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青們六點多吃完晚飯後,基本就沒啥事兒了。
洪禾禾問梔梔要不要去隔壁的火車站看電視——候車大廳裡有一部黑白電視,但這裡信號不好,隻能收看到一個電視台,七點整的時候有新聞聯播。
梔梔想了想,點頭同意。
於是知青們自動分成了兩撥人,一撥已經洗過澡的就結伴去火車站候車大廳看電視,一撥還沒洗澡的就結伴去河邊洗澡。
在火車站看電視的體驗並不好。
環境太嘈雜,而且人也多,女知青們都已經洗過澡了,不願意往前麵擠,以至於隻能隱約看到一點兒電視畫麵,根本聽不到聲音。
再就是圍觀的人太多,氣味兒也不好聞。
不過,看電視在這個時代可是奢侈享受,就算站在人群後頭,女知青們也舍不得走。一直到看完了新聞聯播,眾人這才結伴回了知青站。
一塊兒看了場電視後,女知青們嘻嘻哈哈地聊了一會兒的天,梔梔基本把這七八個女知青的姓名、籍貫和基本情況給摸了個七七八八。
然而一回到知青站,眾人就覺得氣氛有點奇怪。
省城火車站範圍內僅有火車站、派出所和其他幾個單位是通了電而且有電燈的。
其他的幾個單位,包括知青站在內,是不通電且沒有電燈的。
這天一黑,知青辦的前門後院都是黑漆漆的。
不過,後院掛著盞燈籠,能散發出不甚明亮的光,勉強能把院子照亮。
雖然黑乎乎一片,但梔梔和洪禾禾她們都能感覺到呆院子裡的知青們緊繃的情緒。
以及——
還傳來了極其微弱的女人哭泣的聲音。
“嗚嗚……嗚嗚……”
剛踏進院子的女知青們被嚇住。
要不是院子裡人多,而且大夥兒還挺鎮定的……這大晚上的聽到有人哭,真讓人瘮得慌!
當下,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梔梔也不敢說話。
洪禾禾問道:“這是怎麼了?”
黑暗中傳來了一個女知青的聲音:“新來的不肯去洗澡……”
“我才不是不想洗澡呢!”鄭萍帶著哭腔說道,“可是……洗澡房那麼恐怖,就在河邊用個破布氈子那簡單的圍了一下,還黑乎乎的必須要打手電筒才能看得見!而且我還看了,氈布還有縫呢萬一被偷看了怎麼辦!我才不要在那樣的地方洗澡嗚嗚……”
“大家都是這麼洗澡的,就你不一樣!”也不知是誰氣憤的說了一句。
一個男知青也說道:“你晚上害怕,那為啥下午不去洗?”
鄭萍哭道:“我不知道呀,又沒人告訴我下午洗澡更安全……彆梔梔也是新來的,你們喊她下午去洗澡了,就沒人叫我……嗚嗚我不管,我不敢去洗澡……”
梔梔沒吭聲。
洪禾禾氣不過,說道:“她沒叫你去你就不去?那她拿著盆子和衣服去河邊的時候你怎麼不問問她?”
鄭萍嗚嗚的哭。
黑暗中,先前那個女知青幽幽說道:“其實你不洗澡也沒關係,我們又不是你媽我們一點兒也不介意,但那你知道你有多
臭嗎?你這麼臭,會很招蚊子的你知道嗎?這樣吧你要是今晚上不洗澡那你就彆睡在竹棚裡,去外頭睡吧!”
一個男知青忍不住說道:“我們睡外麵的也怕臭,也怕有人把蚊子招來啊!”
也不知是誰說了句,“招來蚊子還是小事兒,萬一臭氣把蛇啊老鼠什麼的招來了那才麻煩。”
鄭萍呆了一呆,哭得愈發大聲了。
“李芬,你陪我去洗澡,好不好?”鄭萍抽抽噎噎地說道。
李芬說道:“剛才我喊你去你不肯,我已經和劉娜娟去過了呢!”
鄭萍隻好又說,“張晴玉,你陪我去……好不好?”
黑暗中傳來張晴玉的聲音,“我也已經洗過澡了。”
鄭萍沒辦法,隻好說道:“梔梔?彆梔梔,我們都是新來的,你、你陪我去洗澡好不好?”
梔梔說道:“我不去。”
鄭萍又嗚嗚地哭了。
黑暗中,一個女知青歎氣,“彆哭了我陪你去吧,但我沒有手電筒,你帶手電筒吧!”
李芬嘀咕道:“晚上洗澡可麻煩了,少說也得洗上半小時,兩三天就得換電池!這還是省城呢,連個供銷社都沒有,想買電池的都沒門兒!”
鄭萍立刻說道:“梔梔,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電筒?”
梔梔笑了,“不好意思我沒有手電筒。”
有也不借給你!
什麼毛病啊?
鄭萍“啊”一聲,語氣裡充滿了濃濃的不敢相信,“你可是擁有海鷗手表的人呢,怎麼可能沒有手電筒啊!梔梔,你都救過我的命……怎麼連手電筒也舍不得借用一下?”
梔梔,“那你打算付多少錢給我?”
鄭萍愣住,“你說什麼?錢?”
“不會吧不會吧,”梔梔說道,“……你不會真的以為借用彆人的東西都是心安理得、不需要付報酬的吧?再說了,你自己明明就有手電筒的……你彆不承認,我在火車上看到了,你的手電筒就捆在你鋪蓋下邊兒呢!”
“你——”
鄭萍又羞又氣,嗚嗚哭了兩聲,然後響起了咣咣當當的聲音……應該是她正在尋找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兒,手電筒的光束亮起,鄭萍嗚咽著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一個女知青站起身,陪著鄭萍去洗澡了。
夜晚也無事可做,洪禾禾準備睡覺了。
梔梔幾天來舟車勞頓,也覺得困得慌,就跟洪禾禾一起,把自己的鋪蓋打開了。
洪禾禾看到梔梔的“睡袋”,覺得很稀奇,“你這被子這麼小?”
梔梔說道:“畢竟要趕遠路嘛,所以家裡人給我準備了這個,等到了地兒,她們還會給我寄被子過來。”
洪禾禾盯著梔梔看了一會兒,很肯定地說道:“你們家一定很有錢,而且你肯定是最受寵的那個孩子。從你吃豆粥咬不動豆子粒兒我就看出來了……還有你這副鋪蓋,你家裡人一定是怕你在路上吃苦頭才這麼體貼的給你做了這樣的,要不然呀,哪個家庭舍得把被子剪成這樣!這些小細節是騙不了人的!”
“我們家的孩子都招父母喜歡。”梔梔笑道。
洪禾禾小小聲說道:“但是你這麼低調……鄭萍就不一樣了,
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是嬌小姐似的!”
“睡覺吧,我都困了。”梔梔說道。
然後她將兩個飯盒拿到枕頭旁。
——這兩個飯盒,一個裝著滿滿一盒麻辣豬油渣,小半盒蒜香鹽末味的。兩個飯盒被她用枕巾包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就像一個小號的枕頭。
不過,梔梔剛鑽進睡袋,之前陪著鄭萍去洗澡的那個女知青就氣呼呼地回來了。
李芬問她,“方麗娟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你不管鄭萍了?”
方麗娟“哼”了一聲,說道:“人家說,洗澡房裡為啥沒有熱水?為啥連個遮一遮的地方都沒有,讓我去找田嬸給她燒熱水洗澡呢!”
眾人嘖嘖了起來。
其實鄭萍就跟在方麗娟的後頭,這會兒哭唧唧地說道:“用冷水洗澡會感冒的……”
女知青們先是沉默,然後有幾個人憤慨起來說了幾句冷嘲熱諷的話。
鄭萍就嗚嗚的哭。
梔梔才懶得管閒事,枕著“枕頭”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梔梔突然被身邊的動靜鬨醒。
這會兒應該是半夜,大家都睡著了。竹棚裡相對安靜,隻有女知青們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竹棚外頭的動靜也不大,但打小呼嚕的男青年也還是有那麼幾個的。
在距離梔梔不算太遠的地方,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梔梔睜開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的光線。
知青辦的條件差,姑娘們雖然全都睡在竹棚裡,但畢竟全都是未婚姑娘,臉皮薄,所以在睡覺前,大家會想辦法用氈布、床單、帳子什麼的把竹棚四邊遮一遮,儘可能做到男女有彆。
梔梔隻能趁著從氈布縫隙裡泄露進來的燈籠的微弱光芒,能隱約看到一個黑影正蹲在竹棚裡。隨之而來的,是細微的硬物相撞的聲音,也不知是誰在翻找行李。
梔梔的第一反應,就是——
該不會是誰半夜鬨肚子,所以打開自己的包打衛生紙準備上廁所吧?
結果那個黑影翻找了一會兒以後,居然跪在地上慢慢的挪動到另外一個位置,又開始翻包了?
所以這個黑影其實是個偷彆人東西的賊?
這賊距離梔梔大約也就三四米遠,中間隔著兩個睡熟的姑娘。
正當梔梔在凝思著要怎麼抓這個賊的時候——
這賊突然發出了一聲表示高興的笑聲,然後又立刻止住。
接下來,梔梔聽到了錫飯盒被打開的細微聲響,以及狼吞虎咽吃食物的動靜。由於距離實在太近,梔梔還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是炒米。
梔梔在後世吃過這種零食。
就把大米泡上一天一夜,然後炒熟、出鍋時灑點兒鹽末。
非常香脆,由於熱量高,很容易產生飽腹感。
那個賊咀嚼著炒米,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大約吃了半小時左右,這才蓋上飯盒蓋子,悄悄地把飯盒又放進了行李裡。
跟著,這個賊又慢慢地爬到了……梔梔身邊。
梔梔沒動。
她聞到了濃重的炒米香氣,還能感覺到這個賊正在扯她的包袱——梔梔為了防盜,臨睡前把用一截毛線係住了包袱口,另一端係在
自己的手腕上。
梔梔已經猜這個賊是誰了。
是鄭萍。
因為這個賊一靠近她,就帶了炒米的焦香味兒。除此之外,梔梔還聞到了濃重的汗酸臭氣——整個知青站二十多個人,昨晚就隻有鄭萍沒洗澡,也隻有鄭萍沒吃晚飯。
現在鄭萍想要扯開梔梔的包袱,但光線很暗,她根本看不到包袱口處被一截紅色的毛線給緊緊捆住,自然也看不到那截毛線的另一端係在梔梔的手腕上。
所以她既打不開梔梔的包袱、也根本扯不動。
此刻梔梔的腦子也飛快地運轉了起來。
要拆穿鄭萍嗎?
梔梔覺得還沒到時候。
於是梔梔陰惻惻地說了句,“——鄭萍,我抓住你了。”
那黑影瞬間凝固不動,還十分清晰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梔梔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梔梔聽到鄭萍微微地喘了兩口氣,悄悄爬走了。
第二天一早,梔梔還沒起來呢,就聽到有人尖叫了一聲,“我的包!”
姑娘們有些醒了,問道:“你的包怎麼了?”
沒醒的也被她嚇醒,問道:“方麗娟,你的包怎麼了?”
方麗娟驚慌失措地說道:“昨天晚上有人動了我的包,還把我包裡的東西翻出來了!”
這下子,大部分女知青們都清醒了,連忙問道——
“不能吧,咱們在這兒呆了兩三天了,沒聽說有人丟過東西啊!”
“方麗娟你丟了啥?”
“是啊快點清點一下你丟了什麼?”
“要是真丟了東西的,那一定要把這個賊找出來!”
“對,怎麼這嚇人啊!”
“偷人東西真惡心!”
方麗娟卻有些吱吱唔唔的,“啊這、這……”
梔梔很清楚方麗娟的難言之隱——都是從城市家庭裡出來的孩子,父母心疼孩子下鄉,偷偷塞點兒好東西再反複交代彆讓彆人知道了,這也正常。
梔梔相信,在場的知青們肯定或多或少都帶了些錢、票、吃用的東西。
但願不願意讓彆人知道,這是個人的選擇。
方麗娟不想讓彆人知道她在行李裡藏了些食物和錢之類的,這很正常。
果然,方麗娟泫然欲泣地說道:“我、我沒丟東西……可能是、可能是我還沒睡醒,忘記我的飯盒放在哪個位置了。”
——出遠門之前,方麗娟的媽媽給她做了整整一飯盒的炒米,還告訴她這東西特彆扛餓又很耐放。隻要注意防潮,可以放上個把月,還交代她不要一下子吃完了。得慢慢吃,在習慣下鄉勞動的日子之前,這是她唯一可以改善夥食的東西。
現在,她飯盒裡的炒米少了一大半兒,而且飯盒蓋子也是開著的,甚至還灑了一些在她的包袱裡!
方麗娟記得很清楚,昨晚臨睡前她還檢查過這盒炒米。是滿滿一大盒,飯盒蓋蓋得好好的,出門四五天了她一口炒米都舍不得吃……
她委屈得想哭,但這樣的事兒又不好說出來,氣得方麗娟紅了眼圈兒。
彆梔梔起身收拾床鋪,不動聲色地看了鄭萍一眼。
鄭萍應該是昨晚吃炒米
吃到飽,夜裡就睡得香,但因為昨天沒洗澡,臉上手上全是汙垢,頭發也亂蓬蓬的。
鄭萍正幸災樂禍地看著方麗娟,然後突然撞上彆梔梔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虛,迅速將視線挪開。
彆梔梔把自己的鋪蓋收好,又把自己的包袱和鋪蓋綁在一起,用綁繩來了個五花大綁。
洪禾禾奇怪問道:“梔梔你乾啥?”
梔梔大聲答道:“防賊呀!我這種綁法呀隻要我自己會綁,如果有人拆了我的繩子,她絕不可能跟我綁得一樣!這樣我就知道有人動過我的東西了呀!”
洪禾禾看了看方麗娟,若有所思地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她也把她的行李來了個五花大綁。
不遠處的鄭萍漲紅了臉。
梔梔和洪禾禾一塊兒去排隊上了廁所,又一塊兒拿著臉盆毛巾去河邊洗漱,然後又一塊兒回來吃早飯。
早飯比昨天的晚飯還不如。
是一大桶號稱管飽的土豆泥澱粉湯,和每人一塊豆餅。
鄭萍依舊哭哭啼啼的說她吃不下這些東西……
梔梔懶得理她,仔仔細細地把豆餅吃完,又灌了兩大碗土豆湯,這才把洪禾禾拉到一旁去問,“咱們知青辦的那後頭不就是荒山和小河嗎?為啥不上那兒去弄點兒吃的回來?是不準去還是怎麼的?”
洪禾禾想了想,“沒聽說不讓去啊,但咱們也不知道能弄到點什麼吃的……再說了,咱們在這兒也就是過渡,說不定今天一下子來夠二十幾個人,咱明天就走了呢?何必節外生枝!”
梔梔說道:“我去問問!”
洪禾禾,“哎你等等我!我陪你一塊兒去!”
梔梔就去問了知青辦的工作人員,得到的答複的:你們想上荒山去挖點兒野菜什麼的是可以的,但不能在荒山生火,不能去太遠免得有危險。
梔梔滿意了。
洪禾禾問她,“梔梔,你知道什麼野菜能吃?還是你會抓魚呀?”
“我不知道呀!我也不會,所以我去問問人。”梔梔說道。
男知青裡,梔梔就認識陶容冶,和昨天一起去火車站看電視的申書華、陳躍進,李愛國。
她一個一個的去問他們:你們知道怎麼在小溪裡抓魚、或者認識可以吃的野菜嗎?
男知青們麵麵相覷。
申書華想了想,“我會用竹子編捕魚器,而且隻要能找到竹子,竹林的附近肯定還有其他的可吃的東西,嗯這季節應該已經沒有竹筍了,應該也可嘗試著找一找竹蓀,如果竹子夠多的話,搞不好還能抓點竹鼠。”
陳躍進也說道:“我認識幾種野菜,但不確定這荒山上有沒有。”
陶容冶說道:“我什麼也不會,但我可以去幫忙。”
李愛國也說,“我可以去河邊翻一下石頭,說不定能翻到小螃蟹之類的。”
於是梔梔、洪禾禾與陶容冶、申書華、陳躍進和李愛國結伴去了後山。
荒山沒有竹林,但是申書華想了個辦法——用樹藤來編捕魚器。
於是一上午的時間過去,申書華在李愛國的協助下,一口氣做了三個圓椎形的捕魚器,他們還在附近挖了點兒蚯蚓,當成餌料放進捕魚器裡,又把捕魚器放進小河裡不同的位置。
梔梔、洪禾禾與陶容冶就跟著陳躍進,在林子裡尋找野菜。
陳躍進找到了一種細毛菜的野菜,說他以前吃過,洗乾淨了灑上少許麵粉蒸著吃,味道特彆好。
梔梔也找到了——蒲公英。她在鬆市家裡的菜園子裡就有這種野花,而且據她所知,蒲公英是可以吃的。但陳躍進沒吃過蒲公英,其他的知青們也沒聽過蒲公英能吃,梔梔心裡也打鼓,就采摘了好幾株,心想帶回去問問負責給知青們做飯的田嬸。
田嬸是本地人,她肯定知道蒲公英能不能吃。
一上午過去,收獲並不怎麼好。
申書華和李愛國折騰了一上午,才剛把捕魚器放進河裡,當然沒有收獲。梔梔她們在這邊采摘到的細毛菜不少,六個人吃應該勉強夠,但要是供給整個知青站的人吃,那也是不太夠。
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有了個開端。
於是六個人就結伴回了知青辦。
第32章
梔梔和小夥伴們回到知青辦,也已經到了開飯的時候。
知青辦裡多了幾張新麵孔——他們是今天上午趕到的,共有四人,三男一女。
鄭萍儼然已經成為知青辦的寵兒,不但被女知青們圍在正中,也被男知青們追捧著,她輕言細語的和女知青們說話,又麵龐發紅的被男知青們逗笑……
梔梔沒理會鄭萍,就是跟新來的三男一女打過招呼,算是認識了。
然後她和小夥伴們把采回來的細毛菜和蒲公英拿去廚房給田嬸看,“田嬸,麻煩你給認認,這些野菜能吃嗎?”
田嬸隻看了一眼,就說,“你們今天上後山去采野菜啦?這是茵陳蒿!可以吃的!”
梔梔點頭,又問,“田嬸,那這些可以給我們晚飯加菜嗎?”
“當然可以了!搞一點麵粉和茵陳蒿一起蒸熟,味道很好的!”田嬸說道。
梔梔又指著她采摘的蒲公英,說道:“田嬸,那這個可以吃嗎?”
“這個是婆婆丁嘛,也可以吃!”田嬸笑了,說道,“你們啊,終於有開竅的了,曉得不夠吃就要自己去找吃的……但是我建議你們哈,一次就薅一種野菜,同一個品種的野菜呢,我處理起來比較容易!”
梔梔高興壞了,“那我們吃過午飯就再去摘點這種細毛菜,晚上我們吃點好的!”
付出了一上午的勞動,午飯時分,梔梔是真的餓了。
她就著豆粥吃豆餅。
她今天已經不是新人了,豆粥的份量和大家一樣,並不多。
但她慢慢的全都吃了個一乾二淨。
鄭萍依舊眼淚汪汪地看著如同泔水一般的豆粥,什麼也吃不下。
吃過午飯,梔梔捱個兒去問知青們,邀請他們一塊兒去荒山采摘野菜。
二十四個知青,有十七八個響應了梔梔的號召。
於是大夥兒浩浩蕩蕩去了荒山。
——申書華上午才扔進河裡的三個捕魚器裡,全都捕獲到了小魚兒,但數量不多,加在一起也就四五條左右,每條也就隻有男青年的一根手指那麼大。
但這也給了大夥兒無儘的信心。
當下就有三四個青年跟著申書華學做捕魚器,其他人則在梔梔和陳躍進的帶領下,尋找細毛菜。
差不多忙到下午三點多鐘,申書華他們一共做了十個捕魚器,捕捉到十幾條小魚;梔梔和陳躍進他們則摘采到大量的細毛菜……
大夥兒高高興興的回到了知青辦,把東西交給了田嬸。
田嬸看到這麼多的野菜和小魚,高興壞了,又說道:“你們來幾個人幫我打下手吧!”
梔梔先讓大家不要動,然後跑去找那幾個沒去摘野菜的知青,問他們要不要去廚房幫田嬸的忙。有三個知青願意過來幫忙,梔梔就讓他們仨去幫田嬸洗菜什麼的,然後又和田嬸商量了幾句……
接下來,梔梔和其他的知青們解散,並且和洪禾禾一塊兒去河邊洗澡洗衣。
鄭萍一看到梔梔準備去洗澡,她也飛快地拿了自己的盆子和換洗衣裳,跟著一塊兒去河邊的洗澡間準備洗澡。
她如願看到了梔梔的精致香皂盒,並且一臉
窘迫地找梔梔借香皂,“梔梔,我忘記帶香皂了,你能不能……”
“不能!”梔梔直接說道,“你敢借牙刷給彆人用嗎?香皂和牙刷都是很私人的東西,不可以外借。”
鄭萍愣了一下,訕訕地說道:“你、你把香皂的表麵清洗一下再借給我不就得了?”
“不借。”
鄭萍的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
她吸吸鼻子,找洪禾禾借,洪禾禾不願意借給她。
鄭萍呆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頭找另外兩個女知青借香皂。可那兩個女知青也不願意借給她……
“梔梔,你是不是在針對我?”鄭萍哭唧唧地問道。
梔梔不理她,開始除衣洗澡;洪禾禾就在一旁幫梔梔望風、打水。
現場的女知青沒有一個人願意借香皂給鄭萍,鄭萍不好再糾纏,就喊洪禾禾,“禾禾,辛苦你也幫我打一下水。”
洪禾禾早就看鄭萍不順眼了,就說道:“咱們這兒不是一直都有兩人結伴洗澡的規矩麼,我和梔梔結了伴兒,所以你自個兒打水吧!”
鄭萍驚呆了,“你、你幫我打盆水也不行嗎?”
“不行!”洪禾禾認真說道,“要是我幫你打了盆,呆會兒你能幫我乾些啥?”
鄭萍,“我、我們……我們都是無產階級的兄弟姐妹啊!”
洪禾禾嘴笨,不會還嘴,被鄭萍的這句話給噎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梔梔及時解圍,“禾禾再幫我打盆水來呀!”
洪禾禾拿著梔梔的空臉盆走了,沒一會兒送了水進來,因為害怕呆在洗澡房裡又被鄭萍使喚,就氣呼呼走出了洗澡房。
鄭萍也生氣,但幾番試探下來,她已經知道梔梔不好惹,就轉移了目標,帶著哭腔對另外兩個女知青說道:“晴玉,你幫我打盆水好不好?”
李晴玉也不想幫她打水,“你都還沒脫衣服你自己打水去嘛!哎呀你為什麼不找個伴兒來?”
鄭萍泫然欲泣,“晴玉你也不想幫我嗎?我……”
梔梔看不下去了,冷冷地說道:“大家都是無產階級的兄弟姐妹,你擱這兒當資本家的千金小姐呢?使喚人家乾活使喚得挺麻溜的哈!”
李晴玉瞬間放下心頭大石,“對對對!我和你都是無產階級,你憑啥使喚我?”
鄭萍咬住了嘴唇。
梔梔昨天才用香皂洗過頭,頭發又乾又澀,今天不敢再洗頭了,就快速的洗了個澡,換洪禾禾進來洗,她去給洪禾禾打水。等到洪禾禾也洗完了,兩人又一塊兒去河邊洗衣服。
李晴玉和另外一個女知青也匆匆趕過來,和梔梔她們蹲在河邊洗完衣裳,一塊兒回到知青辦。
也不知道沒帶香皂的鄭萍到底是怎麼洗的澡,總之她一臉幽怨地回到了知青大院。
田嬸那邊已經做好了晚飯。梔梔她們臨時弄了那麼多細毛菜回來,多虧了有這三個知青給她打下手,她才能趕在開飯前處理好細毛菜。這會兒那三個知青還幫她提桶、端鍋什麼的。
空氣中彌漫著特殊的食物香氣,大家都很期待,不住的竊竊私語。
梔梔也很期待。
她還沒吃過細毛菜這種野菜呢!
很
快,大家就排著隊,拿著自己的飯盒去打飯了。
知青們今天的夥食依舊是每人一勺豆粥、一塊豆餅,外加辣死人不償命的辣椒醬拌芭蕉樹芯。
但多了一大盆子的拌細毛菜。
輪到梔梔的時候,田嬸給了她一勺豆粥,示意她自個兒拿塊豆餅,然後又給了她一大勺的涼拌細毛菜。
細毛菜盛進飯盒,梔梔才知道,田嬸應該是把大夥兒捕撈回來的那十幾條小魚兒給炕得乾乾的,又用擂缽擂成了魚肉鬆,再用魚肉鬆來涼拌焯過水的細毛菜。
“謝謝田嬸!”梔梔由衷地說道。
田嬸笑得見牙不見眼,“你們城裡來的小年輕就是嘴甜!”
梔梔上一旁坐著,和小夥伴們一塊兒吃飯。她迫不及待的試吃了一口細毛菜,野菜有種很強烈的特殊香氣,剛入口的時候有些熗,但口感很嫩。也正是因為野菜的強烈香氣,才能掩蓋住河魚的腥氣;而炕乾的小魚被連骨帶肉的擂成了魚鬆,還保留著酥脆的口感,和滑嫩的野菜搭配成複雜的口感,非常好吃!
梔梔一連吃了好幾口野菜,稱讚道:“有了這個細毛菜,我都不想吃豆粥了。”
坐在她身邊的知青們大笑了起來。
陳躍進笑道:“那豆粥我也還是很稀罕的,梔梔你要是真的吃不完,可以給我,彆怕我嫌不嫌棄,我求還求不到呢!”
梔梔一笑,“昨天是因為第一次吃,吃不慣。今天吃慣了我能吃下的……”
突然間,田嬸那邊傳出了喧嘩聲。
眾人側目凝視。
原來是鄭萍和田嬸發生了爭吵。
鄭萍氣憤地說道:“……憑什麼彆人都能吃上這道菜,我們就不能?田嬸你也太那個了,怎麼還搞起區彆對待?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要不然我肯定去找領導彙報情況!”
田嬸毫不客氣地說道:“這菜是你上荒山去摘的?還是你幫著我烹飪的?你能說出一二來,我不單給你一勺我還多給你打一勺!”
鄭萍氣笑了,“我沒上荒山去采野菜?我沒幫你做飯……那我就不能吃這道菜了?”
“就是這樣兒!”
鄭萍冷笑道:“田嬸兒,你這是在搞階級對立你知道嗎?”
田嬸怒了,長柄勺咚的一聲敲在鍋沿上,氣勢洶洶地說道:“來!你這個從城裡的大小姐,跟我這個往祖上數二十八代都是貧農的泥腿子好好解釋解釋……啥叫階級對立!”
一談及出身,鄭萍一下子就蔫巴了。
她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階級”這個法寶,隻能用在出身和她一樣的知青身上。要對付像田嬸這樣本來就是泥腿子的人,她得換一張牌打。
於是鄭萍眼淚汪汪地說道:“田嬸兒,咱們可都是**戰士,這能者多勞、照顧弱者……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然後她轉頭問她的擁躉者,“同誌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將鄭萍圍在中間的幾個知青齊聲說道:“沒錯,就是這樣!”
梔梔捧著飯盒,把鄭萍的幾個擁躉者全都記了下來。
下鄉知青和接受單位可以雙向選擇,梔梔隻是被上級分配到碧水鄉的第一生產大隊,但具體被分到哪個組,這還不好說。
但在這之前,梔梔也需要挑選好同伴。
畢竟現在這個時代和後世不一樣。後世無論是國企、央企、私企還是外企,隻要職位更高或能力足夠強大,是可以有選擇同事、上下級的機會的。比如說,炒魷或者跳槽。
但在這個時代,尤其是知青,一旦被分配到同一個地點……那大概率是不能再換了。
梔梔不想擁有豬隊友。
這就是她昨晚上沒有當麵拆穿鄭萍的原因。
因為她需要鄭萍這樣的人暴露出她的自身問題,同時才能觀察彆人的反應。
此時麵對鄭萍的發難,田嬸也不甘示弱,瞪著鄭萍說道:“誰還不讓你當**戰士了?這豆粥和豆餅就是給你這個戰士吃的啊!”
鄭萍指著魚肉鬆拌細毛菜,“那這個呢?”
“這是其他的**戰士合力弄回來的,他們也確實共享勞動成果了啊!”田嬸斜睨著鄭萍,說道,“……怎麼,人家喊你去乾活的時候,你就不去,坐在這兒和男同誌扯什麼鄉下的星星城裡的月光!哼,我啊隻在解放前看到過地主老爺家的小姐們和你一樣,一天到晚的啥也不乾的就等著吃。鄭萍同誌,難道你也想像資本家一樣,奴役我們無產階級?”
——這些說辭還是梔梔事先教田嬸的。
然後田嬸又學著剛才鄭萍的樣子,問眾知青,“同誌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沒錯!就是這樣!”上午、下午參加過勞動的知青齊齊答道。
梔梔也和大家一起大聲應答。
她們的聲音可比鄭萍他們的聲音大多了。
田嬸又涼涼地說道:“鄭萍同誌,我要是你呀,我就有骨氣一些,我才不為了這口吃的,把自己的臉麵放在乞食上,我啊明天就去參加勞動,那我田嬸兒也沒理由不讓你吃,對吧?”
鄭萍氣得紅了眼圈兒。
李芬也覺得老大沒意思的,扯了扯鄭萍的袖子,小小聲說道:“鄭萍,算了算了,她不給就不給唄……這說得多難聽呀!”
鄭萍也沒辦法,氣呼呼地捧著豆粥拿著豆餅坐到一旁。可一天三頓都是同樣的夥食,她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梔梔倒是已經習慣了豆粥,慢慢的嚼著吃完了。
她把自己的空碗放在洪禾禾身邊,說了聲“禾禾幫我看一下”,然後就跑到竹棚裡,把自己行李裡的那兩盒豬油渣拿出來,揭開飯盒蓋子,將那盒麻辣味的豬油渣給大家分享。
鄭萍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豬油渣!哎,這可是好東西呀!
她眼巴巴望著……
可這會兒,下午勞動過的知青,和沒有勞動過的知青已經成為了兩個涇渭分明的集體。
梔梔端著自己的飯盒,邀請下午勞動過的知青們吃豬油渣。
她壓根兒沒往鄭萍這邊兒來!
每一個拿到麻辣豬油渣的知青都很禮貌地向梔梔表達了感謝,同時他們也很自覺的最多拿了兩塊。以至於梔梔分發了一圈兒,最後飯盒裡還剩下大約三塊豬油渣。
梔梔把最後三塊麻辣味的豬油渣分給申書華、陳躍進和李愛國;然後打開另外一個飯盒,把裡麵為數不多的蒜香味豬油渣分了一塊給陶容冶,一塊
給洪禾禾……最後還剩下四五塊的樣子,她自個兒吃了。
洪禾禾悄悄把腦袋壓往梔梔這邊,小小聲說道:“我有餅乾,一會兒我拿給你吃。”
梔梔假裝沒聽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禾禾,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請你們吃豬油渣嗎?”
禾禾愣了一下,說道:“為什麼啊?”
梔梔說道:“我媽怕我下鄉到了陌生地方,會水土不服吃不下東西。所以就讓我嫂子給我做了這豬油渣。現在我已經到了地兒了,昨天是真不適應,但今天緩過來了……再加上這豬油渣要是不抓緊時間吃呀,壞了就可惜了。”
大家都沒吭聲,默默地吃著美味的麻辣豬油渣。
禾禾說道:“還沒變味兒,很香的!”
“怕它壞了是一回事兒,”梔梔說道,“讓我更加害怕的是,萬一我這豬油渣壞了,放在包袱裡沒拿出來,半夜被人偷來吃了,還鬨肚子了……那你說,這個小偷會不會來找我的麻煩呀?”
鄭萍臉色大變!
她立刻明白過來——昨晚彆梔梔應該不是在說夢話,她是真的看到她在翻方麗娟的包,還偷偷吃了方麗娟藏在包裡的炒米!
方麗娟也驚詫地瞪大眼睛,看著梔梔。
她總覺得梔梔話裡有話。
而且……
梔梔知道昨晚有人偷了她的炒米?
方麗娟後來背著人檢查過,她同時存放在包裡的十塊錢並沒有丟失。可能是因為炒米是放在飯盒裡,而飯盒體積大,目標比較明顯,才會被人偷偷吃了?
她又想起來,早上她一起來就發現自己的炒米被盜,那時候她特彆害怕,怕是睡在外麵的男知青們悄悄潛進了竹棚,那就太恐怖了!
於是她第一時間觀察過竹棚四周的氈布情況,發現四麵氈布的下半部全都被人用紅磚在裡頭壓住,也就是說,男知青們沒有進來過。
——偷她炒米的就是睡在竹棚裡的人!
現在彆梔梔說,如果小偷偷吃彆人的東西吃壞了肚子怎麼辦?
方麗娟咬住下唇。
其實梔梔說了這麼一句,大夥兒全都沉默了。
洪禾禾氣憤地大聲說道:“哪個小偷有這麼厚的臉皮啊!真有這種人啊我請她吃屁,呸!”
鄭萍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
她本來就不想吃豆粥和豆餅,還被彆梔梔這麼指桑罵槐的愴了一頓,就更鬱悶了。
坐在她旁邊的李芬見她半天也不吃一口,就小心翼翼地問,“鄭萍,你還是吃不下嗎?你呀,還是吃一點吧,你從昨天起就沒吃東西,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呀!”
鄭萍也想說服自己吃下去。
可看著泡在水裡顆粒分明的各種雜豆粒兒,以及烏漆嘛黑的豆餅,她實在沒有胃口。
“我不想吃……”她病蔫蔫地說道。
李芬舔了舔嘴唇,“那你要是不想吃……”
鄭萍,“那你吃吧!”說著就把飯盒遞給了李芬。
李芬大喜,“好咧!”
眾人吃過晚飯,申書華他們趁著天還沒完全黑,趕去河邊轉了一圈,果然又收回來十幾條手指大小的小魚。他們抓緊時間又挖了些蚯蚓,重新充作餌料放進捕魚器,又將
之沉入小河裡,這才帶著那十幾條小魚趕了回來,交給田嬸,求她幫忙處理一下。
十幾條小魚說多也不多,田嬸爽快的答應了,處理好小魚又清理好廚房她就鎖上門走了。
梔梔則與其他的知青們一塊兒上火車站去看電視。
看完新聞聯播,梔梔和大夥兒一塊兒回來了,大家排隊去廁所解了手,然後準備睡覺。
由於晚飯時分梔梔的示警,晚上睡覺的時候,所有的女知青們無一例外的將裝著錢財細軟的包袱全都塞進了自己的被子裡、或是當成枕頭塞枕在腦下。
鄭萍難堪得要命。
但為了不引人注目,不讓人懷疑,她還得咬牙和大家一塊兒把小包袱塞進自己的被子裡。
與此同時,她還是忍不住關注著彆梔梔和方麗娟。
——彆梔梔正在教洪禾禾用繩子打結,說要怎麼怎麼打結,才與眾不同。這樣的話,隻要有人拆掉了她捆在行李上的繩子,她一定能看出來……
方麗娟呢看起來就大大咧咧的。
鄭萍甚至還聽到睡在方麗娟旁邊的李晴玉壓低了聲音說:“麗娟你怎麼不收拾收拾……難道你就不怕半夜丟東西啊?”
方麗娟不在乎地說道,“我也沒啥東西可丟的!哎,睡了睡了!”
鄭萍稍稍鬆了口氣,心想也就這個傻大姐啥也不懂,真蠢。
是夜,鄭萍迷迷糊糊睡去,又被餓得醒了過來。
她是昨天半夜偷吃了方麗娟大半盒炒米,實在被膩著了,才抵擋住一整天的饑荒。可這會兒……她又餓了。
理智告訴她,昨晚她偷彆人的東西吃,被彆梔梔抓了個正著。這彆梔梔也真陰險,當時隻嚇唬她也不拆穿她,還不知道留了什麼心眼兒讓她難堪呢!
所以這會兒她就該忍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萍實在被餓得不行,她兩眼泛紅,滿腦子想著吃的吃的。
最終,饑餓徹底戰勝了她的理智。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身,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地往方麗娟身邊挪。
——彆人都把包袱收進被子裡,可鄭萍也不敢去掀人家的被子。鄭萍知道,隻有方麗娟沒有把包袱收起來。在那個包袱裡,放著一隻飯盒。
飯盒裡有香脆好吃的炒米。
鄭萍終於挪到了方麗娟的包袱旁。
她輕手輕腳又迫不及待的摸到包袱打結的地方,又摸索著打開了包袱……並且很順利的就找到了錫飯盒。
這飯盒沉甸甸的,一上手就覺得很有份量。
鄭萍高興壞了,心想原來方麗娟還有那麼多的炒米啊!
這回可得好好吃個飽!
鄭萍摸黑揭開了飯盒蓋,立刻聞到炒米的香氣……
她趕緊伸手抓了一把炒米就塞進嘴裡。
啊——
炒米不應該是乾乾爽爽一粒米一粒米的嗎?
怎麼有點黏黏乎乎?
來不及了,鄭萍已經將手裡的“炒米”塞進了嘴裡。
她甚至還快速的咀嚼了幾下。
嗯?
怎麼嘴裡傳來一股腥臭黏糊的氣味???
這這這……
這是?
鄭萍意識到什麼,臉色一白。
嘔——
她胃裡開始翻江倒海,並且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
卻說晚飯時分,方麗娟聽了彆梔梔的示警以後,又氣又恨。
誰是小偷,她心裡有數。
她來這兒已經四天了,頭三天都沒事兒,可自打彆梔梔、鄭萍和陶容冶她們仨來了以後,她的包就被人翻了、炒米也被偷吃了。陶容冶是男的,不可能進入竹棚,嫌疑人就隻剩下彆梔梔和鄭萍。
回想起彆梔梔和鄭萍的作派……
——彆梔梔腦瓜子靈活,很有號召力,晚飯時分她還拿麻辣豬油渣出來和大家分享。一個擁有麻辣豬油渣的人,會半夜去偷她的炒米嗎?
——鄭萍愛以弱示人,以換取男知青們的同情。同時她愛偷懶還愛占小便宜,昨天一口飯沒吃,今天一整天也粒米不沾。她辟穀修仙嗎?恐怕就是因為太餓了才來偷她炒米的吧!
很好,嫌疑人就隻剩下鄭萍一個。
方麗娟決定報仇。
晚飯時分彆梔梔示警的話,給了她無限靈感。
於是她背著人,偷偷將飯盒裡剩下的炒米吃完了,但留了兩三口沒吃,又去河邊抓了一把濕土、找了點兒鳥糞抓了兩把混和好,放在飯盒裡。
晚上睡覺前,李晴玉勸她把值錢的東西收好時,方麗娟故意大聲說她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不用收……
大夥兒全都睡了以後,方麗娟不敢睡。
她一手拿著手電筒,另一隻手掐住自己的胳膊——隻要一犯困,她就狠狠地掐自己手臂內側的嫩肉。
就這樣,方麗娟一直堅持到——
她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來了!真的又來了……
方麗娟心裡激動萬分。
她緊緊地攥住手裡的手電筒,仔細聽著鄭萍從她的鋪蓋那兒慢慢爬起來,又慢慢地爬到自己身邊。再然後,她聽到鄭萍的肚子被餓得咕咕叫,以及鄭萍從她包袱裡拿出了飯盒,還……還吃下帶有鳥屎的泥土?
方麗娟立刻坐起身,擰開手電筒就照向了偷吃她東西的賊!
——不是鄭萍又是誰???
鄭萍被陡然亮起的手電筒光給嚇傻了。
一時間,她被嚇得連嘔吐都忘了。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自從晚飯時分彆梔梔向大家示警後,不單隻方麗娟一個覺察到不妥,還有好幾個姑娘的心裡都打起了小鼓。
在這個夜裡,不僅僅隻有鄭萍和方麗娟睡不著,還有好幾個姑娘也一樣睡不著。她們把鄭萍弄出來的動靜全都聽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方麗娟坐起身,打開了手電筒以後,她們也忍不住坐起身,同時擰開了手電筒。
在這一瞬間,竹棚裡亮起了四五道手電筒的光,簡直將這不大的竹棚裡照得明如白晝。
就連睡熟了的姑娘們也被吵醒,一個個的揉著眼睛坐起身,吃驚地看著被數道手電筒光芒籠罩住的鄭萍。
鄭萍呆住,還傻傻地張大了嘴。
她嘴裡還含著來不及吐掉的汙穢泥土。
方麗娟震驚地叫嚷了起來——
“鄭萍!你、你居然……吃|屎?”
第33章
鄭萍半夜偷偷吃|屎的事兒,堪稱經典名場麵。
隻不過,梔梔白天勞作了一整天,夜裡吃飽了又睡得很香。等到洪禾禾搖醒了梔梔,梔梔才坐起來身揉了揉眼睛看向鄭萍的時候——
鄭萍正掐著自己的脖子在嗬嗬乾嘔。
連睡在外頭的男知青們也被驚醒。
他們一個二個的起來了,迅速穿好衣服,圍在竹棚周圍,揚聲問什麼事。
姑娘們大聲告訴他們——
“沒事沒事,是有人在吃|屎!”
“你就直接點鄭萍的名吧!不然彆人還以為誰吃|屎呢!”
“我的天哪,鄭萍居然在吃|屎!”
“她白天還說我們吃的豆粥是泔水呢,結果她放著豆粥不吃,來吃這玩意兒?”
“這是啥愛好啊!”
“媽耶臭死我了……”
男知青們驚呆了。
——鄭萍在吃|屎?
不會吧,鄭萍一嬌滴滴的小姑娘,連豆粥都咽不下喉嚨的人,她……
為什麼放著正兒八經的人類食物不吃,要去吃——
屎?
他們死不相信。
然後——
鄭萍因為受不了竹棚裡姑娘們的驚歎與譏諷,哭著跑了出來。
於是所有的男知青們全都看到了滿麵“屎”汙的鄭萍——她因為大哭、抹眼淚,將手上沾著的泥土和鳥屎糊了一臉。
但在這大晚上的,整個院子就靠一盞紙燈籠照亮,誰能分得清她臉上的是泥巴還是屎?
男知青們目瞪口呆。
鄭萍嚎啕大哭著朝河邊奔去。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跟上!看著她彆讓她尋短見……”
於是男知青們哄的一聲就追了上去。
後來,據說鄭萍羞憤得跳了河。
男知青們怕她身上有屎,不敢貿然相救,就一個二個的站在岸邊看……
噢不是,他們是在觀望。
——主要是,小河實在是太淺太淺了,最深也就達到人的小腿處。
他們也不敢確定鄭萍到底是想不開,還是想洗乾淨身上的屎。
總之,最終鄭萍是哭哭啼啼地自己爬上岸來的。
梔梔懶得理會鄭萍。
天一亮,她就把陶容冶、申書華他們喊了來,討論改造知青辦的事。
界南都太窮,省城火車站知青辦的條件實在是太差。
連女知青都隻能睡在四周露風的竹棚裡,而且竹棚也隻有一個頂可以遮一下日曬雨淋,姑娘們還是睡在泥地上的。男知青們就更慘了,直接睡在露天處。萬一下雨呢?萬一有老鼠蛇蟲爬過呢?
但從沒有人想過要改造這裡。
因為人人都是過客。
而對梔梔的提議——
陶容冶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語。
申書華提出上述猶豫,“說不定咱們明天就要走了,還乾這些活……豈不是在做無用功?”
梔梔說道:“知青辦明確說了,要湊齊四十個人才會送我們走。你想呀,我和陶容冶是前天來的,我們那一批來了三個人,昨
天來了四個人……如果每天隻來四五個人的話,那豈不是還要等上一星期?”
“再說了,就算我們今天開工,明天就要走了,至少我們已經開了個頭,後麵來的人就會接著把活計乾下去。這個知青站裡遲早會有床給大夥兒住的。”梔梔說道。
陶容冶直接表態,“我什麼都不會,但我可以幫忙。”
申書華盯著梔梔看了一會兒,點頭,“梔梔你說的有道理,那咱們今天就開始乾活!一部分人挖野菜、一部分人伐木造屋!可是——等等,我們沒有工具啊……”
“這個不用擔心,呆會我就去找知青辦的同誌,讓他們幫忙想辦法。”梔梔說道。
梔梔立刻去找知青辦的負責人,說了她的想法。
負責人很驚訝,但也很高興,答應馬上想辦法去弄來木鋸什麼的。
梔梔回來告訴大家要造個房子給男知青住的事兒。
大多數男知青都挺讚成的,畢竟和他們利益相關嘛,誰也不想睡在泥沙地裡不是?
在二十多個知青裡,還真有懂得造屋子的人——這知青叫丁勝華,他父親就是炮兵部隊工程處的老工兵,他小時候就是在工地上長大的。
陳躍進的父母是護林工人,所以他認得很多樹木,也知道伐木要怎麼砍樹……
李愛國的父親在解放前是個木匠,會打各種家具。他在父親的教導下,也會打家具,但技術肯定還是有著很大的進步空間的。
當下就由丁勝華來策劃,這新棚子要怎麼搭造。陳躍進負責在荒山上挑選合適的樹木,以及教會大家怎麼伐木。李愛國就負責帶著大夥兒刨木板、搭造大通鋪,好讓大夥兒能睡到床上去!
丁勝華開始寫寫畫畫、丈量尺寸;陳躍進在教大夥兒各種樹木之間的不同特質;李愛國則全拿著小樹枝在沙地上畫出大通鋪的樣式……
梔梔索性掏出小本本,一個一個的記錄知青們的名字和特長,然後又去動員女知青們找野菜、捉小魚……
很快,知青辦的負責人就借來了幾把鋸子、斧頭、柴刀、鐵鍬、鋤頭、繩索等物。
男女知青們開始分頭行動。
由於昨天來了那麼一出“誰勞動、誰享受勞動成果”的活例子,今天所有的知青全都出動了。
就連鄭萍也扭扭捏捏地跟著大夥兒一塊兒去采野菜了。
人多力量大。
雖然也有個彆摸魚的……
但很快就有了收獲。
男知青們在陳躍進的指揮下,合力伐了幾棵樹木下來,又齊心協力地拖回到知青辦;這時丁勝華已經帶著人在院子裡選好了新棚的尺寸,甚至已經開始挖起了基洞。
幾棵大小差不離的樹木被拖回來以後,丁勝華帶著人把樹木和枝椏修剪好,量好尺寸再挖好卡位槽……
很快,幾棵頂梁柱就被安放好了。
陳躍進一直帶著人在荒山樹林裡伐木,男知青們將一棵又一棵的樹木拖回知青辦……
李愛國就帶著人在知青辦裡處理這些樹木。
一上午過去,新棚的框架基本成型。
女知青們也不甘示弱。
上午十點多鐘的時候,梔梔就讓洪禾禾先送了一批野菜回來,請田嬸幫忙烹飪
,好給大夥兒的午飯加道菜。
等到田嬸敲鑼喊大家回來準備吃午飯時,梔梔她們又采回來大批的野菜。
看到年輕人乾活賣力,田嬸做飯也特彆給力。
再加上梔梔前一天告訴了她一個用最節省柴火的法子來燜豆粥——雜豆提前泡水半天,以保證豆子能夠快速被燜軟。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步驟:煮完早飯後,柴火不要熄,把泡了一整夜水的豆子煮沸後再熄火,然後不開鍋蓋一直燜著,讓鍋裡的豆粥繼續受熱。
知青辦的早飯是七點準時開飯。
田嬸就按照梔梔所說的,做完早飯後不忙著塌熄灶火,把鍋騰出來以後就開始煮泡了一整夜的雜豆,等到鍋中水開,她才抽掉灶膛裡的柴火,然後蓋上鍋蓋一直從七點燜到中午十一點左右。
做午飯的時候,她隻要生好柴火再將鍋裡的豆粥熬煮上十來分鐘,各種豆子就被煮開了花!
這樣烹煮出來的豆粥綿軟濃稠還不費柴火,就是有點兒費工時。這也沒啥關係,田嬸是個勤快人,不在乎費那點兒功夫。她還挺高興的,因為這確實是個很好用的小竅門。
雜豆粥加上綿白糖,就是好吃的八寶粥啦!
但在這個時代,白糖可是奢侈品。
於是梔梔就讓田嬸在豆粥裡放鹽,再放一丁點兒的豆油。
這就成了鹹口的豆粥。
知青站裡儲備糧食是雜豆和一部分麵粉、以及少許大米。
因為雜豆是最多的,所以田嬸總是做雜豆粥和豆餅給大家吃。
梔梔就和田嬸商量了一下菜式。
上午女知青們送回來的第一批野菜,梔梔建議田嬸用來做野菜餅——用三成麵粉和七成野菜混合,再捏成餅子上烤架烤熟。當然了,野菜要先焯水。
然後梔梔又安排了兩個女知青將廚房裡的那一大麻袋的雜豆,鏟了一簸箕出來稍微揀一下。
主要是把雜豆裡的黃豆、紅豆和綠豆揀出來。
黃豆可以用來做涼粉;紅豆和麵粉一起做成紅豆餅,口感會好很多;綠豆是最軟最容易煮開花的,做成綠豆湯可比雜豆粥好吃多了……
再就是,梔梔還用雜豆發了些雜豆芽。
當然這些都是為了以後的夥食著想。
今天中午的午飯與平時不同——軟爛的鹹味豆粥配上表皮被烤得焦脆、內裡其實很軟的野菜餅,非常的美味!
可知青們還惦記著從小河裡捉的那些小魚……
田嬸一邊給知青們分粥,一邊笑眯眯地說道:“嗐,就那麼一點兒小魚乾,也值得你們惦記!我實話跟你們說,就那麼一點兒啊你們也就一人能分到兩三條,那夠啥吃的!再去多捉點兒回來,等攢夠了份量我用辣椒和紫蘇給你們炒上一大鍋,保證脆脆酥酥的,讓你們吃個夠!”
大夥兒拚命點頭,人人都忍不住拚命的咽口水。
吃過午飯,梔梔和丁勝華、陳躍進、李愛國商量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勞動計劃,然後號召大夥兒一塊兒上荒山去割了大量的茅草回來。
茅草可以用來編席子,給女知青們的竹棚搭幾個簾子,白天卷起來、夜裡睡覺就垂下,比她們現在掛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氈布和床單強得多。
另外他們還要用茅草來
先當新棚子的屋頂。這樣的話,男知青們有望於今天就睡進新的棚房裡。
人多力量大。
大家齊心協力一起配合,起房子的起房子、伐木的伐木、割茅草的割茅草、編草席的編草席……
日落時分,男知青們擁有了一個隻擁有基礎頂梁柱的覆蓋著茅草頂的非常簡陋的棚房,女知青們的竹棚則擁有了四麵歪歪斜斜軟“牆”……
當梔梔宣布今天的勞動到此為止,明天再繼續的時候,知青他們興奮地圍著新棚子跑來跑去的看。
他們是一群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沒有乾過這樣的重活粗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獨擋一麵過,甚至從來都不知道可以靠著自己的雙手,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體會到成功感。
大夥兒圍看著新搭建成的棚屋,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個感性的女孩子還激動地紅了眼圈兒。
梔梔高興地把知青辦的負責人喊了過來,讓他看大家辛苦勞動了一整天的成果。
負責人被驚住了。
——這些是孩子們花了一天時間折騰出來的?
負責人也挺高興,“……乾得好啊同誌們!這必須獎勵你們!這樣吧明天我想辦法幫你們淘換點大米回來,等你們建好了這個房子,大夥兒就飽飽的吃上一頓,怎麼樣?”
知青們高興壞了,發狠說明天一定把木頂搭好、再在兩棟房子裡建上大通鋪。
田嬸在一旁不住地喊大家過去吃飯。
晚飯的夥食也很好,是用上午兩個女知青特易挑揀出來的綠豆煲煮的綠豆粥,外加一道沒有拌辣椒的清爽芭蕉樹芯,和一大鍋炒野菜。
梔梔頭一回吃到了芭蕉樹芯的味道,感覺還挺好吃的。
這一天大家足足忙了一天,實在太累,不想去火車站看電視了,就結伴去河邊洗澡。當然了,大家找知青辦負責人要來了兩枝蠟燭,放在洗澡房裡的高處,將就著洗了澡換了衣,回去就睡。
直到睡覺前,梔梔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禾禾,今天好像沒有來新人?”
眾人這才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對啊今天怎麼沒有新人來?”
“還好我們今天開始搭房子了,看樣子啊,怕是要再等上個把星期喲!”
“明天要是能搭好大通鋪啊我們就不用睡在地下了!我跟你們說,地下高低不平的,害得我也睡不好……”
“能在這兒緩幾天吃好一點也好,誰知道會被分到什麼山旮旯地兒去呢!”
“快睡吧明天我們早點起來去看捕魚器,把餌料換得勤快點,看看會不會多捉點兒小魚……我想吃肉,想吃小魚乾!”
女孩子們嘻嘻哈哈的說了一大通,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來,不少人都因為前一天的超負荷勞動而感到渾身酸痛。
但為了能睡得舒服點、為了能吃上大米飯……大家乾勁十足!
於是大家卯足了勁兒的乾活。
一上午過去,大家把進度拉到……新房子的頂搭建好了,四麵牆的草席已經編好。兩間宿舍裡的大通鋪已經打好了框架,就等著刨好木板來當床板了。
今天的午飯也很對得起大家的辛苦。
昨天那兩個女知青把挑揀出來
的黃豆給做成了黃豆涼粉!
當然了,因為涼粉的份量不夠,所以田嬸還熬煮了一鍋豆粥。
就著酸辣涼粉喝軟糯的豆粥,還有麵粉蒸野菜!
知青們吃得開開心心。
今天上午有三個新知青加入了知青站,吃過午飯,連新知青也一塊兒加入高強度的勞動中。
當天晚上,女知青們睡上了大通鋪。
——大家是按照知青站的規模來打造的大通鋪。既然是滿四十人就走一批,那就按照男女各一半的比例來造床。
大通鋪是十人一鋪,男生宿舍裡放兩張,女生宿舍裡放兩張。
但刨木板是個費時費力氣的活,一整個下午過去,大夥兒也僅僅隻打造好了一張大通鋪。想著女孩子們總是要比男孩子們金貴些,所以就安放在女生宿舍裡。
十三個女孩兒擠在十人鋪上,連翻身都困難。但大夥兒擠得嘻嘻哈哈的,很高興。
又過了一天,大夥兒一鼓作氣把剩下的三張大通鋪給完成了!
大功告成!
知青辦的負責人也遵守承諾,想辦法弄來了半袋子大米……當然了,其實他也是用知青們采摘回來的野菜和一部分雜豆找人家換了。
結果就在棚屋和大通鋪搭建好的當天晚上,居然下起了暴雨!
大家嘰嘰呱呱的議論起來,說幸好梔梔帶著他們搭好了新棚子還造了大通鋪,要不然這天一下雨,大夥兒可怎麼辦啊。特彆是男知青們,人人都很慶幸。要不是梔梔帶頭改善居住環境,恐怕他們會被淋成落湯雞。
而在下雨天裡不必擔心被淋濕,也不用擔心吃不飽。
——前幾天的野菜摘采得不少,有一部分來不及吃被田嬸曬成了菜乾,再就是負責人弄回來的大米,以及前幾天大夥兒弄回來的小魚乾,田嬸也收集了一大簍子。
大雨接連不斷的下了三天,大夥兒沒法子出門,就坐在宿舍裡挑揀雜豆。
現在夥食好了,午飯時分田嬸給大夥兒煮了一頓白米飯,菜肴是辣椒紫蘇炒小魚乾,外加一桶野菜湯。
這夥食簡直太棒啦!
知青們高興得尖叫起來。
梔梔也很高興。
她不止一次的想,這可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一點一點適應這個時代、一點一點適應這個環境……
現在她在知青站裡呆了五六天,對同一期的小夥伴們有了初步的了解。
現在她很有信心。
飽飽地吃完一頓有葷有素還有白米飯的盛宴,梔梔去床上歇了個午覺。
睡醒後她發現雨已經停了,一輪紅日浮在晴空中的白雲上,空氣潮濕而又清新。
洪禾禾約梔梔去荒山附近摘野果子吃。
梔梔不想去。
——雨後的荒山,地麵濕漉漉的。乾乾爽爽的鞋子穿出去,回來的時候滿腳泥不說,還有可能會被野草打濕。
可是洪禾禾很嘴饞。
——荒山上長著一片野生的茶林,據說雨後會長出茶泡果,清甜好吃。而且這天氣也不知道還會不會下雨,就算不摘茶泡果,出去透透氣也好呀!這都已經在宿舍裡憋了三天了!
既然梔梔不肯去,洪禾禾隻好約了李晴玉和另外兩個
女知青一塊兒去摘茶泡果。
梔梔則去幫忙挑揀雜豆去了。
挑揀雜豆看起來不累,其實很考驗耐心,也是個體力活。
一小時過去,梔梔覺得腦子鈍了、脖子酸肩膀累的,就站起身活動一下筋骨。
“梔梔!彆梔梔同誌,請、請你過來一下好嗎?”一個男知青在不遠處喊她。
梔梔不明所以,走了過去。
青年站在牆角處等她,窘得滿麵通紅。看到漂亮姑娘走到自己跟前了,他緊張得吭哧吭哧了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最後,他垂下頭,也不敢看梔梔,終於鼓起勇氣閉著眼睛說道:“彆梔梔同誌,我、我我我……我很可喜歡你,你、你聰明勇敢、你……你又很漂亮,我、我我我……我可不可以……”青年結結巴巴地說道。
梔梔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
她卟哧一笑,隨便掰了個理由,溫柔又認真地說道:“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青年“啊”了一聲,失望地垂下了頭。
然而梔梔和男青年不知道的是,他倆站立的這個牆角,一牆之隔的那一邊就是派出所。
此刻黎恕剛完成任務,準備回京,在界南省省城轉乘火車。據說一連好幾天的暴雨,導致前方大部分火車停運,黎恕就和戰友們就拿著介紹信來到派出所暫居。
火車站派出所的格局和隔壁的知青辦一樣,也是前店後院。
前頭是辦事大廳,後邊兒是民警們的大通鋪宿舍。
這兩天下了兩場暴雨,泥土和雜草什麼的把派出所後院的一條坑渠給堵上了。
幾個民警過來搶修,可突然有人來報案說火車站候車大廳有人打架……於是民警就趕去查看情況了。黎恕就和戰友們過來幫忙,沒想到他猛然聽到有人說——
“彆梔梔同誌,我喜歡你……”
黎恕:???
是他想的那個彆梔梔嗎?
第34章
黎恕又驚又喜。
自從廢倉一彆,他就老是做夢。
夢到彆梔梔穿著合體剪裁的旗袍,將她那玲瓏有致的身材纖悉無遺的勾勒出來,她挽著一個慵懶的發髻,側過臉,露出精致的下巴和頎長雪白的頸脖。
她穿著高跟鞋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步態婀娜倩影嫋嫋,且漸行漸遠。
勾得他魂牽夢繞。
他無數次在夢裡喊著她的名字……
她也會停下,然後微微側頭,讓他看到她的半邊臉,輕笑一聲又自顧自的去了。
黎恕呆了一呆。
此刻再聽到“彆梔梔”三個字,令他幾乎疑心自己是不是陷在夢境之中。
——叫枝枝的女孩很多,叫梔梔的也多,但名叫梔梔又姓彆的……也沒那麼容易遇上吧。
所以……
真是她?
她怎麼會在這兒?
然後黎恕就聽到了一聲輕笑,那略帶著調皮的嬌笑聲,赫然就是反複出現在他夢裡,讓他心癢癢又抓不到、握不住的媚音。
緊跟著,一道慵懶又嫵媚的聲音響起,“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呢!”
黎恕心中一蕩。
他突然激動萬分!
——是她!就是她!真的是她!
她怎麼會在這兒?
黎恕也顧不得許多,扔下鋤頭就準備翻牆過去。
但這牆說高不高、也沒辦法徒手翻過去的。
於是他左看看右看看,又往後退了幾步,準備助跑幾步就撐上矮牆——
“黎恕!”
有人站在前院門口喊他。
黎恕一愣。
他轉地過頭看到一臉緊張的戰友。
——發生了什麼事?
戰友朝他打手勢,意思是:你快來!有突發情況!
黎恕看了看那堵矮牆。
梔梔與他隻有一牆之隔……上次他還沒空告訴她、他就是念之,是她三哥的好友,也是和她一塊兒長大的竹馬。
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見麵,結果——
“黎恕!!!”
戰友又焦急地催促了他一遍。
黎恕沒法子,隻好狠下心,咬牙朝著戰友跑去。
這時,在牆的另外一邊,梔梔拒絕了青年的表白以後,突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梨樹”?
梨樹???
是可以長出梨子的那種梨樹嗎?
梔梔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之前在廢倉那兒的時候,就有個叫梨樹的年輕戰士……他長得很帥,氣場還很強大,就是……性格有點不太好。
接下來,那人又喊了一聲“梨樹”?
這下子梔梔可以確定,真的有人名叫梨樹。
就是不知道此梨樹是不是她曾經見過的那個……嚴肅到把她當成自家小孩子管教的戰士梨樹。
梔梔突然就笑眯了眼。
——如果那個戰士真叫梨樹的話,那會不會,他的哥哥叫桃樹,弟弟叫杏樹?
這時,田嬸從廚房裡衝出來,一看到梔梔就焦急地說道:“梔梔你快上後山去……你看,這是麗娟
她們采摘回來的野菜……這一種是細毛菜,能吃的,但這種不是啊,它跟細毛菜長得很像但是是有毒的,呐,你拿著這個去,教她們辨認一下,千萬彆摘錯了!”
梔梔一凜。
事關重大,她也顧不上會不會弄臟弄濕鞋子了,連忙接過田嬸遞過來的有毒野草,急匆匆去了後山。
黎恕倒是不知道梔梔內心對他名字的揶揄。
讓他感到非常遺憾的是,戰士喊他過去,是為了告訴他:上級非常著急讓他們回去複命,既然火車因為暴雨的原因停了,於是上級就找兄弟部隊借來吉普車,讓他們馬上歸隊。
這會兒吉普車就停在派出所門口。
黎恕下意識就覺得,與梔梔的相認不能再推遲下去了。
——就剛才他聽到的那一句牆角,那是彆的男人在向她表白啊!
剛這麼一想,黎恕突然呆住。
他不但聽到男青年向梔梔表白,好像還聽到梔梔她說……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黎恕傻傻的張大了嘴。
他更加按捺不住,對戰友說道:“小肖你幫我收拾一下我的行李,我馬上回來!”說完他就跑了。
小肖急了,“哎你上哪兒去?外邊兒的司機說了,隻給我們五分鐘時間,馬上就要離開了!”
“我五分鐘肯定回來!”
黎恕飛快地跑出派出所,然後去了隔壁的知青辦。
一衝進知青辦,他就大叫,“梔梔!彆梔梔!”
院子裡的知青們齊齊被嚇了一跳。
鄭萍看到俊美英挺的黎恕衝了進來,還喊著彆梔梔的名字?
她有些好奇,也對黎恕挺有好感,就把聲音放得軟軟的,小心翼翼地問,“請問你是……呃,你找彆梔梔有什麼事?你可以和我說……嗯,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黎恕一聽,心頭大喜!
——梔梔果然在這兒?!
不過,他覺得鄭萍這人怪怪的,就看了鄭萍一眼,沒再理她,轉頭問另外一個女知青,“同誌你好,請問——彆梔梔在嗎?”
女知青答道:“梔梔這會兒上後山去了,你要是想找她你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唄。”
後山?
這裡的後山可大了……
黎恕有點兒著急。
外頭響起了吉普車按喇叭的聲音,十分急促。
黎恕隻好對女知青說道:“同誌,請你轉告彆梔梔——黎恕就是黎念之,我會來找她的!”
“嗶嗶——”
外頭的汽車喇叭聲音愈發緊急。
黎恕隻好長歎了一口氣,跑出了知青站。
果然,吉普車已經開到了知青站門口,並且已經是行駛狀態了。
戰友坐在車鬥上,焦急地喊他,“快!快上車!”
黎恕身手敏捷的跳上車……
幾乎是他剛一上車,吉普車就加快了速度,疾馳而去。
黎恕坐在車鬥裡,轉頭看著知青站,心裡充滿了疑惑:這裡是省城火車站的知青辦,隻有下鄉插隊的城市知青才會來這兒中轉,梔梔怎麼會在這兒?難道說,她下鄉插隊了?可梔梔一向脆弱又嬌氣,她家裡人怎麼舍得讓她下鄉啊?
黎
恕打定主意,等回去述職交差了以後,必須要查一下梔梔的情況。
他心裡七上八下的——梔梔是真的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還是為了拒絕表白而隨便找的借口。
最好是後者。
否則——
否則怎麼樣?
黎恕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托女知青轉告給梔梔的那句話,由於汽車喇叭聲音過於響亮,女知青並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
等到梔梔跑去找到其他的女孩子們,教她們不要采那種有毒的野草,然後又和女孩子們一塊兒采摘了不少野菜回來以後——
女知青連忙把梔梔拉到一旁,說道:“梔梔,下午的時候有個男的來找你,他讓我轉告訴你,說……你叔那兒有個碾子,他會來找你要的。”
啊???
梔梔一頭霧水。
——她確實有兩個叔叔,彆逢君兄弟四個,他行二。可她那兩個叔叔遠在老家,不在這兒啊!再說了,她叔叔那兒有個碾子是怎麼一回事?
女知青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梔梔,我、我……當時外頭有個汽車在拚命的按喇叭,我實在沒聽清,但我記得差不離兒就是這樣的話……對不起啊梔梔。”
看著女知青愧疚的樣子,梔梔一笑,“沒關係的,我這又不是在老家,而且我平時從不出門,怎麼可能有人來找我啊,搞不好就是那個人認錯了人或者是……隨便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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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黎恕坐著兄弟部隊的吉普車,輾轉避開因暴雨而被淹沒的路段,花了三四天的功夫才回到京都。
向上級述職、交代完任務情況以後,上級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黎恕,有個事兒要跟你說一下……這個事兒呢,可能已經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黎恕靜靜地看著上級。
上級歎氣,“就先山的那件事兒,你知道嗎?”
先山的事兒黎恕是知道的。
——他所在的連隊是特戰隊,他和戰友們常常被派出去執行特殊任務。先山那邊聽說出了連環殺人案,公安向連隊求援,希望能派幾個格鬥高手過去。本來上級安排黎恕去處理這件事,甚至黎恕都已經在趕往先山的路上了。但後來墨安的案件需要頂級狙擊手,上級就臨時讓黎恕改道去了墨安,然後派了彆的戰友去先山支援。
“先山的案子怎麼了?”黎恕問道。
上級頓時紅了眼眶,“李數他……犧牲了。”
都是他親的帶出來的兵,和他一起摸爬滾打了那麼多年,每一個都是他的兄弟、他的兒子。現在犧牲了一個,真是讓他如剜心一般的疼。
黎恕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說什麼?李數他、他犧牲了?”黎恕不敢置信地問道。
李數也是連隊裡的比武標兵,身手好,槍法好。甚至黎恕和他的關係還挺不錯的,平時在一起犯錯、一起被罰,周末休息的時候還結伴去上級家裡的菜地裡偷西瓜吃。
怎麼就……
黎恕難受極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去先山的是他,那麼李數是不是就不會犧牲了?
這念頭剛冒出腦海,就被黎恕否認了——李數的
身手、槍法、應變能力完全不在他之下。如果連李數都犧牲了,那就證明著……如果是他去先山處理這案件的,也有很大的幾率會遭遇不測。
黎恕心如刀絞,想著必須要好好照顧李數的家人才行。
上級也靜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李數的事兒,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說……眼下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兒和你有關,那就是……咱們連隊裡的李勝利,那個大文盲!嗐,真是把我給氣死了!先山那邊彙報消息回來說李數他犧牲了……李勝利也沒核查,就直接報了你的名字。”
黎恕又是一愣,“什麼,報了我的名字?”
上級狠狠地掐著自己的眉心,說道:“……對,李勝利以為犧牲的是你,所以第一時間就給你家裡拍了電報過去。”
“當然這事兒也怨我,先山那邊本來是指派你去的,我半路讓你轉去了墨安,又讓李數去先山……所以先山那邊打電話回來說李數犧牲了的時候,李勝利下意識就以為是你,他也難受,就在還沒向我彙報的時候,直接給你家裡發了電報……”上級無奈地說道。
“啊?”黎恕目瞪口呆。
上級說道:“我已經處分了李勝利,但這事兒鬨得啊……黎恕啊,你現在收拾一下東西,我給你放半天假,再給你幾張點心票,你上外頭的供銷社買點兒土特產什麼的,我這就和你一塊兒去你家,我得親自向你父母解釋一下這個誤會。哎呀,你父母肯定傷心難過死了!”
就這樣,黎恕帶著上級回了一趟家。
黎恕的母親薑淑敏乍聞獨子犧牲的噩耗,整個人都崩潰了。突然間,兒子又活生生的回來了,還帶著他的上級來家裡解釋了一場這烏龍……
這突如其來的大喜大悲,差點兒把薑淑敏給逼瘋了!
黎恕日夜陪伴了母親好幾天,才慢慢讓薑淑敏回過神來。薑淑敏實在受不了這落差,哭著鬨著甚至以死相逼,非要讓黎恕複員轉業。
黎恕還是很喜歡自己這身軍裝的。
他就向父親尋求支持。
最後在父親的勸說下,母親終於退了步:你還想穿這身軍裝,我也不攔著你,但你不能再在特戰隊繼續過刀口舔血的日子了。你轉個部隊,去戍邊也好,或是正兒八經的當個普普通通的步兵什麼的也行……反正就不能再讓你呆在特戰隊了!
黎恕十分不舍培養了自己好幾年的連隊和上級,還想再爭取一下。
但這回連父親也站在母親那邊,也找他談了好幾次心:兒子啊,你能力越大,我和你母親就越衰老。我很慶幸這次鬨了個烏龍出來……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你真有什麼閃失,我還能扛得住,你母親還能遭受幾次打擊?再說了,隻要軍裝穿在身,無論你在哪兒乾、乾了些什麼,那都是在為人民服務。
黎恕沉默了。
他不眠不休地考慮了三天,最後決定聽從父母的建議,向上級打了報告。
上級雖然不舍,但也充分尊重他的意見,同意讓他調到——
某部隊駐界南省林市南陵島浮塔鎮附近的邊防哨所當排長去了。
第35章
由於暴雨頻發,鐵路線被迫中止。在接下來的好幾天裡,沒有一輛火車抵達省站,當然也就沒有知青抵達。
於是梔梔和小夥伴們在這兒又呆了差不多一星期,才陸續等來了其他的知青,湊夠了四十人。
在梔梔她們離開省站知青辦之前,知青辦的宿舍已經變得像模像樣,而且後頭來的知青也沿襲了梔梔她們繼續一邊暫住、一邊打造的作法,把省站知青辦建設得越來越好了。
梔梔則與小夥伴們一塊兒坐上了“專車”——知青辦委托附近部隊在運輸物資的時候,順帶把知青們捎到南陵島去。
南陵島距離省城三百多公裡。
大兵們把運輸軍車開出了飛一般的效果。
梔梔等人被分成四撥人,分彆坐在四輛軍車車鬥裡,車鬥裡除了她們,還拉著大半車鬥的各種物資。
在這個年代,路況是非常差的。
水泥路隻有城裡才有,一出城區,全是坑坑窪窪的砂石路。
不但顛簸,前車還揚起了漫天的塵沙,嗆得人連喘氣都帶著泥腥味兒。
從早上六點多,一直下午四點,中間休息了幾次讓知青們下車解決個人問題外加吃了點乾糧啥的……
真正的一路奔波。
四點多鐘知青們被大兵們送到南陵島知青辦的時候,人人蓬頭垢麵,個個麵染菜色。
梔梔也沒好到哪兒去。
暈車暈到昏天暗地。
四十個知青被知青辦的人領到臨時宿舍住了下來。
這裡的環境相對好——六六年高中停課,知青辦就設在一所高中校區裡,宿舍就是原來的教學樓,樓層不高,好在門窗完整。沒有床,大家直接拿出自己的鋪蓋鋪在地上睡,但比起省城火車站知青辦還是強了很多。
梔梔連飯都不想吃,和洪禾禾一塊兒去洗了個澡,打了杯熱水喝了,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第二天梔梔才緩了過來,拉著洪禾禾在知青站逛了一圈兒,尤其去把知青站辦公室門口的“知青報到須知”給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來知青分配原則為三重自願。
第一,自願聽從大集體分配。
意思就是——哪個單位(生產隊)願意要你們,你們就得去。
第二,自願組合小集體。
意思就是——你們可以自己抱團,三五人一個小組。單位願意接收你們,那就雙向選擇成功。
第三,自願服從安排。
意思就是——要是沒有單位要你們,那就服從知青辦安排,讓你們上哪兒你們就上哪兒。
旁邊還貼著南陵島十二個生產大隊的情況。
梔梔跑回宿舍拿了紙筆,又跑回來,仔仔細細地比較這十二個生產大隊的具體情況,認真記重點。
洪禾禾不解地問道:“梔梔你抄這個乾什麼呀?”
梔梔,“這不寫著呢嘛……來本站報到的知青需要在三天之內提交插隊申請,超過五天不申請,將由知青辦隨機安排——”
然後她轉頭看向了洪禾禾,“要是不把這十二個生產大隊的情況摸清楚,你怎麼選?”
洪禾禾睜大了眼睛,
“我、我……我跟著你選呀!你選哪個我選個……梔梔,這上麵不寫著咱們知青可以自由組團嗎?我和你肯定是一個團的,對吧?”
“看情況吧!”梔梔說道。
洪禾禾驚呆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氣得直跺腳,“彆梔梔!你是不是在外頭有了除我之外第二好的人了?”
梔梔也驚呆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梔梔嗔罵道,“我的意思是,我的選擇未必正確,也不一定適合你,所以你最好自己也研究一下……”
“跟著你準沒錯!”洪禾禾很肯定地說道。
梔梔半天玩笑半認真地說道:“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我會選擇一個最窮的生產隊,要求去最偏僻的地方呢?”
洪禾禾好奇地問道:“那你為什麼要這麼選呢?”
梔梔認真說道:“因為我想證明我的價值啊!我要把最窮的地方,打造成為最富裕、最舒服、最美麗的地方!”
洪禾禾猶豫了一會兒,小小聲問道:“梔梔你……不想回家嗎?”
“以後有了探親假,會回去看看父母的。”梔梔笑道。
洪禾禾沉默了。
“可是,我還是想回去的,”洪禾禾輕聲說道,“我爸媽,我哥,我姑媽我舅舅他們都在想辦法讓我回去呢……梔梔你說,這政策將來會改嗎?”
梔梔微笑,“不知道誒。”
洪禾禾歎氣。
梔梔坐在知青辦門口,把十二個生產隊的基本情況全都記錄了下來。
很快,其他的知青們也趕了過來。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
申書華跑過來問彆梔梔,“梔梔你選好了插隊的地方嗎?”
梔梔搖頭。
申書華又說,“你組個隊吧,我參加你的隊伍!”
——在省城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梔梔體力不行但人很聰明,號召力也強。和聰明人組隊,總是比跟蠢人組隊強。
申書華這麼一說,好多知青都跟著說道:
“是啊梔梔你組隊吧!”
“梔梔我想跟你一個隊!”
“梔梔你選我吧……”
“梔梔你去哪插隊我也去哪……”
梔梔笑了。
她側頭看了看,發現和她同一批從省城來的四十個知青到得七七八八了。
想了想,她把大夥兒帶到操場上的大榕樹下,說了起來:
“兄弟姐妹們,首先我要謝謝你們的信任……不瞞你們說,我現在確實是在挑選插隊的地方,所以我把我挑選的條件告訴大家,如果有和我誌同道合的,那我歡迎你們,以後我和你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姐妹啦!因為我們可能要日夜相處上十年、二十年的時光……”
眾人麵麵相覷,都覺得有些不對路。
——說真的,說是說“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口號是這麼喊,但沒有哪個知青真正願意背井離鄉,孤零零一個人在外地打拚。
誰不期待著能早點兒回去?
可是彆梔梔說,在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要日夜相處?
這誰受得了!
梔梔繼續說道:“……再就是呢,我的選擇可能和彆人不太一樣。我偏向於選擇一個無人的荒島,然後靠自己的雙手把這荒島……用十年的時間,化腐朽為神奇!”
四周一片寂靜。
眾人看著她,欲言又止。
也不知是誰輕歎了一句,“哎,你啊……太天真了!”
梔梔一笑,來了句總結,“總之,我已經把我的選擇標準告訴大家了,如果有誰願意和我組隊,我熱烈歡迎!好啦我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咱們回見!”
說著,她拿著小本本回到知青辦門口,繼續摘抄這十二個生產隊的詳細情況。
做完筆記,梔梔離開知青辦,在附近散了一會兒的步。
南陵是個群島,最大的主島叫南陵,麵積極大,一共駐有七個生產隊。另外還有東陵、西陵兩個大一點的島,分彆駐紮著一個生產隊。其他的就是麵積比較小的島,由一個生產隊管著三四個、四五個小島這樣……
不消說,這兒最富裕的生產隊,當然就是駐在主島上的第一大隊。
一大隊占地麵積廣,有海沿線也有肥沃的耕田,但人口也是最多的。梔梔猜想,一大隊應該是不歡迎知青們加入的。
——畢竟人有這麼多,活計卻是固定的。多加入一個人,就意味著要多分一份糧食出去,原來的人會有抵觸心理這很正常。
東陵、西陵島的綜合情況比不上南陵島。但勝在人少地多,聰明人就應該要加入東西二島。
剩下的幾個生產隊,尤其是第十一和第十二隊,由一個生產隊來管理四五個小島,缺人手是肯定的,又因為島嶼小、幾乎可以猜到產出不豐,但他們應該更希望招收年輕力壯的男知青……
梔梔一邊想,一邊慢慢地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