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沒有任何人可以反應過來,當然,或許是他們裝的,畢竟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表現得太正常了。
楚王還在看著他們呢!
周天子還在看著他們呢!
祭台下的士卒們也因為楚王大膽的發言而看向祭台之上,眼睛中帶著滿滿的不可思議。
然而,今日的震撼遠遠不止如此。
齊宣王笑了笑,臉頰上帶著些許和氣,看似和稀泥的說道:“楚王,你這話說的。”
“這九鼎雖然是周天子的,但天子怎麼能夠知道鼎到底有多重呢?”
他不無感慨的說道:“這九鼎自鍛造出來後,便沒有人能夠將其稱重吧?”
聽著齊宣王的話語,周天子的麵容微微緩和了些許,他以為齊宣王在為他說話。
他正準備強行笑著岔開話題,但齊宣王的下一句話卻讓周天子怎麼都是笑不出來了。
齊宣王轉而扭過頭,看著台下招了招手:“我國內有幾位大力士,這幾個大力士都說自己力大無窮,我卻是絲毫不相信的,所以時時刻刻的帶著他們。”
“今日恰好,也帶著了他們。”
齊宣王像是一隻狐狸一般的笑著說道:“方才楚王所說的雖然有些問題,但其實也是有一些地方是我讚同的。”
他上前一步:“我等既然都已經是王了,自然應該知道這象征著王權的九鼎到底有多重不是麼?”
“若非如此,怎麼能夠算得上是王呢?”
齊宣王環視著四周,圖窮匕見的說道:“今日既然我帶著了這幾位大力士,便讓他們來試一試這鼎的輕重吧!”
“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他根本沒有詢問周天子的意見,而是直接開口詢問了其餘的幾位國君。
完全忽視了這鼎的歸屬其實是周天子所決定的。
但周天子站在那裡,即便是臉已經被氣成了鵝肝色,也已經是不敢說什麼。
因為哪怕是現在,這幾位王手中還握著他這位天子親筆寫下的借據!
周赧王是很要臉的一個人。
否則他也不會真的寫下一張張的借據,也不會因為些許小事而征討秦國了,正是因為“要臉”,所以他沒有辦法真的在這個時候發怒。
因為他打不過這幾位國君,這些人手中還有自己的把柄
想到這裡,周赧王的心中更加憤怒了。
而其餘諸位國君就像是沒有看到他的憤怒一樣,隻是笑著同意了齊宣王的話語,而這個時候幾國的國君紛紛開口說道:“這倒是也巧合了,我正巧也帶了國內的幾位大力士來。”
幾位國君異口同聲說出來這話了之後,他們自己都震驚了,當即對視一眼,看著其餘眾人,臉上帶著驚疑不定。
但這個時候他們也沒有說什麼,隻是笑了笑,開始招手讓自己的人上來。
他們眯著眼睛,像是早已經合謀的一樣,但其實心裡早已經是開始罵娘。
“難道那個天殺的狗娘養的不隻是把消息告訴了我?”
是的
幾位國君之所以在這個時候帶著了大力士,是因為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麵寫了這次盟會之上,楚王一定會“問鼎輕重”的事情,也寫明了齊宣王一定會帶著大力士來,想要舉鼎的事情
而信件中還十分“坦誠”的寫明了,這封信隻寫給“你”。
其他任何人都不會收到這個消息。
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國君們都開心的要命,以為自己可以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了,但此時他們才知道,自己被人當成槍用了!
而在眾人的目光中,秦王嬴稷則是一臉茫然的環視著四周。
“啊?”
他發出了迷惑的聲音。
其餘幾位國君不知為何,看到了秦王的這個樣子後,突然覺著心中的那一口氣舒坦了一些.
看來那個“x娘養的”沒有把這個事情告訴秦王啊?所以秦王根本沒有一點點的準備,所以這個時候才是這麼的被動!
趙惠文王看似十分好心的說道:“秦王乃仁義之君,怕是沒有隨身帶著大力士的習慣,若是實在不放心,不如本王將國內的大力士借給秦王一用?”
而魏王也是笑著說道:“秦魏乃是邦交之好,怎麼用得著趙國呢?”
“若秦王不嫌棄,孤也可以將國內的大力士借一位給秦國。”
韓王、燕王也紛紛開口,這個時候的六王都十分的大氣,因為他們之後還有更大的圖謀,這個時候大氣一點,又能如何呢?
嬴稷臉上頗有些難看,但這個時候,張儀湊到了他的麵前,附耳輕聲說了什麼。
之後嬴稷的神色才緩和了些許,笑著說道:“這倒是不必了。”
“雖然孤未曾隨軍帶著大力士,但孤的兄長卻是天生神力,隻怕不比諸位的大力士弱多少啊。”
他笑著看向身後一直平靜的站著,像是枯木一樣的嬴蕩,聲音溫和的詢問道:“不知兄長可願為秦國一試?”
站在嬴稷身後的嬴蕩緩緩抬起頭,一雙眼眸中充斥著死寂之色。
“臣弟願往。”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說完之後,嬴蕩便再次低下了頭,眸子中帶著誰都看不見的陰沉。
其餘幾位王看到沒有秦國的樂子可以看了,當即聳了聳肩膀也沒說什麼。
所有人好像都忽略了站在那裡的周天子。
齊宣王也不在意這些,有幾個人來分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獨吞,畢竟齊國的實力雖然強悍,但在如今的七國之中已經不算顯眼了。
有秦國在,有燕國趙國在,怎麼說也輪不到齊國獨吞的
他招了招手,讓站在台下的大力士上台而來。
放在祭台上的那青銅九鼎顯得很是笨拙與沉穩,其中所蘊含著的乃是邦周這八百年來的曆史。
大力士緩緩上前而去,想要嘗試著舉起來那青銅鼎。
可即便是他們的臉頰都憋紅了,也沒有人能夠將這九鼎中的一個舉起來
齊宣王的神色逐漸的變得冷淡起來,他看著那幾個所謂的“大力士”,有些咬牙,難道這一切最後還是要給他人做嫁衣?
他的眸光有些許閃爍。
這幾位大力士是他選拔了許久才找到的,若是他們都舉不起來,其他人隻怕也是夠嗆啊。
當即心裡又是鬆了口氣。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沒有出乎齊宣王的預料,韓趙魏燕楚五國的大力士一個個的全都在這青銅九鼎之上吃了大虧,倒是有一個楚國的大力士勉強能夠舉起來這九鼎之一。
或者說,不是舉起來,而是勉強撬動了其中一角。
然而僅僅如此便已經花費了那位大力士所有的力氣,甚至最後一口血噴了出來。
鮮血灑落在那青銅九鼎上,青色與紅色交相輝映。
站在一旁的周赧王冷笑一聲臉上帶著不屑之色,他再也沒有能夠忍住,隻是低聲笑著說道:“諸位,這九鼎的輕重,諸位可是看清楚了?”
“還需要問孤麼?”
這時候的周赧王像是回到了邦周最強大時期的他一樣,顯得傲慢無比。
他也確實是有這個底氣。
九鼎鎮天下,其餘幾個國家沒有人能夠舉得動這九鼎的話,不就正意味著邦周的天下這些人還沒有“天命”可以承載麼?
這是天佑邦周!
他甚至沒有忍住這樣說道:“這乃是天佑邦周啊!”
“邦周之天命,爾等何人能承載?”
在這樣的奚落與略帶嘲諷的聲音下,六王神色都有些許陰沉了,被周赧王嘲笑並不是他們破防的理由,畢竟周赧王就算嘴巴再硬又能夠如何?
今日不還是被他們逼迫的隻能夠將他們封王?
不還是被他們逼迫的隻能夠讓他們舉鼎?
他們真正害怕、破防的是周赧王口中的“天命”,難道真的如同周赧王所說,邦周天命未絕,所以沒有人能夠舉得動九鼎麼?
九鼎鎮天下的說法不是這個時候才有的。
這九鼎相傳乃是當年大禹治水時候留下來的,乃是象征著九州的“國器”。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低著頭站在嬴稷身後的嬴蕩緩緩的抬起了頭,他看著那沾染著幾位大力士鮮血的九鼎,眯著眼睛,嘴角突然勾勒出來了些許的笑容。
這個笑容中帶著些釋然、些許挑釁,些許爭強好勝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嬴稷,輕聲用口型說了什麼話語,沒有人注意到,因為所有人都看著九鼎,想著周赧王所說的事情。
嬴稷隻是微微點頭,其他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在六王沉默,周天子囂張的時候,一道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回蕩在這祭台之上。
“不是還有我麼?”
“六國無能,不能舉鼎。”
“難道也說明我秦國無能麼?”
這聲音很粗狂,話語甚是狂妄,但六王卻沒有一點動怒,他們紛紛看向站在那裡,正在一步步走向九鼎的人。
嬴蕩。
秦王嬴稷的兄長。
趙惠文王聽了嬴蕩的話,微微挑眉,腦海中一道靈光一閃而過,他有些玩味的看著站在那裡的嬴稷,心中帶著些許唏噓。
今日之局,看來是這個年輕的王定下的啊
其餘幾位王雖然尚且沒有反應過來,但都側目看著一步步走向青銅鼎的嬴蕩,眼神中隱約帶著幾分期待
畢竟,相較於被周天子嘲諷,秦王帶來的這位能夠舉起來鼎更讓他們得意。
秦王再怎麼厲害,不也是諸侯王中的一個?
與周天子是有本質區彆的.
若今日沒有任何諸侯王帶來的人能夠舉起來九鼎,他們這一次的“問鼎”便是失敗了,根本達不到他們所期待的那個結果,或許會起到反作用,讓天下人對邦周再次產生恐懼
而這種情況下,或許邦周真的還有可能起死回生。
雖然希望不大。
嬴蕩將自己身上的衣袍緩緩的脫落在地上,露出一身的肌肉,他伸出手將頭發束起。
他的身上有許多的傷痕,這些傷痕都是在練習與廝殺的時候留下的,但此時所有人都看著他的身軀,這一副幾乎是完美的身軀.
嬴蕩能將鼎舉起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