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無比的始皇帝車輦緩緩而來,周圍全都是護衛這位天下萬王之王的士卒。
他高高的坐在台上,神色淡漠而又冷靜的看著周圍的人。
周圍的人跪伏在地上不敢抬起頭,他們用敬畏迎接這位始皇帝。
人群中,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青壯年跪伏在地上,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看著前方的始皇帝,他的眼眸中閃爍著些許光亮,似乎是在感慨著這位始皇帝的偉大。
他叫做“劉季”。
本是張蒼的門客,但秦統一天下的腳步太快了,他隻做了張蒼一年的門客,張蒼就失勢了。
也正是因此,劉季才浪跡天涯。
他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因為覺著回到家鄉後便是如同他的大哥一樣俯首在天地之間,他覺著自己有更加光明的前途,他覺著自己才華無限。
“大丈夫當如此!”
劉季暗自在自己的心裡立下了如此的誓言,雖然他此時還未曾有什麼反叛的心思,但是他已經開始羨慕起來始皇帝的威嚴了。
誰不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呢?
車輦緩緩的行駛,一路往前,路過了劉季的身軀,而後繼續向前,沒有在他的麵前有絲毫的停留。
蕭何、曹參、陳平三人跪伏在地上看著那即將接近他們的車輦,又看著車輦上的始皇帝,眼睛中的神色中充斥著無儘的敬畏之色,與劉季不同的是,他們三人的眼睛中沒有羨慕,有的隻是臣服。
始皇帝並未曾禁止在接駕的時候交談,但他們依舊是用最小的聲音交流著。
“聽聞鹹陽學宮又在招人了,我們要不要去試一試?”
三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些許的光亮。
鹹陽學宮雖然沒有了往日昭襄王時期的輝煌,但一應製度卻依舊如同往日一般。
從鹹陽學宮中脫穎而出的人,自然是可以為官的,且絕對不會是小官。
於是蕭何、曹參、陳平這三個同鄉就懷揣著渴望為官的心情,準備前往鹹陽學宮去了。
車輦路過三人的身軀,依舊沒有絲毫的停留緩緩再次向前。
就像命運的腳步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停止一樣。
當車輦路過某處的時候,人群的最外麵有兩個人跪伏的最為虔誠,他們的頭顱幾乎是要低到了塵埃裡麵一樣,完全看不到任何的麵容,他們對始皇帝的敬畏像是對天地的敬畏一樣。
待到車輦離去,兩人才抬起了頭。
一個少年,一個中年。
項梁望著遠處離去的車輦之影,眼底帶著的是化不去的仇恨,這便是毀滅了他們國家、讓他們淪落至此的始皇帝麼?
他的內心帶著無數的火焰,可看到始皇帝身影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這位萬王之王到底是如何的偉大,又是如何的讓人敬畏。
項梁竟然生不起絲毫的反抗之心。
他害怕了,甚至害怕到想要離開這裡,回到山村之中隱居,再也不出來了,也再也不思考所謂的反叛之心了。
“叔父,這便是始皇帝麼?”
一道輕輕的、略微帶著稚嫩的聲音響起,他身邊的少年人臉上帶著興奮至極的神色:“我可取而代之!”
項羽的臉上帶著霸道以及瘋狂,他的聲音很小,但足以讓他身邊的項梁聽到。
當然,除了與他貼著的項梁之外,他們的身旁倒是沒有人了。
項梁看著那張稚嫩無比的臉頰,眼睛中閃過一絲訝異,就連自己都臣服畏懼於始皇帝的威嚴,羽兒竟然不僅沒有害怕與畏懼,甚至還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嗎?
這難道是天命再次庇佑了楚國,庇佑了項氏麼?
他閉上眼睛,眼角滑落一兩滴的淚水。
項梁輕聲道:“叔父等著那一日。”
為了這個目標,項梁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日後若是遇到什麼危險,他可以死,但是他身邊的項羽絕對不可以死。
這是楚國的希望。
從他自己開始畏懼始皇帝威嚴甚至有了退縮的念頭開始,他就不能夠再成為謀逆的首領了,因為他的害怕會將這支隊伍拖到無底深淵。
邯鄲城外的某處村落
張良倚靠在樹上,看著遠處那綿延不斷的隊伍,臉上帶著些許無奈和感慨:“這便是始皇帝的出巡麼?”
他嘴角帶著一點自嘲:“秦之天下,終究很難再次穩固啊。”
“哪怕始皇帝出巡也是一樣。”
而事實也正如張良所猜測的一樣,目前在邯鄲城行宮中的嬴政也迅速發現了問題。
他的巡遊可以殺幾個郡守,可以讓這些郡守短時間內不敢再這麼“傳言”,但是他無法解決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讓已經麻木了的民眾再次相信,秦律並不是那麼的嚴苛。
想讓一個人相信一件事情很難,但想讓一個人不相信他已經堅信了十幾年乃是二十多年的事情,則是一件更困難的事情。
人總是有習慣性的。
他看著身旁的陳居,輕聲說道:“需要時間啊。”
陳居也微微點頭:“是的,陛下。”
“需要時間。”
他的眼睛中帶著疲憊:“當日父親便是說,陛下的計劃太過於冒險了,治大國如烹小鮮,若是不徐徐圖之,其結果很有可能並不是陛下想要的。”
嬴政看著陳居,低聲道:“可若是朕不做,那麼日後還有誰能做呢?”
他看著陳居臉上神情不變:“朕不堅定的施行郡縣製,在天下人的心中埋下大一統的種子,讓未來某一個或需要取代大秦的人知道,天下一統的萬王之王是什麼樣子的,未來的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嬴政低聲問道:“朕又何嘗不知道郡縣製與分封製並行才是最好的,即便會留下一些後患,但是總能讓大秦綿延數百年的光陰呢?”
“哪怕日後天下再次群雄並起,我贏姓後人振臂一呼也會有人再次跟隨呢?”
他輕笑一聲:“人都有想要的。”
“朕想要的不是這種苟延殘喘。”
嬴政不再言語,他隻是看著陳居說道:“朕的時間不多了,剩餘的事情或許要麻煩你了。”
他不再懷疑陳氏,不再懷疑陳居。
或許從最開始陳居來到鹹陽城的時候,他就沒有再懷疑陳居了。
所以陳氏的勢力才會逐漸的龐大起來。
他低聲道:“扶蘇也不會懷疑你和陳氏的,朕會在臨死之前將該做的事情都做完。”
始皇帝的計劃瘋狂之處就在於此,哪怕最後有許多的巧合和無數的命運的捉弄,他最後也能夠用某些“代價”來換取天下的寧靜。
隻不過這個代價是他“自己”而已。
是的。
這便是始皇帝計劃中的最後一步。
他的懷疑,他的瘋狂,他的毫無顧忌都是為了最後的這一步。
陳居看著始皇帝,臉上帶著些許的沉寂:“陛下果真要那麼做麼?”
“若是真的那麼做,隻怕最後您在青史中的聲名會”
嬴政隻是微微一笑神色平和:“朕又何懼那些所謂的青史之名呢?難道他們再怎麼說朕無能、昏聵,就能否定朕一統天下的功績麼?”
他的笑聲爽朗:“朕不在乎。”
“一統六合這個名聲已經足夠了,始皇帝的稱號已經足夠了,日後諸多皇帝,有哪一個能夠越的過朕去?”
陳居聞言,隻是歎氣,而後再次開口說道:“臣,遵旨。”
這是始皇帝陛下的旨意,沒有人能夠拒絕。
始皇帝十三年的夏日,東巡的始皇帝結束了短暫的巡遊,他回到了鹹陽城,高高端坐在鹹陽城的章台宮中,俯視著這國土之上的臣民們。
後來的人們將始皇帝十三年稱為始皇帝年代最後的平靜。
原因很簡單,在最後的三年統治生涯中,始皇帝做了太多足以稱得上是“瘋狂”的事情,而這些瘋狂則是讓天下人詬病。
也是始皇帝在青史中搖擺不定、罵聲與稱讚聲並行的原因。
始皇帝十三年的冬日,大雪降臨,這或許是某種提示。
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在史書上有明確的記載。
無論是秦書亦或者是新秦書,都是如此,始皇帝年的前十三年很平靜,沒有過多的記載,但最後的這三年時間,卻在史書上留下了太多的筆墨。
“始皇帝十四年,天大變。上令征徭,以修驪山皇陵,時征調者眾,達數百萬。”
“民儘哀嚎。”
“始皇帝十四年,赤地千裡,天大旱,地龍翻身者數。”
“始皇帝十四年,秋九月,上令征役以修馳道,或遠征匈奴之備。”
“始皇帝十四年,冬臘月。”
“上以令,調天下之富而聚鹹陽,曰:以天下之財氣以養秦之國運。”
“天下無有敢反者。”
“始皇帝十四年冬末,以公子扶蘇為太子,立之禮,以右相陳居為太子太師,教之。”
“始皇帝十四年冬末,上信徐福之言,予金銀數,令其往以尋仙,未果。”
“始皇帝十五年春,大旱。”
“太子以求開倉賑濟,上初不允,後允之,天下黔首得以存,於是感念太子恩德,以立太子廟,奉太子生養之德。”
“廟以立,香火者眾,人之稱則為“德”。”
“上大怒責令毀之,民不從。”
“後無果。”
“始皇帝十五年春末,上以責右相陳居,而罷其官。”
“太子求之,不從。”
“始皇帝十五年秋,查國之郡,事發,上大怒,令押至鹹陽,待罰之。”
“始皇帝十五年冬臘月,上令鹹陽學宮開,以舉士。擇其優者入朝為官,替之郡守。”
“共三十餘人。”
“始皇帝十五年冬臘月二十九,上出宮巡獵,而病。後令太子監國,太子起陳居,以任右相。”
始皇帝十六年春。
扶蘇宮中