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重逢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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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湖的東岸是著名的消金窟。那一簇高低錯落便是赫赫有名的四大花樓:弄香、問君、倚笑、戲鴛。其中弄香樓她是自小就聽過的——那揚州吳氏的產業。

說來也巧,吳氏是害死她父親的元凶,可案發時她年歲尚小,那段血色的陳舊往事,她隻記得些碎片殘影,真正的故事還是從其他人嘴裡才略知一二,譬如一二客棧的胡說,又譬如唐祁。而今龍川舊案已過,吳氏滅門,可汴京城內的弄香樓卻還在,隻是遠不複當年風采。

而問君樓則以姑娘的色藝雙絕而聞名,是書生們最愛去的地方,許多時興的話本子裡的橋段,便是從這樓裡才子佳人癡情怨侶的過往中抄襲而來。

這戲鴦樓呢,則是板板正正的真青樓,勝在一句“姑娘再好看也好看不過手裡的花活,脂粉再香也香不過嘴裡的蜜酒”,多少錢都能進去逛逛,你若是要飽眼福,那便飽眼福,你若是要銷魂三五日,那便三五日叫你滄浪的下不來樓。

而這倚笑樓,則有些不一般。汴京的人們甚至都不知它是何時開在這處的。那牌匾瞧著頗有些年頭,常年排在四大名樓之末。

但這樓裡來自各國的“奇珍異寶”頗多,尤以西域來者更甚,漢人女子在這裡倒是不怎麼吃香,也因此緣故,它一直不怎麼為汴京江淮的文人墨客所齒,總說茹毛飲血右衽背發之輩,有傷風化雲雲。

直到延嘉四年,春榜一揭,本朝開國以來最精絕的一批天子門生得以問世,沒幾日,門生們在這汴水上遊湖放歌。歸來時,那榜裡的最後一名便邀著大家去了這倚笑樓。

這最後一名叫周鷙,生的無比富態,不知是什麼來頭,總之家中極有錢就是了。人們都說他這個進士是買來的,有好事者曾找他求證,他卻一笑了之。

再後來,聽隱約說帶著才子們逛倚笑樓的人是他,人們又開始七嘴八舌:看,多粗鄙,逛窯子都不逛問君樓,非要去那有辱斯文的倚笑樓,跟些野人混在一塊!

周鷙又是一笑,轉手便留了首打油詩在那倚笑樓外的院牆上,正是:

春水不解鴛鴦愁,香舫弄歌撩心頭。

問君明日何處去?玉郎散金笑倚樓。

詩不是好詩,俗得很,可這詩中暗戳戳給四大名樓排了個兒,其中對倚笑樓的偏愛更是毫不掩飾,又加上那一日浩浩蕩蕩幾十個天子門生同時蒞臨,無異於給這倚笑樓添了不少名氣。

當然,這幾十個人裡頭也有好些個沒去的,譬如一甲的前三,又譬如唐祁沈舜等自詡清流正派的人。如先前所言,開榜之時便是沈舜家中遭那龍川舊案的橫災之時[2],作為義弟,唐祁自然也不會去這煙花之地,何況他向來也對這類男女之事頗不上心。

但總歸,倚笑樓是此番最大的贏家。

此刻,倚笑樓背後的陰暗巷子口。一個白著眼的瞎子抱著碗坐在牆角,身後掛著麵旗子,上麵寫了一個“路”字。他已坐在此處多時,不知有沒有察覺這個包著黛色綸巾的少年在這地界上轉來轉去。

少年左瞧瞧右瞧瞧,圍著院牆蹦躂了半天,才確定這什邡巷能通往倚笑樓的後院——剛剛在那鋪子口,他分明又瞧見了那個人,可等跟出來時,那人卻像鬼影子一樣,一個轉身便又不見了。

劉溪鴒瞧了瞧身後的四大名樓,尋思著這都第幾回了,總不能還是巧合吧?奈何三月初三那日,大門那邊已是不讓她進去了,今日她便打起了後門的主意。

聽她的腳步聲,那瞎子張嘴便道:“小爺,賞口熱乎乎的大蔥肉餡包子吧!餓的我吆喝不動啊,今天要光臉收攤啦。”

劉溪鴒心下莫名,道:“哪有包子?”

“俺夢了一夜茶坊口蔡記的包子,那紅紅的油兒香香的肉,保管吃完了沒走出東市就要回頭!”說著吸了吸涎水,“小哥醒醒好,打發點銀錢,我去買,咱倆分唄!”

她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身上,乾乾淨淨,“啊,走的急,沒帶錢。”

瞎子撇撇嘴:“沒帶錢你來這兒?”

“大叔,你方才可曾覺著有人從這兒過?”

“小爺這話怎麼說的,打我跟前過的,沒有十個也有二十個了!你要問哪個?問哪個我卻又怎得答你?我一個瞎子!”瞎子冷笑。

她撓了撓頭,訥訥道:“也是。”回過神四下望了望,本想再問問他是不是一直守在這,但一想,他是個瞎子,就是在,又能怎麼地?左右也是瞧不見,不如不問。

沿著巷子往裡走約莫三十步,就見一個小門關的緊,她隔著門縫朝裡望了望,是個院子,院子內有人影來往,可惜縫太小看不清。她扒了一會兒,發現沒動靜,便繼續向深處走去。沒幾步,“吱呀”一聲那門卻開了,有人走了出來。

她一回頭,出來的是一個身量頗高的青年,雖然身著尋常服飾,但隻一個側顏,她便覺得那人奇怪。

那模樣不是中原人,卻也不似西域的長毛人,烏發烏眉褐色的眼;發髻束得潦草,鬆鬆的餘出些微卷的碎發在額前鬢邊。那張臉更是如刀刻斧劈一般:直挺挺的高鼻梁和銳利深邃的眉眼,仿佛利器一般,卻被弧形的腮骨和極窄的下巴擋住了來勢,整張臉像是生動詮釋著劍拔弩張四個字,他長得是極好看的。

隻見“利器”轉過來對著她,一展薄唇,外族的口音較為明顯,語氣溫和且質樸:“這會子不開門的。”

被他瞧得有些發窘,劉溪鴒脫口道:“我找人。”

青年一瞧,眼前的少年一副女相又稚氣未脫,心下了然,原來是個丫頭,那雙眼也彎成了一雙刀:“你確定?這裡可是青樓。”不知怎的,那婉轉的口音之中是像是多了分調侃。

他一說,劉溪鴒的麵上更是掛不住,急中生智:“是,是嗎?不是富善堂?”

“富善堂?”他朝她身後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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