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案發後第一天勒索(1 / 2)

泉眼無聲 願為南流景 10010 字 5個月前

柏油路被雨澆過的地方是黢黑的深色,風吹乾的路麵又變回了鉛灰色,一眼望去,斑斑駁駁。張朝揉著嘴角的淤青,往柳南街方向走,他的心,也同樣斑駁。

出了柳南街,便直奔火車站方向,又從火車站裡穿過,到達鐵東。

小雙山縣太小,以火車站為界限,分為鐵東和鐵西兩個城區,家屬樓在鐵西,李艦家的新房子在鐵東。

一大早,路燈還沒熄滅,連蛐蛐都還沒睡醒,整個縣城的人都還睡著,李艦家這樣的低密度小區睡得更沉,各家各戶的窗簾都拉得嚴絲合縫,黑暗中隻有一隻夜貓瞪著發著綠光的眼睛徘徊在牆頭巡邏,氣勢凶狠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張朝扳著一樓窗戶爬到二樓陽台,從二樓陽台翻上三樓的排水管道,再從排水管道爬到五樓,不費吹灰之力,便順利翻進李艦家東側的陽台。

幾個小時前李艦和他們在新城飯店吃飯,明明沒喝多少酒,這會兒卻醉得不省人事,家裡一股濃烈的煙酒氣。

他睡得太沉,尚不知有貴客造訪。

張朝坐到他的床尾,端詳了他片刻,隨即一把掀開李艦被子,伸手猛地抽打起李艦的屁股。

李艦驚醒,酒精讓他遲鈍到無法立即覺察到異常,直到他揉著厚重而乾澀的眼皮勉強看到屋裡的人影,登時嚇得抱頭竄到床頭,他全身縮起,驚恐問,“你……你怎麼進來的,你想乾什麼?”

他神色慌張,盯著張朝看了半晌,見他戴著膠皮手套和鞋套,手裡握著一把刀,又看了看房間內四敞大開的窗戶和緊閉的陽台門,瞬間分析出此刻的狀況,他又看向臥室門縫外漆黑的客廳,眼神恢複冷肅。

忍受著酒精帶來的頭顱的劇痛,李艦一把抓起眼鏡,蹬腿踢開了被子,匍匐下地,閃到床頭另一側,抄起床頭的台燈,再次問,“你要乾什麼?”

到底是位廠長,他語氣已經漸漸鎮定,神態裡開始呈現出成年人麵對孩子時的那種固有的氣勢和威嚴。

張朝單手插兜坐在床尾,翹著二郎腿,抖著一隻腳,流裡流氣地笑著,那眼裡,閃爍著邪惡與堅決。

“最近手頭有點緊。”他說。

李艦沉默片刻,終於明白他這是在乾什麼,吼道,“你這是入室搶劫——”

李艦臉上那些褶皺堆積起來的憤怒,就和往常訓斥自己的孩子是一樣的,他大聲嗬斥起來,“你知道你在乾什麼嗎,我這就要打電話給你爸。”

張朝毫無恐懼地把座機的電話聽筒拽來,遞給李艦,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李艦凝視他,懷疑他,但他還是一把拽過電話,順手就撥了110。

張朝冷笑著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沙發上,腿踩在茶幾上,往後一躺,舒舒服服地說,“好啊,待會接通了,我就跟警察叔叔們說,你是個強、奸、犯。”

電話嘟嘟幾聲,很快被接通,李艦慌忙又掛了電話。

他終於變了臉色,他與生俱來的頗有領導和長者氣度的臉突然變成了豬肝色,他痛恨地盯著張朝半晌,但他卻從他不驚不慌、悠然自得的神態裡看到比他父親要堅定、邪惡一百倍的貪婪。

他知道,在這一刻,他必須要安撫這個少年。

“你需要多少?”李艦咬牙切齒地問。

“我來一趟也不容易,你說呢。”張朝摩挲著沙發扶手。

李艦看他半晌,打開放在床頭的錢包,“我這裡有一張存折,裡麵差不多有五千塊錢,你先拿著。”

他扔給他,張朝沒有接,“強建未成年人,情節惡劣,判幾年你不清楚嗎?就值這個價?”

“你這是勒索——”

張朝起身,走近,把刀送到他麵前,刀尖指向他鼻尖,李艦朝後閃躲,靠到牆上。

他思考幾秒,把另外一本存折丟給張朝,“這裡麵是七萬整,存折密碼是我家門牌號。”

“我馬上要去市裡參加體校老師的集中訓練,我沒有地方住你說怎麼辦,學校宿舍老子又住不慣。”張朝挑眉看他。

李艦輕輕用指尖捏住那把刀,挪開半寸,降低威脅,“這事兒好辦,我在市裡有空置的房子,你可以隨時去住。”

李艦打開櫃子,把房產證和鑰匙都交給張朝。

張朝收起刀,拎著包走到窗前,留下一句,“你最好老實點,否則我送你進局子。”

說罷,他順著排水管道順到了一樓。

他看向四周,沒有人被驚醒,隻有那隻在牆上遊蕩的夜貓被嚇炸了毛,嗖地竄下,跑沒影了。

李艦朝張朝離開的方向看去,轉頭想打電話報警,但他隻能再次放下電話。

他又下意識要打給張文斌責問,可是他突然想起整個晚上發生的事,他知道張文斌永遠都不可能應答了,他沉重地放下電話。

他突然想起什麼,“嘭”地推開臥室門,打開客廳的吊燈,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朝他逼來。

隻見一片水漬從玄關口的棕紅色地板一直延伸到沙發前,又從沙發前延伸到洗手間的洗衣機前,洗衣機旁邊的地磚上堆著一件黑色西裝褲子,一雙黑色的襪子,以及一雙黑色皮鞋,隻見褲子和鞋下麵籠著一灘水,水漬在暗紅色地板上看不出什麼,可用白色毛巾一擦,毛巾瞬間血紅一片。

一瞬間,酒完全醒了,這一晚發生的所有事全部浮現在眼前。

他看了看桌上半小時前被他一口氣喝光的兩瓶茅台,神色冷冽。

這一晚發生太多事了,不灌自己點酒,根本睡不著。

他找了條毛巾,蹲在地上把地板擦拭乾淨,丟進洗衣機,連同褲子和皮鞋也扔了進去,啟動洗衣機。

他看了看手心的紗布,照了照鏡子,又撕開腰間的紗布,檢查腰間的刀傷,又看了看後背上的淤青和擦傷,不隻這些地方,連手肘和腹部都遍布擦傷,他用碘伏塗了塗,重新纏上白紗布。

他看向樓下安靜而漆黑的一切,張朝的身影早已不在,他想到張朝那把刀,目光陡然變得陰狠毒辣。

無論如何,要先安撫住他。

他拿著毛巾,下樓,打開車門,把方向盤,皮坐墊上的血跡擦除乾淨。

慌亂中不小心觸碰到喇叭,汽車的鳴笛聲叫醒了睡眠質量不好的老年人,老人趴在一樓的窗口,跟他對視。

………………

張朝往回走。

清晨的月亮是銀色的,光亮很微弱,顯得小雙山的一切都很太平。

街上隔三差五會遇到一兩個清潔工,他們都戴著口罩,用頭巾蒙著頭,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火車站旁邊成排的電驢子停著,等著接夜裡到站的客人,小賣店裡通宵賣貨的女人打著瞌睡,沒有人注意到張朝。

張朝一路走回柳南街,這一片更靜,連個人影都沒有。

他路過一家藥店,藥店的門緊緊關著,頭頂窗戶上的老榆木門板也緊緊扣著。

張朝敲響門板,裡麵沒動靜,張朝便用力猛敲,後來直接用腳踢,門板被踢得咣咣直響,旁邊樹上的麻雀呼啦啦飛起,雨水從樹葉間漏下來,砸在他頭頂,引起冰涼涼一個激靈。

張朝繼續踹,哐哐哐,哐哐哐。

“我操,一大早晨的,這他媽是死人了?敲什麼敲!”

“咣啷”一聲,木板突然被震落一塊,底下傳來男人用力劃開已經上了鏽的鐵質插銷的粗噶聲,隨即門板被一塊塊從裡麵卸了下來,依次露出男人的藍色塑料大拖鞋、粗壯的毛褲一樣的小腿、粗實的腰。

男人雙手一撐,乾脆地把門打開。

張朝二話不說,彎腰鑽進去,“買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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