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暮到醫院沒多久就醒了,安茜等人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薑暮的暈倒,讓陳立榮更加堅持薑暮被張文斌性侵的殺人動機。
儘管薑源和李雪梅很忌諱,但正是因為他們的強烈反應,使他發現了一些端倪。
陳立榮說,“他的父母一直在給她營造一個真空的屏蔽環境,但一個真空或者無菌環境下成長的孩子,是不可能健康的。
“如果一個小女孩長期在一種家庭、社交、教育環境都相對封閉,又充斥著錯誤觀念的情況之下成長起來的,她自然會覺得孤立無援、毫無安全感,沒有能力向任何人求助。
“她需要良好的、正確的性的教育,而她的所有這方麵的接觸,可能都來自於犯罪分子。”
陳立榮所說的不無道理,尤其在見證薑暮的態度、反應都太過於激烈之後,安茜認同陳立榮的感覺就更加清晰了。
可是有種感覺告訴安茜,事情絕對不是表麵這麼簡單。
因為打更老頭見到薑暮後的反應太可疑了,他似乎在回避什麼,他和薑暮之間,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同時還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找到直接證據。
可真相又能是什麼呢?
儘管薑暮剛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可訊問還是要繼續,安茜在跟醫生確認過她無礙後,立即將她帶回警察局。
這是一場接一場戰況慘烈的心理戰,即便嫌疑人始終嚴陣以待,沒有過掉以輕心,但在他們設置的語言圈套裡,不斷跳入跳出的思緒終會崩斷出錯,恐怕到時候,連薑暮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小心露出了破綻。
安茜覺得,她離真相已經不遠了。
……
接下來的訊問由陳立榮負責。
陳立榮不想再繼續糾纏她被性侵的問題,重新看了遍審訊記錄,以及新取得的當晚飯局裡服務人員的口供,捋清思路,選擇了全新的切入點。
陳立榮道,“案發那天你們在聚餐?”
薑暮點頭,“是。”
陳立榮道,“發生了什麼特彆的?”
薑暮搖頭,“沒什麼特彆的事情發生,就是很普通的一頓晚飯。”
陳立榮道,“不是掀了桌子嗎?”
薑暮頓住,“是。”
陳立榮道,“飯局上張文斌要說什麼,你為什麼掀翻了桌子?”
薑暮深吸一口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要說什麼,我隻是以為……以為他不想讓我爸爸當副廠長,他在故意說些報警自首這些有的沒的攪局。”
陳立榮道,“你對大人的事很上心?”
薑暮道,“算不上……算不上很上心,但每天都聽父母議論,也知道一些。”
陳立榮道,“敢掀翻桌子,這不像是你的性格。”
薑暮攥緊手心,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衝動。可能是因為……因為張叔叔帶我來飯局前,曾親口說過,他來飯局就是為了攪局的,他說他要砸場子,我當然……當然要阻止他。”
陳立榮道,“張文斌和你爸關係不好?”
薑暮點點頭,“是。”
陳立榮道,“就算這樣,你卻還是覺得張文斌很好?”
薑暮愕然。
薑暮以為麵前這位明顯年輕許多的警官隻是懷疑她掀翻桌子的動機,可陳立榮顯然也是一個繞彎子設陷阱的高手。不到最後,她根本猜不出他的終極問題和真實意圖。
陳立榮肯定地道,“如果你真的覺得他好,就不會那麼激動地掀翻桌子了。服務員後來的口供中形容你當時的狀態用的詞彙大概有‘害怕、目眥欲裂、瘋了一樣……’,而這種突然的、失控的、違反常態的過激行為往往是一種積壓的情緒表達,是不滿、恐懼、痛恨,抑或是反抗,你屬於哪種?”
薑暮不由得一頓,手又下意識去拽校服外套的棉質壓邊,他問的不是‘是否’類問題,而是你‘屬於哪種’,這種問題實際上已經隱藏了結論——覺得張文斌很好是謊言——通常不能直接回答。
薑暮好半天才道,“我……我為什麼不能覺得他好……我強調過他對我一向不錯,他們大人的糾紛跟我又沒……關……”
話說一半,停下了。自己也意識到了前後矛盾。指尖不由得狠狠掐了下手心,劇痛襲來,卻被瞬間大量分泌的腎上腺素壓下,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陳立榮反問道,“跟你沒關係嗎?”
薑暮還沒說話,陳立榮又道,“沒錯,大人工作上的糾紛還輪不到一個小孩子掀翻桌子。”
薑暮徹底頓住,感覺自己涼透了,良久虛弱地抵抗,“那……那又怎樣?”
陳立榮道,“說明你掀翻桌子應該還有彆的原因吧?”
薑暮局促,“什……什麼原因?”
陳立榮道,“一個讓你約他上山後還要繼續跟他劇烈爭吵的原因。張文斌在飯局上要說的事其實是……”
薑暮崩潰,急促地打斷他,“我說了我沒有被張叔叔……性侵。”
陳立榮頓了頓,盯著薑暮逐漸激動的表情靜了下來,麵前的女孩兒已然是強弩之末,這樣緊迫的強攻之下,她竟然有著極高的意誌力,始終不曾鬆口。
陳立榮下意識摸了摸後腦的板寸和後頸,給自己片刻思考的時間。
儘管陳立榮很堅持自己上述推斷,可是飯局上李艦和薑源的確也強烈阻止張文斌說出那件事,總不至於他們也知道性侵的內幕吧。這顯然不可能。
陳立榮道,“那你們還能因為什麼在山上爭吵?”
薑暮道,“不是我和他爭吵——”
不是她,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