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爾爾》全本免費閱讀
次日,駱舟深一行人要去拍攝著名的托勒海特夏牧場轉場,所謂“轉場”,就是牧民依據牧草的生長周期,為牲畜轉移草場,按季循環輪牧的過程。這次轉場聲勢浩大,駱舟深得知後便提前結束在白哈巴的行程,一早大部隊就往阿勒泰市阿拉哈克鄉的托勒海特夏牧場轉移。
關爾昨晚上提前告知了自己的行程,按照原先規劃她會隨同他們去喀納斯,然後中途去一趟富蘊縣參加熟人的婚禮,駱舟深等人則繼續南下往禾木方向走,最後大夥再在可可托海進行拍攝,再回到烏市,北疆一圈算是走完了。
但行程一改再改,意外頻發,湊巧的是大家都沒按照原本的計劃走。
一大早駱舟深等人匆匆與關爾吃了個早飯,便揮手告彆。臨走前駱舟深不放心,把關爾喊到旁邊,把莫驚春的聯係方式給了她,還再三叮囑了幾番。
雖說這人是程嶼的大學舍友,但好歹人家在富蘊縣當援疆老師,又是校友,有如此情懷的人品性應該不會壞到哪裡去。
關爾笑嗬嗬地記下,然後不留情麵的讓他們快點滾蛋好讓自己清靜清靜。從白哈巴到富蘊縣400多公裡,跑得快的話太陽落山前就能到。關爾想第二天再出發,至少坐下來得好好地跟人家道個彆。既然再見不可預期,那就抓住能好好告彆的每一個機會。
可沒想到民宿除了前台小哥,老板們一個個的不見蹤影。程嶼跟昨天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宋擎聽說去幫忙找丟失的小羊羔了,阿依慕和那個漂亮的小男孩聽說走親戚去了,落得整間民宿一點兒人氣都沒有。
關爾看著小哥挽留的神情,安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挎上個帆布兜往外走,讓獨自留在家看家的小哥氣得牙癢癢。
她也沒溜達多遠,聽說村外的公路邊有一片原始森林,她打算帶著相機再去取點素材。昨晚上其實她也想好了,自己存蓄不多但好歹都是這幾年辛苦攢的,如果程嶼真不要,自己就打給宋擎,再轉給他的家人。
她和程嶼做不到老死不相往來,但看著昨晚這人的態度,估計也不會再與自己聯係了。不過,她能通過宋擎或者莫驚春知道他的一些情況,總比一無所知強得多。
今天的白哈巴沒有昨日天氣晴朗,陰沉的天空似乎要下雨。昨日關爾一夜沒睡,張著耳朵聽外頭似乎下起了雪。走到森林入口,果不其然一抬頭間就看見森林之後的山峰裹上了一層銀裝。
清冽的空氣跟城市恒溫控製係統之下的冷風不同,它帶著上萬年滄海桑田的變化,幾億年的光年流轉,最後演化、沉澱,化作一縷風、一抹綠,呈現在你的耳目之間。
關爾拍了沒幾張,稀稀落落的雨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明明森林另一頭還是陽光閃耀,她這一頭的空地倒是有片雲專門針對她似的,她走哪就下哪。但雨隻是細細的雨絲兒,漫不經心的,也不較真。被澆濕的大地在林間蒸騰出水汽,索性她把帆布包搭在頭上,一步步慢慢悠悠地踱著。
關爾忽而想起了高中地理曾經學過的地球大氣運動,近地麵的水汽受熱膨脹上升,聚集在高處之時,積聚成雲,而彆處受冷則下沉,壓力差之下會帶動氣體運動,變成了風。
風的流動,使得天地間的萬物流轉。不知名的種子隨風旅行,在泥土裡吸吮養分,最後在大地之上,長成一棵蒼天大樹。就這樣‘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
這是樹的使命和責任,也是它的自由和束縛。
關爾靠在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樺樹之下,靜靜地聽著風吹拂樹葉的嘩啦啦聲,那一瞬間,她像這棵樹一樣,站成了永恒。既沒有悲傷的姿勢,也沒有欣悅的姿態,就隻是這樣靜靜地站著。
過往的一切、昨晚上的不歡而散,似乎都統統化成身上的雲雨,再升騰至天空,隨風帶到另一個天涯海角。
這麼想著,她的身子忽而輕盈了許多。這一生她跟很多人和解不了,索性就不去和解。不去見就不去想,不去想也就當它不存在。但人這一輩子都甩不開自己,與自己和解是一生的課題。
那一年關一越出事後,江辭鏡不久就從北京搬回了杭州,她的病突然一下子就好了。野郊梵寺,浮屠生煙,她沒進去看江辭鏡,而是不免俗在佛前叩首,未到絕境之處,不問神佛,儘管她也不知道她要問什麼。
簽筒搖了三次才出來,一位老師傅給她解簽,說了四個字,“放過自己”。其實難,也不難。其實不難,但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