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2 / 2)

鬱金堂 青衣呀 5631 字 1個月前

宋之問正欲大加發揮,忽然瞥見張易之臉上似笑非笑,意極刻薄。

他是個文人,本就敏感自矜,旁人攀附權貴,兜頭遭人奚落隻有忍了,宋之問卻不同,細針尖般的一絲折辱也能痛徹心菲,當下急迫的詛咒起來。

“府監,屬下腹內那點子才學,或有一兩句歪詩為後人記誦,那又如何?當不得吃,當不得穿!我阿耶的才藝遠勝於我,文辭、工筆、武功聲聞鄉裡,人稱三絕,可宋家無所依傍,到頭來,他隻以東台學士終老!”

說到最後兩句,宋之問激動地牙齒舌頭打架,舌尖都咬破了。

張易之冷眼旁觀,約略有那麼一刹那感同身受。

本來嘛,除了有名有姓的幾個世族,這世上幾萬萬人,都過著差不多的糟心日子。四年前的張家,也就是宋之問所說怎麼板掙都跳不上去的局麵。

可是命運一夕之光照亮了他,如今張家端坐台上,也能下一下棋了。

“行了。”

這書生雖呆些,好歹賣相上佳,人又熾熱,應酬聖人略嫌不足,探探韋氏的口風應當夠了,張易之遂耐心點撥他。

“人年紀大了,就算沒大毛病,眼睛耳朵也不如從前靈敏,聖人瞧得見的光線隻有你我三分之一。所以你嫌豔麗俗氣,於她才剛剛好,甚至寡淡了。”

張易之把海棠紅的蜀錦團成一團,扔到宋之問懷裡。

“你寫個條子也成,畫幅畫也成,就把赤色顏料抹在料子上發過去也成,都隨你,總之把話遞到成都,記得管織錦的郎官蔭封入仕,不比你滿腹文章,你休要掉包袱賣弄,需比劃得他懂,上元節前,務必再送十匹最紅最豔的來。”

這一番細致,誰人能比?也難怪府監獨占聖寵,宋之問佩服得連連點頭。

“是,屬下明白,府監放心!”

“去罷,地官我替你敲打。”

宋之問如釋重負,捧著蜀錦昂頭出門,恰見張昌宗來,忙讓到路邊。

“延清!”

張昌宗著急,匆匆同他打了聲招呼,就轉向張易之道,“五哥!他上頭還有個庶子,今年已二十二歲了。”

這說的是誰?

宋之問腳下稍滯,盤算著,慢悠悠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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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響晴,女皇移駕瑤光殿,鳳輦停在九州池邊,放眼望去,長橋浮水麵,殘荷襯紅葉,較春日也不差什麼。

女皇沐浴在暖陽之下,心情頗為明媚,神思才一繾綣,張易之已趨身前來。

“高陽郡王崴了腳,醫官回話說沒有什麼,靜養幾日就好了。”

女皇一愣,頗為煩惱地嘖了聲,“這鬼機靈,才要用他,又跑了。”

張易之扶著她順浮橋緩緩而行。

橋麵狹窄,半邊還叫一盆盆茂盛的菊花藍雪占據,瑩白幽藍的大花間雜,引得蜂蝶上下撲騰,侍從們隻得拉成細長的隊伍遠遠跟隨。

女皇垮了臉。

“今日早朝,左肅政台監察禦史說,控鶴府拆毀道政坊民宅五百餘間,滋擾百姓,理應問罪,叫朕給駁了。這會子想起來,拆毀民宅果然該告,但矛頭為何指向控鶴呢?”

張易之但笑不語,隻覷著她,身上白衫飄飄落落,襯得他清豔妖嬈。

“控鶴府攏共幾個書生,難道有本事拆房打牆?”

女皇越說越生氣。

“分明是控鶴委托冬官行事,冬官侍郎陳思道與左肅政台曹從宦,同為狄仁傑座下門生,又是兒女親家,早早互通有無,卻故意在朝會上給朕難堪。”

張易之這個人,天大的委屈也不生氣,抬眼輕笑了聲,見她的帔子叫花枝牽絆,拾起來順手挽成個花樣墜在身前,倒似女子結縭之姿。

“廬陵王回京的由頭乃是治病,照理說,是不該營建府邸……”

女皇不悅地打斷他。

“不該建卻建,這當中道理,他們便當細細揣摩。”

“反正事情已經辦妥了,地官批了錢款,冬官差了勞役,上元節後便能有個模樣,到時叫宋之問畫一張俯瞰圖來,哪裡不好,再做添減。”

做過皇帝的人,重回京畿,隻給住二字郡王的宅院,自然樣樣不好,不說彆的,單是堂前垂柳便稀稀拉拉,不成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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