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有些愧對沈子坤和他的銀子了,自那日返回縣裡後,他便一頭紮進了《解蠶說》的校稿和公事上,一忙便停不下來,也不曾問問這伯府千金住的如何、睡的如何、吃的如何。因而今日好容易尋了個空,他才特地過來坐了會。
沒成想再見這小丫頭,她又端了一副靦腆閨秀的模樣了,全無那日的隱忍和強作鎮定——仿佛驚弓之鳥,又仿佛炸了毛的貓,最後不知怎得又收起了全部的心思變成了一隻鵪鶉。
他又道:“你舅舅應該收到我的信了,我告訴他你已經在這住下了。”
劉溪鴒的眼睛頓時瞪圓了來:“他會給我回信吧?”
“自然,不過你家近來事忙,可能要些日子。”
“那我能寫給他們嗎?”
“一月一兩次吧,寫完了給我。”唐祁整理著衣領,不假思索應道,“你舅舅說了,你的課業也不能落下,到時候一並寄過去。不知你先前學了個什麼樣,那日也沒來得及細說,你先跟著鄭先生吧!等我這幾日忙完。”
麻煩了。劉溪鴒心裡一咯噔,嘴上回的仍是妥帖:“給叔父添麻煩了。”
年輕的知縣悠悠揮手,“不麻煩,你家舅舅花了銀子的,你不須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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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日,何衍和舒放果真帶著劉溪鴒去了縣郊的女郎山,二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語,還算熱鬨。
和舒放那個好騙的炮仗不同,何衍性子沉穩,又年長一些,說話也是同唐祁一樣的慢條斯理。
“大人說你命裡缺水,容易與水犯難,叫我們少帶你去那些水深的地方,你自己也彆去,回頭掉進去我可救不了你。”
“那爬山總不打緊吧?”
“不打緊。今天不遠,不騎馬,你跟我們一起走過去就行了。你能走嗎?”
幾日相處下來,年紀相仿的孩子們也漸漸熟悉。一來二去的,劉溪鴒發現這府上的來往的幾個娃身世奇慘,不是雙親亡故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就是全族死光了就剩獨苗一根的,她居然不算最慘的。
有時候她一哭,彆人要不哭得比她還慘,要不一臉“這有啥好哭的”,她倒是不好意思了。如此一來,思鄉思親之情很快便淹沒在山水爛漫和苦練功課之間。
這一路,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當然,時不時還會提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唐大人。
“你家大人還會打你?還不給吃飯?那他素日裡是不是很凶?”看著不像啊。
何衍想了一會,道:“犯錯他自然是要嚴一些,但其實平時他很少拘著我們,你跟我們出來還是他允了的呢,不然我可不敢隨便帶你出去,你那舅舅那樣寶貝你!”想起那一日舅甥倆走三步一回頭的,真是令人唏噓。
舒放叼著草跟在後麵,插嘴道:“拉倒吧,大人那是對你好,他對我可凶了,動不動就抽我,前幾天那印子還沒下去呢!你看!”說著一把掀起短衣露出後腰。
“哪兒呢?”
“這兒呢這兒呢!”
“沒有啊。”
“你湊近些,白色的印兒!怎麼就看不見了?”劉溪鴒仔細一看,少年麥色的肌膚下,確實有些許細細的印子,像是在草叢裡滾過似的。再一瞧,那地方線條突起肌理分明,對側的兩條弧線悄然沒入尾骨下方,十來歲的少年有這樣精壯的腰背倒是少見。那日早晨他雖光個膀子,可光線太暗,還是沒瞧清的。
何衍忙扯開女孩,又給了舒放一腳:“哎呀,你倆這是乾什麼!人姑娘家家的,你,衣服快穿好!”
他這一說,舒放才紅了臉:“你說什麼啊哥!我給她瞧瞧我挨的打!”
劉溪鴒卻笑道:“那你家大人打你打的這樣凶,你咋還屁顛顛的跟著他?”
“凶確是凶了點……但我家裡也沒個親人,大旱那年都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