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說乾就乾。
梔梔先讓知青們去打聽,被韋利民逼瘋的那個女知青的下落,以及當初事發時的細節。
然後由她主筆,寫了一封陳情信,向上級團委提出,要求撤換現今的知青辦主任,同時也對新主任提出了幾點要求……
到這時,陶容冶也還沒清醒。
梔梔打算先去村子裡走訪一下知青們。
離開鎮醫院前,她先向黎恕提出感謝,然後向他告彆。
黎恕問她,“你今天回海鷗島去嗎?”
梔梔也不想瞞著黎恕,畢竟今天全靠他解圍,而且在陶容冶的這件事上,她可能還得多倚仗他……
於是她實話實說了,“雖然現在是新時代了,可男女之間的界限該有的還得有,照顧陶容冶的事兒我不合適乾,可我也不能一走了之。”
“我至少要等到他醒過來……再就是,你不是說團委調查組的人明天到嗎?我也想向調查組的人反應一下主任和陶容冶的情況。現在陶容冶這麼個狀態,如果沒有團季的支持,恐怕連看病醫治的錢都沒有。”
“再就是韋利民、韋利民他爹和鄭萍,也得有人盯著。要是我這麼一走,陶容冶才是真的完了。”梔梔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頭數著自己即將要辦的事兒。
黎恕有些吃味,“你對陶容冶這麼好?”
——陶容冶一向很低調,在這之前黎恕不曾防備過陶容冶。可接下來梔梔即將為了陶容冶的事兒四處奔走,這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
再仔細想想,陶容冶身材高大壯實,長得不錯氣質還挺儒雅的……
“我也可以幫著跑一跑陶容冶的事兒,隻要你開口。”黎恕說道。
梔梔看了黎恕一眼。
這真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不過,她現在確實挺需要各方麵的支持。
“謝謝你呀黎恕同誌,如果有需要,我會向你提出……請求的。”梔梔說道。
“時間不早了,我得和小夥伴們一塊兒去鎮上走訪,問問韋利民的事兒。”梔梔說道。
黎恕,“正好我現在也沒事,我和你們一塊兒去。”
——黎恕剛來南陵不久,隻和跟韋大隊長打過幾次照麵,並沒有深入了解過。但韋利民現在還在派出所裡,梔梔在這個時候去生產隊,黎恕不敢保證韋大隊長會怎麼對待梔梔。
當然還是他陪著去比較好。
梔梔猶豫了一會兒就同意了,“好,謝謝你黎恕同誌。”
當下,梔梔先拿出十塊錢遞給申書華,讓他先想辦法安排大家的午飯和晚飯,然後就和洪禾禾,以及在第一、二、三生產大隊插隊的三四個知青,大周和黎恕的帶領下,一塊兒離開了醫院。
黎恕想了想,先讓梔梔帶著知青們上知青辦去吃午飯,他也帶著大周回軍營去吃飯,又約好了時間在知青辦門口等梔梔她們,兩撥人馬各自分開。
這是因為在場的人數多,這世道麼,大家都不富裕,而各單位的午飯供應都是有限的,最好就是各人回各單位去吃飯。
不過,黎恕讓大周小跑著先回軍營去吃飯,順便給他帶一份回來。他則不緊不慢地跟在梔梔她們
身後……
他還是擔心會有人對她不測。
黎恕慢悠悠跟著梔梔,心想要是有機會請她上國營飯店去吃頓好的就好了——最好隻有他和她兩個人,吃完飯再去看一場電影,最好他騎個自行車,梔梔坐在車後座上,用秀白纖細的小手兒摟著著他的腰……
嘿嘿嘿。
想想都帶勁兒!
誒,可惜南陵鎮上沒有電影院。
真要這麼乾,還得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她騙到市裡去。
目送梔梔她們進了知青辦去吃午飯,黎恕蹲守在知青辦門口,沒一會兒大周就揣著兩個餅子過來了,他嘴裡還叼著一個餅子。
黎恕慢慢的把餅子撕碎,一小塊一小塊塞嘴裡吃了。忍不住想起當初梔梔在海鷗島上給他做飯的情景,心想要是以後梔梔可以天天給他做飯……隻給他一個人做飯就好了。
呃,其實他做飯的手藝也很不錯。
要不然他天天做給她吃也行。
這麼一想,黎恕對這燒餅就更加不感興趣,一臉嫌惡地說道:“老蔡(炊事班班長)一天三頓都給整這餅子吃,也不帶變樣兒的!”
大周不讚成自家排長的話,“能有餅子吃就不錯了!剛我問過禾禾妹子,禾禾她們在海鷗島上都舍不得吃米麵……嘖嘖嘖八個人的存糧還不夠一百斤!真是可憐……所以她們一天三頓都隻能吃魚和野菜!”
黎恕一愣,立刻有了主意。
——那他能不能和梔梔搭夥呢?他給梔梔麵粉,讓她和她的小夥伴們能吃上主食;她可以給他送魚,也讓軍營的夥食得以改善。然後他再弄個附加條件,必須是她本人親自送魚到軍營來,這樣他就能……正大光明的時時看到她了!
黎恕饒有興趣的啃起了餅子,仿佛已經吃上了鮮嫩美味的魚肉。
大周也咂吧咂吧嘴,“排長你說得對……她們天天吃魚,是比我們天天吃餅子強哈。我、我們啥時候也能吃上魚啊?不求一天吃三頓,能三天吃上一頓魚肉……我們就已經很開心了。不!最好是一天能吃上一頓魚肉……”
“我這就想法子解決這問題。”黎恕說道。
他剛把兩個餅子吃完,梔梔她們就急急地出來了。
“黎恕同誌,你、你這麼快就吃完了?”梔梔不可思議地問道。
黎恕點頭,“走吧!”
一眾人先去了第一生產大隊。
這會兒正是飯點,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吃飯,外頭沒啥人。
在路上的時候,大夥兒就已經商量好了,想問韋利民和韋大隊長的作風,以及被韋利民逼瘋的那女知青的詳細情況,還不能隨便問人,得問那些嫁給本地老百姓的女知青們。
本地人對他們的大隊長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忌憚,但嫁了人的女知青們則更容易與被逼瘋的那個女知青共情。
有了在第一生產大隊插隊的五個女知道的帶領,梔梔很快就找到了幾個願意介紹情況的女知青們,並且從她們的嘴裡,聽到了一個駭然的消息。
——受害者名叫高甜甜,今年二十四歲,是前年來到南陵島插隊的女知青。
高甜甜長得漂亮,性格軟和溫柔,是那一屆的知青之花。她一到南陵島,就成為未婚男青年們追求的對象
,韋利民是最瘋狂的那一個。
和梔梔不想談戀愛隻想搞事業不一樣的是,當年二十二歲的高甜甜在男青年們的追求中,和一個名叫龍強的男知青處了對象。
韋利民本來就被母親給慣得無法無天,聽說高甜甜喜歡龍強,甚至還有想和龍強結婚的念頭?他就……拿著榔頭把龍強給揍了一頓。
龍強差點兒死掉。
不但腦袋被韋利民敲開了花,手腳也被韋利民給弄斷了。
是真正的距離死亡隻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但是龍強的際遇沒有陶容冶好,管了高甜甜之外,沒人管他。
高甜甜性格柔弱,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哭著到處求人借錢給龍強治病。剛開始的時候知青們都捐款了,可龍強的醫療費根本就是個無底洞。到了後來,知青們也受不住,覺得她可憐,就有錢的給一點,沒錢的就避著她……
高甜甜走投無路,鼓起勇氣去找韋大隊長,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韋家拿出一大筆錢給了高甜甜。高甜甜拿著錢去治好了龍強,卻一天比一天精神恍惚,最後變得瘋瘋顛顛的。
龍強的傷其實並沒有好,他毀了容,跛了一條腿。
知青們本來並不知道高甜為什麼瘋了,直到龍強半夜拿著柴刀衝進韋利民家去殺人。
龍強變成了殘廢,根本殺不了韋利民,反而還被韋家的幾兄弟打了個半死——
也正因為這一場混戰,住在大隊長家附近的女知青才隱約聽到了實情。
——原來高甜甜被巨額的醫藥費逼得走投無路,來找韋利民要錢。韋利民就提要求要高甜甜和他那個。高甜甜不同意,哭著說要去市裡告他家,韋利民一惱怒,就……把高甜甜那個了。後來韋大隊長知道了,大怒,把韋利民用繩子捆起來吊在房梁上痛打一頓,又趕緊湊出錢財交給高甜甜,讓高甜甜去給龍強治病。
龍強半夜衝進韋家行凶未遂,被韋家父子揍了一頓以後……
韋大隊長思前想後,讓兒子們把龍強和高甜甜押上,駕著小船兒把他倆送到了附近一個荒島上,然後每個月送點兒糧食過去。
高甜甜瘋了,龍強跛著足,隻能靠著韋家的一點兒救濟艱難地糧活著。
也不知道現在是生是死。
聽完了高甜甜和龍強的際遇,梔梔和洪禾禾被氣得渾身發抖。
梔梔又問女知青們,知不知道龍強和高甜甜待在哪個島上。
女知青們都搖頭,還悄悄地告訴梔梔,“我們也不是無情的人,好多人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出海找過他們,但一直沒有下落……”
“那怎麼才能確認他倆還活著呢?”梔梔又問。
女知道們告訴她,“韋利民喝醉了酒說的,說他爹每個月都要帶著他去一趟荒島,給那倆送糧食,還要當著龍強的麵,痛打韋利民一頓……”
洪禾禾冷笑,“虛偽!給人送糧,證明他膽小,害怕自己真的害死了高甜甜和龍強!當著龍強的麵痛打韋利民,證明他肯定威脅龍強了!他這作派不就是‘我兒子對不起你,我在你麵前教訓我兒子了,你什麼時候願意放過我兒子,我就讓你們下島,要是你們不原諒……對不起了那你倆就繼續在荒島上呆著吧’麼……”
眾人齊齊點頭。
梔梔又問眾女知青,“那韋大隊長和他家裡人……平時為人如何?作風怎麼樣?”
女知青們正要回答——
如果有人匆匆跑過來,小小聲說道:“快散了吧!馬芳嬌來了!”
原來當女知青們聽說梔梔是來收拾韋利民打人的證據時……她們願意提供自己知道的消息,但十分謹小慎微。她們立刻把梔梔帶到平時她們結伴做針線活的地方去,還安排了幾個人在附近放哨。
這會兒聽說馬芳嬌來了?
頃刻間,女知青們連忙對梔梔說道:“馬芳嬌就是大隊長老婆,是韋利民的媽,她很不講道理的。你們趕緊走……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我們提供消息給你們了!快走快走!”
就這樣,梔梔她們在眾女知青們的掩護下,趕緊離開了第一生產大隊。
第52章
離開第一生產大隊,梔梔都氣壞了。
跟隨著她的知青們也是頭一回聽說這麼悲壯的故事,人人都很氣憤。
——她們都是背井離鄉來到這兒搞建設的知青,很容易共情龍強和高甜甜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淒慘遭遇。
“咱們不光要為陶容冶討回公道……我必須得把龍強和高甜甜找到!隻要他們還活著……肯定要為他們討個公道!”梔梔憤怒地說道。
眾知青們看看梔梔,又麵麵相覷。
他們遠在異地他鄉,知青辦主任又是個吃裡扒外的,龍強和高甜甜才落得如此淒慘下場。如果彆梔梔能為陶容冶、龍強和高甜甜討回公道,那他們就服氣彆梔梔!就算團委不認可彆梔梔這個知青辦代理主任,他們也必須要支持!
要不然,萬一上麵又派一個跟原來的主任一樣的家夥呢?
眾人又去走訪了第二生產隊和第三生產隊。
但第二、三生產隊因為遠離第一大隊,對於龍強和高甜甜的消息,反而還沒那麼靈通。
知青們倒是提供了對一些韋大隊長的看法。
這裡畢竟是農村,宗族觀念特彆嚴重。韋大隊長之所以能當上本地最富庶的生產隊大隊長,他在宗族裡的名望是響當當的。
他的輩份又嫡又長,家裡男丁又多,有六個親弟弟、四個兒子,同宗十來個堂弟,而且還有親侄兒更有足足四五十個!和他沾親帶故的,受過他恩惠的人就更多了。
再加上他為人處世還算公平公正,不光是第一生產大隊的人認可他,連著其他大隊的人都很認可他。
啊對了,最近他好像還想競選聯合公社的大隊長。
聯合公社,即是南陵十二支生產大隊之首,他要是能競爭上這個職位,下一步就能獲得鎮長提名。
梔梔心裡有了底。
她領著眾人準備回去。
馬芳嬌在半路上攔住了彆梔梔一眾。
她本來在派出所裡和兒子韋利民說悄悄話,卻被公安們聽得清清楚楚,公安們也因此了解了韋利民作案的經過。
後來馬芳嬌和鄭萍打鬨了一場,幾個公安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倆分開,又嚴肅地批評了馬芳嬌一頓,就讓她離開了。
她趕緊回來,想讓丈夫想辦法救小兒子韋利民的……
可好死不死的,今天她男人和另外仨兒子都出門去了!
馬芳嬌心裡著急又無計可施,又想起兒子在派出所裡吵著鬨著非要娶彆梔梔?
於是她就去打聽了,問村裡人,認不認識新來的女知青彆梔梔。
這兒是馬芳嬌的主場,她當然也有群眾基礎,一路打聽著“彆梔梔是誰”,被人告知“彆梔梔好像去了三大隊”……
於是馬芳嬌在必經之路攔住梔梔以後,就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著她。
喲,瞧這通氣雪白的皮膚,這纖瘦婀娜的身段,標致的五官和我見猶憐的柔媚氣質,還真是個千嬌萬媚的小美人兒呢!
鄭萍跟彆梔梔一比,還真是連給彆梔梔提鞋都不配!
難怪她的笨蛋兒子突然轉了性,不要鄭萍那個賤貨了。
不過——
哼,女知青哪裡配得上她的兒子呢?她丈夫馬上就要參加聯合公社大隊長選舉了。隻要他成功,那就是未來的鎮長啊!這可是國家乾部,以後要端鐵飯碗吃公糧的!再說了,當上了鎮長就有可能當鄉長,當上了鄉長就有可能調到縣城當縣長……
以後她就是縣長夫人!她的兒子就是縣長家的公子!是那些女知青能高攀的嗎?
馬芳嬌鼻孔朝天,衝著梔梔說道:“你死了這條心吧!不可能的!”
梔梔本來不認識馬芳嬌,還是身邊的知青們小小聲告訴她的……
然後她莫名其妙的聽到馬芳嬌衝著自己說出這兩句話,還以為她說的是追究韋利民的事兒呢!又看到馬芳嬌倨傲不可一世的樣子,更是生氣。
“什麼不可能?既然韋利民乾得出這樣的事,他就必須得認!這是他想不想認的事嗎?”梔梔大聲說道。
馬芳嬌一聽就著急了,“那你想怎麼樣?”
“法院怎麼說就怎麼判!然後我們還要賠償!”梔梔一字一句地說道。
馬芳嬌愣住。
——彆梔梔說,法院怎麼說就怎麼判?
這是不是在勸她,韋利民打傷了陶容冶,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啊呸!
她的兒子怎麼可能上法院去啊!
——彆梔梔還說,她要賠償?
什麼賠償?
難道利民口頭上說了要娶彆梔梔,就必須娶?要是他不娶,這彆梔梔就來訛錢?
馬芳嬌盯著彆梔梔,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她雙手叉腰,衝著梔梔大罵,“做你娘的春秋大夢!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還打起我們家的主意來了。我告訴你,什麼賠償不賠償的你想都彆想!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哼,我們一毛錢也不會給你的!”
馬芳嬌這麼囂張,知青們氣壞了。
就連黎恕也握緊了拳頭——這麼厚顏無恥的人他還真沒見過第二個!
洪禾禾性子爆,立刻就衝著馬芳嬌說道:“我呸!就你這素質,還是大隊長的老婆呢!我合理懷疑你男人到底是怎麼當上大隊長的……”
馬芳嬌火了。
她最最最在乎、也是最最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她男人的頭銜。
——全南陵鎮最富裕村子、管轄土地麵積最寬廣也是轄區人口最多的生產隊大隊長!
結果現在洪禾禾居然懷疑她男人的權威?
馬芳嬌怒了,衝上前去就朝著洪禾禾高高地揚起了巴掌,大罵道:“你個小賤貨!老娘今天就好好教一教你怎麼做人……”
她奮力揮動手臂——
伴之而來的,是清脆的一記鞭響。
“啪!!!”
其實在這個時候,馬芳嬌和洪禾禾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黎恕已經出手。
不過,他一直站在梔梔身邊護著梔梔,此時再救下洪禾禾已是來不及。
於是他猛然推了大周一把!
大周朝著洪禾禾撲去……他反應也快,立刻一把將洪禾禾拉到自己身後,還紮了個馬步穩住前撲的去勢,又伸出手準備接下馬芳嬌掌摑下來的手腕。
這時,也不知是誰突然甩了一記響鞭!
那鞭子抽在路旁的一塊大石上,不但迸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還令那大石瞬間被擊碎,揚起無數碎石沙塵……
黎恕直接轉身,將梔梔按進自己懷裡,以避免她麵龐嬌嫩的肌膚被鋒利的碎石擊傷。
其他的知青們與馬芳嬌則齊齊驚恐的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
“發生什麼事了?”
“是不是爆炸了?”
“天哪救命!”
“啊啊啊啊!”
梔梔也被這動靜給嚇了一跳!
然後,也不知怎麼一回事,她突然就被黎恕給摁進他懷裡了?
——他一早趕到知青站替她解圍的時候,匆忙得連上衣都沒穿,應該是當時正在營地裡乾活。後來他趕去醫院找她的時候,就換了這身便服,是黑色西褲加白襯衣。
這會兒她被迫窩在他懷裡,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清新香皂氣味。
而且乾乾爽爽的,身上一點兒汗味也沒有。
所以……
他不僅換了衣裳還洗了個澡?
以及——
他的個子可真高呀!
她的臉正好被埋在他強壯的胸大肌中間,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一條極富彈力的深溝。
梔梔七手八腳地掙紮了起來。
但此時黎恕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抖鞭子的人身上,將懷裡的小美人給忘了。
也不是忘,而這樣的保護姿態讓他比較有安全感。
黎恕還是頭一回遇到氣場那麼強大的對手,再加上梔梔本來就力氣不大,她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拚命的掙紮,對於黎恕來說也不過就是蚊子哼哼……
黎恕沒動,眯著眼睛看著對方。
梔梔掙紮半天也沒見黎恕鬆手,她惱怒極了,啊嗚一口咬在了黎恕的胸大肌上!
黎恕渾身一顫,這才意識到懷裡的美貌小野貓兒的反抗。
他麵上一紅。
理智告訴他,這會兒人多,他就該鬆開她。畢竟人多口雜的,免得以後有人議論她。
轉念一想——
怕個屁啊他本來就是要追求她的。
再加上心裡還有點兒舍不得,甚至暗中希望她可以咬得再用力一點兒。於是他猶豫了一會兒,那摁住小野貓後腦勺的大手就沒有鬆開。
梔梔被氣得張牙舞爪。
雖然她沒看到是誰在甩鞭子,但也可以猜到來人是誰。
終於,一道慵懶嫵媚的女人聲音懶洋洋地響起——
“馬芳嬌,你是不是忘記了……彆梔梔是我的人!”
第53章
卻說早上韋利民在知青辦行凶的時候,瘦猴也挺身而出了。
但韋利民當時凶性大發,壓根看不上瘦猴,直接一腳就踹過去——
瘦猴靈活的避開,直接逃了。
他飛快地奔跑向碼頭,駕著小船就往正義島趕。
等他趕到正義島的時候,大當家還沒起來,正睡得香呢!
瘦猴心急如焚,直接衝進正義堂,蹲在大當家的窗子底下,大哭大嚎著向大當家說起了韋利民行凶、陶容冶生死未卜的事兒。
大當家猛然聽說梔梔她們去鎮上,結果出了事?
她大怒,隨便披了件衣裳,拿著鞭子就跟著瘦猴離了島。
而島上的叔叔爺爺們聽說了,急忙也(唯)正(恐)義(天)凜(下)然(不亂)的劃著小船趕了來……
可正義島距離南陵島還是挺遠的。
這一來一回的,饒是瘦猴把小船劃出了飛一般的速度,還是花了近三小時才趕到。
大當家已經許久沒有踏足過南陵島。
島上的居民見了她,很是高興,連忙向她問好。
大當家就問人,有沒有看到彆梔梔。
有人向那一邊,說馬芳嬌也在打聽彆梔梔的下落,好像是往那邊去了。
大當家當即追了過來。
結果一趕到,她就看到馬芳嬌揮著巴掌就朝著梔梔的方向扇了過去?
大當家心頭火起。
——梔梔是個多嬌氣的小姑娘呀,連一條十斤重的魚都抱不動!
再說了,梔梔可是知青辦分配到她手下的姑娘……馬芳嬌是不是想死,居然敢動她的人?
大當家一發怒,手裡的鞭子揮出去,使上了八成力!
當即就將路邊的一塊大石給擊打得粉碎。
她本意是想威懾。
可馬芳嬌被嚇傻了,再加上她朝著洪禾禾出手時力度太猛,一時間收不住勢,就連人帶巴掌的朝前撲去,整個人撲進了鋒利的碎石堆裡。
“啊啊啊啊啊好痛啊——”
馬芳嬌大哭了起來,“我、我的手……我的膝蓋!我的腿……”
原來她危急之中雙手撐地,才避免了整個人摔在碎石地上。但一雙手掌、膝蓋和小腿全都被碎石劃傷,鮮血淋淋的。
這時梔梔終於掙脫了黎恕的禁錮(其實是黎恕主動鬆了手),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朝著大當家跑去,“棠棠!”
大當家一怔。
她剛才用鞭子擊碎大石,令細密的碎石四處飛濺,這會兒連梔梔頭發上都沾上了不少碎石。
好在小姑娘全身上下還是好端端的,精神看起來也不錯。
不過,大當家還是問了她一句,“被欺負了?”
今天發生的事,隻是讓梔梔感覺到憤怒。
可大當家這麼一問——
梔梔就扁起了嘴,眼淚汪汪點頭,“棠棠,陶容冶他……被韋利民拿著榔頭把頭給敲破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裡醒不過來呢!”
看著梔梔泫然欲泣的樣子,黎恕心裡又吃起了飛醋。
——她居然為了陶容冶哭!
但凡她肯
為我哭上一聲,但凡她願意在我麵前哭上一聲……
我命都給她!
黎恕心裡這麼想道。
大當家麵無表情。
她緩緩地看向了馬芳嬌。
這時馬芳嬌已經被人扶了起來,跌坐在一旁。
她也看到了棠娘。
棠娘幼時與韋大隊長訂過親,但後來地主逼死了棠娘的父母、霸占了才隻十三歲的棠娘,棠娘逃出南陵島被海盜頭子收作壓寨夫人……
韋大隊長也是出身貧寒之人,最落魄、最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扶老攜幼的去正義島請求庇佑。
那時候棠娘的男人已經殉了國,棠娘成為大當家。
不過那時韋大隊長已經娶了馬芳嬌還生了孩子,棠娘也早就對情呀愛呀的死了心,兩人再也沒有私下見過了麵,說過一句話……
可馬芳嬌很清楚自己的枕邊人。
說真的,雖然正義島的“大當家”至今仍然威名赫赫,但知道她本名叫棠娘的人卻少之又少。
——可她馬芳嬌的男人就三不五時的總在睡夢裡喊著棠娘、棠娘的!
馬芳嬌打量著天生媚骨、俏麗微豐的棠娘,嫉妒得咬住下唇。
棠娘已經四十多了吧,聽說她天天出海打漁,這風吹日曬的,怎麼還是一副皮膚白淨、身段結實健美的模樣兒?看著就像三十出頭的婦人一樣!
再看看棠娘的穿著打扮……一條藍色的寬鬆褲子,上身是件舊式邊襟雙扣的條紋上衣,腰間係著一條水紅色的絲巾,可能是還沒睡醒,她雲鬢微亂,臉上還有著被枕頭壓出來的微痕……
饒是如此,居然更讓她增添了幾分風情!
彆梔梔也很美,可棠娘與彆梔梔站在一塊兒,居然也沒被比下去。
大當家看也沒看馬芳嬌一眼,問梔梔,“韋利民在哪?”
梔梔吸了吸鼻子,“我們報了警,公安把他抓到派出所去了,這會兒正在詢問他傷害陶容冶的事吧。”
“帶路。”大當家淡淡地說道。
梔梔目瞪口呆,“啊?”
“派出所在哪?”大當家又問。
梔梔還沒來得及說話,瘦猴就飛快地應了一句,“我知道派出所在哪!”
這家夥說完就跑了。
大當家就跟在瘦猴身後慢吞吞的走。
梔梔打量大當家的背影,最後注意力放在大當家的鞋子上。
許是出門太慌忙了,大當家趿著一雙破破爛爛的草鞋。草鞋的邊沿都已經斷了,所以大當家不得不拖著步著走。
梔梔盯著大當家的腳看了一會兒,跑去把洪禾禾拉到一旁,然後又口袋裡摸出一張大團結出來,又吩咐了洪禾禾幾句。
洪禾禾點頭,轉身朝著供銷社跑去。
梔梔便也跟上了大當家。
知青們見狀,也跟了上去。
黎恕和大周當然也跟上。
黎恕早就聽說過大當家的威名,但他來島上的時間很短,還沒見過大當家,這會兒見著了,才知道她居然是個這麼冷豔嫵媚的女人。
馬芳嬌愣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棠娘這是要去派出所找她兒子的麻煩?
她慌了!
她趕緊連
滾帶爬的起來了,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又著急地大吼,“棠娘!唐棠娘!你給我站住……”
大當家充耳不聞。
在往派出所去的路上,從正義島上追來的叔叔爺爺們也紛紛趕到。
百來個壯漢人人凶神惡煞,個個沉默不語。大家紛紛跟在大當家的身後,一言不發的朝著派出所走去。
這場麵有點兒嚇人。
住在南陵島上的居民們,大多數知青是不認得大當家的,他們也對跟在大當家身後的這一群看起來四五十多歲,渾身衣衫襤褸、打扮奇特而且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人……感到特彆好奇。
海盜軍團所到之處,沒有一個老百姓有勇氣敢攔著、敢多說一句。
倒是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激動的喊著棠娘棠娘……
很快,瘦猴就領著大當家來到了派出所門口。
大當家不識字,一時間也想不起來這派出所是乾什麼的,就慢吞吞地問,“韋利民呢?”
幾個公安迎了過來。
其中一個是派出所所長,他來島上的時間長,認識大當家,就詫異地問道:“棠娘?你怎麼來了?”
大當家看到派出所所長就明白了——哦,派出所就是巡捕房。
“我找韋利民有事。”大當家客氣地說道。
所長猶豫了一下,“韋利民犯了事兒,我們正在問詢他。棠娘,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大當家認真地說道:“他欺負了我的人……梔梔、禾禾,陶容冶都是我的人,所以我要跟他講講道理。”
所長呆住。
他對大當家也是有著一定的了解的。
——這個女人看著美豔,可能是因為解放前的特殊經曆吧,她身上的匪氣很重,對法律法規又不是很了解,但她極受老百姓的愛戴。所以市政府、縣政府和鄉政府曾經再三交代過各職能部門,但凡遇上與她有關的事,都要特事特辦,以免引起民憤民怨。
於是所長想了想,對大當家說道:“棠娘,我可以讓你見他,但隻能是你一個人進去……你、你你……”他指了指大當家身後那百來個奇形怪裝的壯漢,“他們隻能在外頭等著你。”
大當家點頭。
所長領著大當家走進派出所,又輕聲說道:“棠娘,你不能弄死他,不然我不好交差。”
大當家點頭,“知道,我就跟他講講道理。”
她在所長的指點下,慢吞吞走進羈押室,看到了呆在羈押室鐵籠子裡的韋利民。
大當家冷冷地看著韋利民。
韋利民也傻乎乎看著大當家……
他當然認識棠娘,但很奇怪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難道說,這個土匪婆子也犯了事,被公安給抓了?
韋利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大當家來。
——說真的,這個土匪婆子也好美啊,她的美,跟彆梔梔不一樣。彆梔梔是纖秀純貞的美,棠娘是渾身上下都充滿著誘|惑的成熟美。
韋利民又有些心猿意馬,“哎,土匪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
大當家猛然一甩鞭子……
“砰!”
她的鞭子生生將手指粗細的鐵門給抽彎曲了!
韋利民目瞪口呆。
他終於知道害怕了,急忙高聲大喊,“救命!救命!土匪婆子殺人啦……”
大當家冷著臉,朝著韋利民揮起了鞭子……
那一鞭又一鞭的,好好地讓韋利民懂得了隻可意會、不可言明的人生大道理。
第54章
大當家和韋利民講完“道理”,又慢吞吞走出了派出所。
這派出所不大。
呆在詢問室裡的鄭萍將隔壁羈押室裡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先是響起了如炸雷一般的巨大金屬碰撞的聲音,然後就傳來了韋利民鬼哭狼嚎一般的哭喊聲。伴之而來的,還有奏的類似於皮鞭抽打肉|體的沉悶響聲。
鞭子每甩一下,韋利民就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嚎叫。
鄭萍被嚇得渾身發抖,結結巴巴問女警,“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女警皺眉,“不該你問的就彆問。”
“我聽到韋利民在喊什麼土匪婆……所以是不是、是不是海盜島……啊不,正義島的第、第十二生產大隊的那個、那個大當家來了?”鄭萍顫顫巍巍地問道。
她來到島上快一個月,從沒下地乾過一天活,所有的精力全都拿來打聽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
所以她知道,大當家在解放前是個海盜頭子,專門劫富濟貧、保護窮苦老百姓,深受老百姓的愛戴。解放後無論是什麼運動,什麼該批|鬥的該示眾的,大當家從來都被老百姓們保護得好好的,啥事兒也沒有……
但凡島上的居民們說起大當家仨字兒,必須要在前麵再加上“我們”兩個字,我們大當家、我們大當家怎麼怎麼了……
那表情,既向往又自豪。
鄭萍甚至還打聽到,大當家好像還跟韋利民他爹有一腿?!
所以?
韋利民在隔壁房裡大哭大喊著土匪婆,是大當家衝進了派出所來教訓韋利民?
為什麼?
為什麼大當家可以在派出所裡、當著公安的麵,向韋利民處以私刑?
是因為大當家記恨韋大隊長這個負心漢?
鄭萍咬住了下唇。
這時大當家已經走出了派出所,手裡挽著長鞭,一臉的詳和平靜。
馬芳嬌氣喘籲籲地趕到,她又急又氣,歇斯底裡地衝著大當家狂吼,“唐棠娘!衝著孩子你發什麼瘋?你有本事就衝著我來呀——”
“啪!!!”
大當家一抖長鞭,甩了個空響。
用一記驚天動地的響亮鞭聲回應了馬芳嬌。
圍在派出所門口的幾百個人瞬間被嚇得寂靜如雞。沒見過世麵的開始兩腿發軟,帶小孩的紛紛抱住了孩子悄悄離開……
馬芳嬌被嚇得跌坐在地,傻傻地張大了嘴。
梔梔忍不住輕笑,和身邊人低語,“禾禾你說她是不是傻……居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嗯。”
一道低沉的男聲回應了梔梔。
梔梔一怔。
她轉頭看到了……一臉正經的黎恕。
默了一默,梔梔才想起來,禾禾被她打發到供銷社給大當家買鞋去了。而且梔梔還隻給了禾禾一張大團結,並沒有鞋票襪子票,禾禾估計還得花時間找黃牛換票,哪有那麼快回來。
梔梔不自在地轉過頭去,繼續看向大當家和馬芳嬌。
大當家盯著馬芳嬌,一字一句地問道:“我不識字兒,不懂得大道理。你男人是大隊長,他也不識字兒?他連‘子
不教、父之過’的道理都不懂?”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梔梔在內心為大當家打call!
——好棒!大當家真是又美又颯,氣場十足呢!
結果帥不過三秒。
大當家繼續說道:“你和韋大成是耳聾了、還是眼瞎了?居然敢教唆你兒子欺負彆梔梔和陶容冶?你們不知道他們都是我的人?既然敢動我的人,今兒你就得受著!”
語氣固然堅定霸道,卻……
不占法理。
梔梔扼腕扶額。
現在她總算明白過來,為啥有點兒文化的人說起大當家來,臉上都帶著既向往、又一言難儘的表情,而且大多數人對她的評價是:唐棠娘這人古道熱腸,頗有俠義之心,又講江湖義氣,可惜匪氣太重。
馬芳嬌這些年當慣了大隊長老婆,無論何時何地人在哪兒,都受到村民們的簇擁與吹捧。再加上她也確實對……她男人一睡著了就夢囈唐棠娘的名字而感到忿忿不平。
於是她就鼓起勇氣梗著脖子朝大當家吼,“光天化日之下也沒有像你這樣、這樣……在、在國家部門動用私刑的!你、你還有沒有王法!”
梔梔忍不住又笑了,“國家部門哪兒來的王法……”
站在她身邊的黎恕也嗤笑起來。
大當家斜睨著跌坐在地、強自鎮定的馬芳嬌,冷笑,“私刑?”
她再次一抖鞭子。
“啪!!!”
這一次,鞭頭的粗重的精鐵倒刺擊打在馬芳嬌身邊大約十厘米不到的範圍內,不但將泥砂路抽出一道深溝,那揚起的灰塵還糊了馬芳嬌一頭一臉!且那地麵被抽打的震動感,還嚇得馬芳嬌……當場失禁,還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大當家慢吞吞地說道:“我哪有動用私刑?我明明是在跟你講道理。”
海盜頭子衝天辮叔叔連連點頭,“嗯,對!我覺得大當家講得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啊!”
百來號海盜們紛紛響應,
“對!特彆有道理!”
“大當家講得好、講得好哇!”
“哪啥,咱大當家講啥道理了?”
“你懂個屁啊你又沒有文化,大當家說是啥道理就是啥道理了,你不需懂,大當家懂就行了……”
“對,大當家有道理就是我們有道理!”
“大當家講得好!真有道理!”
馬芳嬌心裡懼怕,不敢看大當家。但這會兒就在派出所門口,她就不信了,那幾個公安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當家欺侮良民?
馬芳嬌就嚎了起來,“救命呐公安同誌救命!有人欺負人哪……”可是大當家剛才用鞭子抽地揚起的灰塵全都撲進馬芳嬌嘴裡,她嚎上幾句就猛烈地咳起嗽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幾個當初和高甜甜、龍強同一批下鄉的知青混在人群中,他們既憤慨高甜甜、龍強的遭遇,也看不慣馬芳嬌和韋利民的作派,再加上今天還親眼目睹了陶容冶遭遇不測——
他們也紛紛躲在人群中叫嚷了起來:
“王法?馬芳嬌你還有臉擱這兒說王法?三年前韋利民強jian高甜甜的時候你咋不說王法?韋利民把龍強打得半
死,至今殘廢的時候你咋不說王法?噢我知道了,合著這南陵島其實叫做韋家島吧?全是你家說了算?”
“就是!你這種人還有臉在這兒說法律?”
“韋大隊長的為人還不錯,可惜就是被你們這幾個人給敗壞了!”
“既然你要為你兒子討回一個公道,那高甜甜和龍強的公道呢?陶容冶的公道呢?”
知青們越說越氣憤,索性也不躲了,直接擠出人群挺身而出。
大當家一愣,疑惑地說道:“誰?誰被強……jian了?”她幼年的遭遇十分淒慘,尤其聽不得女孩子被欺負,這會猛然聽到知青們這麼憤怒地叫嚷,不由得緊鎖眉頭。
馬芳嬌尖叫,“你們胡說八道!”
一個女知青實在忍不下去了,擠開人群衝出來,眼淚汪汪地拉著大當家的衣角,說道:“大當家,既然國家法律保護不了我們,我……也是沒辦法了,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們,救救高甜甜和龍強吧!”
她叫於露,是高甜甜的密友。
當初高甜甜和龍強出事時,是她四處奔走號召知青們捐錢出力給龍強治病。可她的能力也不大,被韋利民的哥哥們威脅過,還被馬芳嬌帶頭排擠……她自身難保,根本沒辦法替好友和龍強出頭。
今天韋利民當眾行凶時,也是她擠在人群中,三番四次的出聲提醒梔梔。
此時於露將當年高甜甜和龍強的事,簡潔地告訴了大當家,又哭著說:“……現在也不知道他倆到底是死是活!”
大當家看向馬芳嬌,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地問道:“馬芳嬌,她說的,是真的嗎?”
馬芳嬌不敢說話,憤怒地盯著於露。
大當家雖然沒有文化,但她當了幾十年的大統領,見慣了風浪,還能把二百多號凶殘的海盜窩給打理得平靜如水,她的腦瓜子聰明而又清醒。現在看到馬芳嬌這樣的作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看著馬芳嬌,一臉的失望,問道:“馬芳嬌我問你,你大姐和你媽怎麼死的,你忘了?”
馬芳嬌滿麵慘白,渾身哆嗦了起來。
——她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母親死於霓虹人之手,死得極不體麵;而她大姐當初是和唐棠娘一塊兒被地主捉去抵債,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地主的幾個兒子糟蹋了還懷了孕。不過,地主婆容不下她姐姐,直接把人五花大綁還捆上重石沉了海。
大當家怒道:“不是說,現在是新時代新社會,人民翻身當主人了嗎?可你這是……想當回地主惡霸?”
“不、不是——”馬芳嬌尖叫了起來。
大當家怒意暴綻,手一揚,就準備揚鞭子——
眼看著那長鞭被高高揚起、重重甩下……
“棠娘!”
突然有人急切地衝進人群包圍圈,伸手接下大當家的鞭子。
大當家當即收勢。
晚了。
那人的雙手已經觸到了她的鞭子——大當家的長鞭是用特殊的魚骨膠和金屬絲纏製而成,尖端是帶著倒刺的精鐵,又重又墜。
哪怕她已經收了勢,鞭尾還是重重落在男人的身上。
身材高大、滿麵霜華的男人頓時悶哼了一聲,麵露痛苦。
原來大當家的鞭子
落在他心口處,打得他皮綻肉開。同時他還覺得嗓子眼泛出一口腥甜……狠狠心,他把這口老血咽了下去,然後揉了揉心口處……他又很慶幸有衣裳遮著,不至於讓棠娘看出他已受了傷。
——這人就是第一生產大隊的大隊長韋大成。
馬芳嬌一見丈夫韋大成回來了,連忙哭嚷道:“當家的,你總算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啊,我和利民都快要被這個土匪婆子給弄死了嗚嗚……”
“閉嘴!”韋大成怒視著馬芳嬌。
他轉頭看向大當家,眼神依戀、悲傷而又羞愧。
微喘兩口氣,他顫著嗓子又喊了一聲棠娘。
大當家看向韋大成,麵若寒霜,“韋大成我問你……你爹娘怎麼死的?你媽一共生了九個孩子,為啥隻剩你們兄弟五個,你四個妹妹上哪兒去了?為啥南陵鎮有那麼多的光棍?為啥鎮西頭又叫亂葬崗?為啥南島被棄了……為啥!”
質問到最後,她語氣淩厲,怒意上頭。
場麵一度沉默。
圍觀的老百姓裡,幾個年紀大的忍不住嗚嗚的哭起來。
——那是戰爭遺留下來的傷痛。不能提呀,提起來太難受了。
韋大成瞬間紅了眼圈。
大當家冷冷地說道:“韋利民真的禍害了人家小姑娘?”
韋大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當家冷笑一聲,又問於露,“知道他們被關押在哪個島上麼?”
於露哭著搖頭。
大當家揚聲叫道:“兄弟們!”
海盜大軍齊聲響應,“都在呢!大當家你吩咐吧!”
“隊伍分成兩組,胖哥領著人,在兩個時辰之內找到荒島上的活人……大島不必去,專挑有淡水的小島。辮子叔領著人去打魚!咱們還得吃飯!瘦猴回去,和徐擁軍一塊兒把咱們的午飯拿到這兒來!”大當家吩咐道,“……我就在這等你們!今天這事兒必須解決!”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
當下,胖哥和辮子叔開始清點自己的人馬。
這時上回找梔梔買鹹魚乾的梅花嬸挎著個大籃子匆匆趕了來,“棠娘!棠娘等一等喲……”她把遮在籃子上的包袱布打開,露出裡頭的雜糧饅頭,“棠娘,我們弄了點兒吃的來,你們先填填肚子吧!”
跟在梅花嬸身後的還有十來中老年婦女,人人都挎著個大籃子。
就算第一生產大隊是附近最富裕的集體,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就是將將能飽腹。她們能拿出來的食物,不過是煮紅薯、煮玉米、野菜餅這些。梅花嬸能拿出來的雜糧饅頭算是極好的東西了。
胖哥和辮子叔他們看著老百姓送來的各種食物,饞得直舔嘴唇——魚肉啥的他們可不稀罕,就稀罕這些澱粉含量高的好東西,這都已經多久沒吃上了!
當下,好幾個海盜衝過去圍住了梅花嬸她們、還興奮地參觀她們的籃子。
大當家搖頭,對梅花嬸說道:“我們不吃你們的東西。”
胖哥和辮子哥一聽,趕緊約束自己手下,“像啥樣子!快過來!”
海盜們依依不舍地最後看了一眼梅花嬸她們的籃子,齊齊傲驕地揚起了下巴,往回走:
“哼你們就吃這些啊!我都看不上!”
“我們天天都吃大魚大肉!”
“就是!我們又不餓,一點也不想吃饅頭!”
“我還有一點點想吃饅頭的……”
“想個屁啊到時候叉一條饅頭魚給你吃吧!”
“饅頭魚和饅頭又不是一回事!”
大當家沉著臉說道:“快乾活去!”
胖哥和辮子叔領著人走了,瘦猴也趕回去管飯。
大當家對梅花嬸說道:“你讓大夥兒散了吧,我不樂意你們都圍在這兒看猴兒似的看著我。”
“瞧你說的!”梅花嬸擦了擦眼角,嗚咽著說道,“喊你來島上你不肯來,我們想去呢你又不肯見……現在給你幾個饅頭又怎麼啦,你要是跟我計較這個……那你也不想想這島上多少人的性命是你救的……”
雖然如此,梅花嬸還是上前去,將圍觀的眾人勸退了,“我曉得你們也惦記著棠娘,她這不好好的麼,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下午該上工的還得上工去!”
圍觀的眾人依依不舍地對大當家說道:
“棠娘我們回了,你要常來啊!”
“棠娘你就收下我們給的東西吧,又不是啥金貴東西……”
“是啊棠娘你就收下吧!”
“棠娘啊沒有你就沒有我們,我們就是給點兒吃的給你……”
“彆勸了她一向不收東西的。”
大當家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收。”
頓了一頓又吐出倆字兒,“快走。”
眾人沒法子,抹著眼淚走了。
這時洪禾禾跑了過來,“梔梔!梔梔!”
她口齒伶俐地向梔梔說起了自己買鞋的經過。
洪禾禾費了一會兒的功夫才找黃牛黨換到了鞋票。結果黃牛黨一聽說她買鞋子是想送給大當家的?立刻不收她的兌換錢,直接就把手裡所有的鞋票全都塞給了洪禾禾,還問她夠不夠。
洪禾禾一臉懵逼。
但她也不敢多要,隻抽了一張鞋票,又塞了三角錢的兌換錢給黃牛,這才跑進供銷社,本來想買一雙解放鞋的。
結果——
黃牛黨追著她跑進供銷社裡,告訴售貨員大媽、洪禾禾是在給大當家買鞋。
售貨員大媽一聽,立刻衝進庫房裡,翻找出一雙特彆結實的黑口布鞋,底子是膠的,很軟和,鞋麵上是黑色燈芯絨布麵,柔軟又厚實,縫線又粗又長……
她又塞給洪禾禾兩雙女式棉襪,說這棉襪是處理品,不用憑票,就當是她送給大當家的。
洪禾禾沒同意,多塞了兩角錢的襪子錢給售貨員大媽,這才拎著鞋和襪子回來了。
“哎呀他們對我可真熱情!”洪禾禾說道,“尤其是那個黃牛大叔,本來還訛我呢,說兌一張鞋票要五角錢,足足比行情價高了兩角錢!我嘟嚷了幾句被他給聽到了……他那臉色啊,一下子就變了!一分錢不要還把所有的鞋票都給了我……”
梔梔含笑聽著,拿著布鞋和襪子看了一會兒,覺得質量確實不錯。
她拿著鞋和襪子朝大當家走去。
這時候,派出所所長讓大當家進派出所去等。
大當家不肯去。
所長就讓人搬了幾張椅出來,請
大當家坐。
大當家謝過所長,剛坐下——
梔梔就拿著鞋子過去找她,“棠棠,我給你買了一雙鞋,你現在就換上好不好?”
大當家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拒絕,“不要……”
梔梔趕緊補了一句,“這雙鞋和兩雙襪子抵我們海鷗島一天的飯錢!少說也得是四條十斤重的大魚!差一斤都是你欠我的!”
大當家這才轉過頭,盯著黑色布鞋看了一會兒,點頭,“好。”
梔梔笑了。
她把鞋遞給大當家,又得意地回頭看了洪禾禾和陳躍進一眼。
小夥伴們都高興壞了。
黎恕也含笑朝著梔梔豎起了大拇指。
這一幕,也被梅花嬸看在眼裡,喜上心頭——她尋思著,棠娘常年呆在正義島不肯來鎮上采買東西,也不願意收大夥兒的東西,雖然吃喝不愁,可日常要穿要用的衣裳鞋襪、香皂食鹽這樣的東西卻是必須品,棠娘是需要的。
這個梔梔小姑娘呀聰明得很!
她能治住棠娘!
梅花嬸打定了主意,這就回村裡去和大夥兒商量商量,棠娘不肯收東西,那她們就把東西準備好,交到梔梔這裡來,讓梔梔幫著想辦法捎到正義島上去!
梅花嬸高高興興地挎著大籃子,領著婦女們回去了。
而這時,大當家坐在椅子上拿著鞋襪翻來覆去的摸完又看、看了又摸,最後她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襪子,又穿上布鞋,來回走動走動……
“這鞋很合腳。”
大當家一笑,眼兒彎彎笑靨如花,端得是媚意含春、風情萬種。
韋大成摁壓著火辣辣作痛的心口處,癡癡地看著大當家。
灰頭土臉的馬芳嬌看看自家男人,又看看大當家,氣得涕淚齊下。
正好這時,鄭萍趁女警離崗,也跑到派出所大門口張望。馬芳嬌被大當家嚇破了膽,又不敢忤逆自家男人,猛然看到站在派出所門口一臉幸災樂禍的鄭萍——
馬芳嬌咬牙切地齒把鄭萍恨出了新高度!
要不是鄭萍教唆,她兒子韋利民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害了陶容冶?陶容冶沒受傷,就招不來大當家!大當家不發飆,以前高甜甜和龍強的事就會被掩藏得好好的……
鄭萍這個攪屎棍!
馬芳嬌憤恨地盯著鄭萍,目露凶光。
第55章
趁大夥兒還沒把高甜甜和龍強找到,這會兒在派出所門口等著也是乾等,梔梔決定先去一趟鎮醫院。
大當家也要跟著去。
所以韋大成也默默地跟著去……
馬芳嬌怕自家男人和唐棠娘之間會發生點什麼,便也要跟著去。
最後大夥兒一塊兒去了醫院。
陶容冶躺在床上,雙眼微睜,但眼裡無神。他被剃成個光頭,眉毛往上的位置被紗布包裹住,紗布上透出黃黑色碘酊的顏色……他的傷口周圍、麵部、頸部全都是斑斑血跡。
申書華正打了盆水,用新買的毛巾一點一點給陶容冶清潔臉上、身上的血跡。
梔梔湊過去看了看陶容冶,見他睜著眼,欣喜地問道:“容冶你醒了?”
聽到梔梔甜脆的聲音——
陶容冶的眼神依沒有聚焦,但突然全身痙攣,看得出肌肉緊繃,身體僵硬,並且還從喉嚨裡發出了沒有意義也沒有聲調的嗬嗬尖叫。
“吼——吼——”
梔梔呆住。
申書華趕緊安撫陶容冶,大聲說道:“容冶!你彆激動!不要激動……是梔梔來看你了!她知道你挺好的,她不著急,你也彆急……”
然後又小小聲對梔梔說道:“醫生已經來看過他了,說他麻藥藥效已過,算是清醒了。但現在這個表現呢,是腦震蕩的一種。彆刺激他,儘可能讓他安靜下來……靜養上三五天,這種症狀就會減輕。”
但是陶容冶很激動,一直躺在床上嗬嗬狂吼。
梔梔連忙趴在他枕邊安撫他,“容冶!我是彆梔梔……你彆怕!你已經安全了,很安全!打傷你的那個人已經被我們送到派出所去了……”
“啊——啊——”
陶容冶還是很激動,甚至害怕得使勁用手拍床板。
黎恕上前,把梔梔擠到一旁,用有力的大手握住陶容冶,說道:“陶容冶,你彆激動!我是黎恕,我是解放軍戰士!我會保護梔梔她們的,沒有人敢傷害你們。”
陶容冶的眼神依舊虛無飄渺,但漸漸停止無意義的嘶吼。
良久,他終於放鬆了下來,四肢不再僵硬,全身上下的崩得緊緊的肌肉也放鬆了。
梔梔眼眶泛紅,帶著鼻音說了一句,“他自己都傷成這樣兒了……還惦記著我們。”
洪禾禾、李晴玉和方麗娟去一旁抹眼淚去了。
大當家也抻長了脖子看。
陶容冶沒受傷之前,也是個濃眉俊眼的儒雅青年。
但這會兒被剃了個光頭,腦袋上還包紮了紗布,再加上後遺症造成了麵目表情猙獰、眼神呆滯……
大當家都認不出他了,問道:“他是陶容冶?”
申書華無奈地點頭,“以前也是一表人才……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在額頭位置,護士說醫生給他傷口縫了八針!以後也毀容啦!”
陶容冶聽到大當家的聲音,喉嚨又開始嗬嗬作響。
大當家趕緊也學著剛才梔梔和黎恕的樣子,說道:“陶容冶!我是棠娘!我也來看你了!放心啊……我已經幫你報仇了!”
馬芳嬌一聽,心疼得無以複加,恨聲說道:“唐棠娘!你到底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大當家理都沒理會馬芳嬌,隻是擔心她站在這兒會招來馬芳嬌的瘋狂,她雖不怕,卻擔心吵到陶容冶休息,就走出了病房。
梔梔指著陶容冶對馬芳嬌說道:“馬芳嬌,你看到陶容冶的樣子了嗎?陶容冶也是彆人家的孩子。將心比心,如果今天躺在這兒是韋利民,你心裡是什麼滋味?”
馬芳嬌看都沒看梔梔一眼,更加懶得理會躺在病床上的陶容冶,直接追著大當家出去了。
梔梔氣壞了,瞪視著馬芳嬌的背影,罵道:“怎麼有這麼冷血的人啊!”
韋大成卻朝著梔梔和她的小夥伴們逐一鞠躬,
“對不起,我教子無方,讓你們受了委屈,還讓小陶受了這麼重的傷……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小彆啊,小陶這邊兒的醫藥費我全部負責。來……”說著,韋大成將全身上下所有的錢財都掏了出來,但是隻有一塊多錢。
“這、這一點兒肯定不夠,你們先拿著,回頭等我回一趟家再多拿一點兒給你們。”韋大成說道。
梔梔接過了韋大成遞過來的錢,清點了一下,也亮給大家看,然後才對韋大成說道:“大隊長,這些錢我先收下,也會記賬的。韋利民當眾行凶,人證物證都在……這可是故意殺人!我們一定會監督公檢法部門把韋利民的刑事犯罪徹查清楚!到時候我們還會代表陶容冶向你們提起民事賠償,法院判你們賠多少錢,到時候這些再扣回來。”
韋大成嘴裡泛苦。
正好這時,馬芳嬌喋喋不休地追著大當家到外頭的走廊上,被大當家不耐煩的扇了一巴掌以後……她就頂著臉上的紅紅五指掌印哭哭啼啼地跑進來向韋大成告狀,“當家的,唐棠娘她打我——”
馬芳嬌突然一頓,疑惑地問梔梔,“剛你說什麼?什麼賠錢?”
梔梔懶得理她。
馬芳嬌都快要被氣死了,“我告訴你們!什麼賠償不賠償的,彆想!我孩子調皮,輕輕打了他一下又怎麼了?你怎麼不反思一下我孩子為啥不打彆人光打他?他潔身自好了嗎?他……”
躺在病床上的陶容冶應該是聽明白了馬芳嬌的話,再次憤怒地“嗬嗬”狂吼起來。
梔梔氣憤地說道:“馬芳嬌你給我滾出去!”
馬芳嬌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說什麼?你讓我……滾出去你?你、你知道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