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案發後第三天尋找(1 / 2)

泉眼無聲 願為南流景 6762 字 5個月前

暴雨過後,換來的總是晴空萬裡。

天空像是鑲嵌著一顆巨大的藍寶石,剔透閃耀。

磚縫裡原本隻有腳背高的灰條菜和辣辣草像喝了生長劑,一夜之間沒過膝蓋。

街道上的人們都在談論著廠裡接下來的副廠長人選,有的站張文斌,有的站薑源,有知道內情的站在暗處嘲笑著這些信息來源匱乏的底層工人。

薑源和李雪梅難得放假,他們在房間裡做家務,薑源發現那兩條大金魚消失不見了,他可惜著無論多努力照顧還是逃不過命運。

李雪梅也終於發現薑暮背著她已經偷偷學會了穿成人款式內衣,她原本應該感到惶恐和不知所措的,畢竟這是她非常在意又緊張的心病,她也不知道該怎樣處理她超越同齡人的成熟速度,可漸漸的也學會了接受,成長和死亡一樣,都是不能控製的。

他們去了農貿市場,買了兩條漂亮的大金魚,買了新的耦合色的窗簾,新的煙色的沙發苫布,新的花開富貴樣式的床單被罩,他們還換掉了家裡那個用了快十年的小鐵鍋以及那個總是收不到台的小鍋蓋,他們還給薑暮買了新的書包,新的內衣,新的裙子。

家裡煥然一新,迎來了新氣象,那股黴味被新家具的甲醛氣息遮蓋,陽光透過藕荷色窗簾呈現出米黃色的溫柔光芒,家裡返潮的牆麵似乎都變成了嶄新的乳白色。

李雪梅和薑源欣欣向榮地倒騰著、拾掇著、計劃著,薑源吹著口哨,把兩條金魚倒進魚缸,魚跳進水裡,漸出一朵大水花,他又放裡兩條長長的綠色水草。

一瞬間,魚缸仿佛活了,紅的綠的,動的靜的,相互映襯著。

薑暮這才知道,原來副廠長的職位帶來的是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家和這兩個人的長達十年的積鬱和沉屙也能起死回生,原來大人們在心情不錯的時候,對孩子那些犯錯都是能夠保持寬容的態度的,就連她在飯局上掀翻桌子,也可以被原諒。

但這一切卻又是如此模糊,父親和母親的臉是模糊的,他們的動作和聲音是模糊的,家是模糊的,一切都是她看不清的樣子。

當然,她們的變化不止於此。

除了魚缸和家具,他們也更多地注意到了薑暮。

下午時,李雪梅收拾房間,突然捧起薑暮的臉端詳,慈眉善目地關切道,“媽媽看看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例假第一天,止疼藥的藥力過了,胃裡又沒食物,從胃到小腹一路萬馬奔騰一般地疼著。

她搖頭,蹲下,平靜地把自己那雙有些臟舊的帆布鞋放進鞋櫃裡,說,“沒事兒。”

薑源也走到薑暮麵前,他站在一米遠的地方,仔細端詳她,厚鏡片後麵的一雙疲憊的眼睛泛著紅血絲,他皺眉,道,“臉色是不太好。”

薑暮微微側過身,避開他的視線,“可能是天氣太熱了。”

她晃悠一下,往臥室走,關上門,一陣灌堂風吹來,便吹透了她。

薑源抽出雞毛撣子,跟著她走進屋,在她身後撣起了櫃子上的灰塵。

薑源是極少走進她的房間的,薑源指著桌子,尷尬地解釋,“屋裡多久沒收拾了,嗬,這灰,真大。”

薑暮拉開書包拉鏈,“早晨媽媽剛擦的。”

“啊。”他點頭,又解釋,“我順便過來拿扇子。”

他上前一步,把床頭的扇子拿起,搖兩下,卻不走,他看著她床上鋪的棉被褥子,說,“七月份了,一天比一天熱,明天爸給你買張涼席。”

薑暮背過身,“謝謝爸。”

薑源目光又落到盤子裡的核桃仁上,問,“你怎麼不吃?不好吃嗎?”

他的語氣尚有些生硬。

“剝得太多了,吃不完。”她悶聲回答。

“明天爸給你買榛子,那個甜,或者讓你媽把核桃掛上糖漿。”

“好。”

能聊的話題似乎都聊完了,其他的不知該聊什麼,他卻還是沒走,沉默,沉默,還是沉默,尷尬,尷尬,還是尷尬。

“爸——”薑暮挺直腰板,端坐在椅子裡,把書本整齊地擺在桌麵上,無奈地看向他。

薑源放棄再繼續沒話找話的念頭,尷尬地點頭,“啊,那行,那行。”

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又點點頭,道,“那行,我這就出去,給你關上門,你好好看書。”

薑暮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薑源,逆著光,她的父親有著寬闊的背脊,有著堅實的手臂。

這讓她想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父親為了生活,帶著她和母親走南闖北做小買賣,每一趟都要走五六百公裡,可無論他帶著五個還是八個行李包,總有一隻手能騰出來抱起她,總有一隻手能騰出來在擁擠的火車站、在密實而恐怖的人群中把她高高舉起。

也讓她想起不到四歲那年,她肚子疼,父親扛著她買來寶塔糖,在擁擠的火車上,在火車座位下,他騰出位置給她休息,那天她拉出好幾條蟲子。

或許,大人們長著長著也在迷失。迷失在複雜的人情世故裡,迷失在養家糊口的路上。他們也想心無旁騖地變老,隻是力有未逮。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