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的強大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一個連綿不斷的、持續的過程。
但秦國的強大卻好像與這個規律相反。
在商鞅變法後,國家瞬間強大了起來,甚至持續了很久。
秦國以外的人或許看不出什麼,但秦國的國人、尤其是統治者卻能夠明顯的感覺到這其中所蘊含的原因和變數到底是什麼。
是陳野。
嬴駟此時的感慨,也全然是他看到了秦國如此強大的緣故。
而陳野卻並不這樣認為。
秦國的強大不是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全部人的功勞,所有的秦國國人都對此有建樹。
所以,陳野並不因此而居功。
嬴駟則是看著陳野,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的樣子,片刻後他開口道:“老師,您覺著秦國的下一代秦王,誰比較合適呢?”
“蕩兒?還是”
陳野微微搖頭:“王上,這是您的事,不是臣的事情。”
“臣怎麼能夠插手王儲之事呢?”
“這是不合乎禮數的。”
嬴駟的神色十分誠懇,他的身軀微微前傾:“老師,難道您還不信任我麼?”
他的自稱變了,從寡人變成了我,變得更加的真誠了。
但陳野依舊隻是說道:“王上,這不是臣應該過問、也不是臣應當去提出建議的事情。”
他的神色十分嚴肅與坦然:“這種事情,王上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畢竟若是消息泄露,無論是對於哪一位公子來說,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嬴駟這才低下頭,無奈的歎氣:“我的年紀也逐漸的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悲戚:“老師啊,您的身體從前些年看著就不好了,但一直到如今,您還健健康康的。”
嬴駟自嘲道:“昔日我還想著,若是有一日老師走在了我的前麵,我一定會為老師親自穿上喪服,可如今看來,我的身體怕是撐不到那一日了。”
陳野微微蹙眉:“王上今日怎麼說這些話?”
“難道太醫令那邊說了什麼?”
嬴駟微微點頭,他看著陳野,沒有絲毫的隱瞞:“老師既然問了,那我便不隱瞞老師了。”
“太醫令說我的身體內裡空虛,隻怕是隻有三五年的光景了。”
“這三五年,還需要一直服用藥物撐著。”
三五年?
陳野的臉上帶著些許震驚,手下意識的握住了嬴駟的胳膊:“三五年的時間?”
“太醫令怎會如此說?”
“可是請了其他醫者?”
嬴駟微微點頭:“這兩年我暗中尋了不少的醫者,但所說的都與太醫令一樣。”
他的目光誠摯:“老師,若是哪一日我走了,秦國真的要靠您嘞!”
陳野沉默不語。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身體竟然能夠一直堅持到現在,甚至要超長待機到嬴駟也掛掉了.
這對於陳野來說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輕歎一聲:“王上,您這兩年的打算,難道都是因為您知道了自己身體的問題?”
嬴駟沒有偶絲毫的隱瞞,他看著身旁的陳野說道:“是的,老師。”
他坦然的將自己心中的所有計劃告訴了這位老師,他覺著目前為止,秦國內他能夠信任的也就隻有這位老師了。
“我已然扶羋八子為王後,稷兒便是嫡長子,理所應當的要繼承王位。”
“但蕩兒以及他的母親一定不會放過稷兒的。”
嬴駟站了起來,在大殿中來回的走動著:“所以,我原本的打算是送稷兒前往趙國為質子,並且令人暗中保護他,讓他不受到傷害。”
“稷兒的年齡太小,即便是有太後親政他的年紀也太小了。”
“更何況,過於長時間的讓太後掌政也不是一件好事。”
嬴駟猛的回頭,眼睛中閃爍著些許光亮:“最開始,我的打算是讓國內一些人支持蕩兒成為國君,然後找個機會鼓動蕩兒做一些事情,之後便是“意外”了。”
“蕩兒因意外而死,那個時候,楚國的勢力一定已經培養了起來,他們有足夠的力量支持稷兒回國。”
“屆時,稷兒成為新的秦王,而八子則是掌政一段時間,有瞻兒、慎兒在,八子即便是攝政也不敢有什麼妄動。”
嬴駟坐在陳野的麵前,這短暫的動作都已經讓他有些氣喘籲籲了:“這是我原本的打算,因為我不知道老師是否能夠活到我離世的時候,所以我本身打算的輔國之臣是陳氏的第二代。”
他的嘴角帶著得意的笑容:“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師您的身體雖然看似病弱,但卻一直堅持到了現在,甚至可以將我熬死了。”
說到這裡,嬴駟的語氣中帶著些調侃兒:“所以,我就推翻了原本的打算。”
“但也沒有完全推翻。”
他眯著眼睛:“八子的手伸的太長了,有些時候已經觸碰到了我的底線,所以我需要震懾她,讓她知道,什麼是王上!”
“王上便是能夠一言決定他們命運的人!”
“我依舊會送稷兒入趙為質子,但我會讓昭兒一同前去。”
說到這裡的嬴駟語氣有些許的心虛,畢竟他將陳氏的第三代嫡長直接拐走,拐到了趙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師是否能夠容忍這樣子的事情發生
所以,嬴駟說著說著語氣就有些低,若是不仔細去聽,幾乎聽不清他在說甚麼了。
但說過了這一段,他的聲音再次激昂起來。
“老師,等到了我臨死的那一年,我會提前讓人接稷兒和昭兒回來!”
“到了那個時候,雖然八子會成為王太後,可攝政之人是你們兩個!她雖然可以臨朝,但沒有任何事情的決斷權!”
嬴駟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陳野:“我相信老師。”
陳野瞥了一眼明顯處於一個不正常情緒的嬴駟,輕笑一聲,說出的話卻出人意料:“所以你後麵聲音那麼大,是害怕我不同意你將昭兒送到趙國去?”
嬴駟正在喝水,猛地被嗆了一下。
他有些心虛的說道:“老師,您的想法呢?”
陳野微微點頭:“不錯的想法,將稷兒送到趙國去當質子,在這個階段,他所學會的東西會比在秦國國內更多。”
“人最重要的是實踐。”
放下手中的杯子後,繼續說道:“但我不放心陳昭一個人在趙國,我會讓守兒一同前去,這一點王上沒有意見吧?”
嬴稷當即嘿嘿一笑:“沒意見,沒意見。”
“其實昭兒不必跟著稷兒一同為質子的,若是有守兒跟著,那便是讓昭兒單獨出發吧。”
“這樣也不容易引人注目。”
陳野微微點頭,突然看著開心的嬴駟說道:“對了王上,如今天下局勢紛亂至此,秦國日後的路該如何,您想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