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
但他們都隱隱約約的帶著期盼。
周赧王的心中有些緊張,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麵前那個一身肌肉臉上帶著平靜的嬴蕩,心中隱約的覺著有些不安,這些不安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該從何而去。
隻是這樣平靜的出現了
嬴蕩緩緩的蹲下身子,將手放在九鼎的“腳”上,而後猛地怒目圓睜,將身上所有的力氣都用到了手上!
這一刻,他的身上肌肉暴起,甚至身上出現了些許如同“蛇”一般猙獰,又如同“藤蔓”一般蔓延的血管與青筋,血管與青筋猙獰無比,出現在嬴蕩的背部。
“起!”
一道幾乎是響徹天際的聲音猛然之間響起!
那穩如泰山的九鼎第一次發出了些許嗡鳴聲,“它”緩緩的離開了地麵,而後被兩隻手舉起,緩緩的來到了嬴蕩的胸前。
周赧王有些不可思議,聲音都破音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的聲音與嬴蕩身上的青筋與血管一樣猙獰無比:“邦周氣運未曾斷絕,你如何能夠舉起九鼎?”
“這不可能!”
此時的周王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從容與淡然,因為情緒過於激動,猙獰之下頭頂的發冠都落下了。
他披頭散發的站在那裡,恍惚之間讓人看到了曆史上某位“周天子”。
周幽王。
那位烽火戲諸侯,導致最後沒有人前去救援而死在了戎狄之手的“周天子”,此時的周赧王的模樣好像曆史中那位周幽王的模樣。
楚王則是嘲諷的說道:“天子,到底可不可能,如今不是已經發生在伱的麵前了麼?”
“難道你的眼睛欺騙了你麼?”
周赧王的臉色更加陰沉,他隻是低吼道:“他未曾舉起!”
“鼎如今隻在胸前,如何算是舉起?”
他補充著說道:“即便是舉過頭頂,又怎麼能夠算得上是舉起呢?”
“隻是勉強罷了。”
“除非此人能夠舉著九鼎走下這祭台!否則怎麼能算數?”
這話說的雖然有些荒謬,但此時其餘幾位王紛紛附和,尤其是趙惠文王,他不太想要看著秦王嬴稷能夠完成當初的謀劃.
否則,他們這些配合著“秦王嬴稷”演戲的人成了什麼?
一出鬨劇裡麵的醜角麼?
而嬴稷在一眾的附和聲中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沉默的看著遠處的嬴蕩。
此時的嬴蕩心中憋著一口氣,他沒有理會其餘眾人的話語聲,隻是再次怒吼一聲。
“喝——”
伴隨著這一道怒吼聲,他手中那停留在胸前的鼎再次緩緩上升.
上升上升
一直舉過了頭頂!
當九鼎之一被他舉過頭頂的那一瞬間,嬴蕩的嘴角浮現出了些許笑容,他看向嬴稷的方向,眼神中帶著殺意和猙獰。
他沒有說什麼,隻是舉著鼎,緩緩的走下了這祭台。
一步,兩步。
祭台在他的腳下發出些許震動,他每走一步都是對祭台、對他自己、對周赧王的一種挑釁。
此時的他身上充斥著血氣,血管幾乎是要爆裂開來了。
“咚——”
一道道腳步聲伴隨著眾人的心跳響起,所有人都看著嬴蕩緩緩的一步步的走下台階,他像是走著秦橫掃天下的路一樣,一步一個腳印。
“咚——”
一道幾乎是轟鳴的聲音響起,落在眾人的耳邊。
地動山搖。
地麵幾乎都被這鼎砸了一個大坑。
嬴蕩笑著站在那裡,神色平和:“如何?”
隻是淡淡的兩個字,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周赧王站在那裡,七個國家的王都站在那裡,這一刻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唯有那空中的風獵獵作響
所有人都看著嬴蕩。
良久的沉默。
片刻後,嬴稷撫掌大笑:“吾兄之勇,天下何人能及?”
這是一個問句,同樣也是一個肯定句,因為天下間確實沒有比嬴蕩更加用猛的人了,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剛剛舉起九鼎之一的嬴蕩,便是這天下最勇猛的人。
嬴蕩轉過頭,平靜的看著嬴稷:“那我便去休息了。”
他嘴角咧了一下:“有些乏了。”
說著,便一步步的走向秦國的車隊。
一步,一步,走的雖然緩慢,但卻很有力。
當嬴蕩的背影消失在眾人眼睛中的時候,趙惠文王才略帶感慨的說道:“今日秦王兄之威名,當傳揚天下啊。”
楚王更是有些酸不拉幾的說道:“我等今日的謀劃,竟然全都是成全了秦王?”
“倒是讓秦王撿了這個便宜啊。”
嬴稷隻是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站在那裡,看著周赧王,看著九鼎:“天子,既然秦國舉起了這鼎,這鼎是否可由秦國帶走了?”
齊宣王微微一頓,繼而也是看向了周赧王。
在七王的注視下,周赧王渾身顫抖,大秋天的隻感覺到和冬天一樣的冰冷。
他吞吞吐吐的想要拒絕,但七王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在耍流氓的時候,七王一向很有默契。
燕昭王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天子既然說了讓我等舉鼎,那麼自然是舉起來了就可以拿走的。”
“雖然我們沒有舉起來,但我等都是諸侯,秦王既舉起來了,不就算是我等舉起來了?”
他笑著說道:“一共九鼎,天子占其一,我等各自占其一,剩餘兩個,便給了秦王如何?”
“畢竟,秦王占其一,秦王兄嬴蕩如此勇猛之人,難道不能占其一麼?”
楚王也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著說道:“哈哈哈哈哈,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啊!”
“我等分了這九鼎就是。”
“天子應當不會拒絕吧?”
分九鼎=分天下。
這其中的意思哪怕是周赧王再怎麼愚蠢,也是能夠明白的
但此時,七國的大軍正在祭台之下虎視眈眈,他敢拒絕麼?他能拒絕麼?
拒絕不了。
周赧王四年秋,諸王分鼎,天下紛爭的局麵便在這樣的情況下定下了。
秦王大帳中
嬴蕩躺在床榻上,臉上的神情中帶著些許的平和,但他嘴角的鮮血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如此,可滿意了?”
嬴稷走到他的身邊,蹲下自己的身軀,臉上帶著平靜:“我會完成我的承諾。”
他沒有說什麼,隻是站在那裡。
嬴蕩笑著說道:“難道你不害怕我子日後報複你?”
嬴稷轉過頭,頗為詫異:“報複?”
“孤是秦王,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怎麼報複我呢?”
“難道推翻孤的國家麼?”
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即便推翻了孤的家國,將孤殺死,而後自己登上國君的位置,也不過是贏姓的家國,贏姓的秦國罷了。”
“這又有什麼可以害怕的呢?”
嬴稷十分坦蕩:“恰恰相反,我不僅不會害怕,還會十分開心、喜悅。”
“因為這意味著,秦國距離天下問鼎,更進一步。”
“意味著,他比我更強。”
嬴稷轉過身站在嬴蕩的麵前,平和的神色下像是有著烈焰在燃燒一樣。
“秦一統天下的願望,決計要實現,也一定能夠實現!”
“其實你也是為了這個曆代先王的宏願,所以才願意來舉鼎的不是麼?”
他撫摸著放在自己身旁的青銅巨鼎:“九鼎天下啊。”
“諸王瓜分九鼎,便是瓜分了這天下。”
“日後若是誰能夠重新聚齊九鼎,便是能夠如同邦周一般橫掃天下,再次建立一個強大而又宏偉的帝國!”
“如今,秦國有兩鼎,不正如同今日秦國的強盛麼?”
他走到嬴蕩的麵前,微微的撫上他的眼眸:“兄長放心吧。”
“秦曆代先王一統天下的願望,會在我的手中實現——至少會踏出那一步。”
嬴蕩這才合上了眼眸。
那一雙銳利的、從來沒有閉上過的眼眸。
昭襄王七年,惠文王之子嬴蕩舉鼎而亡。
章台宮
嬴稷端坐在大殿之上,此時的他頗有些氣吞山河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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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赧王四年,楚王問鼎,意謀天下。諸王舉鼎,唯“秦武君”嬴蕩成之。此不為秦得天下之兆耶?後諸王分鼎,天下紛爭之勢初成。同年,秦武君嬴蕩崩。——《戰國書·周本紀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