感(1 / 2)

泉眼無聲 願為南流景 7982 字 5個月前

就在薑暮沉浸在提前放暑假這個噩耗的同時,小雙山縣刮起了沙塵暴。

成堆的垃圾、塑料袋、礦泉水瓶、易拉罐,在風中跌跌撞撞地飛舞。

薑暮拽了拽書包,在風的裹挾下艱難地往灶三胡同走。

這裡生活的人有相同的習慣,相同的氣味,相同的節奏,人們像是活在一個屋簷下,一個時間抽煙,一個時間做飯,一個時間打嗝放屁。

在薑暮眼裡,這裡的每一家每一戶每一個房簷每一個女人,他們的形態看似完全不同,卻又是完全相同的。

她們平凡而又幸運,她們普通但又快樂。

她為自己感到不公,隻有她看得見黑暗,隻有她需要與罪惡對抗。

她逆風艱難穿行,每走一步都像有一隻大手在後邊拖著她、桎梏著她。

她已經壓抑不住自己,可小雙山縣還是如此的尋常。

她呆呆地看著大黑狗在大風裡被吹成了獅王,撒歡兒似的你追我趕。胡同裡老人騎的自行車叮鈴鈴響,還不見人,便聽見吆喝聲,“磨剪子嘞,搶菜刀……”聲音被風吹的扭曲變形。

一切都是如此的尋常。

她拐了幾道彎,突然停下,看著對麵一個約摸五六歲的男孩,男孩也直愣愣盯著她,他突然伸出手,將那隻剛摸完蒿草的手伸進了他奶奶的衫子裡頭。

他奶奶沒有任何反應,繼續手裡的藤編活,小男孩瞅了瞅薑暮,把臉埋進奶奶的胸口。

一陣沙塵蕩來,雞鴨鵝四散逃開,老太太撂下藤編,起身將雞鴨鵝驅趕到柵欄前麵。

老頭敏捷地飛撲上前,捉到一隻母雞,母雞們撲棱著翅膀飛走,現場一片淩亂,狼狽不堪。

“這天氣,也忒惡劣了。”老頭說。

老頭一手揮著菜刀,一手掐著雞脖子,公雞撲棱著翅膀,掙紮尖叫,老頭道,“你還想跑?你能跑哪去?”

老頭用力擰斷雞脖子,那雞頓時消停下來,奄奄一息,“你跑哪去我都能給你逮回來,找死。”

手起,刀落。

兩條黑狗嗷嗷瘋叫起來,跑開了。

薑暮立在不遠處,眯著眼抵抗沙石,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頭陰霾更重地往回走。

……

家裡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天氣不好,連客廳都昏暗一片。

李雪梅在做晚飯,薑源不在家,除了漏氣的窗縫發出嗚嗚的哀鳴,隻剩下魚缸氧氣泵嘩啦啦的聲響。

魚缸裡,一條金魚沉在缸底,一動不動。

薑暮看了半晌,它死氣沉沉的,她找到小漁網,伸進魚缸裡,輕輕碰了碰它的大尾巴,它還是沒有動,一點生氣都沒有,她把它撈出來,發現已經死透了。

它身上濕滑的粘液漸漸乾涸,原本鮮亮的具有金色光輝的如神聖之光的魚鱗黯淡下來,隻有那扇大尾巴和雙鰭還在持續腐爛,散發著濃烈的腥臭味。

那朵漂亮的大尾巴啊,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看似安全無虞的生存環境無情地閹割掉了。

薑暮仔細觀察著另一條魚,它的大尾巴看似鮮亮如初,但最外層薄如蟬翼的邊緣卻隱約出現鋸齒狀,她知道它也活不過今夜。

它像感知到某種力量的降臨,瘋了一樣地上躥下跳,猛衝向魚缸,發出巨大的“當當”聲,像是一場自殺式的逃亡,也像是在做一場瘋狂的法事,用自己的身體鳴鐘自哀。

薑暮麵色平靜地把那條死魚扔進垃圾桶,關掉氧氣泵。

仿佛一切都平息了,瘋狂而受傷的魚不再與水流對抗,不再徒勞地掙紮,它沉到魚缸底部,嘴巴微微闔動著,細若遊絲地喘息著,平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她回房間放下書包,打開了窗,看了看窗外嗷嗷逮捕的小燕子,沙塵還不斷地從紗窗裡鑽進來,落在桌椅上,落在翻飛的書頁上,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響,摸上去顆粒感十足。

她衝完澡,回房間準備換衣服,打開衣櫃,一件白色連衣裙掛在最顯眼的位置,乾淨明亮且耀眼。

“上次考試之後你爸爸說過要獎勵你一件新裙子的,總算兌現了。”李雪梅抱著手臂靠在門框上,不自然地拘著笑容。

薑暮表情平定,沒有喜悅也沒有厭惡。

李雪梅近乎討好似地說:“你爸爸今天中午親自去你武阿姨店裡挑的,最新的款式,你看多好看,白色的,腰上還有蝴蝶結。”

薑暮手指攥著櫃門,輕輕關上,道:“謝謝爸爸。”

“你不喜歡?”李雪梅尷尬。

薑暮搖頭,“喜歡。”

李雪梅走近,把裙子拿下來在她身上比量,眼神在她雙肩上來回轉換,問:“那試試吧?”

裙子是收腰的款式,裙擺過膝,薄紗料,腰上的確有蝴蝶結,很少女,隻是,那種麵料,白得晃眼睛。

李雪梅又掐著裙子的腰身在薑暮腰上比量,道:“你穿上一定好看。”

薑暮不說話,事情似乎比預料中的還難轉圜。

李雪梅緊緊摟住她的肩膀,親昵地貼了貼她的臉頰,這是一位不善討好的母親表達歉意的方式。

李雪梅自有處世之道,親人之間的隔閡,互相不再提起才是對彼此最大的仁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要大家絕口不提,隻要時間足夠久,總能體麵地重歸於好。亦如她和她姥姥的誤會,她和她舅舅的誤會,等等。

李雪梅拍拍她頭發,無奈道:“這孩子,還生氣呢。家人之間沒有隔夜的仇,你看,你爸還不是給你買了裙子嗎?”

薑暮的拒絕都體現在臉上,身體僵硬著,沒動,她垂眸,平靜而禮貌地又說了一遍:“謝謝爸爸。”

李雪梅拉過薑暮的手,道:“你跟媽媽講,昨天你是不是故意氣爸爸的,你到底……到底有沒有做過格的事?”

薑暮眼睛裡明澈一片,可她又輕輕地笑了,隱約流露著不懷好意地笑著,並反問道:“您說的過格的事,具體指什麼事?”

李雪梅怔了怔,油鹽醬醋茶似乎都在她臉上潑過了一遍,她意識到她眼底的笑意,是冷意,是故意,是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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