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誰人不知三皇子“楚瑾”,太祖皇帝賜字蘭成,討藩王,伐異國,肅清謀反的皇子,威震朝堂,麾下一支精兵玉帶血戰無不勝,與趙家的金鉤衛齊名,是令北夏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又有誰知道,真正浴血殺敵、出生入死的,是楚瑾女扮男裝的孿生妹妹楚瑜。
她自楚瑾受封為儲君後功成身退,本以為兄長安排她留守肅州,是為了掩人耳目,卻是她一葉障目,身份都要被他人頂替。
連夜奔赴百裡回京,單槍匹馬殺上紫禁城,楚瑜隻求新帝在抹去過去的同時,顧念一絲手足之情,更不忍昔日下屬白白送死。
“靜和一介女身,率玉帶血無能服眾,我知兄長有所顧慮,臣妹自會毀了這張臉去,再不會有人知道。南州多年太平,大昭與蠻族無擾無犯,我懇請兄長收回成命!”
楚瑜頹然放下長槍,跪地俯首,請言擲地有聲,在地上拾了石片貼在臉旁就要自傷。她身體素來強健,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兄長?”楚瑾還未回話,一個藏青勁裝的高大男人走進院子,僭越地打量著照鏡子似的兩人,他身形挺拔、目光如炬,望向楚瑜的眼神驚異又猶疑。
趙涉本是進宮與新帝商議南征一事,離去時聽說有賊人闖入宮中,急來救駕卻看到出乎意料的景象。
一同征戰西北的戰友回京後性情大變,他以為是君臣有君臣的本分,從未想過還能偷天換日,三皇子向來孤高,不與其他兄弟姐妹親近,登基後更是將他們或囚或貶,能喚他兄長的隻有一人。
隻是若靜和公主楚瑜人在這裡,那麼宮裡前些日子與他訂婚的“楚瑜”,又是什麼人?
趙涉快步上前,在楚瑜身邊撩袍跪下,無論哪一個才是他曾經將生死交付的楚蘭成,眼前人都是實打實的新君。
隨著他的接近,簷上屋外齊刷刷落下一片暗衛,把楚瑾與他們戒備地隔開,原來楚瑜的順利闖入都在人授意之下。
“陛下這般欺瞞,是將武信侯府置於何地?”趙涉按捺下複雜情緒,高聲道:“西北軍為國捐軀、玉帶血幾近覆沒,切不可再寒了忠臣的心!臣鬥膽,求娶真正的靜和公主楚瑜!”
楚瑾盯著趙涉看似相勸,實為威脅,狹長的眸子微慍:“娶妻娶賢,驚舟啊,你趙家定好的正牌媳婦在公主府裡,彆為了一個叛國之人賠上武信侯世代忠良的名望。”
偌大一頂帽子扣下來,砸得楚瑜頭昏眼花,她不敢相信在楚瑾口中自己竟是叛國不義!
“你在漠北與北夏將領私聯,將敵方精銳儘數放回,為一點婦人之仁養虎為患,真當朕是瞎了眼嗎?”楚瑾不看她,站在人後慢條斯理把玩著茶盞:“國師曾說一母雙生,不可共榮,憑什麼就你體魄康健,而朕卻纏綿病榻,終日困在凝暉堂,還不是你侵占了朕的氣運。萬物榮枯有數,如今不能再留你妨礙大昭國運。”
“北夏王於三軍前叩首稱臣,你難道要我殺降?榮枯有數,我殺伐十年間你坐明堂,不染塵灰,楚瑾已臻帝位,而楚瑜藉藉無名,你說我無德無義,那你呢?為子不孝,為兄不仁,為主不慈,為君不明,若母後泉下有知,該是何等傷痛!”
好一番顛倒黑白,上陣殺敵,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他楚瑾當真這些把他推上儲位的軍功那麼好得!昔為馬前卒願供驅馳,何以生殺予奪,何以放任自流?
“阿瑜!”“蘭成!”
楚瑾隻覺胸中一痛,腥甜液體湧上喉頭,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血,被一旁的趙涉扶住不知所措。
她瞧見楚瑾漠然的神情驟然裂開,起身就要向她走來,麵上熱流緩緩,伸手又揩下滿手。
“這……我……”他慌亂得像是想說這與他不該有乾係。
但楚瑜知曉,她闖入南柯苑時就已知曉——在陳年舊傷複發的劇痛中知曉!
滿屋香氣有異,摧枯拉朽地吞噬著楚瑜的力氣,錚錚傲骨被磋磨成一地心灰,連譏諷的力氣都失去,“原來你也不打算放過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