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氣氛沉悶。
張朝和武芝華兩人換下了濕漉漉的衣服,雙雙癱坐在沙發裡,目光呆滯。
短短一天,家裡已經製備好張文斌的遺像、壽衣、花圈、喪服。
張朝去廚房找了個搪瓷大碗,把紅燒排骨倒在裡麵,放到桌上,道,“警察局的夥食還不錯。”
武芝華這才抬眸,緊張得嘴唇發紫,張朝安撫她說,“沒事了。”
武芝華攥緊的手心終於鬆開一點,瑟縮到椅背裡,張朝這才注意到她雙目布滿血絲,顯然這兩天都沒有睡覺。
此刻她看著自己的兒子,內心的恐懼和自責全都湧了出來,她卻突然站起身,嗬斥道,“警察為什麼抓你?”
“他們搞錯了,李艦已經被抓了。” 張朝說。
武芝華跌坐在椅子裡,不敢置信,“你是說他們認為李艦是凶手?”
張朝道,“是。”
她呆了半晌,隨即湧上來的巨怒令她全身顫抖。
她情緒抑製不住,突然起身一巴掌甩在張朝頭上,“你這是自毀前程。”
張朝震驚地盯著她。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武芝華問。
張朝道,“我沒有。”
武之華道,“你沒有?那警察怎麼會抓你?”
張朝煩躁,“抓錯了。”
“抓錯了?你以為警察是你能隨便糊弄過去的?”她抓住他的身體,用儘全力捶打,可這孩子身上硬的跟鐵似的,反倒打得她手疼發抖。
張朝跪下,她痛恨地推搡他,“你還小,怎麼能走上歧途,你以為警察是那麼好蒙騙的嗎?”
她揪著他肩膀上的布料,捂著眼睛,哭了起來,她哭得肩膀發抖,張朝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都是媽媽對不起你。”武芝華軟弱下來,哽咽著。
窗外,雨聲潺潺。
武芝華回了房間,又馬上走出來,把通知書扔到沙發上,說,“體校的通知書你收好,你準備東西快點走,我不想見到你。”
張朝沒說什麼。
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如果能走,什麼時候都可以走,如果不能走,無論多著急也注定走不了。
張朝目光掠到張文斌的遺像,想著在他被殺之前那一周,他們每天都吵架,因為,他用惡劣的語氣告訴他,他瞧不起他,所以他打他,他摔東西。
他又看看牆壁上的凹痕,一股難以言喻的悔恨淩遲著他,他起身回房。
在他走進房間的時候,聽見武之華痛苦且堅定地說,“不管以後這案子往什麼方向發展,你都不要再卷入進來。”
夜裡,張朝枕著手臂躺在床上,聽窗外雨聲,淒淒厲厲。
他睡不著,推開窗戶,跳出去,他蹲在平台上,用石子敲薑暮房間的窗戶,沒有動靜。
“如果,如果,有一天,不想讓彆人知道的事,能用不會讓彆人知道的辦法解決就好了。”
“你知道嗎?這世界上隻有一種魔法,叫做意念,隻要你用力朝著想要的方向去想,所有的事情都會成真。”
雨將他澆透。
他再繼續敲,仍然沒有動靜。
睡得這麼死啊。
張朝無奈,向下跳進花圃裡,回身把腳印掩蓋好,上樓,洗澡,睡覺。
希望明天雨過天晴,希望明天風和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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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後,第八天,清晨。
一大早,張朝便起床,出門時故意把房門摔得巨響。
他雙手插兜,站在樓道口吹口哨,等了許久都不見薑暮出門,他有些失落。
張朝下樓,剛出破木板門就被抽煙袋的老頭伸腿絆了一跤,差點摔個狗吃屎。
女人們像往常一樣,坐在門邊的小木墩上,捧著一個盆,在挑黃豆,她們竊竊私語著誰誰誰昨晚上被警察如何如何帶走,好像誰不知道似的。
“小時候就這麼毛糙,長大了娶歪嘴媳婦。”老頭仍不合時宜地撩閒。
張朝氣不打一處來,罵句“死老登”便懶得理他了,走到牆邊,往薑暮家窗口看,隻見她房間的窗子關得嚴嚴實實。
走得可真早,他想。
張朝在胡同裡吃了四個煎餅果子,喝了兩碗粥,才晃晃悠悠往街上走,離著很遠就看到大乖腳下帶著足球,棍哥騎著自行車,風風火火朝他這邊趕過來。
幾個人在校門口集合,他們猶豫著怎麼說話,不知該慶幸他被無罪釋放好,還是該安慰他節哀順變好,所以聊天變得尷尬且無聊。
倒是張朝,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仍然吊兒郎當吹著泡泡糖,隻是那雙眼睛沒光彩,像鍋台蒙了一層灰。
棍哥問,“你怎麼還在縣裡?”
大乖把足球停住,坐在足球上,“是啊朝子,不是應該去市裡訓練了嗎?”
“暫時還不想去。”張朝踢腳下石子。
棍哥雙手扶著車把,身體後移到自行車後座上,腳蹬地,“是不是因為你爸的事啊,你要堅強,還有兄弟們陪著你,集訓不能耽誤。”
“對,兄弟們陪著你。”大乖附和。
張朝默不作聲,繼續踢地上的石頭。
“昨天警察把你帶去都做什麼了?警察局裡長什麼樣?”棍哥好奇問。
張朝眯眼看太陽,“也沒什麼,就請我吃了兩頓紅燒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