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年,一切舊的時代都結束了,一切新的時代正在來臨。
陳府
陳仲微微的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他覺著十分煩悶。
“碰——”
像是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一樣發出清脆的聲音,不遠處一個人影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韓非結結巴巴的看著陳仲說道:“陳陳相,王上再次否決了之前所提交的奏疏,說是讓咱們再再.仔細想一想。”
陳仲長長的吐了口氣,將心中的無奈全都吐了出去,他看著麵前慌裡慌張的韓非笑著點了點頭,指著對麵說道:“行了,不必著急,坐下休息休息吧。”
“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
韓非順從的坐在了陳仲的對麵,但眼睛中的著急和焦慮卻是難以掩飾的。
秦國一統之後,所有人都以為事情了結了,日後需要忙碌的事情一定不會那麼多了,所有人都覺著可以輕鬆的享受生活了。
甚至一些將軍都開始想要解甲歸田了。
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件接一件的麻煩事情接二連三的到來,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打天下不是最困難的。
最困難的是打下來天下之後的事情,近一千年了,當年的周朝一統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夠統一這片動蕩的土地,而如今的大秦做到了,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情。
天下在秦的統治之下,除卻官渡陳氏的封地外,這些年秦國再也沒有封出去任何一塊封地。
往日裡的封地也都已經回收。
這是一個真正的大一統王朝,就連之前的邦周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這是萬古的功績。
但前無古人就意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來過,沒有過去的“舊例”可以沿襲。
正如那句話所說的一樣“萬事開頭難”。
更何況,嬴政的野心不隻是如此,他想要真正的做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要開創出來全新的製度、全新的王朝、全新的文字、全新的一切,他的一切都要是新的。
而非是過去的。
他想當一個開創一切的古今第一帝王。
於是,製度需要更新、官製需要更新、土地法需要更新、秦律需要更新、甚至小到嬴政自己的稱呼也需要更新。
自三個月前楚王正式投降,天下一統後到如今,陳仲一口氣都沒有緩過。
他是右相,乃是百官之首,群臣之長,所以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也太複雜了。
如果隻是單單如此那倒也不沒什麼,最關鍵的是嬴政這個秦王還在不斷的搗亂。
他提交了許多的製度建議,嬴政雖然不能說全都打了回來吧,但打回來了七七八八讓人覺著頭疼。
等到韓非緩了口氣,沒有那麼緊張和焦慮的時候,陳仲才是放下手中的奏疏,抬起頭看著韓非道:“王上這一次又說什麼了?”
韓非低下頭,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之後才開口道:“王上說,之前您的那個提議雖然很好,但是卻不夠霸道。”
“他想要一個足夠霸道的自稱,而且是天下獨一無二的。”
“稱孤道寡雖然乃是以往王上常用的稱呼,但卻不夠“新鮮”和“獨特”,所以說需要重新換一個.”
他抬起頭,看著臉上開始積攢怒氣的陳仲補充了一句:“另外就是,王上說讓我們想個新的稱呼稱呼他,而非是王上,他覺著“王”這個稱呼已經配不上他了。”
陳仲眯著眼睛,看著韓非道:“王上的原話是什麼?不必替他美化。”
韓非輕咳一聲像是模仿嬴政的話語一樣說道:“孤乃萬王之王,一統天下橫掃六合之人,這樣子的我怎麼能夠和以前的六王用一樣的等階呢?那是對孤的侮辱!”
陳仲:“.”
他扶額歎氣,而後站了起來身子,看著坐在那裡的韓非無奈的說道:“行了,我入宮見一見咱們的萬王之王,你便去丞相府中處理事務吧。”
陳仲的眼眸中帶著笑意:“另外,你若是閒下來了,去司寇府那裡幫一幫正兒,正兒最近在按照王上的意思重修秦律,忙的腳不沾地。”
“已經數次和我抱怨,我竟然把你這個法家的代表給搶走了。”
韓非抬起頭看著陳仲眨了眨眼,臉上帶著不解和疑惑:“師兄不是在陳兄那裡麼?”
“難道還不夠?”
陳仲眉宇中帶著些玩味的笑意:“他倆的意見不合,所以很多律法的重新修訂陷入了僵局,你若是去了便是三個人,即便有什麼意見不同的地方也可以多數表決。”
“否則的話,隻看他們兩個,隻怕是這秦律再過十年也無法修訂完成了。”
韓非這才了然。
他才是熟悉和明白自己師兄李斯的性格的,因此也更加清楚明白的知道李斯所向往的律法是什麼樣子的。
韓非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這件事情,等到丞相府的事情忙完了便會去司寇府。
而陳仲則是已經令仆人準備好了車馬,車馬的輪子在地上發出隆隆的聲音,而後朝著遠處的方向緩慢而又平和的去了。
章台宮中
嬴政坐在宮中,臉上帶著煩悶的神色,他的身邊站著一個侍從,臉上帶著恭敬的神色,但眸子中卻能夠看出來野心。
這個內侍是去歲嬴政從宮中的某個殿外提拔起來的,當時嬴政看著這人隻覺著這人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嬴政很自信自己能夠掌控住這個野心勃勃的“內侍”,所以他也不在乎他的野心。
隻在乎他的能力。
大殿外走來了一人,步履匆匆,但看去卻發現他的步子一直保持一個步調,倒是顯得很從容了。
“王上,陳相求見。”
陳相?
嬴政悶悶不樂的說道:“快請老師進來吧。”
待到陳仲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坐在書案後麵一臉煩悶的嬴政,他行了禮之後,坐在那裡看著對麵的嬴政:“王上,可是有什麼煩心事,才導致如此?”
嬴政抬起頭,擺了擺手讓身邊的侍從全都退下,他與陳仲談論事情的時候,從不讓這些下仆侍奉。
“老師啊。”
嬴政看著陳仲,像是回到了那個陳仲熟悉的嬴政,而非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秦王。
他朝著自己的老師吐著苦水:“我隻是覺著,如此功績若是不創造出來些許新的東西,那豈不是不能令後人銘記?”
“秦國六世君王的努力,難道就不值得這些麼?”
陳仲平靜的看著嬴政,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像是能夠看穿嬴政心中在想些什麼一樣,他隻是淡淡一笑,而後問道:“王上真的隻是這個想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